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問你，你們把她送哪去了？！
踢踏……
踢踏踢踏……
月夜下，寂靜的山嶺裏，那一聲聲急促的馬蹄撞擊地面的聲響回蕩在山林之間顯得格外地刺耳，以至于，某一群仍舊聚集在村口，天黑了都沒有回去歇着，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做些什麽的村民們都不由自主地扭頭，齊齊朝着村外那條小路的盡頭瞭望而去，想要在不怎麽明亮的月光下，看清那黑夜裏仍舊在趕路的旅人到底是誰。
‘？？’
‘那是馬蹄聲吧？’
‘是……’
‘可這大晚上的，是誰不要命了還在趕路？’
‘不曉得，興許是路過的朝廷驿馬？’
‘大晚上的都要趕路，指不定又出大事了！’
‘你管得着嗎？’
‘…..’
踢踏……
踢踏踢踏……
很快，馬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啊！’
‘不像是路過的朝廷驿馬，聽起來像是朝咱們長幹村來這邊的。’
Advertisement
‘！！’
‘不會是那些打家劫舍的強人吧？’
‘亂講！你聽聽，就一匹馬的聲影，哪裏會有那種單槍匹馬打劫村舍的強人？’
‘也是……’
‘啊！’
‘我看清了！是、是老師！是老師他回來了！’
這個時候，随着遠處那道路的盡頭出現了某個趕夜路的騎手的模糊身影，很快，在這群原本竊竊私語的長幹村村民的人群裏，某個眼尖的半大小子突然站了起來并驚呼了一聲。
‘？？’
‘李白？不會吧？’
‘！！’
‘還真是他……’
‘可他怎麽這就回來了？’
‘唉……’
‘早上的時候，我看到大胖跑出去了，到現在都沒回來，想必就定是到縣城裏去給李白那娃報訊去了。’
‘我也看到了，那胖墩出村去後，就确實是朝縣城那條路跑的。’
‘唉！眼下才回來又頂什麽用，已經晚咯……’
‘可不是？’
‘咱這些老臉，往後只怕是要沒處擱了……’
昏暗中，看到那個策馬狂奔而至，并在衆人之前猛地勒住駿馬，轉而手持長劍翻身下馬并沉着臉快步朝着這邊走過來的來人正是李白，這一群哪怕天黑了都一直聚集在村口這裏，或站或坐，或者幹脆就在一邊的角落裏蹲着，一個個沮喪着臉，不知道是在商量着什麽或是在等着什麽的長幹村村民們，便在驚愕之餘，紛紛搖頭嘆息并有些羞愧地別過了頭去。
“你……”
“李、李白？你……你這娃兒怎麽就回來了，跟你一起去的其他人呢？”
“還有大胖，你碰到他了？”
村正林老頭不用多猜就知道李白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連夜匆匆趕回來，事實上他們這裏所有的人都知道！
但是沒辦法，有些事情他們也不想的……
所以，看到衆人紛紛別過頭去，都不太敢正視李白，身為村正的他，便只能帶着那無盡的悲恸和羞愧，撐着拐杖踉跄兩步上前，迎上了那個匆匆騎着高頭大馬歸來的李白，并問起了那些跟着對方一起進城的村民們的情況。
“碰到了，他們眼下都在縣裏，可能明後天才能回來。”
“不過……”
“我問你，我那梅兒妹妹，她人呢？！”
李白沒有去跟對方多廢話，只是随口應付了一句後就直接鐵青着臉，咬牙問着道。
此時他的語氣異常地冰冷，連往日裏那基本的禮貌，比如‘叔公’或者是‘村正爺爺’等敬詞都不再用了。
“李白……”
