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曾許諾

芳婷不知自己在牆角蜷縮了多久,腦海中一片混沌,因為胡思亂想,整個人蔫蔫的,不知該去哪裏,也不知該做些什麽。

天空不知何時暗了下來,夕陽西下,晚霞紅得黯淡,黑雲層層疊綴,壓得人喘不過氣,顯然不久便要落雨。

芳婷依舊沒有動靜,她劇烈地呼吸着,像只被沖到岸上的魚。

“轟隆!”

驚雷在頭頂炸響,亮紫色的閃電劃破天空,生生将灰暗的天空照亮。

芳婷擡頭看着天空,害怕地往牆角縮了縮。

閃電一道道劈來,雷聲陣陣作響,不多時,大雨傾盆而下,剛挂在樹上的畫像被打濕,未幹的墨水混合着雨水,模糊了畫上男子的面容,眼前一切都在扭曲,隔着雨簾看不真切。

不多時,中年婦人匆匆而來,她顧不得傾盆大雨,緊張地收起桃花樹上的畫像塞在懷中。

豆大的雨點拍得她生疼,因為久病,她身子抖得如同篩子,卻不願叫自己的心血付諸流水。

“白葉!”

“白葉!”

她着急地一遍遍念着,忽覺喉中腥甜,“哇”地一聲嘔出血來。

粘稠的血打在畫上,很快被雨水沖淡,強忍的淚水就這麽從眼角滑落,一遍又一遍地洗滌着她的眼。

她早知自己大限将至,那位大仙曾告訴過她,白葉不會回來,但她還有機會與白葉重逢,再續前緣。

只要她用紅線困住仲夏之日落在她院中的姑娘,也就是影尊,她的影子便能被鎖在她死去的地方,歷經千百年風雨,直到他出現在她面前。

現在的她當是要死了吧,那麽她當選擇哪裏呢?就死在這棵他們定情的樹下吧,他知道這裏,若是回來,還能見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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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不能死,她還不能死,她不能這麽輕易放棄,他答應過會回來找她的,她還沒等到他,又怎能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呢。

顫顫巍巍地取下樹上挂着的可以夠到的最後一張畫,方婷狼狽地奔了回去,途中被小石子絆倒,畫像散落一地。

“我的畫!”

畫像被雨水浸泡,方婷像瘋了般撲在地上,一張接一張地撿着。

一陣邪風吹來,滿地畫像散開,她狼狽地在雨中跑動,佝偻的背脊幾乎要彎到地上。

芳婷站在雨中,看着同樣在雨中的自己,心頭湧起莫名的酸楚。

“咚!”

悶聲響起,方婷摔倒在地,身子抽搐着,再難爬起。

“……”芳婷張了張口,想上前,卻終究不敢上前。

紫蘇在她入映世鏡前千叮咛萬囑咐,得了影子就回來,切莫與前世的人與物多有接觸,否則稍有不慎便改寫歷史,屆時定會引火燒身。

就在她躊躇之際,一個灰襖灰裙作婆子打扮的老妪帶着一中年婦人急急奔來,也不管那些畫作,一腳一印地踩過來,将陷入昏迷的方婷從地上撈起,焦急道:“小姐,小姐你醒醒。”

“……”方婷蠕動着唇,沒能發出聲音,但她不死心地拽住婆子的衣角,指了指地上的畫。

“小姐,您都這樣了還管這勞什子的畫啊。”婆子急得直跺腳,心中氣不過,狠狠朝畫上白葉的臉踩了過去。

“嗚……”方婷一下就哭出聲來,啞着嗓子費勁道:“這些畫不能損壞,他答應過我,思念他便為他作一副畫,待挂滿桃花樹稍,他就一定會出現在我面前。”

那細微的聲音傳入芳婷耳中,她眼睑顫了顫,将跨出的腳收回,淚水無聲地滑落。

她能感受到眼前之人的痛,或許是她們之間本就是同一魂魄,又或許是她們愛着同一個人,所以連疼痛都可以感同身受。

這就是前世的她啊,為了那個上仙卑微如斯,卻終老都換不回他一個回望的眼神。

白葉上仙到底把她當成了什麽?一響貪歡,他的柔情蜜意仍歷歷在目,轉眼她就被抛棄在這冰冷的雨裏,和前世的自己一道心碎。

“小姐您怎麽就這麽不争氣呢,那個男子到底哪裏好,毀了您的清白,壞了您同老爺的關系,您卻還這般念着他。”

婆子的聲音猶如平底驚雷,炸裂了芳婷腦中繃着的最後一根弦。

“要不是他始亂終棄,小姐你也不會被老爺丢棄在這個深宅裏。”婆子說着,也不管地上的畫是否會被雨給泡爛了,指使着中年婦人,二人一左一右強行将方婷帶離。

鬼使神差的,芳婷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畫……我的畫……”淚水泊泊而出,方婷緊緊盯着自己的畫,可很快雨幕便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我的畫!”方婷悲勃哀嚎,她的心血,她全部的希望,就這麽被一場大雨毀了。

“小姐,您都畫了三十年了,就是鐵樹都能叫墨染出香來,這人要來早來了,怎會一拖拖了整整三十年。”婆子怒其不争地直搖頭,渾濁的眼泛着紅,對自家這癡情的傻小姐心疼不已。

“他是有苦衷的,他答應過我,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方婷扯着嗓子悲嚎,聲嘶力竭,似要用盡全身力氣。

“小姐,您就別多想了,今日雨大,您好生休息吧。”婆子将她強行帶入離桃花樹不遠的偏院,指使着中年婦人去燒水,而自己則為她寬衣擦拭。

“奶娘,他答應我的啊,他答應我的啊!”方婷死死拽住婆子的衣裳,眼睛都哭腫了。

“我的好小姐,奶娘以為你素來是有分寸的,所以你偷偷收留那位公子奶娘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今想來,是奶娘害了你。若不是奶娘一開始就沒去阻止,你也不至于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心疼地撫着她的背脊,奶娘蒼老的臉上滿是愁容:“你當初還小,不知人心險惡,就是被污了清白也不怪你,跟老爺服個軟便是,可你呢,口口聲聲說愛上了那位淫賊,說他會回來娶你,如今過去了整整三十年,若不是大小姐大少爺存了憐惜之心,小姐你在鎮上可怎麽活啊!”

“奶娘……”面對她的質問,方婷低聲啜泣,只是輕輕喚着她,卻不再哭鬧:“爹爹當初要将我嫁給那護衛長,可我答應了白葉要等他,若他回來我卻嫁了,他當多麽恨我啊!”

“我知道在你們心中他就是個淫賊,可他在我心中無所不能,我信他,此生除了他,我的心裏容不下任何人。”

“你呀你!”聽着她嘶啞的聲音,奶娘無奈地搖頭,手搭在她的頭上輕輕揉着,嘆息道:“就算是要等他回來,小姐也得将身子養好吧,你本就體弱,今日若是再受了風寒,可就難辦了。”

“可是那些……”

“沒什麽可是的,小姐你現在該好好休息。”奶娘強硬地将她按在榻上。

屋外的芳婷偷聽着屋內的對話,心如墜冰窖。

直到屋內沒了動靜,她強打精神,恍惚地離開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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