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關世聿不自覺戒掉長久以來的咖啡瘾,改喝起各種花草茶,其中又以能安定心神的薰衣草、迷疊香、薄荷茶等,他愈喝愈有心得。

休假期間,他一個人待在家,看書、泡茶或是照料香料盆栽,每天固定在健身室運動兩小時,洗澡後自己準備晚餐,而後在固定時間開啓電視,轉到妻子慣看的卡通節目。

他對卡通節目仍沒興趣,甚至看不太懂在演什麽,卻已經習慣這時間電視本來就應該傳來卡通的聲音。

聽着熱鬧的片頭曲,他想像此刻妻子是否也在電視機前,神情歡快地哼哼唱唱,一想起她唱歌的模樣以及捧腹大笑的誇張行徑,他唇角不由得輕揚,忽然很懷念她的笑語。

他每天待在家,并非将自己關起來與世隔絕,而是沉澱自我,一點一滴讓慣性藏在內心深處的情感逐漸坦露。

他曾以為自己只是習慣她的存在,沒有她的溫情問候、少了她在耳邊聒噪,他只是一時适應不良。遠行回來後踏進冷清的屋子,會感覺呼吸困難,也只是因為寂寞,與愛情無關。

他也曾以為因為習慣一個人陪伴,就對對方産生好感的心情頂多只是喜歡,但那種情愫仍與愛有差距,談不上是愛情。

然而,當她和編輯愉悅談話、與其他異性相處融洽,卻令他心裏醋意翻騰,情緒失常。

她提出離婚,他內心扯痛;因她的離開,他生活全亂了調,身體出狀況,連工作也難以繼續。

如果,這不是愛,還能是什麽?

那日好友士凱說過的話,他一再認真分析、思索後,終于發現因他将自己的心封閉,不願別人靠近觸碰,才會連自己的情感都不敢承認。

他确實愛上黃芊芊了,愛上那個與前妻截然不同的女人,他現在的妻子。

可即便承認了自己對她的感情,他仍無法輕易行動,立刻将她找回來,他還需要時間,把自己好好整頓一番,直到他能勇敢向她展露出真實的自己與過去的不堪,不再因自揭傷疤而痛苦怨恨時,才有資格挽回她純潔無私的愛情。

晚餐後,他提了一包垃圾下樓,欲前往大樓外的母子車丢棄,經過一栖大廳時,迎面來了一位婦人向他打招呼。

「關先生,倒垃圾啊?」約五十歲的貴婦牽了只小型白色長毛狗,對他和顏悅色問候道。

關世聿一怔。雖與這鄰居見過幾次面,但他跟大樓其他住戶向來不熟,除管理員外更不曾有人主動向他打招呼,因此面對她的問候,他只朝對方輕颔首,輕應一聲,「嗯。」

「怎麽最近都沒看到關太太?之前她送了我好幾盒化妝品,說是你出國買的,我一直沒機會當面跟你說聲謝謝。」

關世聿聞言,他再度一愣。

他是曾送過妻子不少化妝品,每次出國總會從免稅商店買盒巧克力和化妝品送她,他一直以為她會将沒用到的化妝品收着,沒想到她竟是大方分贈給鄰居。

他沒覺不高興,因他明白那些東西她确實用不到,但她也從沒抱怨,每次總是開心收下,還拿來代他敦親睦鄰。

「沒什麽。」他淡道,無意跟鄰居閑話家常。

「芊芊身體不舒服嗎?」貴婦忍不住追問。以前一周至少也能巧遇關太太一兩次,最近兩三個禮拜卻完全沒機會遇到,不免有些擔心。

「沒有。」關世聿委婉回答,「她回娘家幫忙水果收成。」

「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早上還跟幾個住戶聊到芊芊呢,大家都說好一陣子沒遇到她了,原本還想說是不是明天一起去探望她。」貴婦這才寬慰道。

