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輩子的事情

大一結束那年的暑假,我因為兼職就留在了學校,跟我一樣沒回去的還有胡潮。

需要說明的是,這家夥自從那次在食堂跟我說過話之後,就莫名其妙的對我一直處于一種不冷不熱的狀态,我在學校有幾次碰到他,主動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勉強笑笑,我自找沒趣幾次之後,也就不再主動跟他聯系,他也不跟我說話,就連他留校的事情我都是在餘夢那邊聽來的。

其實當胡潮第一天站在我面前時,我就知道他跟我是一類人了,毫不誇張,我們這類人是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雷達系統的,我們可以通過一個人的某個動作或是某個表情就能輕而易舉的發現他極力隐藏的秘密,有時候不說,只是怕那種彼此知根知底後的尴尬罷了。

所以,胡潮喜歡我,其實我是知道的。只是,很多東西是我們自己決定不了的,理智告訴我,跟他在一起絕對正确,但是,我卻永遠放不下對梁池的那種感情,就好比我這輩子就只能喜歡他一個人了。

這麽說有點極端,但就目前來看也确實是我無法改變的。

那天從野營地回來的路上,梁池跟我說了一句話,他說:“這輩子有很多東西我們都知道怎樣做是正确的,但可怕的是,現實總會讓我們與自己看到的正确背道而馳。”

他似乎在傳達給我某個信息,但是當時我燒的暈乎乎的,一點也不想去深究他話裏的其他意思,現在想想,這句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說對胡潮沒感情那絕對是騙人的,但是,也許正如這話說的,我與他可能就是那種背道而馳的正确吧。

我覺得胡潮心裏應該也是清楚的,不然那天他也不會追我到食堂二樓告訴我關于梁池那個學姐女友的事情,也不會看到我氣急敗壞之後,就對我突然冷淡下來。

我想,我們彼此心照不宣的沉默,就是讓那絲情愫滅亡的最好辦法。

那是2009年7月22號,我因為兼職調休,在宿舍休息。

如果你的記性足夠好,你應該記得在之前關于那一天的事情已經被無數新聞媒體預報過,是的,在那天發生了一個據說五百年難得一見的盛況,一次持續時間長達六分鐘的日全食。

也許是日全食進行的原因,我記得那天W市的氣溫都病怏怏的,帶着股讓人透不上氣的悶熱。

早晨時學校外面的人行道上依然車水馬龍,鳴笛聲不斷,也不知道是到幾點鐘時,太陽像是一個快要燃燒殆盡的煤油燈一般,漸漸就昏沉了下來。

那時候我正在寝室裏面玩電腦,天沉下來時我正準備起身去外面看幾眼,就是這時候,砰!砰!砰!緊閉的室門突然被誰從外面用力捶了幾下,突如其來的聲音吓得我差點從地上跳起來。

“誰?”因為暑假大多數人都回去了,宿管也不在這邊,想着這時候學校不會有我認識的人還在,這來意不明的巨大敲門聲就讓我有點不安起來。

我叫了幾聲,外面沒有任何回應,大概是半分鐘的沉默,砰!砰!砰!又是連着三聲敲門,我的心髒一下跳到了嗓子眼!

“他媽是誰?”我忍不住罵了一聲。

又是一陣要命的沉默,然後我聽到一個聲音含糊不清的叫着:“開門!”緊接着又是幾聲用力地捶門聲!

胡潮?我草!知道是他,我就來了火,這家夥發什麽神經?我火冒三丈,沖過去一把用力将門拉開。

我都快氣炸了,門一開我正欲将他大罵一頓,誰知道我人還沒站穩,他竟然一把将我往寝室裏面按去,他的力道非常大,我猝不及防的後退,之後就聽到膨的一聲悶響,他竟然将我反身按在了門上!

他絲毫沒有控制力道,我幾乎是被他摔在門上的,後背的疼痛讓我一陣胸悶,我搖了搖頭,擡起臉罵他發什麽神經,可是在我仰頭的那一瞬間,他的頭也跟着彎了下來!

一股濃郁的酒氣直接從他的鼻息沖進我的呼吸道,我的腦袋忍不住熱了一下。下一刻,我只覺嘴上一疼,一股酸澀的鐵腥味就沖進了我的味蕾,這家夥把我的嘴巴咬破了!

方才焉下去的憤怒一下子卷土重來,我用盡全身力氣将他推開,想也沒想,我就沖着他揮出了拳頭。

膨!

他沒有阻擋,确切的說,他根本就沒有想到我會出手打他,所以,我那一拳他就這樣硬生生的吃下了。

他一個趔趄,整個人往後一倒,就這樣坐在了地上。

嘶~我聽到他倒抽涼氣的聲音,突然有點愧疚,就向着他的方向蹲了下去。

此時日全食已經進行了一半,整個宿舍都處于一種昏暗的朦胧之中,他低着頭,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他應該喝了很多酒,身上的酒味都聞的人有點暈乎乎的了。

他一直低着頭,臉處于陰影之中,身體随意的靠在旁邊的牆上,修長的雙腿蜷縮着,看起來竟有點不說出的悲傷,我心裏打鼓,還是擔心的問他:“你沒事吧?”