“你……你都知道了？那個大胖，他什麽都跟你說了？”
村正林老頭張了張嘴，先是呆滞了一下，然後那雙在黑暗中略顯呆滞的混濁雙眼，便不可避免地閃過了一絲絲無奈的悲戚之色。
“……”
李白沒有搭話，只是冷冷地掃過了那群不願意或者不敢跟他對視的村民後，才再次将視線對準了眼前的這個撐着拐杖，看起來有些顫顫巍巍的，如同是憑空蒼老了好幾歲的村正。
“你……”
“知道又能怎樣呢？”
“算了吧，李白娃兒，你回來晚了！倆個多時辰前，天沒黑的時候，人就已經送山上去了……”
“咳咳……”
林老頭痛苦地閉上了雙眼，并重重地嘆了口氣的同時沮喪地搖了搖頭，還不住地咳嗽着，顯然是不太願意去多說那個事情。
“！！”
“你們！我不明白，那到底是為什麽？！”
幾乎是咬着牙，李白用那顫抖和悲憤的語氣開始大聲地質問道。
“咳！！”
“還能為什麽？”
“每八年就要送一對童男童女上去，每一次都要送，不送的話這個村的人就一個都活不下去，你以為我們願意，我們能怎麽辦呢？”
說着說着，有些激動，突然就用力拍着自己大腿和敲着手裏拐杖的村正林老頭直接就吹胡子瞪眼地側過了臉去，嘴唇都開始哆嗦着，口水和鼻涕都噴出來并挂在了他那亂糟糟的花白胡子上。
“李白你不懂！”
“那可是護佑一方的山神，是山神！不是什麽妖魔鬼怪，哪怕是官府也都沒轍的！”
“咱這小地方還算是好了，有些鄰近江湖河海的大城鎮，哪年不是要送十個八個童男童女才能保得一年的平安？”
“嗨……”
“真是作孽啊！！”
說着說着，村正林老頭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要知道，被送上山去的，除了那個主動并執意去替代六丫的梅丫頭之外，還有他家的一個孫子，那可是他林老頭這個村正的親孫子，是抓阄時抽到的，他一共就三個孫子，他又能怎樣？
他自己也不想的啊，他此時此刻心也在痛的啊！！
他們這不到百戶人家的長幹村裏，除了李白外，住的都是同一支，哪個不是跟他沾親帶故的，他可以摸着良心保證，如果有別的選擇，他就絕對不會選擇将自己村中的子女們給送上山去送死！
但沒辦法，他們沒有別的選擇，如果不想死更多的人，他們只能選擇那樣去做，那是祖上一輩輩傳下來的古訓，不送的後果也清清楚楚地在宗堂裏刻着，他們不能違背，也沒有勇氣去違背，除非他們能鐵了心舉族搬離此地……可是，放眼天下，到處都差不多一個樣，他們又能去哪裏呢？
“行了！！”
“我不跟你們廢話那麽多，快說，你們到底把我家梅兒送哪裏去了？”
李白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決定暫時不先跟這些家夥們算賬或者追究，所有的一切，還是等他把梅兒那個傻丫頭給救回來再說。
“！！”
“李白？”
“好娃兒，你這是想要做什麽？”
看到李白那如同要擇人而噬的可怕眼神，村正林老頭并沒有怎麽害怕，只是，他聽明白了李白問那事的目的，所以就不由得驚呼一聲，就打算上前來扯住李白的衣服，以便阻止對方真個去做某些傻事。
“說！”
“告訴我，你們把梅兒送哪裏去了？！”
咬着牙，李白避開了村正的拉扯，而說話的語氣也異常地冰冷，甚至比這深秋夜晚的山風還要更加地滲人。
“嗨……”
“沒用的。”
“那是山神，娃兒，你那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鬥不過的…….”
