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哲奈不去找赤司, 他卻主動來找她了。
以前，赤司會盡力回避在人多的場合與她單獨相處——一方面是他很自信，不屑于争得這麽幼稚, 而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察覺到了其他人的心思, 不希望讓她太困擾。
但現在的赤司并不打算這麽體貼。
哲奈正在和黃濑商量, 找一間空宿舍給他換個地方，好将校醫室騰出來, 方便其他師生正常使用。
門外敲了兩聲, 赤司便開門進來了。
黃濑感覺到她一瞬間的繃緊, 然後才慢慢恢複，不由看向赤司，眼神中多了些審視的意味。
他做了什麽, 會讓哲奈感到緊張？
——還是因為在警惕自己身上可能感染的“絕望”，和她發生了争執？
赤司第一時間察覺到了黃濑的警覺，若無其事地微笑。
“好久不見, 涼太。”
哲奈突然扭頭，目光在兩人之間反複穿梭, 惹得黃濑朝她投來詢問的眼神, 赤司也略微感興趣地挑了挑眉，她才終于确認了一件事：原來, 除了她以外，別人都看不出赤司眼睛的變化啊……
明明那麽明顯！
可能, 這就是玩家視角的天然優勢吧。
“抱歉啊, 小赤司。”黃濑也意識到這樣有些尴尬，幹咳一聲緩解氣氛，“我現在大概很長時間沒辦法參加社團訓練了, 比賽的事情——”
“這我知道，你不用太擔心。”赤司慢條斯理地說，“我也正想告訴你們，那天體育館裏的事件性質太惡劣，對觀衆和參賽人員都造成了難以恢複的身心影響……主辦方已經将今年的比賽都延遲了，暫時無法确定什麽時候能恢複，目前算是休賽吧。”
黃濑安心一些：“是嗎，？那就好。不過還是有點可惜啊，我還以為自己剛能大展身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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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徹底好了，再參加來年的比賽也不遲。”
“唔，那時候小赤司就不在了吧？”
赤司看了看哲奈，才答道：“我已經申請退部了。”
是為了告訴她這件事才專程過來的嗎？
這一消息太過突然，哲奈都愣了好一會兒，微微歪頭：“現在？”
“嗯，我現在很忙，難以同時照顧到籃球部，為了球隊的發展考慮，這是最好的決定。”赤司語氣很平靜。
黃濑失語半天，才磕磕巴巴道：“那真的……很遺憾啊，不能和你一起站在同一個賽場上。”
“所以，趁現在休賽，要盡快找到隊伍的接班人呢。”赤司淡淡地笑了笑，“正選人數倒不用擔心，不過隊長的職務，監督還在考慮，我也想來問問你們的意見。”
黃濑沒什麽想法：“隊裏這麽多人，大家都很厲害，找不出一個适合當隊長的麽？”
“有些人的性格并不适合隊長這個身份。”這回，赤司還沒說，哲奈便已經解釋起來，“一個球隊裏，并不是最強的就是隊長。唔，當然也有王牌和隊長的身份正好重合的，但王牌可以專注于賽場、技術本身，隊長卻還要更多地考慮整個團隊，和賽場以外的的一些事。”
比如說，團隊凝聚力，指揮——讓青峰去得分，這沒問題，但是讓他來組織起一個隊伍，那就會很頭疼了。因為不适合。
“還有的人，在別的隊伍裏或許可以擔任隊長，”赤司慢悠悠地補充，“但在帝光，如果能力不夠，而隊員能力太強，站在哪個位置上，可是會被質疑的。”
這話說得很冷酷，但也很正确。
黃濑沒吭聲。
他也很清楚，他的資歷在籃球部算得上年輕，很多人比他強，所以他沒有意見，但其他人就不一樣了。
哲奈也迅速想清了這個問題的關鍵所在，心微微一沉。
的确，帝光太強的球員還不夠成熟，難以擔任隊長，但足夠高成熟的前輩，卻沒有足夠強的能力去壓制他們。無法服衆的話，是沒辦法管理球隊的。
無論是綠間，紫原……都是非常驕傲的人，要想讓他們聽話，目前為止，也只有赤司才能做到。
她擡眼看向赤司：“不能等到找到接班人……再走嗎？”
“監督已經批了申請，現在只是還沒向大家公布而已。所以盡快吧。”他答道，唇角似笑非笑地上揚，“你這樣看着我，我也很無奈的啊。不過，要是哲奈你願意到籃球隊來做經理的話，就算暫時空缺着隊長，我也能夠放心離開了。”
“……那還是不可能的。”哲奈斷然道。
赤司點點頭：“确實如此，況且在這件事情上，也不是你答應我什麽條件就能改變現實的。”
“什麽條件？”黃濑下意識地插嘴。
“比如，答應和我交往。”赤司保持着那份笑意，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
“……”
這個房間的空氣都凝固起來。
哲奈後頸一陣發涼，感覺十分窒息。
