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作者有話要說: 1.《太陽照常升起》除了看不懂之外,在各種意義上都是好片!我最心水的就是姜文從世界的盡頭轉過身來的那一段小口哨!

2.劇情發展的前提就是劇中人不斷的在整幺蛾子

17.

當我把一鍋菜炒好盛到盤子裏的時候,陳道明正好從後面走上來抱住我的腰,時間極其精準,讓我覺得他就是掐着點兒往這邊來的。他把下巴擱在我的肩上:“給我嘗一口。”

我夾了一筷子喂他嘴裏:“端上去吧啊。”

他不幹,摟着我磨磨蹭蹭不肯走,這時坐在飯桌旁的馮小剛終于看不過去眼了:“哎我說,桌旁還有一大活人呢你們沒看見啊?見了天的打情罵俏,也不怕惡心着自己。”

陳道明“嘁”了一聲:“嫉妒,赤裸裸的嫉妒,怕惡心別吃優子炒的菜自己回家做qie。”

對上這老狐貍,還是只頗具攻擊力的老狐貍,馮小剛顯然是沒有勝算的,于是他就轉過頭來攻擊我:“你們倆這怎麽回事兒啊?優子,也不知道誰當初在片場和我內疚的稀裏嘩啦的。”

我洗了手坐桌旁,拿了個筷子做諄諄教誨狀:“我們這叫什麽呢——散買賣不散交情。仁義還在,吃頓飯的閑情總還是有的嘛。”

他就用審視的目光斜觑我倆:“上床的閑情也還是有的吧。”

我和陳道明和好之後,不知道怎麽就突然領悟了小剛和徐帆當年那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情——你們發現吧,發現了才好呢,你們發現了我們好大大方方承認,我們就怕你們不知道,恨不能昭告天下。我有時候也想,四十來歲的人了,不冷靜,不是好事兒。可我這麽想的時候,正趕上第九屆金雞獎的開幕,我看着一對對兒走紅毯的男賓女賓們,再看看自己和陳道明——我剛拍完《手機》,他也剛從香港拍完《無間道3》飛回來,除了身上這身衣服和手裏的請柬,嘛都沒準備。我感嘆道:“時間太緊了,要不咱倆約個女賓來走紅毯也還來得及。這麽多成雙的就咱哥倆耍了單走上去也不是那麽回事兒。”

他說:“誰說我要耍單兒了?”說着把胳膊往我面前一伸:“我帶人來的,再另找個女的不是打自己臉麽?”

“這像什麽話......”我還在猶豫,他湊到我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你就當......這是教堂了。話沒說完呢他自己就先笑了,我看着他的笑顏,突然就覺得,算了,就這樣吧,哪怕知道是沙子堆起來的堡壘,我也就在今天把假戲當真給它做了。

愛情就像手裏的沙子,越是想抓緊越是漏得多——這是陳道明在《中國式離婚》裏的一句話。可沙子這種東西,抓得緊就會漏下,抓不緊就會被風吹走,所以老道說最聰明的辦法是寧可緊緊的捉着,再用沙子堆一個沙雕當紀念品。我說紀念終将死去的愛情麽,那我要堆一個墳,上面刻上陳道明,葛優之墓。陳道明說那你是想多了,按照我們國家的傳統習慣,你在碑上充其量也就是個陳葛氏。

“不過咱倆還到不了立碑那一步吧?”他說。

“到不了到不了,還沒活夠呢怎麽就想着死啊。”我回答他。說這話的時候我正在和小剛搭檔拍《天下無賊》,在他戲裏難得的男二。甘南夏河,正值酷暑,卻要拍冬天的戲,穿得多,再加上我不适應高原的氣壓,幹什麽都慢,背臺詞都覺得喘不上來氣。有一天正窩在陰涼處難受着,一只手就拿着冰好的毛巾敷在我的額頭上,那人問我:“好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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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嗯”了一聲,恍惚好像聽見了陳道明的聲音,在這個對我來講幾乎是世外的高原上特別不真實。但接着又聽見他問小剛:“不是中暑了吧?有藥沒?給他吃點。”

小剛說:“這些日子總這樣,沒事兒,正常反應。”

他果然忽略了後面“正常反應”這幾個字,說話的聲音就有點不對:“總這樣?什麽叫總這樣?”我怕他和小剛吵起來,連忙把腦袋上那個毛巾撤了支着身子往起坐:“真沒事兒。”

可這人身體不行就是不行啊,騙得了別人也騙不了自己。陰涼就那麽一塊兒,我坐起來正好把上半身暴露在烈日下,冷不丁這麽一曬反倒是頭暈,皺皺眉頭又要撐不住往下倒,沒等一頭栽下去就被人扶住:“還這麽怕熱。”

我睜眼,陳道明那張笑臉就在我眼前。我想着他也下飛機沒多久啊,都歸結于高原的紫外線也許不合适,可他怎麽就變得比以前還黑了?我迷糊中就看見牙在我面前晃悠了。我問他:“你怎麽來了?礙手礙腳的人家小剛還得安排你。”

他坐在我身邊,把我的頭放在他腿上枕着:“我不來,你就這麽硬挺着?”

