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牡丹雙姝 昔日賢德貴妃身邊的牡丹雙姝……
玉河話方出口, 魏紫已出列上前,恭敬低俯:“奴婢從前的确是服侍賢德貴妃的。”眸裏水光盈盈,盡是強自克制的激動與欣喜之色。
越荷不及驚怒震怖, 玉河已然顫聲道:“你果真是……魏紫?打小服侍我姐姐的魏紫?那麽姚黃呢?姚黃又在何處?”
玉河在姐姐死後三月入宮, 彼時姚黃、魏紫已雙雙被蘇貴妃要去侍奉大公主。蘇貴妃乃深居簡出之人,姚黃、魏紫不會跟在她身邊走動,玉河身邊又無人提及此事。加之姐姐離家之時她年紀極幼, 竟不曾想起還有兩個李家的忠心奴仆流落在宮裏。
她既有此問,姚黃無法, 微向越荷揖禮,亦出列答道:“奴婢姚黃在此。”又言:“現下奴婢與魏紫二人服侍理芳媛,是先頭蘇貴妃賜過來的。”
玉河乍聞姚黃、魏紫消息,念起國公府裏的時光,真是萬般感懷。她孕中易感,此時已含了淚水, 急道:“快起來, 你們快好好起來給本宮看看……姚黃, 魏紫, 果真是你們!”
她見二人拾衣上前, 仍是記憶裏的容顏, 卻染了不少風霜,不由自責道:“真是你們, 本宮竟混忘了!都怨我不記事, 那時候在府裏, 你們服侍我姐姐,你們……”語帶哽咽,“姐姐去後, 你們可曾受過委屈?可曾、可曾……”泣不成聲。
那是她血濃于水的親姐姐呀!見到姚黃魏紫,便想起姐姐死在宮裏自己卻見不得最後一面,斯人已去竟有一年多的光陰了。玉河情難自己,不由出言關懷。
然而她急于關懷,卻未注意到話裏不妥:詢問姚黃、魏紫可曾受過人走茶涼的委屈,可不是指責微言等治宮不力,指責蘇貴妃、理芳媛苛待了她姐姐的故人麽——自然,旁人絕不會認為她是在質疑蘇貴妃,那麽被質疑的那個只能是理芳媛了。
這話雖無心卻着實不客氣。偏偏她又未指名道姓,越荷若主動解釋,難免過急,若不解釋又恐被動,卻原來今日之針對局面未完!正躊躇間,姚黃已跪下穩穩磕了一個頭:
“奴婢等多謝貴妃娘娘關心。蘇貴妃念賢德貴妃之情分,待奴婢等極好。現今理芳媛亦眷顧有加,奴婢等沒受什麽委屈,娘娘可自放心。”
姚黃實是周全之人,此話頓解越荷之尴尬。越荷心中才定,魏紫已撲上前去,仿佛除了玉河外眼中已無它物,語帶哭腔:“娘娘,奴婢不委屈,奴婢不委屈的!奴婢過得很好……能見到二小姐,奴婢又有什麽委屈的!娘娘啊,您這樣大了!您的眼睛多像您姐姐啊!”
她激動之下,實在是什麽規矩也顧不得了,但玉河如何忍心斥責于她。見魏紫這般忠貞模樣,更是大受感動,轉身向皇帝求道:“聖上,這姚黃魏紫是從前服侍臣妾姐姐的侍婢。臣妾過去不知也罷了,今日既見了,實在要向聖上求一個恩德——請聖上允諾,将她們遷到臣妾宮中罷。”
一番求訴,實在令人動容。只是……不少目光落在越荷身上:現今姚黃、魏紫在理芳媛身邊服侍,可李玉河欲奪人家侍婢,竟是問也不曾問上一句!何等折辱輕蔑之舉!
