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漸漸填補的空白

梁鮮的拍攝對光線和天氣的要求很高,因此進度實在快不了。好在這段時間展昭與白玉堂都不忙,也就随她去了,諸事配合。恰因為拍攝要求高,一般只在晨曦正好或下午日頭最好的時候進行拍攝,其他的時間,兩個人都很自由。

白玉堂自然樂見其成。

展昭擔着武訓中心的訓練,是作為王熙的助手。如今武術錦标賽在即,訓練抓得緊,王熙要求絲毫不能松懈,展昭作為拿過冠軍的師兄,于情于理,都該好好陪着。原本展昭想留出更多的時間陪白玉堂,但轉念一想,白玉堂自己也是在武訓中心長大的,為何不能來陪他呢?

他把這話跟王熙和白玉堂一說,兩邊都挺高興。

王熙是邵老爺子的嫡傳弟子,自然知道白玉堂是誰,白玉堂能來,他怎會不答應?白玉堂的想法就更簡單了,自己家的武訓中心怎麽去不得,何況還是要跟展昭切磋敘舊,那就是就算展昭不邀請,他也是要去的。

如此兩下一拍即合,除了拍攝,展昭與白玉堂也常約在武訓中心見面。

這日兩人應王熙的要求,給師弟師妹們做了個示範。完了之後,白玉堂來了興致,與展昭找了個場地兩人自己練着玩兒去了。王熙忙着□□學生,也由他們去。

反正展昭的角色也只是個助手,王熙若在,他在不在是不打緊的。

這一番較量,十年的差距和光陰顯露無疑——少年時他們旗鼓相當,輸輸贏贏都是對半開,沒有誰能始終壓過誰一頭。

然而如今已非昨日,白玉堂是經歷過軍旅十年的男人,在特種兵部隊又待了數年,見識過鮮血炮火,真正走過生死一瞬,殺過人臨過危,如今的展昭,早已不是他的對手了。

一個是鐵血軍人,一個是習武強身,怎可同日而語?

一場較量下來,未免有些不盡興。

展昭更是感慨:“現在要想和你打個平手,是再也不可能的事情了,玉堂。”他靜靜地凝目,一雙眼望進白玉堂的眼裏。

那目光中盡是悵然,燙得白玉堂心尖一痛,仿佛被灼傷了。

那不是輸了之後的狼狽不甘,而是在曾經的夢想中再也無法與他并肩的遺憾和難再追。當年若非白玉堂被迫去參軍,如今他們還會如從前般默契,擡腿橫臂,揮灑自如。展昭一方面欣慰于白玉堂如今的強悍,一方面為兩人破碎的夢想而可惜。

這一刻那遺憾分外鮮明強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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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知道,不可能了。

他心中的難過誠實地反應到了眼睛裏,白玉堂愣了一下,上前笨拙地抱住他。他不知道該怎麽給展昭安慰,只能緊緊地抱住他,呼吸打在耳畔,很溫暖。

“看到你變得這麽強了,真好。”展昭笑了笑,調整了自己的心緒,他并非一味懷舊之人,只是白玉堂太過不同,無法等閑視之。但如此懷舊,終究顯得英雄氣短,展昭也不願意如此,就豁達地笑了笑,“可見當初伯父送你去軍營,也不算是什麽遺憾之事,至少軍營送出一個更耀眼的你,值得。”

白玉堂雖不說,心中對自己那段軍旅歲月依舊十分珍視動容,見展昭能理解自己,更開心了幾分:“你也不差。”

作為一個普通的習武之人,能練出這樣的身手,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沒必要比這個。

展昭看得開,點頭就笑:“我本來就不比你差。”

兩人相視一笑,那份遺憾慢慢消融。

隔幾天丁兆蕙的電話追過來,說要見面,讓展昭順便帶上白玉堂。丁兆蕙也是與他們自小相識的朋友,雖比不上白展二人感情深厚,也非等閑損友,如今白玉堂回來,自然也該為白玉堂接風。更何況,他找展昭也是有正經事的。

幾個人約在相熟的童年小築裏,因為丁家兄弟都在娛樂圈混,難免招人視線。所以丁兆蘭特意投資了舊友這麽家店,與友人會面能圖個方便省心。

展昭依照慣例提前了十分鐘帶着白玉堂到場,進門上了樓就發現丁家兩兄弟比他們還早,冷盤已經上了桌。

見到他們來,丁兆蕙一招手:“展昭,這邊,來。”

