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然而江南沒想到的是, 比獨自承包整片操場更先來的,居然會是換座位。

海城今年入秋似乎比往常要早上許多,自從上周開始降溫, 便一發不可收拾起來。接連着好多天,天空都陰沉沉的。

因為早上的一場秋雨, 整個下午校園裏都籠着一層輕輕袅袅的霧氣。

淡乳白的霧氣被教室的窗格切割開來, 不經意地飄進教室,給不大的空間裏染了幾分歲月靜好的安适。

江南沒有什麽文人傷春悲秋的情懷, 這種天氣對她唯一的意義大概就只剩了好睡覺。

所以江南一睡就睡了整整三節課。

一直睡到渾身泛起了冷意,她才打了個噴嚏悠悠轉醒。

江南把搭在身上的校服外套胡亂扯開,揉了下被壓得血液不太通暢的胳膊, 叫了蔣延洲一聲:“幾點了?是不是快放學了啊?”

大概是剛睡醒, 江南的聲音染着幾分奶氣。一雙眼睛迷蒙着, 像是只剛睡醒的貓兒, 懶洋洋的。

和她平時刻意表現出來那種酷意大相徑庭。

女生軟軟糯糯的語調像是一根輕盈潔白的羽毛,輕輕在蔣延洲心上撓着。

他從手機屏幕上擡起頭來,饒有興致地盯着江南看了會兒。

一直到見她臉上的表情有了些許不耐煩,才笑着回答她剛剛的問題, “還有最後一節班會課。”

班會課是一向是李成江在上。

考慮到李成江對自己的特別關注,江南深思熟慮兩秒後決定,還是不要在老虎頭上拔毛比較好。

她把一張臉埋進掌心裏醒了會兒神, 慢騰騰地起身往女廁所走。

廁所一向是個很容易碰到熟人的地方。

江南剛洗完手, 一擡頭就看見許婉柔站在她不遠處, 笑吟吟地望着她。

一副在等她的模樣。

察覺到江南的視線,許婉柔笑得更開了,“南南你是不是選擇性失明了?從教室出來我一直在你旁邊,你都沒發現我。”

“啊?”江南扯了張吸水紙, 細細地把手擦幹,“可能我剛睡醒腦子還是暈的,沒太注意。”

許婉柔也不多計較,上前兩步挽住江南的胳膊,和她晃悠着往教室走,“等會兒上課要換座位了,我還沒想好這次要坐哪裏。”

“換座位?”江南臉上閃過一絲驚訝。

按理說以前都是成績一出就換座位。可是從上周五月考排名下來到這周,李成江遲遲沒有提換座位的事。

大家便以為是這次月考提前的緣故,李成江應該打算等現在的位置坐滿一個月再換座位。

江南也是這樣以為的。

看出江南的困惑,許婉柔輕聲給她解釋:“李老師前幾天太忙了,也是今天中午才想起這件事。”

許婉柔平時說話溫溫柔柔的,加上長得漂亮,在年級裏人緣一向不錯。她和江南說這幾句話的功夫,不少人和她打招呼。

她一一回應之後,才又接着剛剛的話頭,“我第一節 下課通知了班會課換座位的啊。”第一節下課的時候江南睡得天昏地暗。不知道這個消息也不足為怪了。

江南無所謂地聳聳肩,“随便吧,反正每次換座位我都不配擁有選擇的機會。”

江南說得不痛不癢的,但許婉柔還是柔聲安慰了她幾句。

快到教室門口的時候,許婉柔突然停下腳步,叫住江南:“南南——”

江南也順着她的動作停下來,等着許婉柔的下文。

“那個——”許婉柔臉上有幾分不太明顯的遲疑,“蔣延洲有給你說過他這次想坐哪裏嗎?”

“沒有啊。”江南合理懷疑蔣延洲也不知道換座位的事情。

但否認完,她又從許婉柔的話裏琢磨出幾分別的意思來。她笑着挑眉,語調裏的打趣意味不能更明顯:“怎麽?你想和蔣延洲坐同桌啊?”

