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往昔如煙

藏鋒,今年八歲,生得白嫩文靜,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總那麽安靜的看着人。

他很懂事,從小就懂事,除了出生時大聲哭過,此後就從未大過嗓門。

逝竹崖上的人都很疼愛他,覺得這樣懂事的孩子實在讨喜,不論是廚房大娘,還是園子裏的大爺,總愛給他遞糖吃。

這孩子之所以如此讓人疼,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崖主對他太嚴厲了。

不論小藏鋒表現得多優秀,都會被崖主要求要更好,且從不稱贊他。

看得一衆下人心中疼惜,恨不能把所有好東西都給少崖主。

所以老崖主不在的時候,小藏鋒還是過的不錯的,但老崖主一出現,他就會活在水深火熱中。

好在他本就沉靜穩重,又從小被這麽對待,也沒覺得有何不對。

很多對于孩子太過嚴厲的習慣在他看來都是理所當然,慢慢地,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越來越明顯,感情起伏越來越少。

下人們常常感嘆,少崖主比老崖主還冷,還沒感情,就似活生生的雕像。

逝竹崖代代崖主都是武癡,追求武道最高境界,在他們心中,劍是武道最高境界的表現,所以他們又是最強的鑄劍師。

但同時每代崖主又極力想抛開劍,達到馭氣化劍,萬物皆可為劍的境界。

老崖主武功高強,是當時武林中的巨頭,但也未能達到此種天人之境,很是遺憾,即使年紀已大,卻依然不斷修煉,并且更加嚴格要求藏鋒,希望兒子能早日達到天人之境。

一日,小藏鋒在冰泉中打坐,正要集中精力開始運行功力,卻聽見兩個下人在假山旁讨論起江湖八卦來。

“聽說聶不求那魔頭退隐了!”

“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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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當年鬼泣子突然從江湖上失去蹤跡,幾個與他關系甚好的人物便都開始低調,聶不求更是極少再出現,沒想到現在竟完全隐退了。”

“這真是……你說,那鬼泣子到底為何突然消失?”

“我猜呀,八成是被哪個瘋狂女人囚禁了!”

“算了吧你!鬼泣子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哪會因一兩個女子栽跟頭?”

“你才算了吧,江湖中說哪個英雄人物死在女人手裏恐怕都有人懷疑,唯獨這鬼泣子,恐怕早晚得真死在女人手裏!”

“你這麽一說也是,這家夥才幾年就騙了那麽多女人,還個個都是奇女子,他是會什麽邪門功夫嗎?為何那些女人跟蒼蠅似的盯着他?”

“人家魅力無敵,是女人就喜歡,能有啥辦法。”

小藏鋒不理解仆人語氣中的酸味,或許其他的他也都不理解,唯一能理解的,便是鬼泣子三個字。

老崖主曾跟他提起過,在他出生沒多久便消失在江湖上的一代風雲人物。

他一直記得,父親提起道號鬼泣子的九霄宮第一大弟子時,那種複雜的眼神……

他雖然一直不很明白,但對于父親來說特殊的人,對他來說也是特殊的。

特殊到一旦聽見這道號,就不由自主繼續聽下去。

此後,不論他有多麽忙碌,需要接受多麽嚴酷的修行,只要空暇,他便會來到冰泉,聽那些仆人讨論江湖趣事。

不過是希望能在那些多而雜的八卦中聽到一點點關于鬼泣子的。

對于小藏峰來說,鬼泣子便是年少的一種特別寄托,崇拜着,敬仰着,更是向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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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銘宇,今年八歲,生得白白嫩嫩,水靈靈的大眼睛像是兩顆黑寶石嵌在臉上,小巧的嘴唇微微張着,看起來傻乎乎的。

他有一頭毛茸茸的紅發,被很仔細的梳成童髻,髻上的墜子垂在兩邊耳側,他一跑動就蕩來蕩去的很是可愛。

因為有個極為強悍的娘親,所以家中富裕,他算是個含着金湯勺出生的小少爺。

小時不懂事,總覺得有娘親,有姐姐們的地方就是家。

但上了私塾後,夫子多嘴,讓他知道其實正常人家不是這樣。

正常人家的孩子,有娘親,有父親,有姐妹還有兄弟。

但他只有娘親,還有一大群的姐姐,沒有父親也沒有兄弟。

小銘宇很傷心,很傷心很傷心,因為聽說沒有父親的娃會被其他孩子欺負。

他咬着手指從私塾裏跑走,淚眼汪汪來到燕落姐姐房中。

小小的身體吃力的推開門,他哽咽着問:“燕落姐姐,燕落姐姐……嗚嗚嗚……你在嗎?”

燕落見小少爺有些笨拙的小身子出現在門口,趕忙放下手中的刺繡,來到少爺面前将他擁入懷中,柔聲說:“小少爺,怎麽哭了?誰欺負我們可愛的少爺了?”

“姐姐,姐姐,為什麽銘宇沒有父親?”他睜着大大的眼睛,裏面盈滿淚水,似乎只要燕落說錯一句話,那淚水便會奪眶而出。

燕落無奈,尴尬的不知怎麽說,只好摸摸銘宇白嫩的頰,微笑着把麻煩推給別人:“燕落姐姐也不知道哦,不過你飛虹姐姐應該清楚的。”

銘宇才八歲,而且智商明顯比同齡人低許多,他瞪着天真大眼,确定道:“真的?”

