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作者有話要說: 1.我把一個過渡章寫出了一個抽風的長度,導致在20章的時候就過了10W字,我檢讨
2.舒淇唱的法語歌是《La meme histoire》,巴黎我愛你的片尾曲
3.你可以不愛非1,但如果你被愛情打動的話,就請去看《玻璃之城》,那真是舒淇這輩子最好的時光,她不是在演,她就是再做自己。另外強推主題曲《今生不再》——上章好像提過了......
20.
馮小剛是知道這事兒之後第一時間趕來的,手裏還掐着一份标題為《陳道明否認與左小青暧昧,戲稱出軌要找葛優》的報紙。他來的時候二樓的屋子已經被熏了個煙霧缭繞,除了嗆人點兒,也有幾分仙人洞府的味道——那都是我抽的煙。他上前來一把把我嘴裏叼着的煙拔掉,用力太大,導致在他拔出煙頭的時候海綿過濾嘴還被我咬在嘴裏。我說:“你不怕燙着啊?”
他憤然把半個煙卷按滅:“這種不要命的抽法,你不怕死了啊?!”然後又把槍口對準了姜文:“你就這麽讓他抽?!”
我說:“坐下,小鋼炮,別逮誰炸誰。”然後我盡力無所謂的朝他笑笑:“我就是想看看我能不能比陳道明提前一步得肺癌。”
他看我的眼神兒和看神經病差不了多少:“優子,沒事兒吧?雖然說這事兒擱誰誰急,但也犯不上這麽作踐自個兒。”
我說:“沒事兒,我說着玩兒呢。”然後又探身去拿煙,并且在小剛攔我之前就發現,最後一個煙盒也被我抽的空空如也了,心裏不由得感到可惜,這兔崽子剛才扔的是我最後一根煙。馮小剛坐在一旁撓頭,嘩啦嘩啦的,我心煩,把手裏的煙盒朝他丢過去:“住手。”
于是他擡頭,是比我還苦悶的表情:“那你倆這就算完了?”
我說:“你們不說,誰知道完了?你放心——我在他們面前還會像以前一樣,絕對讓人看不出任何問題。真論起裝糊塗,你們這些人又有誰能比得過我。”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那也未免太對不起你了。”
我躺在沙發上,翻了個身背對着他:“這種事兒有什麽可對不起的——我只是想試練一下自己的愛情,沒想到禿嚕扣了。活該。”
也不知道就這麽躺了多久,躺到小剛都走了,姜文走到我身後坐下伸手撫着我的背,我盯着沙發的靠背的花紋,試圖看透每一根化學纖維:“什麽散買賣不散交情,我呸。”
他的手指沿着我的脊柱一節一節的滑下來,就像是秦頌裏擺弄那架古琴一樣,想在我的身體裏撥動出旋律。我聽着他在我身後欲言又止,猶豫了一下還是覺得應該和他把話說明白了:“姜文,我不願意和你撒謊,所以有些事兒我得和你說——你別等了,你也看見了,原本很好的朋友,鬧成現在這個樣子,誰也不想。你知道仇恨嗎?結束之後做不成朋友的,什麽都是虛情假意的,那時候就晚了——我不想讓咱倆變成仇人......”
他停留在我背上的手一頓:“對陳道明,你怕過你倆會反目成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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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他值得有人為他莽撞糊塗一次。”
他說:“我不值得嗎?”
