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為一花棄一園
是夜，月明星稀，白葉只身一人行至芳婷苑外的小院，瞧見空無一物的石桌後眼角動了動，笑意從臉上消退。
希望再次落空，他心中生了無數的不确定。
芳婷當真還喜歡他？若非不喜歡他，又怎會不再送糕點過來，難道她看見他打翻糕點的那一幕了？
思緒翻湧着，白葉不自覺地挪動步伐，緩緩朝芳婷苑靠近。
“上仙！”背後冷不防響起清冽的女聲，語氣中滿是無奈：“她不會再送糕點來此了，上仙何必庸人自擾。”
“是你讓她別再送的？”白葉循聲回望，神情有些許煩躁。
往日裏，紫蘇是他的解語花，可他今日卻覺得，這朵解語花不似往日那般讨喜了。
“糕點已不是兩年前的糕點了，上仙還打算繼續吃？”饒是他皺眉的動作再細微，紫蘇也看得真切，她搖搖頭，費解道：“上仙，這不是你的行事作風，往日裏你可不是這般優柔寡斷。”
“你哪只眼睛見到本仙優柔寡斷了？”聽她将芳婷比作兩年前的糕點，白葉胸腔平添一股怒意。
“這只，還有這只。”紫蘇指了指雙目，在對方擰眉欲言之際搶先開口道：“恕小仙直言，上仙近日變化頗多，和往日差別甚大，情緒頻頻失控不說，對芳婷姑娘的心更是控制不住。”
“……”白葉默然，細細思量，竟是如她所言那般，不免有些心悸。
“上仙，小仙承白華帝君之情，當處處提醒你，這一次也不例外。”說到這，紫蘇頓了頓，神色凝重道：“神仙失了影子尚且影響甚大，更何況是區區凡人。芳婷姑娘她沒有影子，世間拖越久，對她越不利，當然，亦對上仙不利。”
“上仙仙劫将近，唯有幫芳婷姑娘找到影子才能趨利避害，且人仙殊途，上仙和芳婷姑娘是沒有結果的。現下她已對上仙暗生情愫，若是再在青丘待下去，小仙只怕就算将她的影子找回，她還是會為上仙再丢一次，這麽一來，仙劫極有可能避不過了。”
她所言句句在理，白葉聽在耳中，神情越發落寞。
過了好半響，他這才緩緩擡起頭，有力無氣道：“紫蘇，我想我是真的很喜歡她，哪怕時間過去了兩年有餘，我也忘不了她，哪怕我因她而遇仙劫，我也不怨她，反而是欣喜，欣喜于她的深情，這是我對其他女子不曾有過的感覺。”
“可人仙殊途啊！”見他一副執迷不悟的模樣，紫蘇深深嘆了口氣：“上仙現在是喜歡她沒錯，可上仙能承受她年華老去青春不複的模樣嗎？凡人的壽命是極短的，彈指一揮，尚來不及回味，紅顏已作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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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白葉對芳婷是那般喜歡，養好傷後就歡天喜地地溜入人界，可他看到的不是那個嬌俏明豔的女子，而是一個華發橫生，滿面愁苦的中年婦人。
天上一天，人間一年，他養傷一個月時間內，芳婷已蒼老三十歲，逝去了一個凡人最美好的年華。
那時的芳婷雖百病纏身，但氣息尚在，但白葉根本接受不了芳婷老去的事實，在得知無法恢複她容貌的情況下，毅然決然地回到青丘。
後來，他再沒過問與芳婷有關之事，就連芳婷抑郁而終都不曉得，還是近日卦出大兇之象，才知芳婷執念化影，獨守方宅。
“我可以讓她成仙，只要她成仙了，就能與我永遠在一起。”白葉眸中是難以抑制的興奮，俨然已經看見二人幸福的未來。
可他的興奮并未持續多久，紫蘇的一席話猶如寒水兜頭潑下，叫他冷入骨髓：“芳婷姑娘并無仙緣，就算是服食丹藥成了仙，也得斷去七情六欲。”
是了，凡人要想成仙，必要斷七情，斬六欲，否則不能成大道，可她若是斷了七情六欲，他所作一切就都成了無用之功。
“就沒別的法子了嗎？”白葉聽見自己的聲音，極細，極無力，像是離了水的魚，做着最後掙紮。
“當然有，只是……”
“只是什麽？”白葉急切地追問。
“上仙可以用仙髓與芳婷姑娘結成仙侶，但，結成仙侶後仙法均攤，同病同災，也就是說，上仙不僅要分一半法力給芳婷姑娘，從上仙落為中仙，還要承受芳婷姑娘飛升的雷劫，想再修為上仙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紫蘇毫無保留地将自己所知和盤托出，因為她清楚，這般苛刻的條件白葉根本不可能去做。
“為何會無法再修為上仙？”仙法均攤，同病同災他能夠接受，但永遠停留在中仙這個位置上，叫他如何甘心。
“小仙方才說過，芳婷姑娘無仙緣，也就是她并無慧根，若用此法成仙，上仙的慧根也會折損，想再修煉至現在的修為本就困難。更何況，再修為所渡之劫，乃是在現有修為的基礎上疊加，中仙渡劫，遭的卻是上仙所遇之劫，修為不折損已是萬幸，如何還能突破。”紫蘇說着，手中六尾燈一轉，靜待白葉離去。
她料定白葉會知難而退，而事實亦是如此。
白葉在原地靜默許久，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高挂的牌匾，上面流光溢彩的“方婷苑”三字此刻看着分外刺眼，那用心的一筆一劃也顯得分外可笑。
忽的，他聽見一個溫柔的女聲入耳：“姑娘在看什麽？”
“影子。”芳婷的聲音輕輕的，帶着淡淡的哀愁。
聽到這，白葉收回神識，聳聳肩，無所謂地笑道：“紫蘇，你說得對，當務之急是幫她尋回影子，時間拖越久，對她越不利，對本仙而言亦是。”
他負不起對她的責任，更承受不了她年華老去後的模樣，倒不如幫她找回影子，也算是替她完成一個心願，然後，徹底斷了，兩不相欠。
“上仙能考慮清楚便好。”紫蘇微微垂首，恢複了恭敬的模樣。
“為一花棄一園，這本就不是我的作風。”恢複玩世不恭的模樣，白葉擡腳，朝六尾燈所照方向緩緩走去。
紫蘇斜看了眼流光溢彩的牌匾，幾不可見地搖搖頭，擡腳跟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