他沒有回答了,整個空間就這樣陷入了一種讓人心煩的寂靜之中,天色越來越沉,這氣氛讓我難堪,我準備去将燈按亮,可是就在我起身的那一瞬間,他卻伸手一下拉住了我。

我猝不及防,就這樣硬生生被他拽的坐在了他旁邊,屁股落在地板上的感覺并不好受,但我還是極力忍住了破口而出的髒話,我瞪着眼睛看着他,他也終于擡起了頭,我倆的眼睛在此時自然而然地撞到了一起。

他的眼眶微微發紅,黑褐色的眼睛裏有什麽東西動了動。

昏暗的房間裏他高挺的鼻梁在臉上投出一個模糊的陰影,我看到他臉上剛才被我一拳打紅的地方,有點難受,想跟他道歉,但是卻看到他張了張嘴,似乎想對我說什麽,我努力集中精力,可惜過了半天他卻只是長長嘆了一口氣,然後伸出手輕輕摸上了我的頭。

他也不說話,就這樣慢慢撫摸着,那感覺像是在摸一只被他疼愛有加的寵物!我有點惱火,又想着自己剛才有點過分的行為,也不好發作,就任他的手在我頭上摸着。

就在這時候,整個房間終于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突然地,我又覺嘴上一動,他的手竟然摸在了我破開的嘴角上!我驚吓的差點跳起來,可是他卻恍若未覺,就自顧自地用他溫熱的收腹輕輕摩挲着我的傷口,奇異的是,那一刻,除了一股麻麻的感覺我感知不到任何疼痛。

片刻的安靜後,他終于開口打破了那要命的沉默,他說:“對不起。”

聲音很輕,像是羽毛在心口輕輕刮了一下,我整個人都随着他那三個字開始顫抖起來。

我張了張嘴,想跟他說點什麽,但一如往常,我那些想說的話又化成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單音節詞語,我嗯啊半天,自己都窘迫不已了,他卻呵呵笑了,跟以前一樣的笑,咧着一排潔白的牙齒,也不說話,就這樣看着我,笑容深入眼底。

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刻看到他笑,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的手至始至終都沒離開過我的嘴唇,所以我一笑,他的手指就不小心就落到了我的嘴巴裏面,我只覺舌頭一澀,然後他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他猛地收回手,我有點尴尬,卻在這時候聽到他沙啞的聲音沉吟到:“韓唐,我喜歡你,跟我在一起吧。”

他溫熱的氣息噴在我臉上,讓我有點不知所措,我看到他慢慢靠近的臉,手急腳忙地将他推開,他悶哼一聲重新撞回牆上,我管不了那麽多,狼狽起身,就要往外面跑,可就在我開門的一瞬間,卻聽到他啞着聲音吼出了我的名字,他叫着:“韓唐,你他媽給我站住!”

或許是被他氣勢吓住了,或許是出于那點對于他的愧疚,我停了下來,我站在原地,聽到身後他暗啞的聲音說:“你他媽的膽小,多疑,甚至懦弱,我真說不上你哪裏好……”

我有點難為情,卻聽到他繼續到:“其實我剛讀初一那會就知道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樣了,但是具體這個不一樣是什麽,一直到那天在網吧碰到你,當我看到你那對眼睛時我才恍然大悟,我這種人就是一旦接受什麽就随之發展了,我覺得喜歡男人并沒什麽錯,我們生來不同,生活自然與衆不同。”

“只可惜我喜歡的那個人……還不是特別聰明。”我沒有反駁他,就聽他繼續說:“你的掙紮,痛苦,我或多或少都能夠體會到一點,我不想讓你害怕,于是努力學習,跟你考一個高中,上一個大學,我他媽一步步的靠近你,但是你丫的就這軟蛋性格,明明心裏清楚的很,卻總是習慣性選擇逃避……”

“我也知道你喜歡梁池,但是你也懂,你跟他不會有可能的,他是直男,或許他們可以輕而易舉的吸引我們這類人,但是平常人是不能承擔我們這樣的生活的!”

“其實我幹什麽事情都是三分鐘熱度,但惟獨喜歡你這件事,我一堅持這都第七年了!韓唐,我不希望你能對我怎麽樣,愛情這種事情本來就是講個你情我願的,但是,我他媽今天就把話給你撂這裏了,總有一天,你韓唐會是我胡潮的人!”

他磁啞的聲音在不大的房間裏響着,像個低沉的鐘在不斷發出嗡嗡的回響,我的心髒因此一收一縮,整個人都難受的快要窒息了!

我張了張嘴,卻說:“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的想法,只是……”

他打斷我,問道:“他有什麽好?”

我笑了笑,卻發現自己臉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濕了,我說:“說不上他的好,但就是想擁有他。”

這時候,日全食終于快要結束了,房間裏也開始慢慢變得明亮起來。

他沒再說話,沉默再次在我們之間蔓延開來,我終于因為受不了這氣氛而拉開門走了出去,我輕輕關上門,那一刻,我忍不住呼出了一口長氣。

外面陰沉沉的,像是天都要塌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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