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5 年少的自尊心

然而第二天,季芍還沒時間關心別人,自己被語文老師張瑤叫去了辦公室,和她一起的,還有顧春野。

老師的辦公桌上攤放着兩張試卷,是前天他們的作業。

“在我開口之前,你們有話要坦白嗎?”

顧春野立刻搖頭否決,“老師,我們沒什麽要坦白的。”

“那請你們告訴我,為什麽全班那麽多作業,只有你們倆的一模一樣?”

她的鏡片反光,“別告訴我,這是巧合。”

季芍心裏“咯噔”一聲,這家夥,不會一字不帶改地抄作業吧?

“現在,我要求你們,說清楚。”

季芍剛張開嘴,就被人用力在腰上一掐,顧春野這是在威脅她,讓她閉嘴,她扭頭,不滿地瞪着顧春野,顧春野瞪大了眼珠子,裝白癡。

張瑤被兩人這反應氣得夠嗆,“你們倆,現在去走廊盡頭站着,什麽時候想說實話了,再進來上課!”

季芍松了口氣,罰站無所謂,別請家長就行。

兩人到了走廊盡頭,季芍壓低聲音問他:“你不會真就一個字沒改吧?”

她不信,世界上有人連抄作業都這麽不聰明。

“我改了,你的作文,裏面的人稱我換了,爸爸改成媽媽,媽媽改成爸爸。”

季芍覺得胸口窒息。

“你為什麽不自己做呢?”

“抄作業只要十分鐘,我沒時間。”

“你時間留着幹嗎?”

“打游戲啊!”顧春野以為她不懂,貼心地解釋道:“手機你有嗎?現在有手機游戲,和電腦游戲,電腦你見過嗎?電競你聽過嗎?”

“我玩過貪吃蛇。”

顧春野生動的表情僵在臉上。

兩人說着說着,忽然聽到腳步聲走進,他們以為是語文老師來了,于是默契閉嘴,但是卻聽見了班主任常樂的聲音。

“最近家裏還好嗎?”

“還好。”

這聲音,清冽冷淡,是沈山南的聲音。

“這件事本來老師應該和你的家長去談,但是他們留給我的聯系方式,都打不通了。”

“老師,你找他們有什麽事?可以直接跟我說。”

“是這樣的……”常樂猶豫了片刻,然後對他說:“山南,你的學費,在學期初,你媽媽只交了一半,那時候她說,你父親的生意周轉不靈,手裏面沒有現金,讓學校通融,你是我們學校最優秀的學生,因此校長寬限了她三個月,但現在……”

“我知道了,老師,給我點時間。”他并沒有解釋自己父母棄養的事實。

等兩人走了以後,季芍心不在焉,想到了昨晚母親對自己說的話,顧春野告訴她:“我上次看見他家裏開卡宴來接他,不會連三萬的學費都交不起吧。”

他們這是一所遠近聞名的私立學校,師資一流,每年都有國內排名前十大學的保送資格,高中三年,平均成績排名前五十的學生,都有資格參加保送考試。

除此之外,還有學校擁有先進的育人理念,鼓勵學生德智體美全面發展,這學校擁有全國排名前三的合唱團、交響樂團,每年的話劇節、詩詞比賽、校園歌手大賽等等。

陳少雪和季天賜讓女兒在這裏讀高中,是希望她高中生涯過得開心。

兩人又站了一會兒,顧春野叫嚷着腿麻了,唧唧歪歪地主動找語文老師去認錯了,讓季芍意外的是,他一個人把鍋全背了,說是自己強迫轉學生,讓她給他抄作業的。

張老師讓季芍先回去,然後對着顧春野一頓狠批,“你不要以為學語文沒作用,這是提高你個人素養的學科,你以為直播的時候不需要語文功底嗎……”

“我的五百萬個粉絲會原諒我的。”

“呵呵,那你的五百萬個粉絲知道你欺負新同學嗎。”

“沒欺負啊,抄個作業而已。”

季芍回到教室,看到沈山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的頭埋在胳膊下頭,脊背的形狀在白色校服下是那樣的輪廓分明。

這時,上課鈴響了,這節課是物理的随堂考試。

季芍把試卷傳到後面一桌時,眼角的餘光看見顧春野發現了這是場考試,掉頭準備開溜,卻被眼尖的物理老師發現,一聲呵斥:“回來!”

