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穆勇強行打起精神，走了進去。他看到薛奇坐在房間的角落裏，整個人背着光，面對着牆，被幾個人圍着，還特地将臉側到沒有人的方向。

“拜見薛奇殿下。和兩位閣下。”穆勇規矩的說到。

那兩個人自然也注意到了穆勇，對他簡陋的衣物并沒有遮掩的打量了一翻，似乎有些不屑。

但那傻皇子轉過頭，輕輕的看了他一眼。不過除此之外也并沒有什麽其他反應。穆勇看到，心裏一動，說不定昨天只是意外，一會他就可以走了。

“小奇果然還是喜歡這個人呢。”公主卻說到。

穆勇不由無奈，看了一眼也算有反應？

那兩位貴族臉色也不是特別好看。年紀小的那一位輕輕的說了句，“會不會是巧合？”

傻皇子自然不會回答，但是公主也沒有作聲，穆勇只好尴尬的跪着。就在穆勇慶幸還好這間屋子似乎鋪滿了毯子，跪着膝蓋也不會太疼的時候。

那傻皇子又看向了他，穆勇擡起了頭，就和薛奇的目光對上了。

此時整個屋子就只有穆勇一個人跪在地上。不知道從穆勇的眼中誤解了什麽，薛奇站了起來，幾步走到了穆勇面前，像上次一樣彎下身子，要把他拉起來。穆勇看了眼公主，自覺得到了她的默許，才順勢站了起來。

公主笑了。對那兩人說。“你們下去吧。”

那兩人狐疑又驚訝的盯着穆勇，活像他施展了什麽戲法一樣。可是再不情願，也沒有辦法。只得告退，年紀小的那位，還要暗自瞪了穆勇一眼。

穆勇只能權當沒看見。他倒是願意将這莫名其妙的差事讓出，奈何眼前這位皇子不知道為什麽只對他格外關注。

穆勇看向薛奇，這時公主和傻皇子都站在穆勇面前。穆勇才驚訝地發現其實薛奇的五官比持靓行兇的思怡公主還要标致完美。但是薛奇卻并不給人那種一眼驚豔的感覺。他完美對稱的五官就像一個雕塑一樣，每一個弧度都無懈可擊，可是偏偏少了生氣。尤其那雙黑的過分的眼睛，讓薛奇不動的時候宛如一個死物，根本無法吸引人的注意。只有當思琪公主就站在奇殿下身邊的時候，她的美豔才會神奇的被比下去。

就在穆勇情不自禁的盯着薛奇的臉看時。傻皇子卻掃視了一下他的身體，然後伸出手摸向了他的肚子，感受到那雙有力的手，穆勇一下子回了神，渾身都僵硬了起來。似乎是覺得穆勇的肚子沒什麽事，這傻皇子又擡起了手，摸了一下穆勇的後腦。

穆勇以為薛奇在看他頭發，便又想起了他似乎是要取代的那條黃狗，臉色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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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奇果然喜歡你。”公主滿意的笑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還好你不是女兒身。不然小奇再任性，也不能讓你貼身伺候。污了王室的血脈。”

穆勇勉強笑了一下，心情越來越差。

皇室看重血統确實幾乎到了病态的地步。畢竟王室傾倒性的天賦優勢是他們無雙的武力壓制和無上的權力的根基。多少人力物力天才地寶都被投入到了如何獲取高天賦後代的研究之中。就連皇子皇女也不過是配種的工具，根本沒法決定他們自己的婚姻。

檢查了幾下後，薛奇就不再關注穆勇，他走到了一個離窗戶遠的地方，背對着光緩緩坐下了。

竟然有人讨厭光，真是個怪胎。穆勇遷怒的想道，他本來對這傻皇子微不足道的好感已經被這奇怪的情況消磨殆盡。

“小奇用膳了嗎。”公主問道。

“回公主，還沒。”魏安說到。

“先伺候小奇用膳吧。其他的事就按我之前說的安排來。有事就禀告于我。”

“是……”魏安送着公主離開，又轉身對着薛奇淺淺鞠了一躬，“我這就去把殿下的午餐帶過來。”然後把門帶上離開了。

穆勇撇嘴，這些人寧願對着一個傻子說話也不會看他一眼。他環顧了一下房間，空蕩蕩的只有一張床和一個靠窗的桌子，打開裏面的一間小門，發現了一個沖水的馬桶。這馬桶可是稀罕物，大多數人還是用恭桶和挖坑的公廁。穆勇不由多看了一眼，這馬桶可是瓷做的，上面放着一個小型的麟目魚骨器來沖水。穆勇好奇的把玩了一下，很快放下。

