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哲奈還沒想好怎麽跟黃濑解釋呢, 突然想起了什麽,問守在醫務室外值班的校醫助手:“這幾天,赤司君來過嗎?”
對方搖搖頭。
“那他有說過……黃濑君拆石膏以後, 怎麽安排嗎?”
年輕的助手微微茫然,還是搖頭:“醫生說沒那麽快, 起碼還要半個月呢。”
“那……也不能一直住這裏吧?”哲奈提醒他說, “馬上要複課了,會影響到別的學生的。”
她進去的時候, 黃濑又在打哈欠。
他抱怨着, 醫務室裏很無聊, 晚上幫他洗漱的護工太嚴肅,一句話都不說沒法交流……雖然給他送來了自動輪椅,但住在二樓, 沒有電梯,上下都不方便。他不想那麽勞煩別人,還是放棄了出去散心的打算。
“不如我自己去學校外面租一間帶電梯的公寓吧?”他沉思朝她看過來, 眼神有些猶豫。
哲奈沒有回答。
“畢竟可以上網課嘛。”黃濑又說,“就是兼職那邊只能退出了。”
“黃濑君, 之前給你們拍雜志的那個攝影組……現在已經解散了。”她還是說了出來, “在襲擊爆發時,有好幾個人都被查到參與了破壞公物的游-行, 剩下的人……工作室受到襲擊,起了火, 他們被救出來以後, 還要療養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完全康複。”
黃濑便怔住了。
“你是說——”
“和江之島盾子接觸過的人,都有被感染的危險。”哲奈直視他的眼睛,“他們可能不願意放你外出活動。”
他眼中的驚訝很快被壓了下來, 取而代之的是濃重深沉的色彩。
“不是意外啊……那這麽說,我只是恰好被砸到腿,還是很幸運的了。”他一邊說着,語氣有點微妙,帶了點自嘲的意味。突然他表情凝固了,遲疑地看向哲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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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不要緊嗎?這樣随随便便和我待在一個房間裏,不是也很容易被傳染嗎?”
哲奈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氣,吐出。
“不會吧,”她的語氣依然一本正經,“黃濑君自己是什麽情況,難道還不清楚嗎?你不會真的以為絕望是一種無形的病菌,或綜合病毒吧……”
“啊。”黃濑茫然,嘴巴張張合合,謹慎地問,“原來不是嗎?”
哲奈伸出手,啪地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
“好痛!”
“當然不是。”她說,“有這麽玄乎的話,她何必要那麽計劃那麽久,直接買個環球游輪門票,去環游全世界一圈不就行了?”
黃濑捂着額頭,眼淚汪汪地:“可是,萬一不知不覺被感染到,哪天突然變态了……要是傷害了你們怎麽辦?”
“所以,黃濑君覺得自己有破壞欲嗎?有自殺的陰暗想法嗎,或者想要報複社會,毀滅全人類的沖動?”
“……那不至于。”他小聲說。
“我覺得也是。”哲奈總結。
說完,兩人大眼瞪小眼對視片刻。
“……多餘的話,我想我不需要重複一遍了。”哲奈慢吞吞地說道。
什麽多餘的話?
黃濑一個激靈,正要問,腦海中卻浮現出兩周前的賽場上,那一桶突如其來打亂比賽進程的油漆。那熒光閃閃的,刷在地板上的一行字……
我相信你,黃濑君。
不只是在球場上相信他,而是各方面都……這麽堅定地信任着他嗎?
光是意識到這一點,他的心裏就已經被熱流包裹,暖洋洋的,又仿佛有大片的花苞盛開,唇角也忍不住揚了起來。
“我知道了!”
“……雖說表現得陽光一點是很好,但也太燦爛了吧,是真的把自己當做花一樣開了嗎。”
結果自然是被哲奈毫不猶豫地吐槽了。
黃濑渾不在意,滿懷期待地望着她:“那小黑子有沒有覺得對我……更有感覺了呢?”
哲奈也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一言難盡地說:“對不起,想到談戀愛這種事情,我還是覺得很遙遠。”
“……也是呢。”黃濑微微嘆息。
“想到成人之間的戀愛還要發展到床上,就更覺得難以想象了。”她繼續說。
?!!
這也太直接了吧!
黃濑被嗆到了,重重地咳起來,笑容也變得僵硬了:“那個,這的确是太遙遠了呢。”
哲奈反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也不會吧?感覺現在的人發展進度還是很快的,畢竟如果沒有……”
他又大聲咳嗽起來,讓她不得不把重要部分含糊了一下帶過:“只保持精神關系,只是柏拉圖式戀愛的話,感覺做朋友和作為戀人,也沒什麽區別了呀?”
黃濑微微沉痛:“小黑子……你是不是跟小青峰學壞……呃,我是說,被近墨者黑了嗎?”
哲奈側目:“雖然青峰君是挺黑的,但是這樣不太好吧,在背後吐槽人家,黃濑君。”
“啊啊我不是那個意思!”
……
從校醫室裏出來,哲奈的心情也舒暢許多。
這時,綠間給她打來了電話。
“我剛從學生會出來。”對面沉默了一會兒,語速放得很慢,聲音似乎也比平時低沉幾分,“黑子,你現在有空嗎?”
這個語氣,是有什麽沉重的發現嗎?