顧春野夾着尾巴回到了位置上。

她把沈山南的試卷放在了兩張桌子的中間,本來打擾他,但是他忽然擡頭,眼睛惺忪地看着季芍,一臉無害。

“物理考試。”季芍不敢看他的眼睛。

“哦。”他拿起試卷。

過了十分鐘,物理老師走到了她身後的桌子旁停下,季芍用餘光看見,沈山南趴在桌子上又睡着了。

物理老師一臉嚴肅地檢查着他的試卷。

季芍以為他要發飙,誰知道老師放下試卷,默默走了

顧春野也睡着了,物理老師拿起他的試卷,五秒以後,一聲悶響,顧春野大叫着:“誰打我!?”

“就連ABCD都選錯了,你好意思睡?”

全班發出了一陣哄笑。

到了中午午餐時間,季芍拿出了自己的便當,她的保溫盒是父親買的,電動的保溫,因此飯到現在都是暖的。

教室裏的人走得七七八八,她把飯盒一打開,香味四溢,剩下的同學都在看她,但是她不自知,拿起筷子正要夾菜,整個飯盒被人奪走。

“顧春野!”

“什麽玩意兒,這麽香,給我看看。”顧春野拿起自己的筷子,直接夾了一塊蒜香排骨,眼睛發光,對季芍損道:“看不出你年紀輕輕的,手藝比食堂大媽還大媽,做得這麽好吃。”

“顧春野,你還給我!”

“別鬧。”他伸手點住了季芍的額頭,他有一米八九,一米六七的季芍在她面前,就是只手無縛雞之力的小鳥啊,“我把我的壽司給你,你把你的飯給我。”

午餐時間,沈山南爬到了教學樓的樓頂,上樓的通道是封鎖的,但他觀察了孔型,配了一把鑰匙。

天臺上,他坐在陰影一角,從兜裏掏出了一個紅豆面包,默默地啃着。

這時,手機傳來一聲震動,他打開一看,是一條添加好友的通知,竟然是騙自己騙的那個模特經紀人。

他通過了他的好友驗證,那人立刻發來了道歉。

“現在有個活,需要你出差七天,你能接嗎?報酬的話,一天一萬。”

“什麽活。”

“那個……你介意,陪年齡大的姐姐去旅游嗎?”

“?”

“就陪姐姐們逛逛街,哄她們開心。”

“要陪.睡嗎?”

“看她們需不需要……”那經紀人又立刻發來一條信息:“放心,睡一晚至少得一人一萬。”

這不就是拉皮條嗎。

沈山南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被皮條客盯上。

“也不是不行。”

“這麽說你答應了。”

“鑒于你之前收了我的錢,就把我删掉了,所以我不信你,想要我接這個可以,你得付定金。”

“你要多少。”

“六千。”

“事成之後我加在報酬上。”

“知道訂金什麽意思嗎?”

沈山南回了這一句,就把人給删掉了。

那經紀人一看,好家夥,這人好拽,連自己的三千都不要了,直接把自己删了。

他連忙把人加了回來,二話不說,轉了六千給沈山南。

沈山南看到六千的轉賬金額,冷冷一笑,他信奉一句話,以牙還牙,敢騙他錢,讓他抓住機會,必定會加倍報複。

他收了錢,把人給拉黑,删除。

班主任說他的學費,還剩一萬五,現在六千到手,還剩九千了。

他回到教室,聞到了一股飯菜香,看見自己的同桌,一個近乎一米九的男人,抱着一個小兔飯盒吃得噴香。

他的肚子不動聲色地滾動了一下。

他啃面包時,給自己洗腦,吃飽了就行,吃什麽都是一樣的……

但是聞到這飯菜香的時候,他又想起了饑餓的感覺。

回頭位置上坐着,拿出今天的作業。

這時身邊的顧春野開口問坐在他前面的轉學生:“你這一頓花了多少錢啊。”

“二十以下。”

“那我跟你商量個事,我以後把我的外賣都給你吃,你把你的便當給我吃,怎麽樣,劃算嗎?”