把小門合上，穆勇回身打量了一下那傻皇子。薛奇真的像個雕塑一樣，在地上一動未動。

“喂……”穆勇走過去輕輕的推了薛奇一下。“你讓他們放我走吧。”穆勇在公主的氣場面前幾乎喘不上氣，但是在這傻皇子身邊卻可以很随意。

薛奇擡起頭看着穆勇，但是并沒有反應。

“聽到沒有？”穆勇又拍了薛奇的胳膊一下。“你連話都聽不懂嗎？話都不會說？”

穆勇盯着薛奇面無表情的臉，不禁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入手确實是人體的柔軟。

薛奇卻順勢抓住了穆勇的手腕，拉到他的眼前，仔細地看了看他的手，近的穆勇能感到薛奇的呼吸都落在了他的手上。

“放手……”穆勇沉下臉，這傻皇子的手勁很大，穆勇竟然掙脫不開。最後還得用另一只手把傻皇子的手掰下來。“可真是個傻子。”穆勇使勁搓了搓他的手，把薛奇留在他皮膚上的感覺蹭了下去。

難道是因為這個所以王室并沒有像外界宣揚這位皇子？

啓辰皇子可是不久之前才過了十三歲的生日，王室的任何事在下面都是大事，就算不關注也是人盡皆知。如果他沒記錯，思怡公主今年應該二十。他再次觀察起這傻皇子。少年骨骼已經長開，寬肩細腰長腿，五官還保留着一些稚嫩，但是明顯可看出他比啓辰皇子大，應該和思怡公主差不多，或者小一些。穆勇皺眉思考，試圖推斷一下當時女皇有沒有可能再次懷過孕。

就在穆勇思考的時候，身後的大門再次打開，幾個仆人帶着幾盤菜和餐具，有順序的在桌子上布置開來。穆勇看了眼随後走進門的魏安，默默的從薛奇身邊退開，規矩的站在了一邊。

穆勇并沒有去看桌子上有什麽，但是肉的香氣卻還是傳到了他的鼻子裏，口水立刻就在他嘴裏分泌了起來，他不由摸了摸在他懷裏還剩的半個糙面窩頭。薛奇反而還是坐在那裏，沒有什麽反應。

擺菜的仆人很快又都下去了。魏安走了到了桌子面前，拿起了刀，開始把肉切成小塊。“穆勇是嗎？

“是……”正在盯着肉看的穆勇一激靈。

“過來，以後你要記住怎麽照顧奇殿下。”魏安還在慢條斯理的切着肉，不得不說這兩鬓發白的男人的舉止有一種貴族骨子裏的優雅。

穆勇站到了桌子邊，看到魏安切了肉，連着夾了其他的菜，都放到了一個碗裏。“要注意搭配營養。肉類，菜類和谷物均衡。”

穆勇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咽口水，點了點頭，心裏卻想着，他自己連肉都吃不上，這傻皇子難道還要別人喂到嘴邊不成。

果然魏安拿起了碗和筷子，走到了還在原地的薛奇身前，單膝跪在地上。“殿下，吃點東西吧。”

薛奇倒是乖巧的接過了碗，随意的夾了點什麽，就慢慢的往嘴裏放。穆勇看着他那慢慢咀嚼的樣子都着急，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薛奇這時看向了穆勇，起身，然後把自己筷子上的肉戳到了穆勇的嘴邊。

好香。穆勇第一反應是想張嘴，然後又急忙把頭撇開。薛奇卻舉着不動，就這麽淡淡地看着他。

就算已經見識過奇殿下對這人不同，看到薛奇這樣，魏安臉上也是無法掩飾的驚訝，猶豫了一下說。“殿下賞你，你就吃了吧。”

穆勇皺眉，他覺得好像是一只被給食的狗一樣，卻也只能張嘴接了了那肉，但是心裏再怎麽想抗拒，到了嘴裏的一瞬間還是覺得好吃的不行，沒怎麽咀嚼就急忙咽了下去。薛奇看他吃的急，就要把自己的碗往穆勇手裏放。穆勇哪裏敢接，“我不要……”但是想到自己吃肉急切的樣子，又覺得難堪。

