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作者有話要說: 1.時間上有個BUG,《卧薪嘗膽》是2007年1月播的,我忘了,硬生生錯後了一年......

2.你倆分吧,分了我葛大爺好去拍讓子彈飛......

19.

馮小剛坐在戶主是他,現在歸我居住的房子裏右手拿着煙,左手舉着《紐約時報》,眼睛還瞟着牆上電視裏的《卧薪嘗膽》。我走過去,手法麻利的給他換到了中央4,上面正播報着廣州雪災的情況,整個屏幕比我住的那病房還白。馮小剛“哎”了一聲:“你幹什麽?”

我又抽掉他手裏的雜志:“國家有難,還在看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國際形勢離你太遠,莫不如關注一下還在受苦受難的中華同胞。火熱是沒有了,水深也成雪深了,小剛同志,組織需要你的支援吶!”

他看着我就說不上是什麽表情,那是一個廚房都扣在他臉上的五味雜陳:“優子,不想看老道就直說,別給我上綱上線,擔不起。”

我點頭:“要看《卧薪嘗膽》就回家自己看去。”

這時候他電話響了,短信,他接起來:“陳道明發的......”

我說:“你閉嘴。”

他根本不理我,接着念:“老道說告訴優子外面雪大出門多穿衣服......”

我把他的外套扔給他,毫不客氣的拎着他的衣服把他推出門:“滾!”

他在我關門的時候還在說:“我說,你差不多就行了啊,老道都服軟了......”

我把門一鎖,當什麽都聽不見。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沒法聽見任何與陳道明有關的事情,更別提看了。我就這毛病,打小就是,覺得什麽自己不想接受的事兒,只要躲着不去看,那事情就可以當沒發生過——我記得我小時候,有一次我爸媽吵架,我就抱着葛佳躲屋裏,我爸脾氣暴,把煙灰缸摔到地上摔碎了。我當時挺害怕的,葛佳也一直哭,可第二天我上學的時候,還是盡力的裝作不知道,只是走過昨天我爸摔碎煙灰缸的地方,那塊地板磚已經被敲裂了一條縫,蜘蛛網一樣蔓延出來。我看着那條醜陋的縫隙,突然就覺得很多事兒不是看不見就是沒發生過的,總會有那麽多遺留下來的痕跡告訴你,別裝了,自欺欺人。

《卧薪嘗膽》就是這樣一個存在,我看着電視上勾踐和雅魚是恩愛夫妻,就忍不住一次一次想起那天早晨,我趕去河南卻看見了什麽。我躲着他,就像我在家的時候每次都躲開那條縫隙一樣,根本不敢看,路過那兒都是快走,哪怕我家北影大院那個老房子的地板都被我翻修了。我日複一日盯着新聞裏的風雪,覺得就這樣看下去,它們就可以沖出來,恣意狂妄,把無力躲閃的我埋葬。

“你這樣不好吧。”馮小剛在年三十兒拜年的時候對我說,我那時正在我爸媽家包餃子,看春晚,兩只手都是面,用肩膀夾着電話和他說話。這時我看見電視裏一個詩朗誦,一閃而過的姜文的影子:“哎我看見姜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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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那頭“嗯”了一聲:“我覺得你還是別看這個節目比較好......”

我還沒來得及細琢磨這個“比較好是什麽意思”,電視裏就出現了陳道明那張嚴肅的臉,站在唐國強後面,要是平時我一定調侃這德行好像唐國強欠了他八百塊錢一樣,可這時我只有驟然失色,匆匆挂了小剛的電話躲到衛生間裏,不敢出來。葛佳在外面問我:“哥,你怎麽了?你還包不包了?”

我都不敢開口說話,因為我突然想起來我倆的事兒被杜憲撞破那天,我也是在給他包餃子。我靠着牆撐着膝蓋,手在膝蓋上不自覺的摩挲着,弄白了那兩塊的布料。這時候我的電話瘋響了起來,葛佳叫了我幾聲見我不答應,就替我接了起來:“喂,小剛哥,我哥在衛生間呢......哎什麽呀大過年的你說什麽呢,我哥怎麽能想不開呢......”

