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方婷的過往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次日清晨非但沒停，反倒雷雨交加，而方婷受了寒，高燒不退，急得婆子丫鬟團團轉，趕忙遣人去請大夫。
比起她來，另一個名為芳婷的女子亦不好過。
受寒加上憂思過甚，她倒在一個落灰的屋裏再沒清醒，高燒反複，夢魇不斷，卻無人發現角落中的她。
三日過去了，方婷的病情加重，纏綿病榻。
方家鎮上的大夫來來往往，躊躇滿志地入了方宅，灰頭喪氣地走出。
一時間，流言在方家鎮四起。
“聽說了嗎，城東方宅的那個婦人怕是不行了。”
“城東方宅？你是說那個從不出門的老婦？不過是死個老婦罷了，前兩天不是才死過人嗎，生老病死，有什麽可稀奇的。”
“尋常人家自然不稀奇，可你知道那老婦是誰嗎？她爹方老爺可是咱殷朝首屈一指的皇商，大姐更是當今國公大人的大夫人，她要死了，咱這小鎮怕是得熱鬧了。”
“你說那老婦是個富貴的？”那人聞言大驚：“我還以為她是為方家守門的婆子呢，怎這般富貴的人家卻獨自老死在府內，莫不是命中帶煞？”
“帶不帶煞我不知道，反正我娘跟我說，三十年前方老爺為擴大營生離開方家鎮，帶走了所有兒女，卻獨獨留下這往日最受寵的幺女，也不知是生了什麽心思。”
“……”
二人漸行漸遠，竊竊私語聲也随之消散。
茶樓二樓雅座，一紫衣男子倚欄遠眺，目光追随着那低聲議論的二位公子飄遠，長指若有所思地輕叩着。
“啪！”
醒木一聲收，茶樓正中央坐着的鶴發白眉的老者收起說書的行頭，要來一杯涼茶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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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老叟，你在方家鎮說書有些年頭了，城東方家的事你可知一二？”一模樣十六七歲的青年面上滿是好奇：“我前些日子路過，聽得內裏傳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像是個有故事的。”
“你說城東方家啊……”老叟拖長了尾調，渾濁的眼半眯着，睨了眼空了的茶盞。
那青年甚有眼力勁，招呼小二續了杯涼茶，老叟滿意地笑笑，仰頭又是一飲而盡，這才扯着嗓子道：“要說這方家鎮，多年前也不叫方家鎮，叫胡峰鎮，方家鎮是因為城東方家成了皇商，這才改的名。只是這些年世道亂，方家鎮的人來了又走，除我之外，城東方家的事還真沒幾個人知道。”
“那老叟倒是說說。”飲茶的幾位公子都來了興致：“老叟的故事翻來覆去就那麽幾個，這回倒是說點新鮮的。”
“要說那東城方家，四十年前便是我們方家鎮數一數二的富商，方老爺與方夫人相敬如賓，膝下育有兒女五雙，皆是聰慧伶俐，惹人憐愛，尤以那幺女方婷為甚，被方老爺視若掌上明珠。”收好的行頭擺回案幾上，老叟搖頭晃腦道：“方婷人如其名，生得亭亭玉立，跟朵嬌花似的，不出十三歲，門檻就險些被說媒的婆娘踏破。不過嘛，這幺女是方老爺的心頭肉，方老爺對女婿自然挑剔得很，東家家世瞧不上，西家相貌品不足，轉眼方小小姐就要及笄，這女婿還是沒有着落。”
“三十年前夏至，也就是方小小姐及笄那日，方老爺忽然宣布幺女已經擇婿，那白衣公子樣貌舉世無雙，絕代風華，就是老朽這般游遍殷朝的，也找不出一人能與之匹敵。”說到這，老叟忍不住嘆息道：“只是好景不長，方老爺宣布此消息後不出半年，那白衣公子就忽然消失了，從此再沒出現。方老爺欲為幺女重新擇婿，幺女卻鐵了心要等郎君回來。恰逢皇商砸到了方家頭上，方老爺舉家搬遷，那幺女亦不願跟從，方老爺拗不過她，只能将她一人丢在這深宅中。一開始還好，方老爺隔三差五遣人來接，可過了十年，方小小姐還是執拗不改，方老爺的心也就冷了，漸漸不再搭理她，但這吃穿用度卻不曾少。”
聲落，茶樓一片寂靜。
“完了？”先前開了話頭的青年瞪大了眼，對着平淡的故事有些不可置信。
“老朽知道的也就這麽多了，那方小小姐在等白衣公子，老朽何嘗又不是在等他。”
“老叟等那公子是為何？”一青衣公子不明，忍不住調笑道：“莫不是那白衣公子賒欠了老叟聽說書的銀錢，這三十年老叟就等着讨債呢。”
“不是他欠老朽的銀錢，是老朽欠他的，老朽曾收了那位公子的銀子，将二人這一段佳話寫下傳唱。”老叟說着，埋頭收拾行頭：“這才子佳人的好故事，老朽還等着結局呢，只不過看這架勢，怕是那位白衣公子不會回來了。”
“莫不是那位白衣公子生了什麽變故？”青衣公子忍不住追問道。
“人世本就無常，更何況這都三十年了，要來人早來了。”老叟收拾好什物，捋着胡子朝下走去：“老朽不過是為了守信等在此處，如今這佳人将死，故事也不可能寫下去了，老朽回去收拾收拾包袱，過幾日便雲游四海去。”
“叟都這把年紀了，就不想着過點安穩的日子？”角落處的茶座發出調笑聲。
“老朽在此待了三十餘年，早就與你們這些小公子兩看相厭，還是換個地方，這捧場的人才會多些。”老叟說得風趣，在座的公子不由哄笑，可是笑罷，又覺幾分悵然。
老叟是個極好的說書人，饒是那些舊人舊事，都能被他翻出花來，可方家鎮到底只是個小鎮，家長裏短的鬧心事都極少，更別說是可供老叟茶話的好故事。
嘆息聲四起，茶座上的公子不再談天說地，而原本背對他們的紫衣男子卻忽然收回眺望的目光，從茶樓上一躍而下。
與紫衣男子鄰座的人也不知是對這翻欄而下的行為見怪不怪，還是根本沒有瞧見紫衣男子，皆自顧自地，沒人多給一分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