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沉痛

沉痛

呼啦~抽水馬桶的聲音在狹小的衛生間內突兀地響起,我方才在按下馬桶抽水鍵時忍不住往下看了一眼,一片詭異的猩紅色看得人觸目驚心!

我蹲着身子随手拉了拉被汗水搭攏在額前的劉海,緊接着我屏住呼吸張着耳朵開始努力聽着衛生間外面的聲音。電視機剛才被梁池關了,此時外面安靜的可怕。

我感覺不到任何聲息,但我還是不敢起身。

我全身繃緊着,時刻注意着外面任何的風吹草動。

片刻的寂靜後,一聲細長的吱啦聲想起,我知道梁池終于拉開了賓館那扇破舊的房門,不知道什麽原因,他稍微停頓了一下,但很快我便聽到他重重關上房門的聲音,整個空間重又恢複了之前的寧靜,方才那股讓人窒息的壓抑也慢慢散去。我頓時全身松懈下來。

梁池走了,一年未見,他還是那樣沉默,但是在面對我時,他卻似多了份比以往不同的包容。

我顫顫巍巍的站起身,然後打開了面前那扇近乎透明的衛生間門,我擡起頭向外望去,空蕩狹窄的房間被細碎的燈光映照的一片昏黃,擁褶的床單上搭着應該是剛才梁池離開時幫我從地上撿起來的衣服。

他的潔癖還是沒變。

望着那些衣服,我的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空落,我環視房間。

整個空間都透着一股子欲望焚燒後的糜腐氣息。

方才的一切又重沖回我的腦海,我懊惱的用力捶了一下身旁的門框,然後走到床邊猛地的倒在了床上,沉重的困意向我襲來,我卻順手摸出了放在旁邊的手機,此時已經淩晨四點多鐘,我已經在外度過了一夜,但一切卻恍然如夢......

就在我快要睡去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是條短信,梁池發來的。

看到短信內容,我終于喪失了最後一點力氣,躺在床上陷入了混沌之中。

2013年的某一天,我在公司聚會上喝的酩酊大醉,在拒絕同事的相送後,我随手招了輛的士就鑽了進去。

“去H大。”來不及思考,這幾個字就從我口中蹦了出來。

大學畢業之後,很多同學選擇遠離這座生活了四年的城市,有的北上廣,有的回到家鄉建設家園。而我選擇了留下。

倒不是我有多愛這座城市,只是在很多模糊的選擇面前,我還是一如既往的選擇了最沒風險的選擇。

一年前,梁池和他媽的原因回到了老家,之後我們之間就很少聯系,直到幾天前他給我發了一條短信,說他回W市了。

其實,在那次事件之後的很多個日子裏,我都有反複去審視過我跟梁池的關系。

盡管我不願意承認,但當我的腦海回想起那個下午,回想起我在體育室看到梁池時的場景,甚至當我想起他傷痕累累的臉上,那對毫無光芒的眼睛時,我那顆隐藏在深情款款面具下的卑劣心理就會原形畢露。

我總是擺出一副無辜的狀态,覺得自己是多麽多麽的愛梁池,但是,當那天的場景一次次在我腦海重新,不斷撕扯着我,将我從自己編織的謊話一刀子刺醒時,我才幡然醒悟,以前那些所有的對于梁池的情感只是我那種變态占有欲的一種淋漓盡致的發揮。

我是個以愛的名義來享受占有欲的希特勒,我是個瘾君子。

我知道,這份變異的感情,從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埋下伏筆了,我生性膽小,對于外界毫無安全感。

而少年時,不善言辭的梁池給了我一種從未有過的成就,他會默默地在旁邊把我說的話都聽進心裏,他不會像其他人那樣欺負我,甚至會在旁邊保護我。

在那個小孩子心性單一的年代,他就像我的那款蠟筆小新手辦,讓我有了将其占為己有的想法。

那顆邪惡的種子很快在我內心發芽,然後迅速成長成參天大樹,當我想收手時,我已經無法控制了。

人的欲望可以毀滅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東西。

是我親手毀滅了梁池。

我在之後的許多個日月裏總是反複做着同一個夢,我夢到鮮血淋漓的梁池,他躺在我旁邊,用他殘缺的手掌撫摸着我的臉,他說,韓唐,我恨透你了。

我哭着求他不要恨我,然後他就将手放在了我的脖子上,他語氣冰冷的說,那你就去死吧!

我想着,你殺了我吧,只要你不恨我就行。我就任由他掐着我,但每次就在我快要窒息時,我便會立刻從恐懼中驚醒,然後後怕的摸着自己的脖子。

每一次,我的身上臉上都是濕的,我會忍不住嚎啕大哭,然後起床吃一顆安定片,最後再暈沉沉的睡去。

我深入骨子裏的懦弱在那一刻暴露無遺。

幾個小時前,的士停在了我們學校門口,我暈乎乎的給了錢,然後踉跄着下車,不理會出租車司機好意的一句小心,我直奔學校的後街而去。此時已是十二月,冬至剛過去不久,空氣中早已張刺着一股子淩冽的寒冷,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我擡着頭,一年,兩年,這裏終究是毫無變化,但隐約中還是會讓人覺得什麽東西變了。