薛奇楞了一會，又夾起一口要喂他。

他哪裏需要一個傻子喂！再說魏安還在看着呢，穆勇感覺自己臉都燒了起來，也不知是窘迫還是羞辱。

“穆勇……”魏安沉聲道。“随我來。讓殿下一個人用餐吧。”

“是……”穆勇如釋重負，急忙跟在他身後出了門，只留薛奇一個人在原地，有些疑惑的舉着碗。

魏安把門關上，對守在門口的一個仆人交代了一下讓他照看殿下用餐。然後就帶着穆勇向着走廊另一邊走去。

他們走了很遠，穿過了一個又一個走廊，下了好幾次樓梯。皇宮大的宛如迷宮，又空曠的可怕，穆勇簡直懷疑這一個接一個的房間其實并沒有任何用處，他們只是在這裏，無聲的展示着王權的浩蕩。

一點點走到了底層。穆勇看着前面一直沉默的背影，不由擔心他有沒有觸怒到這位魏安閣下。為王室貼身服務的貴族也多是世襲而來，他們沒有封地，沒有私兵，一生就是為王室奉獻，擔當管家，參謀，護衛甚至是貼身仆人一樣的角色，生下來的孩子也從小就給王室的皇子公主們當玩伴和書童。穆勇雖然不知道其中細節，但是如果讓他猜測誰會惱他觸犯了一位傻皇子的威嚴，那麽一定會是魏安吧。

慢慢的周圍的裝飾變得更加簡單，仆人裝扮的人經常在他們身邊走過，向魏安閣下行禮，然後又繼續手上的活計。

等到了宮殿後面最偏遠，估計離王室寝宮最遠的一個角落，穆勇開始聞到了他熟悉的油煙味。

魏安終于站定，對他說到“我會在禦膳房給你挂一個職位。”

穆勇愣住了。

“作為你出入的身份名片。不過你不用來這裏報到。”

魏安繼續說了什麽，然後把他帶進了禦廚，又和一個管事一樣的人交代了些什麽，穆勇卻沒能聽清，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擡頭看去，這幹淨明亮的皇家廚房一點也沒讓穆勇失望，各種珍惜的食材都随意的堆放在桌子上，一排排各式各樣嶄新的銅鍋擺滿了牆壁，他見都沒見過的高階的烹調骨器一個連着一個，作為能源的骨幣也整齊的碼放在旁邊，沒有人多看一眼。但是這廚房再也怎麽讓穆勇驚嘆，也只能龜縮在宮殿最遠的一角，唯恐他的煙火氣污染了王室和貴族的寝殿。這反差，襯着穆勇本來卑微的生活有些可笑。

本來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在哪家富人的廚房裏謀個職位，慢慢幹上去，最後當個大廚，置辦個自己的院子，也算是在這城裏安穩的離住了腳。他從未想過他會進禦膳房。但是當這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好事突然砸到了他的面前的時候，穆勇卻無法感受到喜悅。

他和這些皇宮裏的人差距是如此大，大到他們随手扔出來的垃圾，就是他努力一輩子，傾盡所有也爬不到的高度。穆勇的人生，他的計劃，他的意志，都在這個瞬間被輕而易舉的颠覆了。穆勇想笑，卻笑不出來。

“過來吧……”魏安和廚房的管事安排妥當，便帶着穆勇出來了。

他之後又帶着穆勇熟悉了一些給下人用的餐廳，公共浴池，公廁等地點。他能看到路過的很多人都好奇地打量他，但是沒有人問什麽。

“我會找人帶你去買一些成衣。然後你可以回你之前的住處取些你的物品，不過，像你穿的這種衣物，還有日常用的東西，就不要帶了。”

“是……”穆勇除了這些衣服和日常用品，也沒有什麽了。

“回來之後就來這取你的名牌。”魏安叫過來幾個人，交代了一下，然後又轉向了穆勇。“你可有任何疑問？”

“我……”穆勇的腦子一片亂，“我以後還可以出宮嗎？”

魏安看了他一會。“一切以奇殿下的需求為主。如果殿下他允許，你可以出入。”

那傻子又知道什麽。心裏雖然這麽想，穆勇還是恭敬的應下了。

“只是奇殿下的事，你不要和別人多嘴。”魏安又說到。

穆勇自然沒有異議，他還不想告訴任何人呢。

“那麽……”魏安向一邊的兩個仆人示意，“先去買成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