哲奈凝神嚴肅起來:“黃濑君這邊挺好的……自習室嗎?好的,請稍等,我馬上過去。”
圖書館的自習室一向是熱門場所。
不過因為這次惡□□件的爆發,公共場所一下子變得冷清起來,沒被殃及的學生也基本躲在自己的宿舍裏,不再随意出門。
哲奈在路上也只見到寥寥無幾的學生,抱着課本匆匆經過,趕到圖書館以後,更是一個人都沒有。圖書管理員也不在,出入大門的自動感應門被撞壞了,前面放着手寫的指示牌,讓他們從旁邊過。
她推開自習室的玻璃門,綠間站在窗旁,神色不寧,微微傾斜的鏡片被陽光照得反射出一道道白光。
室外光線很刺眼,他自己卻渾然不覺,聽到身後哲奈刻意制造的關門動靜,才如夢初醒般地轉過身來,從過于猛烈的陽光下離開,回到室內的柔和陰影之下。
“我去試探了一下。”綠間說得坦然直接,看來找赤司聊天的目的十分明确。
然後,他沉穩地推了推眼鏡:“我理解你說的那種奇怪的感覺是什麽意思了。他的确……變得不太一樣了。”
“是不是像受到什麽刺激然後情緒大變……”哲奈猜測道。
“不一定是,某種意義上,他依然還是赤司。”綠間沉吟着,“他跟我聊到學校幾處受災建築的重建,跟之前的想法并沒有太多差異,要說什麽改變的話……大概是氣勢上的吧。”
哲奈若有所思,那天,她自己也有這樣的感覺。原來還是一個溫文爾雅的紳士,卻突然變得極具攻擊性,行為舉止不經意間透露着冷酷。
如果兩個人都是這麽想的話,那就不是錯覺了。
“一直以來,”綠間突然說道,“赤司都是按照第一繼承人的要求接受精英教育培養長大的。他的家裏人對他要求很嚴格,他對自己也是如此。”
她點點頭:“感覺到了……但赤司君還是很溫柔的,對我們每個人都是。”
“沒錯,他的确很強勢,也很自信,但并不會這麽過分。”綠間說到這裏,也有些疑惑,“可是,怎麽可能有一個人能完全掩飾自己的本性,多年來都始終如一地做到完美呢?”
那個溫柔的赤司,只是一個僞裝嗎?
哲奈擡頭對上他深沉的目光。
“還有一種可能性,我只是大膽地推測,”綠間抿了抿嘴唇,“比方說,我們認識的赤司……其實是兩個人。”
……“啊。”
哲奈微微張了張嘴,很震驚:“應該不會吧?雙胞胎這種設定……那也太牽強了。小說裏才會這麽寫的。”
啊,不過,她轉念一想,她現在玩的是游戲,還是有可能的?
男主角的身份這麽時髦嗎,但是會讓玩家很錯亂的吧!
——“不是雙胞胎。”
綠間啧聲,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我是說,他的意識。你不是遇見過相同的事情嗎?——我聽他們說過的,那個超高校級的……什麽罪犯來着?就是被你們抓到的那個。”
喔——
她懂了:“綠間君說的是腐川冬子?”
的确,她的身體裏擁有兩個人格——就像是擁有兩個獨立的靈魂。
赤司居然也是嗎?
腐川冬子和滅族者翔的區別太大,因此,哲奈完全沒有往這方面去向,當時只覺得赤司可能是稍微……情緒緊張,有點太壓抑自己了吧?
是這樣嗎……
她不禁陷入沉思。
就像從腐川到滅族者翔,繼承了同樣的情感。自始至終,赤司對她表現出來的好感度都并未變化,所以不可能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
“如果是這樣……”
“只是猜測而已,我也不能完全确定。”綠間又說,“多重人格障礙的臨床病例其實非常罕見,在醫學研究中……仍然非常缺乏了解,所謂多重人格,其實也叫解離性身份障礙,每個‘人格’并非完全獨立、完整的意識,一般是因為特殊極端環境而産生的、應對不同環境的功能性身份。我們就說二十四個比利的案例——”
說起專業性的事情,綠間就顯得非常從容,語速極快地、滔滔不絕。哲奈聽了一會兒,情不自禁地就走神了。
她不得不打斷他:“可以說點陽間話嗎?”
“……你哪裏聽不懂。”
“哪裏都聽不懂。”
綠間嘆了口氣。
“就是說,當患者覺得自己可能會受到傷害,并且無法反抗時,那種強烈的、被逼到極端的情緒,會讓他自身的保護機制‘創造’出可以面對這種傷害的一種性格。所以看上去,整個人也就變得不一樣了。”他盡力描述道。
哲奈鎮定地點點頭,其實還是似懂非懂。
她甚至還有點自我懷疑:“是我把赤司君逼到了……這樣的絕境嗎?”
綠間定了定神,安慰她道:“至于赤司到底屬不屬于這種情況,我也仍在懷疑。再觀察一段時間看看吧……你要是擔心他再對你做什麽,不要太靠近他就好。只要他還是赤司,就不可能犯罪。”
這一點,他說得倒是斬釘截鐵。
哲奈勉強點點頭,又振作起來問:“那我們怎麽區分他們兩個呢?現在的赤司君……”
她靈機一動,捶了下手心。
“我應該叫他,征五郎君嗎?”
“……”
綠間艱難地:“你最好不要這樣去刺激他吧。”
“……好的。”
哲奈點點頭,那就叫他征君吧。
作者有話要說: 好像還挺占便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