第42章
整個聲浪起伏的大廳又安靜,有人躍躍欲試,卻再不敢開口。這是花飛卿的地盤,花飛卿又想買下銮鈴,因而所有人都以為是花飛卿暗中做了手腳。
而花飛卿目光掠過風冽,眼神輕輕一跳,她雖不認識,但她是個極玲珑的人,能用得起這樣的随從,那眼前這人身份該也不一般。
花飛卿又看向銮鈴。銮鈴也正含笑望着她。
見花飛卿心動了,銮鈴又道:“小生只要花姐姐的一千兩,其他那些人對小生若有打賞,便全算作是花姐姐的,當是小生叨擾的費用,而且,小生做下擔保,以後再不會到其他柳巷唱歌,如何?”
瞧見銮鈴自信的眼神,花飛卿眼角又掠過臺下那一衆沒出息的男人,終于一笑妩媚道:“公子姓甚名誰?”
“在下……李清歌。”
花飛卿也沒有真的追究銮鈴的名字,在這煙花之地,一切名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迷惑男人招財的本事。她又笑問:“不知清歌公子要何種樂器?”
“琵琶即可。”銮鈴含笑道。花飛卿一面命人去取琵琶,一面走下高臺,銮鈴和她擦過時,輕然道:“花姐姐今日可是做了筆大賺的買賣。”花飛卿不置可否,她從不做虧本買賣。
琵琶在手,銮鈴也不計較,盤膝在那紅毯高臺上坐下,瞟一眼臺下那如狼似虎,卻又都不敢爆發的諸人,徑自微笑,低頭上弦。
“蝴蝶戀花美,花卻随春去春回,
與君雙雙飛,你卻只能留一夜,
人情似流水,流到我心卻是淚,
愛一回,痛一回,離別能叫腸寸結,
蝴蝶為花醉,花卻随風魂散飛,
我心慢慢給,你卻将愛當宿醉,
良人喚不回,回到我夢都成灰,
盼一些,恨一些,卻始終不懂後悔,
蝶兒蝶兒滿天飛,哦噢,花兒不謝,情不會飄雪。”
臺下原本人還有些騷動,可銮鈴一張口,登時安靜下來。銮鈴面上含笑,神情卻仿佛随着那歌聲飄遠了。
蝴蝶為花醉,花卻随春去春回。
良人喚不回,回到我夢都成灰。
一段間歇,銮鈴手指撥弦,眼神漫漫掠過諸人,笑容登時苦澀了,這些魅惑人的手段,原本是她得知李暖有了外遇之後,特意去向那些“小姐”們學的。可她終究放不下面子去勾引李暖,她不想讓他們的婚姻變得這樣真實的虛假,她不想她看起來這麽卑微。雖然她後來終于明白,愛一個人會讓她失去自己,而失去自己本就卑微的事。
今晚,她終于做了回李清歌,卻仍是要拿這媚人之術去取悅人,這是宿命嗎?她逃不掉的,宿命。那時心底的絕望,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
銮鈴拿着銀票走出花滿樓,風冽已在馬車旁候着,竹凊緊緊抓着銮鈴的手不肯松開。
本來花街柳巷這種地方浮情寡意,難得真情,可銮鈴這首歌,濃豔卻不媚俗,傷情卻不浮誇,她唱得又真又好聽,而且這歌在古人眼裏調子又新奇,所以反響十分強烈。不僅花飛卿眉開眼笑,利落地給了銀票,甚至那些來往的客人,都激憤地要銮鈴再來一曲!
銮鈴正要上馬車,突然有人叫了句:“清歌公子慢走!”