征君真的是很潇灑呀……就這麽堂而皇之地把他們之間存在的對立問題抛到了明面上，讓黃濑想要裝作沒有察覺到，也不可能了。
她悄悄用餘光看過去，黃濑臉色果然不太好看，但聲音還算冷靜：“你這樣……會讓她不高興的。”
赤司不置可否。
“況且，讓女孩子為難，這也不是紳士的作風吧？”他盡量半開玩笑地說着。
然而，當他對上赤司眼底的漠然，心裏不由微微一驚。
他确信自己感受到了敵意。
"說笑而已。”還好，赤司只是輕描淡寫地回了這麽一句，“我也不至于這麽強人所難吧？”
哲奈無動于衷，因為她本來就不覺得他會這麽做。
而黃濑這才舒了口氣：“哈哈、也是啊……小赤司最近是太忙了嗎？感覺突然變得好吓人啊。”
赤司笑了笑，颔首表示：“如果不是這麽忙，也不會一定要辭去籃球隊的職務了。”
話題兜了一圈又回到了這件事上，黃濑皺眉，陷入沉思。
赤司目光轉開，看到哲奈并不說話，在旁邊靜靜地，似乎也在思考什麽。
“有想到什麽嗎？”他問道。
“我只是在想……以赤司的習慣，在确定辭職的時候，心裏其實已經有目标了吧？”哲奈大方地問了出來，“是順便在考驗我和黃濑君嗎？”
黃濑不由“啊”了一聲，挑高了眉毛：“是這樣嗎？”
“不愧是哲奈。”赤司莞爾一笑，并不否認，“那麽，你能猜到我心裏想的是誰麽？”
“這有點難……”她慢吞吞地說。
“最好不是要讓我剪短發混進男子籃球部裏……這樣捉弄人的想法。”
赤司卻眼睛一亮：“我想過。”
“啊？！”黃濑震驚，身體微微後仰。
“但是當然不可能，”他繼續沉穩地說，“所以，按照哲奈的定位，我找到了一個人。或許，他能像你一樣，在這個隊伍中起到相似的作用。”
哲奈對上了他的的眼睛，目光又不自覺地垂下。
一金一紅，果然她還是不習慣，感覺顯得太咄咄逼人了。
“太高看我了，赤司君。”
黃濑有點忍不住：“所以，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呢？他現在也在籃球隊裏嗎？”
“還在二隊。”赤司很快說了出來，“他還需要一些鍛煉的時間，不過，應該不會讓我等太久。”
哲奈：“……”
對于他正大光明找替身的行為，哲奈表示無言以對。
不過，今天的赤司看起來心情很好，她順勢跟他提起想讓黃濑“出院”的事，他也沒怎麽阻止就答應下來。兩人離開的時候，黃濑卻沒怎麽提起興致，坐在床邊微微沉着臉，望着他們離去。
赤司關上門，唇邊笑意加深。
“既然是你的判斷，我并不反對。”他說，“如果涼太是這麽容易被感染絕望的人，那我也會對他很失望的。”
“……可以把信任的态度說得更直接一點的。”哲奈幹巴巴地提醒，“不用表現得這麽冷酷吧？”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赤司說得輕描淡寫。
他的潛意思就是，如果黃濑沒能做到，那确實會被他毫不猶豫地抛棄。
哲奈停了下來，直到他有所發覺，也轉回來。
“怎麽了？”他輕聲問，“聽到我這麽說，覺得很不舒服嗎？”
她搖搖頭，開口：“征君。”
“嗯？”赤司一怔，眸光微動，看起來讓他的表情變得柔和許多了。
“其實很艱難吧，做出離開的這個選擇……”哲奈慢慢地說，“會不會覺得，有時候，腦海中像是有兩個意識在争吵，一個想要這麽做，另一個卻讓你做相反的選擇？”
——綠間說，盡量不要在赤司面前直接說什麽。
但她沒忍住。
赤司微微詫異地，用審視的目光看着她的臉。
好一會兒，他才說：“作出決定前，當然會很不容易。但我已經決定的事情，就不會再動搖。”
“現在也是很堅決的嗎？”
“沒錯。”赤司說到這裏，有些好奇，不知道她到底想表達什麽，耐心地等待着下文。
“那麽，這麽堅定的征君，應該不會被感染絕望吧？”哲奈鼓起勇氣，望進他異色的雙眸中。
“……”
“你确實又讓我感到意外。”赤司露出微笑，神色依然平靜，“關心的話，我很高興。但這也算是對我的不信任吧？——當然不會。”
說到最後，他的語氣低沉許多，帶着決絕的冷意，像是覺得受到冒犯似的。
哲奈微愣着，看着他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語氣又恢複到正常的模樣。
“好吧，其實是我不太高興。”赤司說得很随意，“你對涼太的态度，可不是這樣吧？”
當然是因為……現在的你更令人擔心啊。
但哲奈不能這麽說。毫無疑問，征君是不喜歡被人質疑的。
她不想惹他不快，婉轉地說：“因為征君……突然讓人覺得有點遙遠。”
“那就待在我身邊。”他理所當然地接道，“你之前不是說過，就算和一個人相處了很久，也不一定能夠認清他的全部嗎？你現在可以走得再近一點，重新認識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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