看到對方退後一步避開了自己的手，村正林老頭也沒有再追上去，只是嘆息着搖着頭，想要繼續勸服李白。
“快說！”
此時，李白抓着鐵劍劍鞘的手指正在用力且攥得堅固的劍鞘都開始咯吱作響。
他只覺得自己心下的憤怒、悲傷、懊悔、焦急以及憤懑等種種負面的情緒開始在自己的胸膛中化作魔鬼一般咆哮，且那淩厲的劍氣也開始不自覺地充盈着己身。
說實話，要不是這些人是長幹村裏族老叔伯，要不是他們并不是主觀作惡，要不是李白還念着這六年彼此之間的情誼的話，單憑着這些人将自己的梅兒妹妹送山上去送死那事，他只怕就能一氣之下拔劍斬了他們！！
“說！”
“你們……”
“究竟把人送哪裏去了？！”
李白不想在這裏繼續耽擱時間，因為他一路策馬狂奔回來已經浪費了很多的時間了，如果對方再不說，那他可要直接用強逼迫了。
‘……’
‘……’
看到李白那駭人的表情眼神以及突然變得無比陌生的氣息，包括村正林老頭以及別的村民們在內，都吓的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不過其他人看到為首的林老頭似乎不願意說，知道那個老頭在擔心着一些什麽的其他人，便也一個個都扭過頭去不肯吭聲。
因為他們都知道，說了沒白搭，此時送上山去的人鐵定已經沒了，李白再上去也不過是多枉送一條人命而已，那沒有任何的用處，還不如留下來繼續安安生生地過日子呢！
至于下一次，那就是八年之後才需要他們去考慮的事情了。
“我知道！”
“老師！我知……你們走開，別攔我！！”
這時，在李白眼看就要拔劍恐吓以及用武力相威脅的時候，在村民們後邊的一個半大不小的小男孩突然就沖破了那些村民們的阻攔，直接靈巧地鑽過人群并跑到了李白的面前。
“老、老師！”
“我知道！在那片紅色楓葉林那邊，只要沿着那條有漂亮卵石的小溪一直往山上走，約莫一兩個時辰就能看到一個山洞，走到裏邊，走到那有很多您教過的那種有鐘乳石的地方就是了！”
“青梅姐和七娃子就是被他們給送到那裏去的！”
不顧一旁的村正林老頭打算強行捂過來的手，那一個半大的小子突然就用極快的語氣，一邊抹着臉上的淚珠子，一邊恨恨地大聲說着。
說實話，這幾年李白這個當老師的一點都不稱職，因為他丫的經常偷懶，以至于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們的那個青梅姐在代課并教他們村中的頑童們讀書和寫字，所以，他們這些半大小子們和他們的那位青梅姐的關系可好了，反正肯定是要比李白要好的，他們也更加敬重那個負責又力大無窮的大姐姐！
所以，他在得知并看到對方穿得漂漂亮亮的被送到山上去讓山神吃的時候，他就別提有多難過了，還一直偷偷摸摸地跟在護送隊伍的後邊跟到了那個洞口處，直到後來被發現後才讓周圍的這些個大人們給揪了回來。
而在李白回來之前，他都已經偷偷躲在一旁抽鼻涕抹眼淚地哭過好幾回了。
‘住口！！’
‘你這憨娃！你莫亂講！！’
這時，一個村民叱喝了一句，并沖過來用力地拍了一下那個男孩的腦袋。
然則，等他們這些人意識到什麽并轉頭過去的時候，剛剛還站在那裏的李白卻早已經在眨眼間就不見了蹤影，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哎呀！李白那娃呢？’
‘？？’
‘不知道，剛剛不是還在那裏嗎，怎麽一下就不見人影了？’
‘不好！’
‘這下怕是要壞事！！’
‘太公！眼下這事要咋辦？李白那小子肯定跑去找山神去了！’
‘李白那娃，他不要命了？’
‘這樣咋咋呼呼的又有什麽用，還不趕緊去把他給找回來？’
‘啊？好！’
‘哥幾個，咱們……’
‘！！’
‘都給我站住！你們還嫌不夠亂吶？！’
‘……’
‘都聽好了！’
‘一個都不準去！眼下天黑了，你們也知道，山裏不安全，都回去歇着吧，明兒……明兒等天亮，再派幾個人沿路去看看情況吧，只希望李白那娃兒能命大，不要去做什麽傻事……’
‘散了散了！都回去吧！等等，誰來搭把手，把這匹馬給先牽到他家裏去！’
‘嗨……’
衆人在喧鬧了一陣，剛想組織一批人沿路追上去把李白給追回來的時候，那個剛才一直盯着李白，可也都沒有怎麽看清李白到底是怎麽‘嗖’地一下就不見人影的村正林老頭終于放話了，并一開口就鎮住了在場的衆人，還同時還嘆息着給出了事情的解決辦法。
而他的解決辦法，那就是什麽也不做！
哪怕想做也做不了，畢竟他們都是一群凡夫俗子而已，哪怕是最強的獵戶都不敢在這種時候跑到那片老林子裏，天知道裏邊會有什麽樣的危險？而今天，長幹村已經不得不忍痛丢掉兩個娃兒了，他不願意在這種時候再丢掉任何一個人的性命。
“…….”