他們落座,還沒說話,先互相端詳一陣子。老朋友間充滿了短暫的沉默,氣氛卻不尴尬,半晌之後,丁兆蘭到底穩重些,只唏噓溫和一嘆:“回來就好,能重逢真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

丁兆蕙用力拍了拍白玉堂的肩膀,這點力道白玉堂是毫無感覺的,反倒是丁兆蕙自己,跟怕了塊鐵板似的。

“嘿,小身板挺硬。”丁兆蕙嘻嘻地笑。

白玉堂不客氣地回敬:“比你這弱雞自然是要硬的,不然這十年爺白混了嗎。”

這一插科打诨,氣氛就熱絡起來。丁兆蘭早就點好了菜,他清楚展昭的口味,便也不問,只對白玉堂說:“我是按照你十年前的喜好點的菜,沒問題吧?”

丁兆蕙無所謂地把菜單推給白玉堂:“喜歡什麽自己點也成。”

熱菜陸陸續續上來了,白玉堂打眼一看,兆蘭确實心細,桌上的菜點得很熨帖,各人的口味都照顧到了。他瞧了一眼已經點好的菜單,發現丁兆蘭連甜點都預備好了——這玩意兒多半是給展昭預備的。

丁兆蘭就坐在白玉堂的隔壁,自然看見了白玉堂的視線,就笑起來:“以前你吃什麽甜點都是跟展昭一個口味,一份甜點兩個人分。我就沒分開點,都是展昭平時喜歡吃的,料想你應該也能吃。”

展昭正給白玉堂拆餐具,拿熱茶水給白玉堂泡泡筷子碗碟,聞言只含蓄地笑了笑。

白玉堂颔首,合上了菜單,也笑:“他喜歡吃就行了,他吃不完的就是我的。我哪裏喜歡甜點,都是幫展昭善後的。他這人吃甜點貪新鮮,什麽口味都想嘗一嘗,偏偏胃口不大,只好我幫他吃剩下的了。”

十年不見,這點小習慣大家都還記得,沒來由讓人忍不住會心一笑。

知己朋友,不過如此。

丁兆蕙大感嫉妒,深受刺激,拿筷子敲了敲碗碟,笑眯眯地抗議:“我要報警了啊,你們秀恩愛也要适可而止一點。”

這家夥到底是個歌手,也算是娛樂圈中人,跟着自己那個助理玩兒,微博上什麽詞彙流行張口就來,深谙學以致用之道。

丁兆蘭生性穩重,見不得他那浪蕩樣兒,随手一拍丁兆蕙的腦袋,溫聲訓斥一句:“讨飯呢?還敲碗碟,快放下。”

展昭與白玉堂默契地一笑,一樣的沒兄弟愛。

這丁家大哥教弟戲碼,真是百看不厭。丁家有三兄妹,丁兆蘭與丁兆蕙是雙生子,底下有個妹妹,比他們小五歲,待遇與丁兆蕙不可同日而語。妹妹是蘭草,金尊玉貴,丁兆蘭寵得毫無原則,弟弟是野草,該管教就管教,直讓丁兆蕙從小到大盡呼男女不平等。

對此展昭素來是嗤之以鼻的。

跟公主要平等,也不看看公主是什麽身份,什麽地位,那是丁家食物鏈的最高層,整個丁家誰敢違逆公主的意願?

丁家家規頗嚴格,活該丁兆蕙老是挨教訓,就你跟皮猴兒似的,不教訓你教訓誰啊。

丁兆蕙哀怨地瞅了瞅他們仨哼哼唧唧地開始夾菜吃。

一動筷子大家都更加放松了些,外套擱在椅子上,說說笑笑添點酒,敘敘舊話話平生也挺好。待吃個了七八分飽,筷子便動得不頻繁,只挑揀些特別喜歡的菜慢慢嘗。

“說起來,兆蕙你今天找我是有什麽正經事?”展昭喝了一口牛奶醒醒酒,想起電話裏的事情,就順口問了出來。

白玉堂不知道他們之前的通話內容,一邊也順着展昭的視線看丁兆蕙,一邊端起碗似乎是想要喝湯。

盛湯的煲位置偏丁兆蕙那頭,童年小築的木質桌子不是可以轉動的大圓桌,白玉堂想要盛湯就有些不方便。他是個懶人,就算本來有七分想喝湯的心思,如今瞧這距離和麻煩程度,手裏的碗又放下來。

展昭的餘光瞥得分明。

他也不說話,只自然地伸手拿過了白玉堂的碗,長臂一展,撈過了湯勺,慢條斯理地給白玉堂盛湯。他極了解白玉堂的口味,湯裏的料不大碰,只盛了許多清湯,乳白色湯汁溫度适宜,聞起來鮮美,看着倒很是清淡。