回頭卻是花飛卿身邊的小厮,那小厮正要接近銮鈴,已被風冽擡手擋開。那小厮讪讪看一眼風冽,退開了些,賠笑道:“清歌公子,這裏是五千兩,是今兒的客人打賞的,花媽媽把錢折成銀票,讓小的給您送來。”那小厮手裏捧了一個小盒子,偷眼看着銮鈴。
銮鈴沒有動,那小厮把盒子捧到銮鈴面前,又道:“花媽媽還說,公子曲子唱得好,他日若是悶了,不妨來這花滿樓散散心,花媽媽一定好生招待。”
風冽臉色肅冷,一掌就要把那小厮推開,那小厮被風冽看得心中膽寒,正要收手,銮鈴已拿過那小盒子,微笑道:“勞煩小哥回去告訴花姐姐,清歌閑了自會過來,讓她把銀子備好。”
“是是是!”那小厮圓滿完成任務,笑應着跑開,邊跑還邊回頭戀戀不舍地看了銮鈴幾眼。風冽眉頭一緊,正要說話,銮鈴已轉身上了馬車。
這花飛卿還真是機靈,察覺她身份不一般不可能加入她花滿樓,就讓她閑了來散心!銮鈴淡淡一笑,随手把那裝銀票的盒子放在箱櫃上,合眼靠在馬車上休息。竹凊跟上車,着急道:“小姐怎麽把這銀票收了?!”
“有錢為什麽不要?”銮鈴懶懶睜眼,瞧見竹凊一張小臉發白,眼神也是紅的。剛剛是把竹凊吓壞了,幫她穿衣服的時候,竹凊的手都是哆嗦的,眼裏含了一包淚,差點沒當場落下。
別說她剛剛什麽都沒露出來,就是露出來,她作為一個現代人也沒啥,可竹凊是個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古人,這尺度估計把她吓壞了。銮鈴想着,溫聲道:“沒事兒,我這不是好好的。”竹凊嘴角一撇,哭了:“這是沒事兒麽?小姐都當衆脫——萬一被老爺夫人知道,被王爺知道了——”
作為一個男人關心一個女人,李墨兮倒不會在乎她。可作為愛護自己的面子,銮鈴可就不能保證李墨兮會不會大發雷霆。她雙眼直視竹凊,笑道:“凊兒,你不會告訴王爺吧?”
“當然!”竹凊一邊擦淚,一邊忙不疊點頭。銮鈴目光最後落在車簾子上,外面駕車的就是風冽。風冽會不會告訴李墨兮,她就不能保證了,畢竟風冽是李墨兮的心腹。
靜默片刻,銮鈴靠回座位,倦倦道:“回松風苑。”
她管不了那麽多了。如果李墨兮認為她丢了他的臉,一氣之下把她休了,她正好借此離開,做個徹底的自由人。
馬車調轉方向,往松風苑走。卻是花滿樓三樓的窗子“吱呀”一聲打開,窗邊立着的人漫不經心望着那馬車遠去。
“哥哥,你怎麽也對這個男人有興趣?”一個小巧的身影也走到窗邊,好奇地問。那年輕男子雙手抱臂,看一眼他身邊的小丫頭,似笑非笑道:“染衣,你覺得她哪裏像個男人?”
“啊?他難道……不是麽?”
那年輕男子打了個呵欠,最後攬過那女孩兒,“走吧,睡覺去,也折騰了有一會兒。”
窗子“吱呀”又合上。
回到松風苑,早已月上中天,是大半夜了。裏面夜色深沉,燈火寂寂。
風冽上前拍門,拍了許久,阿汀才揉着睡眼開門,大大咧咧罵:“誰啊,這麽大半夜的!”第二句正在喉嚨眼,一眼看清銮鈴,忙又賠笑道:“方公子這麽晚了有何事?”
“那位李珩李公子可是在這裏歇息?”竹凊上前一步問。阿汀瞧見竹凊,一抹臉,忙站直了身子,神情卻又為難:“這……”
“勞煩通報一聲,就說我家公子想見見他。”
“這……”阿汀本不願說不,可,他着實為難。
“我家公子不會耽擱太久。”竹凊又道。
那阿汀看一眼竹凊,最後嘆口氣,一跺腳:“進去吧進去吧,不過……不過他見不見你們就不知道了?!”銮鈴順利過了阿汀這一關,進到院子裏,才明白阿汀話裏的意思。院子裏安靜一片,馬車依舊靜靜停着,可是裏面院子的門緊緊合着,門外巋然不動立着兩個帶刀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