關太太為人開朗,見了人總是面帶微笑問候,也常拿水果分送大家,雖然關先生個性冷漠,顯少跟鄰居往來,但因關太太熱情活潑,才讓她也敢鼓起勇氣主動與他交談問候。

「多謝對我太太的關心,她身體無恙。」關世聿拘謹答道,內心忽然有股沖動,很想盡快将開朗的妻子接回來,讓她重新圓滿他的生命。

忽地,他被腳邊正嗅聞他褲管的生物吓了一跳,低頭看着那只毛茸茸、有點像狐貍的小白狗,他下意識地想退後。

「嘟嘟!不行!」貴婦用着對孩子說話的語氣,叫喚嗅聞他褲管的狗兒,邊将狗繩稍往後拉扯。

關世聿原要退避被狗觸碰,低頭卻見他對他搖尾巴,一雙圓亮大眼瞅着他。

他心一頓,他那純淨的黑眸讓他聯想到妻子那雙明亮水眸,忽然也覺得小狗有點可愛。

「看樣子嘟嘟喜歡你,還是他聞到你身上有芊芊的味道?」貴太太笑道。「芊芊很喜歡狗,每次見到嘟嘟都會逗他玩,她還問過若嘟嘟生小狗的話能不能分她一只呢。可惜嘟嘟是公的,生不出小狗。」貴婦把愛犬當自己兒子寵,過人總是開心談養狗經。

「這是……什麽品種?」關世聿記得妻子曾提過想養寵物,但他反對後她便不曾再提起,只偶爾會提到今天看到鄰居養的哪只狗發生了什麽事,或是誰家小孩又怎樣了。

他曾聽她提過許多名字,卻一直沒放在心上,現下突然好想知道,她最想養的是什麽狗。

第二天,關世聿出門,前往寵物店。

他對自己的行為不解,明明不喜歡貓狗、不想養寵物,卻還是一腳踏進各式動物叫聲此起彼落的吵雜寵物店。

在看到狐貍狗幼犬在籠子裏對他搖着短短的小尾巴,一雙圓圓黑眼瞅着他,小小的前腿攀着籠子一副想跟他玩的模樣時,他居然像中邪似的,毫不遲疑地将這團白色小東西買回家。

他從來沒沖動行事,即使當初跟黃芊芊結婚很匆促,那也是他經由理性分析過後才做的決定。

不像此刻,他因一時沖動買了狗,安靜得曾令他一度難以呼吸的住處現下變吵雜又混亂,他也被一只小狗搞得人仰馬翻。

「不可以!那個不能吃!」他對着小東西整天吶喊,看見他跑進陽臺,頑皮地伸出小短腳挖起盆栽,他頓時又氣又急。

「不可以!」他再度喝道,終于忍無可忍地将他一把拎出陽臺。看着那些被破壞的盆栽,他憤而揚起大掌,往他小小屁股拍打下去,以示警告。

小狗發出哀嚎,原先興奮的神情倏地收斂,小小的耳朵可憐地垂下,嗚咽着縮靠進窗簾角落。

關世聿見狀,有些于心不忍,原本的火氣再難以繼續延燒。

「你坐着乖乖反省,那些盆栽是媽咪重要的東西,不能破壞,知道嗎?」他宛如對小孩說教般,一說完,連他自己也怔愣住。

他竟然……試圖跟一只才兩個月大的小狗講道理?!

而且他怎麽會把妻子說成是他的媽咪?那他豈不成了他的爹地?

他突地揚唇,接着撫額大笑,笑聲震動心房。

他忘了自己已有多久沒大笑過,有多久沒有發自內心的笑,如今卻因一只小狗放聲大笑,妻子若見這情景,肯定也會笑到彎腰捧腹。

也許買狗是沖動,但他卻不後悔,這個教他又憐又氣的小東西,讓他更能坦然面對自己的情緒。

原來他并不是永遠冷漠寡言,他其實有脾氣、會說笑,也曾經能明顯表現出他的喜怒哀樂。

也許,等他學會好好跟這小家夥相處後,他很快便能帶着積極的心去接回妻子了。

黃芊芊慢慢忘卻那些憂傷情緒,專心投入創作。

她在有丈夫氣味包圍下的空間平靜畫圖、編繪故事。

她其實仍很擔心自己與丈夫目前的膠着狀态,可她依舊不敢主動聯絡,只能先好好完成新書出版,之後再想法子處理婚姻的問題。

雖沒再寄信給他,但她早養成習慣,依舊把每天一日瑣事詳細記錄下來。明白他不會看到這些東西,她卻還是持續寫着,假裝仍能向以往一樣向他報告自己的生活,這可讓她憂傷的心情得到一點安慰。