“不要。”

“我的外賣很貴的,每餐都要一百啊。”

“外賣吃多了不健康,你當我傻。”

顧春野被拒絕了,氣急敗壞去薅轉學生的短發,讓她狗啃的頭發,更加淩亂。

沈山南握緊了筆,他覺得,這兩人既幼稚,又吵鬧。

這天晚上,季芍早早回家,準備做晚餐。

陳少雪手裏暫時沒有案子,也暗示回家了。

母女二人在廚房裏一頓折騰,鍋碗瓢盆的聲音處處皆是。

季芍在院子裏洗菜時,隐約感覺到人在暗中窺探自己,她擡頭,但沈山南的房間窗簾緊閉。

陳少雪炒了一個大盤雞,一整只土雞,滿滿一大盤。

“勺子,你去看看隔壁那個孩子在家嗎?在的話喊他一起來吃飯。”

“好。”季芍嘴上答應了,出去門口溜達了一圈回來了,“喊了,屋裏沒人。”

陳少雪不知道女兒對自己撒了慌,“沒人就算了,咱們吃。”

大盤雞是陳少雪的招牌菜,雞肉入味,湯汁濃郁,送飯神器,但今天季芍吃得并不開心。

她腦海中是他屋子裏随處放着的泡面盒子,處境艱難,卻不要別人的好意。他對自己的冷漠和敵意,讓天生樂觀的季芍,也很難靠近。

吃過飯以後,陳少雪和季芍在巷子裏打了一會羽毛球,然後她開始研究毒殺後,體內毒物濃度和死亡時間的關系。

季芍似懂非懂地聽着。

夜深了,忽然停電。

“壞了,媽媽忘記交電費了。”

陳少雪打開手機電筒,對着繼續研究。

她的手機的電量不多,季芍拿上鑰匙,出門去便利店買蠟燭了。

陳少雪看了看時間,已經淩晨十二點了,出門喊住女兒,但女兒已經不見了身影。

季芍沒想到,她在這家便利店中,竟然看見了沈山南。

而且他站在收銀臺後面。

這是什麽意思,他在這裏打工嗎。

她找了一圈,沒有找到蠟燭。

“你好……請問你們這裏有蠟燭嗎?”

“沒有。”他的聲音比在學校時更冷了。

“好的,那我走了。”她跟他打招呼。

“轉學生。”

“嗯?”她回頭不解地望着他。

“你跟我來。”沈山南快步走出來,領着她往一個漆黑的巷子裏去了。

牆頭上爬滿了淩霄花和爬山虎,矮牆之下,他将她堵在牆邊,警告她:

“今晚的事,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所以你真的在這裏打工。”

“你沒聽到我說的話?”

“如果你生活上遇到了困難,我可以幫助你。”她沒有維護他的自尊心,直接挑明了他想要掩飾的真相。

“幫我?你打算怎麽幫我?”

“我可以借錢給你,到你高中畢業。”

她的話像一根利刺,狠狠地紮進了他的心髒。

眼前這個土氣的女孩,竟然敢大言不慚地說這種話。

“一年學費多少你知道嗎?”

“我有存款,足夠你高中畢業。”

“我是認真的。”

季芍以為他不相信自己有幾萬塊在身,正欲開口證明,誰知沈山南忽然失控地對她大吼道:“你他媽有病,我是你什麽人,連我親生父母都不管我,你要幫我!你他媽是不是有病?”

深夜裏安靜的胡同裏,響徹着他壓抑了許久的怒喊。

這少女的眼睛大大的,清澈美麗,他不想多看,越看越覺得自己像個不知好歹的畜生,對待出手相助的人,惡言相向。

“季芍,你記住,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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