丁兆蕙随口說一句:“展昭,你倒是給小白盛點菌菇啊,這湯貴在菌菇上呢。”說完他拿了個幹淨的小勺子,随手給舀了幾勺子的菌菇進去。

“展昭比你清楚玉堂的口味,你瞎啰嗦什麽。”丁兆蘭習慣性管着自己弟弟,聽得丁兆蕙直撇嘴,放下勺子口中念念有詞。

“管家公……”

展昭只是笑,把一碗湯遞給右手邊坐着的白玉堂。白玉堂也笑,拿起自己的勺子先細細地将丁兆蕙給舀的那些菌菇一個不落地放到展昭的碗裏,這才慢悠悠地開始喝湯,眉目舒展,心情不錯的樣子。

“菌菇不錯,挺美味。”展昭一口一口幫白玉堂吃掉那些菌菇,末了誠摯地稱贊了一句,讓丁兆蕙知道這湯的錢沒白花。

他和白玉堂從頭到尾關于喝湯這件事,一句話都沒有說話,然而那份默契,也已無需多言。

丁兆蘭含笑搖頭,暗嘆自己這個弟弟有時候聰明,有時候又有點缺心眼兒。

他白玉堂愛吃什麽,不吃什麽,還有人能比展昭更清楚嗎?如果白玉堂愛吃菌菇,展昭都給他盛湯了,能不給他舀菌菇嗎?我的傻弟弟……人家多少年的竹馬情誼,吃對方剩下的食物都是家常便飯,你瞎操心個什麽勁兒呢。

丁兆蘭又看了幾眼安靜喝湯的白玉堂和含笑的展昭,心中多了幾分感慨。

都十年沒見了,這兩人還是如此默契,果然年少情誼最不移。

“兆蕙,展昭問你話呢。”這念頭只在腦子裏一過,恍如多少個雨夜隔壁邵家隐隐約約傳來的幽幽細細的笛聲,轉瞬即逝,讓不相幹的人無心探究,丁兆蘭把話題繞回正經事上來,“你找他不是為說新歌的事情嗎?”

“噢噢,對。”

丁兆蕙說起自己的新歌,身體微微前傾,擺出跟展昭詳談的架勢,“我那張新專輯,裏邊有幾首新歌,走古典風。編曲的旋律裏要加古琴,這方面你是行家,怎麽樣?有空嗎?幫幫我呗。”

展昭在娛樂圈雖然名氣約等于無,但丁兆蕙從小與他一起長大,自然知道他外公和母親在古琴界泰鬥的名聲,也清楚展昭的實力。

這種事,自然是拜托給他才最放心。

白玉堂前幾天才聽展昭說起過他偶爾幫丁兆蕙編曲的事情,聽了這話來了點興致,咬着勺子看展昭,一口湯喝得不疾不徐。

展昭順手抽了張紙巾遞過去,看也沒看白玉堂,後者也不問,接過紙巾擦了擦嘴巴上的湯漬。

丁兆蘭看得分明。

從小到大,不管是吃飯也好,做別的事情也好,從來都是展昭想幹什麽,還沒說出來,白玉堂已經幫着做了;白玉堂想要什麽,還沒說出來,展昭已經幫着遞到了他手邊。

說是彼此的另一個自己也不為過,不怪兆蕙吐槽說秀恩愛。

這習以為常、發自本心的習慣,其實比一般的有意秀恩愛更加喪心病狂,就是情侶也做不到這樣子的吧。

展昭沒留心丁兆蘭的神色,只跟丁兆蕙談新歌的事兒。

“新歌的初旋律有了吧,你哼一段我聽聽?”展昭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與丁兆蕙讨論起來旋律和歌詞。

兩人湊在一起說了半天,間或聽到丁兆蕙清唱兩句,依稀是“庭花自落無聲處,且随溝月赴長流”,曲調清奇深幽,與時下的流行歌曲的審美比起來,大異其趣。

白玉堂笑了了一聲,輕聲插了一句:“還挺好聽。”

丁兆蕙臉上露出些洋洋得意的表情來:“能不好聽嗎?這張專輯的主打曲目之一,詞是大神寫的,可不容易請到呢。”

展昭也笑:“那你怎麽不請我舅舅編曲?我舅舅也是大神。”

他舅舅是如今古琴界數一數二的翹楚人物,與哪個詞作、編曲的身價比起來,說一句大神中的大神也不為過。

丁兆蕙做了個鬼臉:“我哪裏請得動你舅舅,他是一般人嘛?”

