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婚禮
梁池的新娘是和他同一個辦公室的。
一米六幾,不是很漂亮,但是好在皮膚白皙,笑的時候一對酒窩,給人一種幹幹淨淨的感覺,一看就是适合過日子的類型。
知道我跟梁池是好朋友,她熱情的招待我,給我端茶送水,嘴上問我冷不冷,連忙娴熟的去拿電暖,我叫她不要客氣。
她卻笑的一臉平易近人:“別客氣,你是梁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來這兒就當你家一樣。”
我被她那句自己家弄的心裏一堵,但是嘴上卻笑着:“梁池是我好哥們兒,我就當自己家了,你別太客氣,我有什麽自己弄就行。”
她還是笑着給我把暖氣打開,然後說:“那行,聽梁池說你特別會包餃子,改天我請你來教教我,以後我給這家夥包着吃,免得他每次在外面買那種速凍的,吃的不健康。”
聽到她這段話,我心髒開始疼起來,我不知道怎麽會回應她,只說了句,是嗎。
她看到我的反應,也不生氣,就是那種溫柔的笑:“怎麽,不願意啊?”
“沒,沒,有時間我一定教你。”我連忙解釋。
全程梁池都站在旁邊,不發一語。
他的沉默讓我異常難受。
“後悔嗎?”酒席上我們落座後,餘夢問我。
我想起剛才我為梁池系領結時候,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手,當時,我被他突然地動作弄得一愣,但還是接着為他整理領結。
但是他卻把我的手捏的緊緊的,像是不準備放開了。
“怎麽了?”我問他。
“我怕。”他說。
我卻有點震驚,擡頭看了看他,發現他正睜着那對黑色的眼睛看着我,他理着簡單的短發,直挺的鼻梁上面眉毛像兩把劍立在那裏,看起來讓人忍不住想摸兩下。
我看他薄薄的嘴唇緊緊抿着,似乎真的是在害怕,就笑着:“怎麽,你還有婚前恐懼症啊!”
不料他卻說:“我怕我會後……”
我打斷他:“別傻了,好好結婚,以後生個白白胖胖的小夥子,我可是他幹爸!”
聽到我的話,他慢慢放下我的手,然後我聽到了一聲輕到仿佛塵埃落地的嘆息聲。不去理會,我給他正了正領結,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輕松的笑着:“來,今兒大喜,開心點,快笑一個。”
他撇了撇嘴,最後還是沒能笑出來。
事實上,彼時的我們不過二十來歲,但是對話卻充滿了世俗的老氣橫秋,想到這,我不覺搖了搖頭,回想也就到此打住,我擡頭望着臺上被主持人逗得一陣臉紅尴尬的新人,像是內心篤定了一般,我對餘夢說:“會。”
其實,當我看到他穿上那件禮服時,我就開始後悔了,我多麽希望此時此刻,站在他身邊的那個人是我,我的那份獨占欲告訴我,這個俊朗的男人理應是我的,但是我的猶豫不決卻讓我離他越來越遠。
我聽到主持人問他們一些山盟海誓的話,我彎腰緊了緊鞋帶,然後,旁邊一張紙巾就遞了過來。
我聽到梁池低沉的聲音說我願意,沒喜沒哀,他連結婚都還是這樣淡定平實的語氣。我再也忍不住,早就盈滿眼眶的眼淚嘩啦的掉了下去,一下一下,全部砸進了暗紅色的地毯裏,到最後消失不見。
那時候,我突然明白一個道理,就是在我們年輕的時候,荷爾蒙正旺盛,這時候,關于以後,未來,這種沒有确切時間概念的詞總是會蒙蔽我們的雙眼,讓我們信誓旦旦的說出一些豪言壯語,我們以為自己和其他人不同,也會過上與衆不同的生活。
但是,時間擁有擺正一切的力量,所有的不同終究會被他整合成一條相似的平行線,然後平淡向前,死去是一種結果,未來也只是一種發生。
我的人生,其實從未真正擁有過一個叫梁池的男孩。
他從來就不是我的蠟筆小新手辦,但是他卻活成了我心中一個永遠解不開的死結。
胡潮大概是在餘夢那裏得知梁池結婚的消息的,他特意打電話給我,像是想安慰我,但是又不想直接表明。後來還是我直言告訴他我沒事,他這才放心。這家夥最後還不忘跟我說,要我等着他,我故意打着哈哈,說:“你快回來,我們都等着你在。”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難過,他說:“我也想快點回去,可是……算了,韓唐,你就等着吧,等我能力足夠強大時,就再也不會讓你害怕了,我會讓你正大光明的接受自己的身份的。”
我一愣,他卻到:“好了,我這邊挺忙的,有時間再跟你聯系!”說完,他匆匆挂了電話,我拿着手機,卻愣在那裏,腦袋一直回響着他那句話。
心裏像是被誰重重敲了一下,那一刻我一直以來的逃避原則在我心中慢慢退去,我想,像我們這樣一群人,似乎只有自己足夠強大了,才能光明磊落的去對抗那些愚昧和無知。
畢竟,一個弱者的坦誠是對那些最愛他的人的深深傷害!