我說:“我已經莽撞糊塗過了,知道那是什麽滋味,沒力氣了。”
沙發靠墊上脫了一根線,我就用那根細細的線纏住手指,看着它充血,疼痛,麻木,冰冷,并企圖因為它就能忽略姜文在聽到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嘆息一般的說“明白了”,然後起身,穿衣服,下樓。當聽到他關門的那一聲響的時候,我的心才是和這間屋子一樣,歸為沉寂了,什麽都不想,沒法想,我把自己慢慢的向那個沙發靠墊移過去,在這間屋子裏只有它是溫暖的,雖然它也是因為我的溫暖才溫暖,可是它記得住我的暖,這就好,我将用自己的體溫來熬過這個依舊寒冷的春季。
——我大概就是從那個夜晚開始失眠的吧?在黑暗中睜着眼,在這個空落落的屋子裏惶恐無眠。小剛來看了幾次我都被吓了一跳,催着我去醫院看病。精神衰弱,那群專家是這麽說的,并告訴我要放松精神,“先睡心,後睡眼”。我苦笑,這不是廢話麽?我索性回到了自己的家,企圖在熟悉的環境中能忘記一切,覺得生活醒來就是這個樣子的,之前經歷的所有都是不小心一腳踏空掉進去的幻境。可是不行,有時聽着賀聰在我身邊呼吸的聲音我就會告訴自己,你又在自欺欺人了,這不行。
我開始吃安眠藥,劑量只見加大,不見減少,一次多過一次。我寧可把自己交給那些紛亂繁複的夢境,也不願意在清醒中夜複一夜的回顧我的往昔,那讓我焦慮,并且無地自容。
只是為了不想起陳道明。
可又怎麽能真的想不起——其他的時候能躲開,可重新住回家裏,就算是他說不上什麽時候難得會回來住一次,樓上樓下說不上什麽時候也會見的。我就出去買了個藥的當口,就在一樓電梯口碰見他。又黑了好像,我在心裏默默的想,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最近也沒什麽需要到跑外景的活動,可這麽一用腦,反倒覺得頭疼。他看着我皺眉,真的像個朋友一樣問我:“生病了?”
我說:“沒睡好。”
他“哦”了一聲,沒有像以前一樣追問我為什麽沒睡好。我就和他這麽默默無言的站在電梯裏,倍兒尴尬,好不容易捱到他快到他們家樓層,他問了我一句:“今天幾號了?”
我說:“5月12吧。”
他說:“也沒多少日子,就感覺很長很長時間不見你了。”
我就輕易地,幾乎被這句話打動了——葛優你真當自己多年輕啊?你還玩兒得起感情麽?他不過就這麽随口一說而已就把你收買了啊?你是多沒出息啊?我這樣想着,電梯“叮”的一聲停下,他一只腳跨出去之前回頭對我說:“有時間到我家坐坐,別讓我那麽些日子看不見你——散買賣不散交情,你說的。”
我說:“說那句話的人就是個王八蛋。”
這時候他嵌在門框內的身影就在晃動了,晃得我連日睡不好的腦袋更加暈眩——你說話就說話晃什麽?可随即我發現不是他在晃,整個空間,包括我所在的電梯,都在晃,發出不堪重負般吱呀吱呀的聲響。到底還是陳道明先我一步反應過來,臉色一變,在電梯門關上之前用胳膊擋住了,并把我從裏面拽出來,這時候晃動的幅度驟然的大了,我這才發現是我們腳下的這塊地在動,并且好像在傾斜。我一個踉跄撲倒在他身上,他自己也站不住,我們就這麽摔倒在樓梯口,他幾乎是習慣的把我緊緊擁在胸口,然後在我的耳邊簡短的說:“地震。”
2008年5月12日,星期一,我這個時候還不知道這場突如其來的晃動意味着什麽,只知道在一瞬間萬物又歸于平靜的時候,我和陳道明互相攙扶着站起來,他對我說:“沒事兒,應該不是什麽大地震,我們快走。”
我點頭,可十幾樓哪是說下立馬就能下去的。就在我倆走到一半的時候,整個樓梯又劇烈的搖晃了起來,比剛才那次的幅度還要大,我在驚魂未定的時候總是保持着高度敏感的,這時候想都沒想就把他往承重牆那個角落裏推,腦子裏一閃而過的是有一次和他去接格格的時候小學裏正在做防震演習——為了紀念唐山大地震多少周年來着,好像有這麽一說,兩扇承重牆之間是個三角區,就算是天花板掉下來也能形成個狹小的空隙,沒想到這輩子還有機會用上。他拉着我的胳膊一轉身,我倆的位置就被對調了,我的脊背磕在堅硬的牆上,而他就擋在我面前,抱住我,用身體把我護住。後來我問他這是做什麽,他說唐山地震那會兒看報道有很多人不是被壓死的,而是被樓房倒塌的鋼筋戳穿的,要是這樓真塌了,他好歹能幫我擋一下。
“沒多想,就是本能,覺得說什麽也不能讓你出事兒。”陳道明這樣對我說。
說起來很漫長,其實那個時候也不過就是不到一分鐘而已,一切又歸為平靜。我擡起頭看他,他也看我,要不說災難中容易鑄造愛情呢,平日裏沒什麽的舉動,放到現在就連這個對視都帶了悲怆的意味。我感覺他幾乎控制不住想要吻我,頭都低下來了,剛巧這個時候,我手機響了,我趁機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接了電話,是姜文:“喂?”
