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選擇
酒席終于散了,祝偲敏安排了司機送客人回酒店,而自己則只有打車回去,誰料剛出酒店大門,一輛私家車便駛入了她的視線,随即在她面前停下。
車裏的人傾身打開祝偲敏一側的車門,抛出一句:“你喝了酒,我送你回去。”
這個時候看見于臻明,祝偲敏不免有些意外,她沒想到,自己拒絕了他,他竟然還沒走。
時間有些晚了,飯店門口人來人往,兩人拉拉扯扯被人看見并不好,而且這個時候,她若是再拒絕于臻明而去路邊等車,多少顯得有些矯情,也太不給對方面子了。
她已經說的那樣直白了,相信對方也是有自尊、有原則的人,不會過多糾纏于她,縱是當不成朋友,祝偲敏也絕不希望多一個像于臻明這樣敵人。
上車後,對方遞過來一瓶水,并細心地詢問道:“還清醒嗎?”
祝偲敏接過水,禮貌性的喝了一口,顧自露出一記苦笑,“還記得回家的路。”
“西北人?”回程途中,于臻明搭腔問,不等回答又繼續道:“他們把白酒當開水喝,喝不過他們不足為奇。”聽起來像是安慰的語氣。
祝偲敏揉了揉昏沉沉的額頭,用手遮住燒得通紅的雙眼,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
佳皇有意插手西北圈的事,本不想這麽快叫于臻明一夥知道,以免打草驚蛇,但既然現在他已經知道了,或許也不是什麽壞事。
“據我所知,他人品很差,還有些特殊嗜好,跟他打交道,你要小心。”頓了一會,于臻明突然又道,說的是西北路寶輪胎廠廠長的兒子王成志,也就是今天祝偲敏宴請的對象。
正如之前所言,祝偲敏酒量不佳,不常陪客戶,但是今天的這位客戶比較特殊,又是老太太親自交待下來的,非得祝偲敏親自出馬不可。
西北那旮旯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本不是什麽富饒之地,反而是因為地域性的關系,開發有些難度,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本不過是一塊棄之可惜的雞肋,但是壞就壞在市場經濟,不管什麽東西,只要經大家一追捧,癞蛤蟆也能飛上了天。
在今天酒席之前,祝偲敏聯系過西北輪胎廠現任的老廠長,了解了相關收購活動的進度開展情況,同時也表明了自己的興趣、佳皇的立場。
老人家的意思很明确,與其賣給盛達集團,最終被拆得七零八落分開出售,不如賣給有志氣的同行。用他的話說,賣給同行不過是高層易主而已,輪胎廠的根基不會動,一些工人還能保住他們的飯碗,也算對得起他們為他賣命這麽多年。
關于這點,祝偲敏也做了相關的承諾,但是老人家也說了,現在廠裏的事他已經管得不多了,大多交給他的兒子打理,一切還得兒子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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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王成志的意思也很明确,買定離手,價高者得。
在價格上,佳皇顯然鬥不過盛達集團,就算拼個你死我活,最後勉強到手了,也必定留下內傷,不是筆劃算的買賣,自然也就不是米老太太想要的結果。
但是就這麽放棄,拱手相讓,也不是祝偲敏的風格,外界都道她懦弱保守,但她亦有倔強不服輸的一面。
所以當祝偲敏知道王成志在本市出差,當即悉心安排了今天的晚宴,并親自上陣,力争靠一己之力打動勸服對方,做最後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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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臻明修養極好,什麽話從他嘴裏出來都變得格外隐約含蓄,事實上王成志豈止是有特殊嗜好,該是變态癖好才是——他只對未成年人感興趣,也曾鬧出過一些新聞,但都被壓下去了。路寶輪胎廠雖不大,但好歹算是個地頭蛇,在當地還是有些影響力的。
每當這個時候,每當看見別家孩子為非作歹、無法無天的時候,祝偲敏都會覺得特別的慶幸,自己的弟弟祝嘉煊雖風流,但絕不下流,雖禍事不斷,但還不至于敗壞祝家的名聲,任何時候他浪子回頭,依舊是翩翩貴公子一名,依舊能得到無數名門淑女的青睐,依舊是祝家的掌中寶,米老太太的心頭肉。
祝偲敏道:“我們只談生意,不談隐私。”暫且把王成志的那些癖好叫做隐私吧,雖然她也很不恥。
于臻明若有深意的看了祝偲敏一眼,似是有些不放心,又加了一句:“就算一定要吃飯,也該多帶幾個人出來。”
如今是法治社會,還怕他亂來不成?祝偲敏自嘲一笑,“我已經太老了,他不會有興趣。”
祝偲敏無意妄自菲薄,但是于臻明聽來卻是如此,他還想說點什麽,心裏醞釀了片刻,再回頭,卻見對方呼吸均勻,像是睡着了?