2014年,我像很多追尋夢想的人一樣,選擇了北漂。
那時候初到北京,很多地方都不習慣。在這個鋼筋水泥的森林裏我愈發覺得自己的渺小,但我也開始對未來充滿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憧憬和期待。
人不能總活在情愛裏面,畢竟生命的意義在于不斷向前,充盈自己。
我想,這種以前沒有的勇氣和豁達大概就是歲月給我的最好的饋贈。
梁池偶爾會給我打電話,但我們還是那麽不善言辭,每次電話接通,兩個人簡單問好之後,氣氛就變得十分尴尬,最後也是在這種難堪裏面緩緩挂掉電話。
餘夢和張傲回老家接手了張傲媽媽的那個工廠,餘夢還是會在每次跟張傲鬧別扭時給我打電話‘訴苦’,他們那些無傷大雅的争吵本來就是一種甜蜜,我也無暇去說太多。
胡潮每個星期也會跟我打一個電話,問一些亂七八糟的情況,講一些他自己特有的笑點的笑話。
我們天南地北的聊,然後每次話題都結束在他一句要我等着他上面……日子似乎就以這樣一個不平不淡的形式往前走去。
那年三月的一天,我接到胡潮的電話,他的語氣難掩激動之情,他說:“韓唐,你知道我現在在哪裏嗎?”
“在哪裏?”接電話時我正在為工作上面一些事情忙着,懶得和他猜來猜去。
他也不賣關子,直接到:“我在機場,我要回來了!”
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子喜悅沖上我的心坎,我卻還是不動聲色到:“你丫的不是說過去至少要待兩年嗎?”
“不行!我他媽的太想你了!而且我已經想好了,既然兩年後你會是我的對象,遲早我都會擁有這份幸福,那我為什麽還有傻不拉幾的在這邊等呢,兩年的距離,我步伐放快點,一下就追到了!”
他的話讓我一愣,但我還是說到:“我可沒說要做你對象。”我是真沒說過這樣的話。
“哎哎,你丫的不能耍無奈啊!”他說着,“你給我等着,看我回來不收拾你!”
我心裏想着也不知道是誰無奈,但嘴上卻還是說着:“好的,我等你回來。”
這時候,電話那邊突然傳來一陣茲茲的忙音,我再打過去,他的手機就處于關機狀态了。 想着他應該是準備登機了,我就滿懷期待的放下了手機,但是我沒想到,那會是他跟我最後的一次談話。
2014年3月8號淩晨2點40分,一架從吉隆坡飛往北京的飛機在途中突然失聯,不久後被證實,機上227名乘客全部遇難。
那個總吵着要我做他對象,笑起來老愛露出一排晃眼白牙的大男孩再也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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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之後,我開始寫日記,大段大段的時間去回憶那些我們以前的時光。
我總是會想起十歲那年我跟梁池的相遇,那個站在雪地裏,黑色頭發的蒼白小孩;我會想起那個和我搶餃子時鼓着嘴巴笑的少年;也會想起那個每次在我哭時,就瞪着一對黑色眼睛沉默不語的看着我的男孩……
我會想起餘夢信誓旦旦的跟我說,鋼筋水泥她都能掰彎,更何況區區一個男人;我也會想起在那個陽光大好的長長巷子裏,那個留着黃頭發的少年将我跟餘夢攔住時的場景……
我會想起胡潮,想起在那個烏煙瘴氣的網吧裏,我跟胡潮第一次相遇,我們伸手打招呼,他咧着嘴笑,一臉的天真爛漫;他對我說要我做他對象,要我等他,說他這輩子做什麽事情都是三分鐘熱度,唯一一件能夠堅持下來的事就是喜歡我,但是他卻說他堅持不下來了,我問他為什麽,他卻不說話,他還是那樣咧着一口白牙笑着,然後像是電視畫面裏就要遠行的男主角一樣,慢慢在我面前變得模糊不清……
我看到一架飛機落到我家門前,硝煙四起,這一次,再也沒有人從那漫天黃沙中走出來,長煙卷盡,獨留一人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