許婉柔眼底閃過一絲被人揭穿的窘迫。但在江南察覺之前,她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神情。

她雲淡風輕地看着操場上的袅袅白霧,否認江南的猜想:“你瞎想什麽呢?我看你之前挺不滿他坐你位置的,所以單純好奇他這次還不會和我們南哥搶座位。”

說起這個,江南臉上的笑意立馬淡了幾分。

她自然是想坐回自己之前那個位置的。雖然現在的座位就在老座位的旁邊,也沒多大的差別,可江南總覺得差了點什麽意思。

她之前說等月考成績下來要用成績碾壓蔣延洲搶回座位,結果現實是她被蔣延洲碾壓得渣都不剩。

江南憂郁地嘆了口氣,油然而生一種“我命由蔣延洲不由我”的悲涼。

很快又有人來和許婉柔打招呼。江南見她們一副很多話要聊的樣子,便打算先回教室。

正好她也想探探蔣延洲對于換座位有沒有想法的口風。

結果蔣延洲的座位上并沒有人。

江南視線在教室裏找了一圈兒,也沒見着他的蹤影。

江南用筆戳了下正好經過她旁邊的錢子安,“看到蔣延洲了嗎?”

“延哥啊?剛剛好像被老李頭滿臉嚴肅地叫到辦公室去了。”

老李頭現在看蔣延洲就像看親兒子似的,還能滿臉嚴肅地把他叫到辦公室?

江南忍不住開始好奇,“有說什麽事嗎?”

錢子安怪異地看了江南一眼,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麽問出這個問題的,“南哥你仔細想想,老李頭找延哥這種神仙學霸有什麽事,是能知會我等凡夫俗子的嗎?”

好像也是這個理。

于是凡夫俗子江某識趣地閉上了嘴,沒再多問。

蔣延洲是在班會課上課整整十分鐘後,才跟在李成江身後進教室的。

和他一起跟在李成江身後的,還有班上另外四個同學。

很快便有人發現,他們五個是這次月考班上的前五名。

江南坐在最後一排,懶懶地支着腦袋看上去。按照她對李成江的了解,他這陣勢肯定又要出臺什麽花裏胡哨的規矩了。

果不其然,江南甚至還沒有想完,李成江就端着他正紅色的保溫杯在講臺上敲了敲。

等到所有人的視線都投了過去,他才神秘地笑了笑,“大家都知道這節課我們要換座位了吧?”

“知道——”下面懶洋洋地拖長了聲調。

“這次我們換座位的規矩小小變動一下。”李成江說得搖頭晃腦的,“這次調整雖然比較臨時,但都是為了我們班的集體榮譽着想。”

下面頓時議論開來。

有人受不了李成江賣關子,急急開了口:“所以到底調整什麽?李老師您倒是快說啊。”

“我決定從今天開始我們班實行重點一對一幫扶政策。”李成江的視線若有若無地掃過幾個需要重點幫扶的對象,“我剛剛和我們班這次前五名的同學開了個小會,希望他們能夠帶動一下我們班後進的幾位同學,他們對此都沒有意見。”

感覺被內涵到的後進生本生江南同學悄悄撇了撇嘴。

李成江自然沒注意到江南豐富的表情變化,他又絮絮叨叨地講了一堆雞湯演講。總結下來無非是希望後進的同學能夠争氣一點,不要辜負了老師和幫助他們的同學的一片苦心。

對于這種老生常談,并沒有什麽人在認真聽。

整個教室散發着昏昏沉沉的消極氛圍。和李成江的激情演講形成鮮明對比。

一直到一節課過了大半,李成江才重新切入正題:“總而言之就是這次我們班成績前五名的同學和最後五名的同學相互配對做同桌,具體坐哪裏由前五名的同學選擇。至于其他同學,則還是按照成績排名選擇自己想坐的位置。”

大概是怕還有人不理解,李成江想了想又補充道:“舉個例子,比如這次考了第一名的蔣延洲要和倒數第一的江南做同桌,那麽平常蔣延洲就要多多督促江南學習,幫助她解決學習上的困難。”

江南本來聽得百無聊賴,突然被點名,忍不住虎軀一震。

她擡眸,就和蔣延洲的視線在空中撞上。

不知道為什麽,江南隐隐約約從蔣延洲的眼神裏看出了幾分“我怎麽又要和小學雞做同桌”的一言難盡。

但是不等她确認蔣延洲到底有沒有這個意思,蔣延洲就已經神色淡然地将視線移到了別處。

李成江是個有些矮的老頭,即便是站在講臺上,也不如蔣延洲高。

他動作稍顯滑稽地拍了下蔣延洲的肩,笑得和藹又慈祥,“你先選個位置吧。”