于臻明看着那熟睡中的人,竟有着片刻的癡迷動容,只想多看一會,他将車停在路邊,小心翼翼地拿開對方遮住眼睛的手。
祝偲敏有一雙漂亮的眼睛,醒着的時候堅定隐忍、清澈明亮,就算睡着閉上了也藏不住那隐隐透出的光芒。難怪她會把眼睛遮住再睡,肯定是怕自己看過她的睡相之後會更加迷戀上她,于臻明忍不住這樣想。
于臻明走下車,靠着車子抽煙,透過車窗看着車裏的人。
醉酒的人睡得最熟最是安穩,熟睡的人自有幾分可愛,沒有了清醒時的争鋒相對,盡顯安寧平和,而此刻的祝偲敏,疲憊中帶着一股迷人的落魄氣息,直叫人想親近撫慰。
有一種人,當你不曾注意她時,她是再平常不過的人物,別人向你提起時,你甚至懶得多看一眼懶得多做評價,而一旦你開始注意到她了,突然就會發現,她無時無刻不在給你驚喜,無時無地不在吸引你的注意,無時無處不在透着誘惑。
祝偲敏之于于臻明,便是這樣的人物。
到了目的地,于臻明不得不狠心叫醒祝偲敏,縱使再不舍,也要為對方考慮。他問祝偲敏:“能自己進去嗎?”
祝偲敏自朦胧中醒來,乍看到面前的人,表現出片刻的迷茫,但不至于太過驚訝,半響之後她點點頭,道了聲感謝。
她有些醉,但還至于不能自理,她還是有些分寸和準備的,酒席之前特地知會斟酒的服務員做了些手腳。
酒席中的醉酒是必須的,開始時客人尚清醒,真醉假醉對方一看便知,所以她必須醉,她不醉,客人不會盡興,但最後的醉态不過是做做樣子。
“那些拒絕過你的人,是他們的損失。”臨下車前,于臻明突然道:“就算我們做不成情人,但還可以做朋友。”
祝偲敏頓了頓,心中一陣吃味,對方這等擡舉,說不感動是假,她并沒有回答好還是不好,而是回了一句:謝謝。
祝偲敏說罷下車離去,于臻明看着她走進公寓大門才掉頭離開,期間,她一直未曾回頭。
‘就算我們做不成情人,但還可以做朋友’,這話連于臻明自己也辨不清真假,但當時的情境下,竟然脫口就說出來了,他突然有一種想法,想竭盡所能,安慰一下面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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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成志屬于頭腦簡單的那一類型,他不講交情,不講道理,不講道義,只講金錢,這種人往往是最好打交道也是最不好打交道的。也就是說,祝偲敏沒能說服他。
如此,唯有再想其他的辦法。
其實,也不是沒有其他的辦法,銷售部的經理就向她推薦了一個:我們都知道他的特殊癖好,不如投其所好?
祝偲敏靜靜地看了銷售部的經理一眼,時間不長也不短,卻足以令這位資深的銷售經理心虛汗顏。
他深知祝偲敏的為人,絕不屑于做這類偷雞摸狗的事,但是他也很清楚,這就是商場,做生意,有時需要的就是不擇手段,人們看中的是事情的結果,沒人關心你過程如何。
但老板終究還是老板,經驗告訴他,決不能與自己的老板唱反調,但正當他準備道歉的時候,祝偲敏開口了。
意外地,祝偲敏沒有直接拒絕,而是說:“我考慮一下。”
銷售經理離開了,祝偲敏卻陷入沉思。
她感到莫名的疲憊,總是有些她力所不能及的事,無論她如何努力,都不能得到預期的結果,她一再的妥協退讓,一次又一次的面對她原本看來荒謬至極的選擇,投身于她并不熱愛的事業,她差不多已經徹底抛棄了自己的個性,颠覆了自己的原則,但是結果卻總是不盡人意。
也許奶奶說得對,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祝偲敏很難不這樣想。細看她的周圍,就連一個銷售部副經理的資歷都比她高,比她懂得經商之道,如果不是因為她姓祝,可能一輩子也坐不到今天的位置。不可否認,有很多的人仰視她、羨慕她,但仰慕的不是她本人,而是她身後的姓氏,試問但是這樣的尊貴,要來有什麽意思?
祝偲敏把臉埋入掌心,做了一個深呼吸,其實答案已經顯而易見,有些事情必須去做,她沒得選擇。她想到于臻明,那人必定沒有這樣的煩惱,他一定無需面對這樣的選擇,從來都是他去控制別人,操縱別人,所以他才能夠随時随地的優雅從容。
祝偲敏顧自糾結,直到秘書提醒她,祝嘉煊來了。
祝偲敏收起低落的情緒,準備好了面對祝嘉煊。
她想,或許自己不是一名稱職的經理人,但絕對是一位好姐姐、好孫女,她是祝嘉煊的支柱,是祝老太太最忠心的臂膀,她樂意當祝嘉煊的支柱,當祝家的支柱,因而就算偶爾受點苦受點累也都認了。
如果今天面對選擇的是祝嘉煊,她寧願自己來當這個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