我不說話,但是他能來看我,我還是挺高興的。劉德華在一旁看着就羨慕:“交情真好,奶茶,也把你大腿借我枕一會兒吧。”

劉若英眼皮都沒擡:“你找寶強去。”

馮小剛就在一旁唏噓:“小姑娘啊,眼光這麽銳利獨到不是什麽好事兒。”說着過來捅了捅陳道明小聲提醒:“收斂。”

他翻了個白眼,我趴在他腿上偷着樂。

日子就這麽不鹹不淡的過去了,拿拿獎,拍拍片,好片爛片都有,活的也和陳道明老喝的白開水差不了多少。這種日子直到2007年才有點起色,我接了兩部電影,他也接了兩部電視劇。我的就比較乏善可陳了,倒是他在《我們無處安放的青春》裏那個周德明校長的扮相,讓很多人都眼前一亮。溫文爾雅,腹有詩書氣自華,他一笑,那才是“忽如一夜春風來”,讓我這個總是看着他的人都幾乎晃了眼。

“你驕傲去吧,這麽優秀的人是你男人。”他在電話裏聽了我誇他之後這樣說,我都能想象得到他那特別受用的表情。之後他又問:“你幹嘛呢?”

我說:“又查崗。”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實話告訴他:“姜文電影試映,叫我來看看。”

有了秦頌那次慘痛經歷,我覺得這個人騙是騙不過去的——被發現了更麻煩,他剛到《卧薪嘗膽》的劇組,河南,坐火車且得一段時間呢,總不好剛開機還沒多長時間就讓他請假回來。他在電話那頭沉吟了一會兒,時間長的我都緊張了才說:“也好,就當散散心了——只許散心,不許調情。”

我連忙說:“謝謝爺,小的謹遵教誨。”

姜文叫我來的确是散心來了。我最近碰着一特糟心的事兒——還是04年的事兒呢,一個林地産業找我來做代言,我沒多想也就接了——我接的時候哪兒知道那是傳銷組織啊,這事兒怨我,知道的是我腦子裏沒傳銷這個概念,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被洗腦了呢,搞得王朔見了我就想用三寸不爛之舌把我往人間正道上呼喚,我每次都哭笑不得。姜文那會兒在拍《太陽照常升起》,等他知道了,這事兒也快告一段落了。他聽我說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什麽都沒說,連像馮小剛他們那種最基本的口頭教育都沒有,只是沉吟了一會兒道:“我那電影拍出來了,要不你來看看,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也當給我把把關。”

我說:“我還以為你得讓我以後長點兒心呢——把關那是那些評論人的事兒,我就是一演戲的,就知道自己演的好不好,哪敢去評價別人啊。”

他說:“哎,那群孫子,他們懂什麽,眼睛全他媽盯在陳沖的屁股上,就等着再找個機會,再他媽封我五年。”

我說:“道學家才看見淫呢,能看見淫的,就算是僞的,那也是個道學家啊。”

我倆一起大笑了起來,笑夠了他點上一支煙:“這他媽世道。”

我拍拍褲子站起來:“成,等那天你叫我,我去給你捧一個不那麽正經的場。”

等真到了試映的那天,與其說是捧場,不如說,我就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湊了個人頭數,抱着桶姜文事先給我準備的爆米花,就在後面看着前面的人頭在屏幕的光影下交頭接耳,好像在議論着什麽。夕陽下已成大叔的姜文側影依舊挺拔,帶着三分混不吝,活像1956的夕陽武士,只不過手裏拿的是雙管獵槍,屹立在世界的盡頭上。陽光把世界盡頭的界碑分成明暗,明的依舊明,像片中永遠燃燒不盡的火焰,暗的依舊暗,把鮮花和野草燒盡成殘骸,給活着的人留下冰冷的回憶。

姜文在前面和評論人交流完,走到我身邊坐下,長籲一口氣:“這幫孫子。”

我突發奇想:“哎?你說要是從我這邊邁到世界盡頭的另一邊那會是什麽?”