他說:“你還好吧?”
我說:“沒事兒,我在家這邊呢。”
他說:“我去接你啊?”
我說:“你先看看周韻怎麽樣了再說吧。”
他說:“周韻沒事兒,就在我身邊。”然後他在電話那頭就笑了,很自嘲:“葛大爺,你說怪不怪?周韻就在我旁邊,可是地震那會兒,我他媽腦子裏想的全都是你出沒出事兒——”
我啞然,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能聽他在那邊說:“葛大爺,你那天的話我真仔細想了,糊塗莽撞這活兒,你實在不行,就交給我幹吧,你比較适合有人為你糊塗莽撞——”
這時候陳道明那雙幽深的眼向我這邊看過來,帶着宣判的意味:“誰?姜文麽?”
我咬了咬下唇,一種說不上來的煩躁感從心底升起:“是,又怎麽樣?你在審犯人麽?”
他沒理我,徑直轉身下了樓,再也不在我身上多留一眼。
我們并不知道,在這一天我們身上所有的情緒不過是老天爺在洪荒中漫漫無期的守候漠然的一瞥,而又有多少人,像我們一樣鬧着別扭的時候,就再也見不到對方了。我看着電視裏離我的生活似乎很遠的毀滅,崩塌,鮮血,死亡,那些奔走哭號的人,以及那些原本平凡,卻在一夜之間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別人性命的人。馮小剛找上門來:“我覺得我們演藝界的人應該做些什麽。”
我說:“同意,我們沒法去第一現場沖鋒陷陣,用我們自己的方式去盡一些綿薄之力也是好的。”
有道是多難興邦,這一年中國事兒多,馮小剛的事兒也不少。在演藝界挑頭為汶川地震義演之後,又去給北京奧運會宣傳片做監制,整整一年忙的連影子都撈不着,有時候自己也說,有點懷念年前給你調節矛盾的日子了,那多自在,還家常。可這一切都阻止不了他再拉着我拍賀歲片的進度,我說:“算了吧,今年中國多災多難,你我都應該痛定思痛,沉重的度過這不平凡的一年。弄個喜劇出來,別到時候有人罵你商女不知亡國恨。”
他就說:“怎麽就非得沉痛了?那要都沉痛去了老謀子也甭導演什麽開幕式了,帶着全世界來北京的運動員默一晚上哀多好啊?我這不就是想着全國人民都沉重這麽些日子了,還不行我們年底樂呵樂呵了啊——當然你也趁這機會樂呵樂呵,我這片子就是為那些情路多舛的人做的。”
我說:“你又往我身上撒鹽。”想到這兒就覺得即使是喜劇我也高興不起來了。這種低迷情緒一直持續到我見到舒淇,臺灣美女,難得馮小剛喜劇片的女主不帶一點兒京片子味兒。他問我:“需要吻戲麽?”
我說:“不必了吧,我覺得她能把我吞下去。”
馮小剛這次也不知道是真安着好心還是真沒安着好心,來杭州之前對我說,給你相個親,撫平你內心的傷痕,結果我是被他忽悠來了杭州才看見的劇本,真是相親節目。我在杭州西溪一住一個多月,沒幹別的,淨跟着搭戲的美女插科打诨了,中間還要不知怎麽就混進來個馮遠征。一天晚上吃飯的時候馮小剛坐在我旁邊看着我吃一屜蟹粉小籠包,搖着扇子,浪裏格朗,要多不正經就有多不正經。我感嘆着包子真好吃啊,也是真小啊,我兩口就進去一個,估計換了舒淇來一口也就沒了吧。冷不丁小剛問了我一句:“相這麽多親了,有沒有看上的啊?”