皇帝微蹙了眉頭又很快展開,看向越荷:“理芳媛入宮不久,蘇貴妃特意給她兩個穩妥的老人幫扶,你這實在是……”私心裏,他亦想把這二人留給越荷,像是一切無改。
但平白的,也不好掃堂堂貴妃的面子。
未料他話語未完,玉河已然揚聲答道:“聖上既如此,那不如問問理芳媛的意思!”鳳眼圓睜,似有威勢,“理芳媛,你又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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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有些逼迫意味:莫非越荷如今還能不應麽?楚懷蘭看得心驚肉跳又憤憤不平,聶軻眉宇緊鎖,仙兒微微張口終是無言——而旁人已多是幸災樂禍之色,瞧着理芳媛今日必要丢臉了。縱然平日裏沒什麽龃龉,可到底理芳媛占了不少寵愛,見她倒黴,快活不是應該的麽?
至于越荷……
越荷心下的确不願讓姚黃和魏紫走。
玉河雖貴為貴妃,但承光殿人業已編滿,更有信賴的貼身之人瓊英瓊華,縱然要去了牡丹二姝,也不過是閑散榮養着。玉河又非細心之人,那裏怕不是二人的好去處……然而,或許正如魏紫一般,姚黃也盼望着回到李月河的親人身邊吧?思及此處,越荷忽感茫然。
于情于理她都無法推拒,一個月和“越荷”相處的情誼,如何比得上自小服侍的貴妃之妹。這對她而言是一個不能破的死局。
她該答應下去,接着阖宮都會贊譽小李貴妃與賢德貴妃的姐妹情深,或許還順便輕蔑地提一句她。只因貴妃娘娘一個起意,便不得不送出兩個侍婢,其中甚至還包括自己的掌事宮女。
電光火石之間,心頭念頭轉了幾轉,俱是死路。越荷起身回道:“貴妃垂愛,自是姚黃魏紫之幸。然而……”她斂了神情,“嫔妾身邊再無如她兩人般老成持重之人,深為倚重,旁的又不大經事,還請聖上貴妃……”
玉河已不耐煩打斷道:“本宮賜你兩個好的便是,有何好争?”
她想起此前一番籌劃,和丁修儀神神秘秘的“必叫娘娘出氣”,心下已生些煩悶悔意。她要落仙都宮面子,原是想針對霍妩最要好的薛氏,不知為何心念陡轉,非把對象換成了越姓女子,仿佛為了堅定自己的心志。現今這番場面,非她所願,但是——
縱然她強要宮女,那也是她姐姐的身邊人!對方如何不識擡舉,偏不肯成全于她?莫非以為自己是她姐姐,也配用她姐姐的宮女麽?配……像她姐姐!
遂委屈道:“聖上您瞧,臣妾不過看上兩個宮女罷了,這也不肯給”終究心緒激蕩,不能掩飾。玉河口裏道:“……她又怎麽配用姐姐的宮女!”
越荷心中痛極不能言語。皇帝聞言微怔,回過神來卻是沉聲喝道:“貴妃!”
玉河不料他竟不肯向着自己,犟脾氣上來,亦直直地看皇帝,死活不肯松口。
場面一時僵持,衆人不敢言語,見皇帝、貴妃鬥氣。微言等相勸亦無法子,忽然間,一聲“砰”響打破了沉寂!侍女姚黃肅然下拜,沉穩道:
“娘娘錯愛。奴婢願繼續服侍理芳媛,還請娘娘成全!”