我開門出去:“佳佳,電話給我。”然後我依舊躲到衛生間裏,低聲責備馮小剛:“你和我妹妹瞎說什麽呢,大過年的。”

他說:“哥哥哎,我怕你服毒啊。”

我說:“我謝謝您,您念我點兒好,我活的挺好的。”

他說:“優子,要我說,這事兒都過去這麽長時間了,老道認錯态度也算是非常良好了,你也就得饒人處且饒人,放他一馬吧——給你打電話不接,發短信看都不看就删了,天天給我發短信問你怎麽樣了,我看着都可憐。”

我簡單的“嗯”了一聲,就把電話挂了。其實這事兒細想想,想開了也沒什麽,只是我一直捂着自己的眼睛不去看。不就上了個床嘛,我這樣對自己說,男人誰不風流啊是不是,何況還是陳道明那麽個皮相的,出道這麽多年才有這麽一例已經不錯了——雖然說鬼知道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有多少例。這時候我發現說服自己努力的方向好像不對,晃了晃腦袋把剛才那些想法全都删除再重啓,不就上了個床嘛,男人誰還沒有喝醉的時候呢是不是,酒後誰能保證能幹什麽,就他那個酒量沒砍人已經是不錯的了——陳道明你不是不喝酒麽怎麽偏偏那天喝醉了?!

我現在發現自己無論怎麽想,都會把自己帶到死胡同裏。以前是不敢想,現在是不能想,幹嘛啊,我埋怨自己,怪矯情的,磨磨唧唧跟個女人似的。這時候黑暗中我手機一閃一閃的亮了,我拿起來,是陳道明發的短信。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沒直接删除,而是點開看了。那上面沒寫諸如“新年快樂”之類的客套話,而是只有一句:“你還好麽?”

我回了個“嗯”,想了想又發了一條:“你朗誦完了啊?”

他回的特別快:“你看了啊?”

我說:“我爸看,我就掃一眼。”

他在電話那頭過了一會兒才發:“你生不生我氣了?”

我說:“原先沒想,現在沒想好呢。”

他明顯是欣喜的:“沒關系,你慢慢想,我能等!”

我微笑了,順手把手機揣進了衣兜。外面葛佳煮餃子的聲音傳到我身處的這個小空間裏,勺子和鍋碰撞的聲音尤為清楚,我隔着門對她喊:“佳佳,煮餃子不要用勺子來回攪,容易碎。”

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什麽都看不見,但我就是心情好了。我想,差不多就這樣吧,突然什麽都不想計較了。

可之後的一個月我倆都在忙自己的事兒,竟連一個碰面的機會都沒有,大型的義演倒是有幾個,我倆也沒在一起。轉眼就到了三月中旬了,帝都下了第一場雨,一夜,挺大的,我聽着窗外淅瀝瀝的雨聲說:“好雨知時節啊。”

馮小剛問我:“除了這句你還知道什麽?”

我說:“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馮小剛看了看我的表情,感嘆道:“想通了,看來我還是有機會埋你倆骨灰的——只是可惜了姜文,對你是真真心。”

自打我從陳道明那回來,到那一段自閉的時間裏,姜文真是挺照顧我的,對我好到我說那是兄弟情義,自己都不信。我說你這麽對我我真不好意思,我沒什麽可回報你的。他當時坐在我身邊,聽了這話用手捏了捏我的肩膀,說:“想報答我啊?給我做頓飯吧,就當扯平了。”

我無法,只好問他:“你想吃什麽?”

他說:“你願意做什麽就做什麽,做什麽我都吃。”

我起身去做飯,切菜的時候偶然一擡頭看見他映在玻璃上的側影正在發呆,挺落寞的樣子。電腦裏在放着歌,黎明的:“就趁那歌聲悠揚,玻璃倒映今生不再的幻象,天空正挂着今世最亮的月亮,蜚短流長未來将怎麽設想......”

他這時候也擡起頭,透過玻璃上我看他的眼神也在看我。我承認,那時候我差一點就動心了,只是差一點。

雨下過之後的清晨,姜文開車來接我——我和陳道明的活動沒在一起,和他在一起的還真不少。走到前門大街一段路,突然就堵車了,我問姜文:“繞路吧?來得及麽?”

姜文點了一顆煙等着:“沒事兒,時間早着呢。這什麽交通——哎他怎麽在這兒?”

他搖下車窗,和一個四十多歲,胖子,看起來像記者的人打招呼,并給我介紹:“姓陳,報社記者,《理發師》那會兒采訪我來着,挺向着我的。”

我“哦”了一聲:“那不容易,我聽見的報刊輿論都是倒向陳逸飛的,您不容易。”

他就笑了:“哎呀後來也和文哥說了,小報記者,不那麽寫出不了頭。那時候也是為了自己,現在成了哥們兒,說謝多不好意思。”

姜文遞了他一根煙:“那不是,您不知道這一個報道給我多大鬧事兒的鼓勵——你蹲這兒幹嘛呢?”