姜文想掏煙,但想了想電影院裏好像不能抽煙,只好又把手縮回來,到我這邊抓了一大把爆米花:“紅土,白雪,照常升起的太陽,荒涼與希冀,絕望與新生。你看我從太陽的那邊走來,帶來的也就是這些了。”

我由衷的贊嘆:“真好,真不錯,我沒看懂,但是我看見了。”

他說:“《太陽照常升起》是上帝賜給我的禮物。”接着他又湊到我耳邊對我小聲說:“你這個評價也是。”

影片中口哨的旋律響起,姜文在朝陽的剪影下對天鳴槍,這個坐在我身邊的人問我:“你動心了麽?”

我說:“我對那個配樂挺動心的。”

他看着我無奈的笑笑,但還是給我解釋:“本來我是定了另一首曲子的,但總覺得哪兒不好,當時苦于沒有合适的只能用那首代替了。之後有人給我介紹了久石讓,我給他聽的時候對他說:‘你要比這個好一點’,他就對我說你瘋了麽這是莫紮特,我說:‘那就比莫紮特好一點’。結果你看,果然比莫紮特好。”

我就笑了:“果然還是個土匪,不講理。”

他在影片最後的一片狂歡中很安靜的向我許諾,也很鄭重:“你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還會在導演一部電影,為你做的電影,還用這首配樂。”

我說:“好吧,我等着。”我覺得如果我有兒子,他在小的時候對我說:“爸爸,你等着,我要把天上的星星摘給你看”,我也會是這種語氣:“好吧,我等着。”

電影結束後五分鐘陳道明的電話就追來了,讓我不得不懷疑他是在拍戲的時候掐着秒表算的散場時間。他在聽筒裏問我:“看得怎麽樣啊?”

我想了想說:“爆米花挺好吃的。”

他嘆了口氣:“其他的呢?”

我說:“配樂不錯。”

他又問:“劇情呢?”

我誠實地回答他:“沒看懂。”

他就又嘆氣:“葛優,你真是去散心去了啊?”接着又說:“你要沒什麽事兒來河南吧,我想見你。”

我說:“有驚喜不?”

他說:“我都在你面前了還要什麽驚喜。”

姜文是個土匪,那陳道明就是個惡霸,兩個人的共同點就是對強搶這種事情特別理所當然——這是我在上火車的時候想的。上了火車我給他發短信:“上車了,你把地址給我發一遍,我到了就直接去了。”

他說:“我接你去呗。”

我說:“不用了,你拍戲挺忙的,我打個車就過去了。”

他發了串地址還不忘囑咐我:“你可別讓拍花子的給拐賣了啊。”

這都哪兒跟哪兒,我在黑暗中把手機關了機不理他,可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打開,把他和我發的短信一條一條的看過去,然後在對話框裏編輯“陳道明,我想你了”,再一個字一個字的删掉。再編輯,再删掉。

陳道明,我想你了。

第二天早晨五點多的時候就到了,我下了火車按照他給我的那個地址打了車過去,找到他住的那家酒店。天還早,我估計他還沒醒,前臺的小姑娘見了我就打招呼:“呀,葛大爺!”

我說:“這張臉辨識度還挺高——您這兒有備用房卡麽我使使?”

她就笑着和我貧:“哎呀葛大爺不行的,我們這兒有規定不讓随便借房卡——但你要簽個名我就給您,我媽是您的粉絲特忠實那種。”

我接過她遞上來的本子:“必須的,你就是不給我房卡,我也得給你簽。”然後把到了手的陳道明那屋的房卡揣兜裏,說了聲謝就上樓了。

現在想想,我就是多事兒,這一年戲接的緊,聚少離多,我還真想給他個驚喜來着,把自己送床上去。到了樓層在走廊裏拐了個彎兒迎面就碰上了胡軍,那小子見了我還挺吃驚:“喲,師嫂,怎麽這麽早啊?”

我說:“啊,火車到這麽早麽。老道呢?”

他臉色有點不正常,居然沒像平常一樣感嘆我越來越賢惠,都沒有反駁他“師嫂”這個稱呼的這件事兒:“我師哥啊,不知道啊,不是去片場了,就是在屋裏吧——您開的哪間房啊?我陪您找去?”

我說:“我沒開房間呢,直接就上來找他了。”

他額頭就有點冒汗:“那我去給您叫他。”

我有點奇怪:“不用,我在樓下要了房卡上來的。”

這時我看見他臉色才刷一下徹底變了,跟在我後面開始給陳道明打電話:“......喂師哥我小軍,我師嫂來了離你那兒不遠了......”

我說:“哎?小軍,你怎麽告訴他了?我要這房卡幹什麽來着啊?”說話間我已經走到了陳道明門口,胡軍舉着電話甚至都沒來得及攔我,我手中的房卡就已經“滴——”的一聲貼到了感應鎖上。

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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