而此時，當村民們在村正林老頭的勸說下緩緩散去各自歸家的時候，李白正咬牙加速，風馳電掣般朝着某片林子前進着。
他正全力激蕩着自己的劍氣，讓它們将自己的神經、肌肉以及骨骼給盡可能地強化，讓他化身為一道閃電一般，在那黝黑的林子裏，在那一顆顆大樹，一座座山包、懸崖以及一堆堆亂石蔓藤荊棘堆之間飛快地往前疾沖着。
在疾速前進的同時，他那憤怒和焦慮的心裏亦不免開始泛起了梅兒妹妹的那亦嗔亦喜容顏和往日的種種來。
‘哎~！’
‘李白哥哥！’
‘一定要記得哦！’
‘辦完了事情後要早一點回來！不要在縣城裏呆太多天，也不要盡想着去看別人家的小娘子~！’
‘喂！你聽到了沒有？！’
……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
‘嘻~！’
‘李白哥哥，你作的真好，人家這次和下次就先不打你了！’
……
‘李白哥（gě）哥（gé）~’
‘人家一個人睡不着，你要去那邊跟人家一起睡嗎？’
‘……’
‘李白哥哥……你，以後會不會不要青梅了？’
‘李白哥哥，我只剩下你了，如果你李白哥哥你都不要青梅了的話，青梅以後就沒有家人了……’
‘……’
‘看~！’
‘李白哥哥，你瞧這是什麽？你快吃吃看，是我剛剛換來的，已經烤過了，可香了呢！’
‘……’
-˙˙）？
‘你就是阿爹從河裏撈起來的那個怪人嗎？我叫青梅，你又叫什麽名字？’
‘李白？’
‘好奇怪的名字，他們都說你的腦袋進水了，那是真的嗎？從哪裏進的，是眼睛還是鼻子，要不要人家幫你給倒出來？’
‘……’
‘嘻~’
‘李白哥哥，你果然是個怪人！’
‘……’
一邊往前死命地沖突，很神奇的，李白的腦子卻突然變得異常地清醒起來，以至于在黑暗中都能清楚地看到那些黑暗中出沒的飛蟲和鳥獸，如同是突破了某種境界一般？
不過此時他可沒有心情去思考那些情況，只是腦海中開始不住地湧現往日裏梅兒的種種，心頭耳邊也不住地回蕩自己或者對方說過的話，同時，在無盡的懊悔之餘，眼睛漸漸地就紅了起來，表情也變得越發地猙獰。
‘林大叔！’
‘我一定會照顧好青梅妹妹的！’
‘我李白在此立誓：此生定會護得青梅妹妹周全，如有虛言，天人共棄！！’
‘天人共棄……
‘……’
突然想起自己曾保證過的某件事，第一次地，李白對自己感到了深深的懊悔和自責。
“梅兒……”
他覺得，他三天前就不該下山的，如果他能好好地在村裏待着，梅兒就肯定不會有事！他就不明白了，外邊的花花世界，那個破縣城又有什麽好的，他當時怎麽就那麽急着要下山去浪呢？
“梅兒……”
“你千萬不要有事，千萬不要，千萬不要……”
就這樣，李白一邊在心下不斷地祈禱着，一邊緊握着他自己花了一貫多錢從縣裏買來的那柄鐵劍，先是以極快的速度沿着那條被他輕易尋到的滿是漂亮卵石的小溪之後，便徑直飛速地逆流而上，如同一陣山風一般，直接沿着溪流朝着大山的半山腰沖去，瞬間就不見了蹤影，只餘下了那些他沖過去之後不斷搖曳着的低矮樹冠和雜草堆而已。
求收藏求推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