他看起來就很驚異:“你們不知道啊?”得到否定答案後悄聲告訴我們:“就昨天晚上,陳道明,就和你們一塊兒演戲那個,在左小青家呆了六個小時,不知道幹嘛。您說,多大個娛樂新聞吶,這不各家都嗅出腥來了麽。”

我心裏跟被雷劈了一樣,下意識的就去看姜文,發現他也看着我:“要是想就去看看吧。”

我慌亂的點點頭,想下車又覺得應該帶上墨鏡,就回頭去找墨鏡,拿起來的時候發現手都是抖的。姜文把手按在了我顫抖的手上:“去了好好說,要是吵起來了你就給我打電話,他要是敢動你一根指頭,我就把他腦袋擰下來。”

我還是點點頭,又問了陳道明所在的樓層,就往酒店裏沖,過五關斬六将的氣勢。他住的房間已經被人裏外三層圍了個水洩不通,房門緊閉着,就像陳道明這個人一樣冷漠的讓人無法接近。記者人多,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也聽不清楚到底嚷的是什麽,大體也不過是請他出來對昨天晚上的事兒做個解釋。我心急火燎的往裏擠,可擠到一半就被卡住了,前後左右都是人,進也進不去出也出不來,我看着那就在我面前我卻怎麽也夠不到的房門,一咬牙索性豁出去了,騰出只手把太陽鏡摘下來就向門板砸了過去:“我是葛優!陳道明你給我開門——”

太陽鏡落在地上就被人群給踩成了兩截,我看着心疼,那還是2006年我倆去廣州的時候一塊兒買的呢。不過這一嗓子倒是有效,嗡嗡的聲音靜了下來,都回頭看我,我就趁這個機會一鼓作氣擠過去,幾乎是撲到了門上。記者們的關注點現在反倒是不在那扇門上了,都集中在我身上,一雙雙眼睛開了閃光似的盯着我,一時間整個現場就能聽見我累了個半死的喘氣聲。我不回頭,他們也不說話,就這麽僵持了一會兒,一個小記者先開了口:“那個......葛優老師,作為陳道明老師的好友,您對他這次的緋聞事件抱有一個什麽看法?”

我轉過身來,那只話筒幾乎戳到我臉上,我只好後背緊貼着門板來降低一下我的緊張,一字一句的回答他——就在這時候我想到的還是維護陳道明:“你們要不鬧出這麽大陣仗,我還真不知道這事兒!平日裏哥幾個天天在一塊兒,我們怎麽就不知道還有這麽出戲?!誰編排了這些捕風捉影的事兒,他什麽人這麽些年觀衆也都看進眼裏了,潑髒水也不能往他身上潑吧?!無聊之至!!!”

我咬着牙說完這番話,自己心裏都是難過的。我沒在媒體面前這麽火大過,記者們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接下來再問什麽好。這時候我身後的門突然間就被人從裏面打開了,我背後一空,沒防備一個趔趄就向後仰去,被一個胸膛穩穩接住,一只胳膊順勢就搭上了我的腰:“你們想問什麽,問吧。”

正主就這麽毫無預兆的出現在衆人面前,到還是剛才那個記者反應快:“陳老師,公衆需要您對昨晚的事情做出一個回應。”

陳道明說:“子虛烏有,關心別人的私事這麽龌龊的習慣是你們的專業愛好?”

又有一個記者問:“陳老師,有人說你在《卧薪嘗膽》片場對左小青頗為照顧,而這幾年您對她也是大力提攜,這其中能否說明什麽?”

他說:“不能,提攜她是她有本事,照顧她是我有風度。”

“不是因為她與您的夫人年輕的時候長的十分相像的原因麽?”

我就聽見陳道明冷笑了:“你是頭一天出來當記者啊?問這種問題——時間太長我都忘了我和杜憲年輕時候長什麽樣了,你們誰記着給我描述一下?”接着他又用沒攬着我的那只手拍了拍我的頭頂:“我要是真想傳什麽緋聞,那也得是跟葛大爺,實惠。”

于是我就在一衆記者愕然的注視下,被他拖進了房間,“呯”的一聲把門關上了。他鎖了門才松了口氣,掏出根煙,又把打火機扔給我:“給我點上。”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給他點煙,他歪着頭湊上來,長長的吐出一口煙霧:“一群蒼蠅,什麽人都敢叮。”

我低着頭不看他:“能招來蒼蠅,那起碼說明蛋也有了縫了吧。”

他就很驚訝的看着我:“你這話什麽意思?你也信了他們的鬼話?你剛才明明還替我說話來着。”

我說:“替你說話是一回事兒,信不信又是另外一回事兒。這種情況我總不能向着那群記者不給你開脫。”

他臉頰兩邊的肌肉都被他咬的線條發狠:“你到底還要我說多少遍我和左小青真沒什麽。”

我說:“你告訴我你昨天晚上去了沒有。”

他說:“去了。”

我于是就冷笑了:“雨夜,六個點兒,你說你幹什麽去了?你說你什麽不能幹啊?哥哥您真是老當益壯,越活越精神——幹我的時候都沒這麽持久吧?”