我搖頭:“女的咱就不想了吧?”
他說:“別告訴我馮遠征最對你胃口——別吃了都快吃兩屜了!”
我很悲憤的看着他:“馮導,飽暖了才能思淫欲呢,你得讓我達到溫飽水平再想別的有的沒的啊!你看我這一天吃飯了麽?!都這時候了你攔着我這不要命呢麽?!——再說那兩屜都是我吃的麽?!你在旁邊幹嘛了自己心裏沒數麽?!”
他“刷”把扇子一合:“你吃的少麽?!今天一下午淨拍和舒淇吃飯的戲了,有菜有酒有女人你還想怎麽樣?!”
我說:“咱就先別說嘴太大的女人不是我的菜了,就那一桌子,那不就是個擺設麽?我動筷子了麽?劇情就讓我喝酒了!拍一下午真把酒當水喝啊!喝的我肝兒疼!”
他瞪了我一會,又把扇子拿出來扇:“得,不和你吵,你背後有人——我和你說老道可給我打電話告訴我照顧着你點兒,說你地震了都不知道跑,出門不知道出什麽事兒呢。”
我吃完最後一個包子,空了一天的胃才找回點兒飽腹感:“不勞他費心,我就是再不知道跑,也活了這麽大了,也沒說拍個戲就撂外面橫着回北京。”
馮小剛就問:“你倆這怎麽回事啊?斷又斷不幹淨,又不肯在一塊兒......”
我勾了勾手意示他離我近一點好說話:“那你說,我陳道明姜文,你到底向着誰啊?”
他琢磨了一會兒:“那不好說啊,你看我認識你們的時間都差不多,太偏向誰都不好——這樣吧你們誰求到我我就幫誰。”
我一拍他肩膀,手一重就看他呲牙咧嘴:“懂了,馮導你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吧!”
好好一大男人有一顆八卦之心已然不易,還熊熊燃燒,如此赤誠。戲拍到後半段兒我坐船去北海道,舒淇迎面就和我控訴馮小剛的“罪行”:“故意的吧?不知道北海道是我傷心地啊?還讓我上這兒來談戀愛?”
我誠摯地表示:“真不知道,怎麽就傷心地了?”
她看着我真不像是裝的,幽幽的嘆氣:“葛大爺也不關心這種事兒,馮導那麽八卦的人,不知道就怪了。”
這時候馮小剛叫我們去拍戲,第一場拍的倒是最後一場——因為離海近,省得折騰了。海上的天氣無常,本來脾氣就急的小剛就顯得比海上的天氣還無常,我們拍戲用的飛機在南邊的小島上飛不起來,工作人員向他請示,他在電話裏就炸了,平地一聲雷:“起不來?!什麽叫起不來?!所有人都曬了一上午了你告訴我起不來?!!”
我當時正和舒淇倚在船舷上說話,被他這嗓子一吓,手裏的手機道具提前就被我掉到水裏了。馮小剛轉過身,眼睛裏的神色分明寫着逮誰炸誰:“優子,舒淇這下只好真把你自己的手機扔海裏去了。”
我慫啊,那态度就跟小學生認錯似的:“......我下去撈,我一會兒就下去撈。”
他帶着一身黑氣團就去找下一個轟炸目标了,舒淇問我:“你真下去撈啊?”
我說:“我寧可真讓你扔我手機,也不能下去撈啊。”這時候我手機響了,我和舒淇說了一聲就找了個角落接電話。接起來姜文那笑吟吟的聲音就在那頭說:“葛大爺,在哪兒拍呢?”
我坐在舢板上,大太陽就在我頭頂曬着,沒一塊陰涼地兒:“在船上呢。”
他說:“好玩兒麽?導演不克扣你們吧?”
我聽了這話一肚子苦水兒:“不好,姜文,小剛他對我不好,老吓唬我。”
他就笑:“成,等着,我給你報仇去。”
我也就以為他這麽一說,誰知道十分鐘之後小剛真陰沉着臉過來,提溜着我的領子就把我揪起來了:“行,優子,都學會告狀了。”
我大驚失色:“你別薅我領子!小剛這是船邊!別鬧!你再把我推下去!”
