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補血小籠包

海埂基地一角的小商圈,超市旁邊是網吧,網吧對門是個包子鋪。

大佬們嫌食堂吃膩歪了,帶蕭羽去包子鋪裏吃小籠包。

包子鋪後身的那一面圍牆比較矮,牆角墊了好幾個裝菜的大號塑料筐,牆頭幾塊青灰色水泥方磚都已經被磨蹭出某種光滑圓潤的弧度。蕭羽一看就知道,這地方一定常年有人借道而行,爬上爬下。

封閉訓練期間,各隊嚴格要求不許走出基地大門,周日放風時間也只能在大院內部活動。超市網吧包子鋪逛得無聊了,就有人憋不住想要出去逛。可是基地大門口的門衛養了兩條大狼狗,無論白天黑夜都在那鐵栅欄門口趴着,呼哧呼哧地盯賊,誰也甭想偷偷溜出去!

曾經聽說哪個足球俱樂部的球員時常深更半夜溜過來,從包子鋪的後牆爬出去,他們的教練于是某一回悄悄跟蹤其後,故意使壞,把牆根底下的塑料筐換成了泔水車……

包子鋪裏幾乎座無虛席,李桐和展翔呼拉拉點了十二屜小籠包,七七八八地擺滿小桌子。

“這麽多!”蕭羽用舌頭舔了舔上唇,頓時生出唇肌咬合無力,即将口水橫流的強烈快感。

李桐招呼:“不多不多,沒有你我們倆也是要十二屜!不夠咱再點!”

蕭羽張牙舞爪地伸出筷子,嗷嗷,原來小爺忒麽的都不算個人頭數,敢小瞧我的戰鬥力!

這小籠包果真是小籠包子,小得基本上是一口一個,吞到嘴裏汁水四溢,餘香滿口,鮮得滿嘴流油。

蕭羽吃包子餃子那是無辣不歡,随手就往自己的小碟子裏加了一大勺油辣子,然後伸手去拿辣椒油,擡眼就看見展二少正在往他的小醋碟裏兌進幾乎小半壺濃濃亮亮的紅油!

展翔伸手與蕭羽交換紅油瓶子,接過油辣椒小罐子。

李桐在一旁皺眉咂嘴:“哎呦我的媽呦,紅彤彤的一片,這包子還怎麽吃啊,你們倆可真是糟踐好東西!”

蕭羽說道:“這樣吃才夠味兒嘛,我們那個地方都吃紅湯羊肉餡餃子,直接把包子餃子泡在辣湯紅油裏頭,可香嘞!”

李桐不以為然:“這麽吃你還能吃出那餃子是羊肉還是豬肉還是牛肉餡麽?那不就是滿嘴辣椒餡麽!”

蕭羽眨巴眨巴兩扇很無辜的眼睫毛:“這樣好吃!辣椒能夠去膻去膩去油星兒,吃到嘴裏提鮮提氣提味兒,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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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翔擡頭看一眼蕭羽,頓覺心有戚戚,自己平時吃炸醬面,也總喜歡多加一勺油辣子,再加一勺紅油,每一回都被同桌吃飯的人噴,有你這麽糟踐咱老北京炸醬面的麽!

李桐笑說:“翔子喂,你就是因為太喜歡吃辣,你看你吃得都不帥了,滿腦門長大包!”

展翔挑眉撇嘴,長包就長包呗,整那麽帥幹嘛,我能帥到讓場上對手直接繳械認輸啊!

蕭羽瞧見展翔額頭一角挂的那幾顆粉紅色的痘痘,果然色澤飽滿油光锃亮,于是打趣道:“額頭長包不是辣痘,那是青春健康美麗痘,是因為身體裏有火氣憋着,撒不出來,就從腦門上冒出來了!”

李桐頓時樂噴:“哎呦喂咱青春健康帥呆了的翔草喂,你身子裏憋了多大的火啊,趕緊找個地方瀉瀉火去!”

“操!……”展翔口裏嚼着包子,表情很想捏人,低聲哼道:“我瀉什麽火?!”

李桐擠眼:“女隊那個蔡小桃,哎呦,考慮考慮人家小師妹呗,小姑娘長了一張桃子臉,擺在家裏看着多喜興啊!”

“別逗了。”展翔幹脆地一口回絕,沒有更多的評價。

倆人根本就沒有任何關系。上一回蔡小桃她爹從老家來北京看閨女,進了隊就兩只眼直勾勾地盯住翔隊草,揪住他,神情特別懇切說,聽說你家裏開公司的?俺手腳勤快得很,需要不需要拉貨的或者拉人的司機什麽的,能不能幫幫忙,讓俺這老頭子在北京能混個飯碗,也好陪着俺閨女……

結果被一群鬧事的群衆起哄,展二少你趕緊幫未來老丈人解決一下工作問題呗,最好連北京戶口也給人家弄一張!