他的樣子看起來很像是想給我一拳,但是忍住了:“我告訴你我幹什麽去了,我是和她攤牌去了!我想和你像從前那樣好好過日子都不行嗎?!”

我說:“不對吧,這都什麽時候了你才想起來斷幹淨了,小半年了吧?幹什麽去了?”

他神色間就有明顯的猶豫,但狠狠心還是說了:“卧薪嘗膽拍完之後那女人和我說她懷孕了,我讓她去打的胎,但我沒法在那個時候不管她,之後她就沒完沒了的跟我糾纏。”

我說:“陳道明,你心真狠。”

他眼神裏就有什麽很期冀的東西破滅了:“我心狠?我他媽是為了誰啊?我為了你這都做了你說我心狠?!”

我用力的搖頭:“陳道明,我早就說過,你別說是為了我,我受不起。尤其是這件事兒,咱倆都清楚你到底是為了誰。你裝什麽好人啊,你以為你是大頭蒜啊,跟美國似的處處充大方,打了我一巴掌,還想對我說是為了我——我信你才是我傻......”

這時他終于忍不住了,一拳搗在牆壁上打斷了我的絮絮叨叨,承重牆似乎都被他的怒氣震得一顫抖:“葛優你他媽能不能懂點事兒啊!”

我呆呆的看着他痙攣的手指,和指節上擦破的傷口,心想這下好了,他把這一拳揮出去了——不是打在我身上。然後我就笑了:“好,我懂點事兒,陳道明,都是過了年輕人那個階段的人了,我就直說了——我就是不信你什麽都沒做,現在,還有那小半年。”

他看着我,語氣突然一下子就變得很疲累。他說:“優子,我告訴你我那小半年發生了什麽。左小青說她懷孕之後,我一直在想着怎麽把這事兒壓下來,這時候格格她姥爺病危住院,我要騰出時間去安排人照顧他,而我哥,也差不多在那個時候被查出來得了癌症——我也有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的時候,我想和你說說來着,不用你幫我什麽,就聽我說說話就好。可是你好執着啊,打電話也不接,發了短信小剛說你看都不看就删了。”他用力的把煙頭按在窗臺上,“在我眼裏左小青那件事實在是不能再小的小事了,可你這樣對我。”

我賭氣說:“你眼裏是小事,我眼裏就是大事兒——你也根本不知道我是怎麽過來的,誰都沒資格說誰。”

他望着窗外,突然笑了笑:“好,分開吧,冷靜冷靜,對誰都好。”

這個結果是我一早就想到的,但聽他親口說出來,心裏還是不争氣的難過了起來——你磨叽什麽啊葛優,我在心裏用力的對自己說,然後我以最大的鎮靜站起來走到他面前:“那就像朋友一樣的握個手吧。”

他顯然是沒想到我會這麽做,遲疑了一下還是握上了我的手。他的手很暖,讓我忍不住想到以後這麽溫暖的溫度就不屬于我了,于是我對他說:“我不在了沒人給你點火就少抽煙吧,抽出肺癌我可不給你上墳。”

他就在這一刻握住我的手就緊了,但臉上還是很平靜的表情:“不會讓你那麽早破費的。”

我“嗯”了一聲把手抽回來,手裏全是汗,然後我就聽他說:“以後還是朋友吧?”

我說:“散買賣不散交情。”

他又說:“你不會被姜文搶走了吧?”

我說:“那就是我自己的事兒了。”

他終于一點點的沉默下去了,突然擡手緊抱住我:“優子,你說過不會丢下我的。”

我一點點把自己從那個令我沉迷的懷抱中脫離,對他說:“陳道明,是你丢下我。”

說完我就頭也不回的走了,走的時候還不忘替他帶上門——于是我又不小心的看見了他那幾乎可以說得上是哀傷的表情,雖然我覺得我現在臉上也不比他好多少。我幾乎是逃出了酒店大門,姜文看見我一愣:“他打你了?”

我說:“沒有,你想什麽呢。”然後特別麻利的坐進了副駕駛:“走吧。”

他說:“臉色這麽不好。”我說:“談崩了。”然後我就閉上眼睛不再說話了。電臺裏響起了王菲的歌,粵語的:“......讓這口煙跳升,我身軀下沉,曾多麽想多麽想貼近。你的心和眼口和耳亦沒緣分,我都捉不緊......”

我在這裏聽着,失落如同陳道明吐出的那口煙一樣在我心底攀升。只有失落而已,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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