他恨恨放了手:“我怎麽就不把你扔下去呢!”
我看着他臉色小心翼翼問他:“不是吧,姜文真給你打電話了?”
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可不是麽!”又拿着從杭州帶過來的那柄絲綢扇子敲了敲我腦門兒:“成,你說你怎麽就這麽命好呢?走哪兒都有人護着你,走一個又來一個。”
我說:“人格魅力,那沒辦法了。”
他意味深長拍我肩膀:“招惹了一身爛桃花,還都是男人的人格魅力吧。”
這話說的在理,完美的總結了我現在的處境。戲拍到居酒屋喝酒的時候,我吃着邬逸聰給我遞的魚子醬拌飯:“拍這麽多天,可算能在戲裏吃一頓正經飯。雖然說有點腥吧!但這也是碳水化合物啊!”
舒淇在我右手邊喝酒,頭發散下來沾了臉上好幾绺:“我說,葛大爺,戲拍完了陪我喝酒去呗?”
我看着她手裏的二兩杯:“還沒喝夠啊?”
她晃了晃:“水,誰像你那麽傻,玩兒真的,喝着就跟不要錢似的。”
我說:“服,沒喝酒還能演出着感覺,我還以為沒個十斤八斤下不來呢。”
她笑鬧着打了我一下:“在臺灣就聽黎明說過你貧啦!”這時我注意到她有那麽一瞬間恍惚的失神,但随即又恢複正常:“去不去?”
我說:“去,美女相邀不去白不去。”心裏想的是得,我估摸着我今天碰着一怨婦,還是boss級別的怨婦。
清酒味兒淡,但是容易上頭。我覺得馮小剛是不是故意的,舒淇的杯子裏是水,我就是實打實的酒——喝酒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讓人麻木,梁笑笑說的,就剛才。舒淇又舉了個二兩杯在我手邊一碰:“幹。”
我腦子沒麻,舌頭可都快喝木了:“姑奶奶,饒了我吧,明兒還得趕早拍戲呢,小剛那脾氣咱又不是沒見識過,我不能真等着他上來踹我門吶!”
她就笑:“那咱們......務點正業,聊聊戲?”
我說:“聊聊戲,聊聊。”并把随身帶的小劇本兒都拿出來了,但她好像并沒打算看劇本:“葛大爺,你說明明是個戀愛的片子,為什麽編劇要在開頭加分歧終端機這場戲呢?”
我說:“這是說什麽呢——就是你看我在劇裏發明了這麽個玩意兒,賣它的時候說是能解決世界上所有争端,可事實上總還是有些事情是它解決不了的。比如說你心裏有方中信,我就對你說‘那就用分歧終端機吧,我贏了,你就再也不許想他’,可真要是我贏了,你憑心說,你就真能不想麽?這玩意兒被發明出來,就是個扯淡的玩意兒,僞科學,為人性,到頭來它除了那200萬英鎊的價值,什麽用都沒有。”
她說:“剛才那情節不錯,你當初怎麽沒和馮導說啊?”
我沉默,當初馮小剛編這戲的時候,我自己就在争端中沉淪呢,哪有心思管他啊。舒淇見我不說話,就又另起了個話頭:“哎,我說,我總感覺,咱倆這戲不搭呢?”
我恭維她:“是不搭,其實我覺得我和哪個女的都不搭,搭到一塊兒也行,一水兒的世界名著——美女與野獸。”
她就笑的很開心,還是片兒裏的那種風情:“倒不是那個不搭,就是——演的時候,你心裏想着的不是我,我心裏想的也不是你,咱倆都是各自想各自的,各自演各自的。”她向我眨眨眼:“說說,在車上握我手的那段兒,那麽深情,想誰呢?”