燕落嘴角有些抽搐,但還是硬着頭皮說:“當然啦,燕落姐姐怎會騙你?”

于是很傻很天真的銘宇歡快的奔去他飛虹姐姐的房間了。

“飛虹姐姐!姐姐!姐姐!你在嗎?”他在房中轉了許久也未見飛虹美麗的身影,有些失望的耷拉着腦袋走出去。

“咦?小少爺,來找我有什麽事嗎?”一個英姿飒爽的女人正要進屋,見她可愛的小少爺不大開心,連忙問。

銘宇高興,立刻就問:“飛虹姐姐!你知道銘宇為什麽沒有父親嗎?”

飛虹看着眼前可愛的少爺,雙頰紅紅的,小小的唇微微張着,好可愛好可愛,嘴裏說出的話卻讓人很心疼。

她溫柔地蹲下來摸了摸那頭毛絨絨的紅發,很有耐心地說:“姐姐不清楚呢,這個問題少爺應該去問夫人才對哦。”

銘宇有些不高興,他皺着可愛的眉,咬着自己的手指,委屈地低頭說:“可是可是,燕落姐姐說飛虹姐姐知道的。”

飛虹臉色立馬黑了,心裏大罵:好你個燕落,知道事情不妙就将麻煩推給我?!

她對銘宇說:“燕落姐姐那是騙你的,她最壞了,少爺不理她哦。”說着就在銘宇白嫩的頰上使勁親兩口。

銘宇糊裏糊塗的點點頭,然後又屁颠屁颠跑去娘親那裏。

銘宇一直覺得娘親屋裏的味道很好聞,他還太小,說不上來什麽味道,但就覺得很舒服,每次進去都會覺得雙頰很熱。

小心翼翼地進了屋,見娘親斜躺在榻上正在休憩。

娘親的指甲很漂亮,他不懂什麽精致優雅,只覺得閃閃發亮的就是好看。

銘宇的娘親一手撐額,一手搭在腰間,正睡得熟。

他皺着眉坐在娘親面前,猶豫要不要現在将娘親叫醒。

好像睡得很香哦……

正當他低頭糾結時,一只柔軟的手摸上他耳朵,耳邊響起娘親柔軟甜美的聲音:“小家夥,你在做什麽呢?”

“娘親!”銘宇咧開嘴笑得極為燦爛,果然孩子都是喜歡娘的。

卻聽:咯——!

“嗚嗚嗚……娘親,你又打銘宇……嗚嗚嗚……”淚水從眼眶中嘩嘩落下,他大着舌頭控訴他可怕的娘親。

女人挑眉,無視一旁大哭的混小子,手裏剛才用做打人的精致煙杆轉了一圈搭上旁邊火燭,眯眼吸着,點燃煙草。

她緩緩吐出一口煙,慵懶地撐頭問:“晌午的來找娘有什麽事?”

委屈哭泣的時候,如果身旁有姐姐們,他肯定會被溫香軟玉抱入懷中好好哄着,可若身邊只有這兇悍的娘,那便絕對是被無視的下場。

被無視的孩子心裏很受傷,聽到娘問他話,立刻豎起耳朵望向娘,紅彤彤的大眼睛滿是委屈,他毫不客氣的問:“娘,為啥我沒爹爹?”

“你怎想起問這個?”娘親驚訝,拿開煙杆望他。

銘宇說:“私塾的夫子說,每個孩子都有娘親和父親的,為什麽銘宇沒有父親?父親是什麽呢?”他苦惱的望着娘,苦惱的問。

八歲的孩子,正處在對什麽都稀奇的階段,經常問為什麽太陽會發光啦,為什麽蠟燭能點燃啦這類問題,大人在此時也只有無可奈何。

但銘宇卻在問:為什麽我沒有父親?

說來,這是個可憐的孩子。

但他的娘親似乎并不如此認為,眉頭一皺便回答:“有娘不夠嗎?非要什麽爹爹呀!”

銘宇委屈,他小小的腦袋瓜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娘親,他很喜歡娘親,不願意離開娘親,但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的父親在哪裏。

望着自家兒子頭頂上的旋,即使強悍如她,也不由得嘆口氣,她躺平在榻上,蹙着眉滿臉苦惱,半晌才告訴兒子:“你父親是誰,娘也不知道啊,也不知是何時就懷上你了,當時娘親身邊好多情人,根本分不清到底誰是你父親……”

若是正常人家的孩子,聽了這個恐怕得暈,但銘宇什麽也不懂,在他看來似乎還是理所當然,因為別說當時,就是現在,娘親身邊的情人也是來來去去,五花八門。

娘親接着說:“本來你生下來後一頭紅毛,只要找到紅毛的家夥就好,可老娘想了好半天,也沒記起來何時跟個紅毛好過……娘也是沒辦法……”

銘宇聽不太懂娘親的話,但他還是明白了,連娘也不知爹是誰。

他委屈的撇着嘴就要哭,娘親一急将他抱起來:“好啦好啦,你這小家夥,這麽想要爹爹,娘給你找一個?”

“嗚嗚嗚……不要嘛……銘宇要爹爹……”

有些嫌惡的看着懷裏小子鼻涕眼淚橫流,她無奈的嘆氣再嘆氣,考慮着是不是該将他随便送去哪學藝去啊……真是好煩好煩……

于是,可憐的小銘宇,背着小小的包袱,被娘親扔給了他後來的師父……

上了那九霄宮,從此天真是路人,向着大奸大惡的風流之路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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