把展翔弄得特別尴尬,平日裏擡頭低頭地見着那姑娘都得裝作不認識。

李桐笑:“還有花樣跳水隊那個,上回專門跑咱場子裏看訓練的,哎呦喂,那姑娘一看就是你的死忠腦殘粉啊!人家說了,勝也愛你,敗也愛你,尤其最愛看咱翔草輸球的一剎那,小球噗哧落了地,眉頭一簇,眼神哀傷,我見猶憐的那個萌樣兒……”

蕭羽已經樂得快要撐不住了,一口辣椒油差一點兒噴了李桐一身,果然忒麽的是個腦殘粉啊!

李桐又塞進一只包子,搖頭嘆道:“花樣跳水隊的你都看不上?人家姑娘盤靓條順吶,整天在池子裏泡出來的,皮膚身材都沒的說!你呀,就是眼光忒高了,等着做大齡剩男吧!”

展翔的神情滿不在乎:我會是大齡剩男?!

李桐那一只手指十分靈活的右手,搓拉撥挑地擺弄着兩只筷子,抒發感慨道:“說真的,我覺得咱們當運動員的吧,就适合找個運動員,有共同語言,也能理解咱這每天吃苦受累一年三百多天的訓練。你在外邊随便找一個小妞,這年月的妞多難伺候啊,個個他媽的都是人精!整天纏着你讓你陪她逛街吃飯買東西唱K開party,咱哪有那個時間,有時間也沒那個心思和精力!”

李桐感嘆了幾句,頓時覺得自己在隊裏找的那媳婦真不錯。他和他的女隊某小師妹是當初一進國家隊就互相看對眼了,也不需要誰追求誰,訓練比賽之餘,師兄幫師妹指點指點技術,師妹幫師兄買個飯遞個水的,這麽多年培養出來的牢不可破的革命友誼!

展翔默不吭聲地往嘴裏一只一只地塞辣油小包子,心裏倒是很贊同他桐哥說的,找媳婦得找個志同道合的,能理解自己支持自己,不用花心思伺候。若是能像李桐那樣在隊裏直接抱個貌美如花的隊友回來,倆人場上場外并肩戰鬥,那可真是需要運氣!

他媽媽昨天剛剛又打來個電話催他:小翔啊,你什麽時候能結束冬訓回北京?胡叔叔的女兒放寒假從英國回來,正好這幾天有空,人家姑娘開學了還要回英國繼續念碩士的,帝國理工的高材生,你趕緊回來見見!咱兩家人都約好的!

已經推脫了好幾輪,他懶得見。

做生意人家的大小姐,在國外灌過洋墨水的,從來都不是一路人,見了面有什麽可談的呢?是談你的帝國理工倫敦音,還是談我的拆擋平抽勾對角?!

隔壁桌是東花俱樂部幾個踢球的運動員,正喝着啤酒,吃着包子,聊着八卦。

那幾個人聊得天花亂墜,說是隊裏有個大佬級球員,在飛行比賽途中勾搭上一個年輕漂亮的空姐,上未來岳母家登門拜訪,發現家裏的未來小姨子是個更加年輕漂亮的嫩模,巨乳童顏的那種。過不久與小姨子亂搞被正牌女友發現了,空姐大怒,聲稱自己懷孕了,要告到你們俱樂部老董那裏!

球員大佬不忿:咱倆又沒結婚,你懷個孩子算啥,有種你去告啊!

空姐真去鬧了,俱樂部老董一聽也真的怒了:某某某你忒麽的敢搞我的女人,那小嫩模是老子包養的!

大佬被人揍了一頓,老董打算下賽季把丫挂牌賤賣給隔壁省的宏達俱樂部。小空姐也不跟他了,轉眼就跟隊裏另一個大佬好上了,原來肚子裏的懷的本來也是另一個的。

大佬于是頹廢了,前任未來岳母看他挺可憐的,溫存安慰了一把。現在據說大佬平時都不住在隊裏,和前任未來岳母同居了。

展二少聽這種八卦聽得倒胃口,影響他吃包子的食欲,把耳機重新塞進耳朵,低音量地開着音樂。

蕭羽自我解嘲似的笑笑,知道足球運動員都有錢,一場聯賽的全隊獲勝獎金就是五十萬、一百萬的,所以才能泡得上小模特小空姐。像咱們這些個打羽毛球的,每月千八百塊的固定工資,你還想泡妞?妞泡你還差不多!

李桐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查問戶口:“小羽毛,你當初為啥打羽毛球啊?”

蕭羽答:“喜歡。我媽以前就是打羽毛球的,可惜也沒打出什麽好成績,我從小就喜歡打球。”

“呵呦,有遺傳的哈!那你爸是幹啥的?”

“我沒爸爸。以前有個繼父,普通工人。”

蕭羽答得非常坦然,早已習慣了這種調查問卷式的問題。尤其咱國人見了面就喜歡問諸如你家裏是幹啥的你父母是幹啥的你每月工資開多少錢你有對象了麽你結婚了麽你有孩子了麽,要是有孩子就問你孩子是市重點區重點還是普通學校,學習成績怎麽樣,沒孩子就問你都結婚三年了,怎麽還沒生出孩子來!