江南有些緊張地盯着蔣延洲。

畢竟她現在作為蔣延洲的幫扶對象,命運完全掌握在他的手裏。

她的視線追着蔣延洲的目光,生怕他腦子一熱選了個活在老師眼皮子底下的位置。那樣的話江南寧願一頭撞死在桌子上也不想要再和他同桌。

好在蔣延洲腦子還算正常,指了下江南的方向,“我還是坐原來的位置吧。”

李成江自然是沒什麽什麽意見,笑眯眯地揮了揮手,便讓舒夢凡接着選位置。

蔣延洲從教室前面走下來的十秒鐘時間裏,江南的思緒千回百轉。

因為外面的天色愈發陰沉,教裏的日光燈早早便亮了起來。

冷硬的燈光打在蔣延洲的側臉上,讓他與這個有些嘈雜的教室格格不入。

蔣延洲每邁一步,江南就在心裏計算着。等到蔣延洲走到她身邊的時候,她恰到好處地揚起一個明豔的笑臉。

然後江南先于蔣延洲的,替他将椅子拉出來,谄媚地比了個“請坐”的手勢。

蔣延洲早就見識過江南突然變臉的水平,這會兒見她突然谄媚起來,也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

他在那張擺好位置的椅子上坐下來,懶懶地伸了下他那仿佛無處安放的長腿。

江南臉上的笑意并不受蔣延洲的漠然所影響,“延哥這也太巧了吧——沒想到我們兩個居然還會是同桌。”

“你這麽想跟我做同桌?”蔣延洲漾了抹似有似無的笑意。

“那當然了,班裏誰不想和年級第一做同桌啊。但偏偏這個幸運兒是我。”

周圍的同學已經陸陸續續開始換起了座位,桌椅板凳和地面的摩擦聲不絕于耳,江南便沒有收斂自己的聲音。

蔣延洲擡眸,定定地看進江南晶亮的眸子裏。

其實他原本也沒想到會和江南再做同桌。

今天李成江把他叫到辦公室讓他去搞什麽一對一幫扶的時候,蔣延洲心裏其實是抵觸的。他從不覺得自己是什麽好心人,也沒那閑工夫去幫扶別人。

他甚至拒絕的理由都想好了,結果李成江說了句第一名和倒數第一名對應,并且這次換座位時會讓幫扶與被幫扶的同學做同桌。

拒絕的理由好像頓時變得有些蒼白。鬼使神差的,蔣延洲便答應了下來。

但這些江南自然是不知道的。她這會兒滿眼期待地看着蔣延洲,“延哥我能跟你商量個事兒嗎?”

蔣延洲懶懶地擡擡下巴,意思是讓江南有話就說。

江南暗示意味十足地朝蔣延洲的課桌看了兩眼,嘿嘿笑了聲,“今天大家都在換座位,這個位置你也坐了這麽長時間了,要不我們換換吧?”

蔣延洲哼笑,伸出食指在桌面上敲了兩下,“你想坐這兒?”

江南下意識就想點頭,可是又覺得這樣似乎過于直白了。她頓了一下,改口道:“我是怕延哥你在這兒坐膩了。”

但蔣延洲顯然并不吃這一套,他依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聲音懶懶散散的:“說實話。”

“說實話你就會把座位讓給我了嗎?”

蔣延洲沒有松口,回答得模棱兩可:“說實話的話可以考慮一下。”

江南忍住想要翻白眼的沖動,依舊保持着臉上标準的職業假笑,“我好久沒有做過這個位置了,有點想念,請問延哥能發發善心把這個位置讓給我嗎?”

“可以。”

聽到心底裏最渴望的那兩個字時江南眼睛都亮了,只是還不等她高興,蔣延洲又不急不緩地開了口:“但是求人總得要拿出點什麽好處吧?”

情緒大起大落,江南覺得有些心煩意亂,“什麽好處?”

“你說。說到我心動了我就把位置讓給你。”

江南哪兒知道蔣延洲想要什麽好處,索性把吃喝玩樂的好處全都說了一遍。

說到最後江南隐隐開始口幹舌燥了,蔣延洲依舊一臉雷打不動的冷漠。

江南甚至放棄保持假笑了,她看着蔣延洲,帶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你現在是我爸請的家教,又是老李頭給我安排的學霸同桌,我保證以後乖乖聽你話不和你作對總行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多年後。

南哥:我們家誰做主?

狗延:老婆做主老婆萬歲!我保證乖乖聽你的話!

感謝仙女的霸王票:驚渡. 地雷1個;

感謝仙女們的營養液:阿梨 20瓶;37899522、42423909、靜靜靜靜 1瓶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