眼前依然是錯落的攤販,在其中來來去去,笑的沒心沒肺的學生,我想,變得是我,我在他們之間莽撞的走着,像個行屍走肉。

我想起大學第一次在後街跟梁池碰面的場景,他修長的身體就靠在不遠處的電線杆下面,我想起他搭攏的長長睫毛,和他靠在我肩膀上不停叫着我名字的樣子。

人很奇怪,關于回憶真的就像傷口愈合時結疤處傳來的奇癢,明知道不能去觸碰,但卻忍不住的去撓,最後弄的滿手血腥。

我來到了後街的那個餃子館,我跟梁池大學只來過這裏一回,但是卻讓我記憶深刻,那次,他告訴我,他這輩子不能跟我在一起了。

我始終不願意跟他談這種事情。

我從來不願意他為我的身份難堪,因為就連我自己,過了這麽多年,在說到“我是同性戀”這幾個字時我依舊會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甚至是有滿腹不敢為言的畏縮。

我不是什麽豁達無謂的人物,面對人們或嫌棄的眼神或刻意僞裝出的理解形微笑我都會心有餘悸。

但是,這一年來,我卻也成熟了不少,至少,我會在那些無知真相的人說同性戀惡心變态時僞裝成毫不在意的樣子。

我活的越來越像個演員。

甚至連我自己都開始自圓其說的以為自己是多麽豁達的一個人物,所以,當我重新坐在那個餃子館,當我回想起當初梁池的那份欲言又止時,我竟然可以有那麽一丁點的理解了。

我想起那天在工廠巷子裏時的樣子,那是我第一次跟梁池表白,他像是生怕傷害我,委婉的拒絕了我。

如果時間再重來一次,我相信我還是會這麽做。

這一年,我開始時常這樣對自己解釋,就算只是出于那股幼時的獨占欲,但那也是一種愛,在愛情面前,誰又不曾做過一個自私的人呢。

既然說到這個點上了,我希望自己可以再自私一回。

我拿出手機,撥通了梁池的電話,電話嘟了一聲就被接起,梁池沒有喂一下,而是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愣了一下,像是生怕自己後悔似的,我連忙口齒含糊不清的告訴他,我在學校後街。他的聲音跟平時一樣冷靜,回我兩個字,等着。

十分鐘不到,他便出現在我面前。

一如往常,他瞪着一對黑色的眼睛,氣喘籲籲的樣子。

我醉醺醺的看着他,無數個這樣的場景重逢在一起,讓我腦袋一熱,整個人就變得飄乎乎起來。

我想去多看一看他,看看這一年他變化了沒有,但是那一刻,我滿腦子都是叫嚣着的欲望,我像個瘋子一樣向他沖去,恨不得一瞬間将他拆吃入腹。

沒有過多的交流,像是事先就商量好了一般,我們一同往外面跑去。

依舊是那個旅館,我們像兩頭發情的猛獸互相撕扯掉對方身上的衣服。當我們赤誠相見時,我望向了梁池黑色的瞳孔,那一瞬間,如墜冰窖。

果然還是變了。

他的眼睛不再像以前那樣固執,裏面有了我從未見過的妥協。

但此刻,我卻如同一個服了□□的□□般,已經顧及不了那麽多,他厚實的手掌在我身體上點出萬丈火花。我想叫嚣,喉嚨卻像是被什麽東西抑制了般發不出任何聲音。

即使并沒有多少經驗,但可笑的是我們的配合卻是從未有過的默契。

我們滾燙的身體水乳交融,沒有太多的感情,卻也持續升溫,仿佛要将人瞬間融化一般,當他進入我的身體時,我差點就哭了,但是我忍了下來,這一年來,我心中多了一份執拗,它像一個警鐘不停地敲擊着我愈發麻木的神經,時刻提醒着我,韓唐,你可不能再随随便便就哭,至少,再也不能在這個男人面前哭了。

梁池滾燙的汗水像是流火般滴落在我的身體上,讓我欲罷不能,我仰着頭,忍不住的從喉頭發出了一絲輕嘆。

這一年來,他變得成熟了,背部也寬厚了不少,我聽說他在我們鎮上的工廠當了一名會計,當初得之這個消息時,我還是忍不住心酸了一下,那個我曾經一心要得到的男孩終于長大成人,卻也最終歸于平淡,成為了這萬千世界裏的凡夫俗子一個。

我突然想起十歲那年的那次相遇,他穿着藍色羽絨服站在雪地裏的樣子,他全身一塵不染,頭發黑亮,皮膚白皙,他的眼睛有着常人沒有的固執,那一刻,我都以為他是上帝遺落在人間的天使。

特別是後來他的沉默和對我守護,讓我一度錯認為他就是被上帝派到我身邊來的。

一陣刺痛讓我從回憶中醒過來,我看着眼前的韓唐,他瞪着黑色的眼睛看着我,像是在懲罰我的走神,他的力氣刻意放大了好多。

我輕吟出聲,手也用力環住了他,我可以感覺到他越發飽滿的肌肉合着汗水在我身上摩擦,滿屋子的荷爾蒙味道讓人更加無法自已。最後一瞬間,當梁池滿是汗水的頭匐在我的肩頭時,我看着他被汗水黏膩在一起的黑色短發,眼睛還是忍不住酸澀起來。

梁池走了沒幾分鐘,昏暗的房間裏,之前被欲望升起的溫度就快速下降下去,甚至比平時的溫度更低了幾分。

我拿着手機躺在床上,像一具靈魂被抽幹了的軀殼,連眼睛都忘記了眨一下。

我的手上的手機熒光漸漸淡下去,上面有一條已經被閱讀的短信,寫着:我年後結婚。聯系人正是梁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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