呦,沒爸爸?這裏有人是沒爸爸的麽?李桐略帶歉意地笑笑,可能覺得自己随口問得太多了,趕忙自己把自己家底也給交待了,作為補償:“我父母也是廠裏工人,已經退休了。咱們都是一樣的,從小在體校裏練,練得多苦啊!那時候家裏條件都一般,在體校還能包吃包住有人管着,家長放心吶!”

展翔對于這種平民話題一向插不上嘴,只能悶頭聽着,順便通過李桐的一張大嘴巴,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李桐可沒打算饒了他,随即就拿筷子戳了戳搭檔的手臂:“就這小子,哼,你說你沒事跑來打球幹嘛?這地方本來就僧多粥少,全國各省體工大隊裏那麽多嗷嗷叫沒球打的小孩呢,你跟我們這些人搶國家隊名額幹啥啊!”

“我怎麽就不能打球?”展翔薄薄的嘴唇微微下撇,嘴角抽出一記反拍殺球時的力量和角度,難得暴露出情緒的一個表情。兩扇濃密睫毛覆蓋住眼睑,眼底閃出固執的心思。

蕭羽望着展翔的側面,怔怔地看了一會兒,忽然張口說:“翔哥,我覺得你這人肯定是特別,特別,特別喜歡打羽毛球!”

他連用了三個“特別”,覺得都不足以表達自己靈光乍現的感悟。

展翔驀然擡頭看着蕭羽,沒有想到被這小孩一句話戳中了心坎,眸子裏神情一閃,光芒齊齊地聚攏在眼底,随即勻染上整張面孔,笑了出來。

疏朗的眉,筆直的鼻,瘦削的臉頰和利落的唇線,只有寥寥幾筆,甚至略帶生硬,卻因為一剎那間極致動容的神情,化作一張柔軟迷人的臉。

因為蕭羽的一句話,一整天訓練的疲累和倦怠悄然消褪,展翔的嘴角忍不住浮出很開心的弧度,臉頰上蕩出淺淺的漩渦。

漩渦像是帶着某種餘韻,蕩漾得蕭羽手裏那一雙筷子,一只還含在嘴裏,另一只已經脫手,在膝蓋上颠了一下,啪嗒,掉地上了!

蕭羽的臉驟然紅了,趕緊埋頭鑽到桌子底下撿筷子,順便在桌下用力抹了抹一張很不争氣的蕩漾充血的臉。

自己今天幹的第二件極其傻B白癡的事情!

展二少剛才只是對他笑一笑,并且露了一枚小酒窩而已!

蕭羽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讓他撓地捶牆的詞彙:死忠腦殘粉!

他以前其實當真沒覺得翔隊草長得很帥。

羽毛球運動員個頂個地身材好臉蛋靓,出去都能給各類美白嫩膚清潔用品做廣告。展二少對內對外一致號稱隊草,蕭羽也沒看出他就一定比李桐唐曉東們帥到哪裏去。大家都長得白白嫩嫩的嘛,有什麽區別!

蕭羽的鼻黏膜又有些癢,渾身各種躁動,自己都慌了神,有些手足無措。

本來是想拿這頓小籠包子補一補血,結果卻是不停地失血!

蕭羽是一句話說中了展翔的心思。當初他磨破嘴皮子給自己父母解釋,企圖說服,甚至一家人要吵起來。他只是想說,自己真的就是特別喜歡打球。

做生意沒有興趣,幹別的自己不擅長,只能依靠父母。就只有打球不需要靠父母,訓練場和賽場是一個單調也很單純的地方,展翔偏偏就喜歡這種簡單而純粹的運動,一步又一步,澆灌和培育心裏埋的那一株代表夢想的小草。

而蕭羽只是心底極為直白地感慨,展二少家裏那麽有錢,和自己不一樣,和很多體校出身的小屁孩情況都不一樣。很多小城市普通人家的孩子,先天有一些運動才能,去省體工大隊打球就如同一條出路,一種職業。反正不練體育就得考學,考學也未必能考到省會或者北京的大學。

但是展翔肯定不是為了掙八一隊那每月幾千塊錢的微薄工資。他一定是真心喜歡打球。

這種人竟然選擇打羽毛球,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三百天是在訓練館、宿舍樓和比賽場這三點一線上度過的,這人可得有多麽,多麽,多麽地喜歡打羽毛球啊!他出去幹點兒啥不好啊,自己開個小公司,或是出國留學鍍金,或者就在遍地黃金的繁華帝都盤下幾塊地皮,坐地收租,這年頭只要天生有個得力又聽使喚的好爸爸,你幹啥不能賺錢呢!

蕭羽以前覺得自己就算是非常執着地喜歡打球的那種人。

好不容易逮到機會重新活了一遍,竟然還死不悔改地非要再打一輩子羽毛球。

展翔那家夥一定比自己還要迷戀賽場。

如果自己處在展翔那個位置,這輩子忒麽的忽然冒出來個有錢有勢的好爸爸,蕭小爺一準憋不住要改行去了!= =

海埂冬訓迎來了最關鍵、最艱苦的三天,國家集訓隊開始了隊內對抗賽,也就是封閉集訓合練之後最終的綜合能力測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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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花樣跳水隊在此處是一個虛構的項目,後文的劇情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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