我實在不想說,其實我是在想陳道明呢。我就記得《上海人在東京》那會兒,沒這條件好,大夥在面包車裏講笑話,他也是那麽笑,像舒淇一樣,樂的上不來氣就握着我的手。那時候我多喜歡他啊,我就覺得這輩子也不圖什麽了,就留他身邊當一朋友,就這麽看他笑,知足了。可這人就是貪心你知道麽,賊貪心,當了朋友,喜歡了,不知足,就想當伴侶,還不知足,還想當終身伴侶——有那麽會兒日子我真想了要是我倆都走在前邊兒就像小剛說的那麽着,把骨灰和一塊兒埋了,死了都不放手。
人就是貪心,我曾經以為我不是個貪心的人,但我現在發現在這種事情上,誰都沒有例外,老天爺是公平的。我問舒淇:“你說咱倆還會再見面麽?”
她說:“肯定會的呀,馮導還說要演第二部呢。”
我說:“第二部,還是跟你,那我不跟你說了。”
她說:“你還怕我給你說出去呀?”
我說:“倒不是怕這個,只是這種事兒說了,那就是一輩子的把柄——你要不怕倒不如和我說說,從杭州到現在,眼睛裏看着我,心裏想着誰呢?”
她果然就不說話了,當我幾乎覺得自己成功的把這個話題岔過去的時候,她開口,換了一種很懷念憂傷的語調:“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北海道是我傷心地麽?”
我說:“我記得。”
她站起身,原地畫了個圓兒:“你知道嗎?每年的情人節,他都會帶我來北海道滑雪,也會到這個酒館裏喝酒。那時候我——”她臉上露出了我再熟悉不過的自嘲的笑,那是我有時候就會有的,覺得自己配不上陳道明的時候就會有的表情,“那時候我不過是香港的一個三級女明星而已,豔星,而他早已是天王級的人物了——這事兒不是什麽秘密,只是你不關注而已,百度一下說什麽的都有,大多是真的,最不堪的,也是真的。”
我“嗯”了一聲,繼續聽她說,其實心裏隐隐約約有了那麽一個人選。她接着說:“那時候多年輕啊,我為他什麽委屈都受過,他為我也頂下了鋪天蓋地的壓力,但快樂,覺得那樣就是一生一世了。可最後他還是娶了別人了,就今年。”
她幾乎泫然欲泣,我就問她:“你倆認識多少年了?”
她說:“十年。”
我說:“你喜歡他幾年?”
她說:“七年。”
我說:“不對,是十年,只能是十年,要不然你都對不起你自個兒。”
她說:“葛大爺,把什麽事兒都這麽直接的說出來不好。其實呢,我也就是想借着這次拍戲的機會,再走一次北海道,再找找當年的那種感覺——不如你也說個地方,咱倆搭個伴,一起走走?”
我說:“那地方就多了,寧波,上海,東京,廣州——就是你,心裏難道只有一個北海道麽?”
她臉上是很聖潔的表情,百合花似的:“但我心裏最好的地方,是北海道,只能是北海道。”
那天我倆喝了很多酒,也說了很多的話,誰都沒提到另一個人的名字。有時候我覺得電影就是一個人生的預言和宿命,你信不信,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我們無法了斷,于是寧願為那個人留下好的,忘記壞的,舒淇靠在我肩上輕輕的吟唱,法語歌:“Quel est donc,Ce qui nous separe,Qui par hasard nous reunitPourquoi tant d’allers, de departs,Dans cette ronde infinie”
唱到最後,她用同樣輕輕的聲音對我話,是《玻璃之城》的臺詞:“記得,在你身邊的每一天,我都是最愛你的。”
我很配合的把下一句原本屬于她的臺詞接上去:“你也記得,不在你身邊的日子,我才是最愛你的。”
她問我:“葛大爺,你認識那個人多長時間了?”
我說:“十八年,下一個問題不用問了,也是十八年。”
她就笑着阖了眼:“那你比我長久。”
到底是什麽,将我們分開,又讓我們偶然地再度相遇?為什麽在這個無止盡地回圈裏,有那麽多邂逅分離?天無情,天若有情天亦老,情只是上天創造出來用來報複人類的。可笑的是人類還不自知,一次又一次的前仆後繼,重蹈覆轍。逃不開的我們中國人把這叫做命,也叫做緣。
種種恩恩愛愛,不可多得的美麗但無常,怎麽可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