他這張專輯走的是古典風,格調不低,但畢竟還是流行歌曲,要想請動展昭舅舅那個級別的古琴大師,還是有些托大了。

白玉堂聽了,冷不丁又笑着說了一句:“我家貓兒也不是二般人物,你就請得動啦?”

丁兆蕙遙遙踹了一腳:“別摳詞眼兒啊……”

丁兆蘭端着茶杯笑起來,恰好飯後的甜點端上來了,丁兆蘭起身接過,把為展昭叫的甜點送到他面前,順手多給他那份甜點一把勺子。

“別鬧啦,吃甜點吧。”

展昭的手指原是在桌上輕輕地敲擊,平緩而有規律,在場的幾位對音樂或多或少都是個行家,看得出來他在讀曲,也不打擾多問什麽。這會兒甜點上來了,展昭自己罷了手,捧過他的那份甜點嘗起來。

抹茶杏仁布丁加乳酪,凍得口感恰好,細潤軟滑,一口咬下去唇齒生津。

蠻甜的。

展昭吃得高興,就送了一勺子往身側白玉堂的口中塞:“鑒定完畢,好吃。”

白玉堂倒也不嫌棄是他用過的勺子,張開口吞下去,嘗了嘗,順着展昭的心意點了頭。這才拿過另外那把勺子,偶爾挖一口嘗嘗,算是陪着展昭吃。

他看過菜單,知道還有第二份甜點給展昭預備着。這只貓絕對沒那麽大的胃口吃完兩份,多半是嘗鮮,這份甜點展昭能吃完一半,白玉堂都得敬他是條漢子。

剩下那半份半份的,從小到大,也就只有白玉堂不嫌棄他,次次幫他幹掉。

那頭丁兆蕙也捧着自己那份甜點開始吃了。他是個歌手,嗓子是第二生命,吃得太甜容易膩到嗓子,因此一般不會多吃,嘗兩口算是解饞。遇到再喜歡的甜點,也不過一兩口,餘下的推給丁兆蘭。

那是他雙生的親哥哥,幫他吃剩下的食物簡直是天經地義。

丁兆蕙一點內疚感和羞愧感都沒有。

展昭咬着甜點考慮了片刻,才點頭說:“行,找不到別人就我來吧。最近也不算太忙,幫梁鮮拍個宣傳片子,她不急,我更不急。比賽也要在半個多月之後,編錄一段曲子還是來得及的。”

丁兆蕙高興得很:“必須是你,我不找別人,那就這麽說定啦。晚上我讓助理把曲子的小樣給你,改天我們一起對一對。”

展昭應下:“好。”

白玉堂本想說什麽,但似乎又想到了另外的什麽事情,最後也沒開口,頗低調地坐在一旁給展昭解決他那果然被剩下來的半份甜點。

幸好不膩。

倒是丁兆蘭聽了展昭的話,生出幾分興趣:“怎麽,你幫你妹妹拍宣傳片?展昭,你既然樂意來拍片子,怎麽不考慮考慮我的劇。我之前跟你說的那部武俠劇,你到底有沒有興趣啊,來不來?”

展昭溫溫和和地笑,還是搖頭:“我不拍戲,武術指導你盡管來找我。宣傳片也不是我要拍,只是給梁鮮幫個忙而已。”

若對方不是他妹妹,展昭哪裏會跑去拍戲?他既不想成名,且不缺錢。

這種事展昭沒興趣的。

丁兆蘭顯然也知道,只能遺憾地放棄游說他——不過,展昭既然能拍一部宣傳片,再拍一部武俠劇又有何難?

“等回頭片子拍好了,也給我一份吧。”丁兆蘭心中自有打算,口中卻不提了。

展昭不知道是沒看出丁兆蘭的心思還是根本不在意,只笑了笑:“是商業片,回頭出來了我問問梁鮮吧,或者你自己直接問她也成。”他頓了頓,終究還是說出了口,“你倆都在娛樂圈,還有兆蕙,若是有機會能拉梁鮮一把……”

他其實不知道這樣對梁鮮到底好不好,因此一句話說得猶猶豫豫。

“多少年的朋友了,我們知道分寸。梁鮮到底是你妹妹,不管是不是親生的,也當是我們自己的妹子一樣,你放心就是。”丁兆蘭扶了扶眼鏡,笑得斯文:“那宣傳片的事情你別管,我直接去找她。”

展昭點頭,算是默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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