衆人遂嘩。
玉河驚訝之至,一時說不出話來。魏紫不敢置信,扭頭看那下拜的女子。越荷只覺眼眶一酸,隐忍的淚意終有些難持。是了!是了!她自己雖無法拒絕,但仍有破局之法。那便是……姚黃或魏紫親口回絕!然而短短一月的情誼,越荷如何能奢望她們為自己推拒玉河的意思。誰知姚黃竟……
“為何?”卻是皇帝問道,神色難明。只見姚黃又恭敬地磕了一個頭:
“聖上、娘娘恕罪。貴妃一番好意,奴婢極是感念。只是娘娘念着賢德貴妃的情分,奴婢卻不能不知好歹。昔日,奴婢為賢德貴妃掌事宮女,賢德貴妃又是娘娘親姐。奴婢若去娘娘處,豈不叫娘娘萬分難做?奴婢如何能讓娘娘遭人非議。且,奴婢由蘇貴妃賜予理芳媛,芳媛對奴婢多有優容,奴婢不能不報。貴妃情誼,奴婢銘感在心,可萬難聽從。”
這番話說得條理清晰,縱使旁人有心也挑不出錯來。持重沉穩如姚黃,得月河倚重多年。越荷心下動容,她何德何能,能得姚黃兩世相随?縱然今日她主動留下亦是為玉河考量的緣故,越荷也記下這份情誼。
而玉河亦是擰了眉:姚黃話說的這般明白,她自然不會聽不懂。長幼有序加上死者為大,姐姐的大宮女到了她身邊,論理是要比她的瓊英瓊華更為尊貴的。若是繼續讓瓊英瓊華為大宮女,旁人就有了嚼舌的理由。若是讓姚黃魏紫為大宮女,又恐瓊英瓊華寒心。
玉河心下不樂,卻又不知如何反駁,只得胡亂點頭:“你說的是。”念頭一轉,終歸有些不舒服,又問魏紫道:“那魏紫你也是一樣的心思麽?”
魏紫本在怔怔,聞言忽一咬牙,下拜泣道:“奴婢不敢給娘娘添亂,可……奴婢自願當娘娘的執掃宮女,只求貴妃娘娘将奴婢帶走罷。”
玉河悚然有驚:“可是理芳媛待你不好?”
魏紫擡首盈盈泣道:“并無。只是、只是奴婢甚是思念賢德貴妃……奴婢甘為執掃宮女,但求侍奉娘娘身側。”說着又向越荷磕一個頭,“求主子放奴婢去罷。”
不料又出變故,衆人俱是驚住。越荷臉色微變,心知自己無法阻攔,說到底魏紫忠心的是前世的賢德貴妃,她還能說魏紫有錯麽?嘴唇動了動,終究道是:
“……你有心,我何苦做那惡人。”
這便是答應的意思了。
魏紫面上露出真切的喜色來,又猶豫着看了姚黃一眼,終究走到玉河身前再次叩首道:“求娘娘收下奴婢。”
玉河見她忠貞,欣喜不勝,撫着小腹道:“也罷,也罷。魏紫,本宮必不虧待你!你先在本宮身邊随侍着,來日等本宮的孩兒出身,你便是孩兒身邊第一得力之人。”
現今宮中只一位皇子一位公主,玉河又是金尊玉貴的貴妃娘娘,無論誕下的是男胎女胎,都必然令人矚目。安排在孩子身邊,倒也算是個好去處,不至于辱沒了先姐的宮人。
魏紫連忙謝恩道:“多謝娘娘!”玉河含笑叫了起。
忽聽清脆的拊掌聲,卻是丁修儀嬌滴滴笑道:“這才好呢,得虧娘娘的主意,這下可是兩全其美呢!”又轉向越荷挑眉笑道,“理芳媛不會舍不得罷?”
越荷輕聲道:“嫔妾不敢。”心下卻是微微一嘆。此番,實在是她累了姚黃。魏紫那番甘願去當玉河身邊執掃宮女的話一出,衆人只會覺得她是自矜身份,而憶不起她先前的周全考量了。
魏紫的話實在是同時打了她們兩人的臉。
想來玉河目的已達到,可她初聞姚黃魏紫的訝異喜悅絕非做戲。丁修儀,重陽糕……魏紫生出離意,業已久了罷,就連姚黃都措手不及。
重陽宴最終在一片和樂的氛圍中結束。昔日賢德貴妃身邊的牡丹雙姝,就此離散。魏紫跟随李貴妃而去,姚黃執意留下服侍理芳媛,着實令人嘆息。
這一日,回了牡丹閣。越荷屏退旁人,才握住姚黃的手要說話,小茶便進來通傳說江承光今天晚上要歇在她這兒,不覺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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