幾經修改、再三調整,她終于在最後截稿期限前,完成新繪本的最後一段故事,可以如期參加書展與簽名會活動。

只是交完稿,她沒覺得輕松,反倒在結束了能讓她轉移精神思緒的工作後,頓覺空虛徬惶。

她掏出手機又阖上,拿起話筒再度放下,想發信件,打完卻只一再往草稿匣存放。

「分開一個月,老公會不會已忘了我的長相……」她不禁悲哀地喃喃自語。「想那麽多做什麽?直接回家,當作沒事就好了。」她拍拍臉頰幫自己打氣,也要自己适時退讓。

即使曾希望他向她道歉再接她回去,可又猜想向來大男人的他一定拉不下臉,而她根本無意離婚,就算知道他不愛她,她還是想陪在他身邊,想當他老婆為他煮飯、為他顯家。

想想有點悲哀,可離開他,她只會更難受,既然如此,她不會再貪求他愛的回報,只要他能讓她繼續愛他就好。

反正在愛情裏,也許本來就沒有公平與對等,先愛的人注定要多包容,愛得多的一方,注定要給予更多。

她不想計較得失,不在意能否從對方身上回收一分真愛,只要他待她好、願意和她生活,其餘的她不會再奢求。

清楚想通了,她露出連日來第一個豁達的笑容,才打算告訴父母明天就回臺北,房門外突地傳來母親的叫喊。

「芊芊!世聿來找你了,他說有東西要給你!」黃母急敲房門道,看見女婿總算現身,她不禁為兩人僵持個把月終于出現轉機而大松口氣。

黃芊芋聞言,從椅子上跳起來,心髒猛烈地跳動。

她想見他,她一直等着他來找她,可現下他真來了,她卻莫名緊張,心生忐忑。

媽說他是來拿東西給她的,難道……是離婚協議書?!

她突地心慌了,害怕等到的會是最糟的結果,提起随身包包,匆匆開門。

「芊——」黃母才要說話,黃芊芊便急忙搶白。

「我、我要去書局買盒水彩,有急用。」她随便找個藉口。「還有,他拿來的東西你先幫我收着,如果是不好的東西,千萬別收!」她一臉惶惶警告。

「欸?芊——」黃母還想再說什麽,就見女兒倉皇往後門奔去,一溜煙不見人影。

黃芊芊有如逃難似地奔出家門,就怕與關世聿面對面,倘若他真是來送離婚協議書,爸媽一定會幫她擋下,勸阻他的決定。

只要不是最壞的狀況,他應會留下來等她,而她出門繞一圈,拖延一點時間,應該沒關系吧?

她邊走邊暗自祈禱,希望他只是來送個水果禮盒,一切仍有挽回的餘地。

「芊芊去書局?」關世聿微愣,還以為自己可以馬上見到思念許久的她。

「說是去附近買盒水彩有急用。真奇怪,我記得她稿子昨天才剛奇出去而已。」黃母對女兒方才的異常行為很不解。

「先坐一下,喝杯茶,她一會就回來了。」黃父招呼道。「你跟芊芊怎麽吵個架就冷戰那麽久?」愛女心切的他,不禁對遲來的女婿叨念起來。

「對不起,是我的錯。」關世聿對妻子有愧,對岳父母亦有歉疚。

「芊芊也不對,我訓誡她好幾次了,以後再怎麽樣也不能随便說出那兩個字。」黃母在一旁幫腔。

「芊芊沒錯,是我不對,全是我的問題。」關世聿面有難色,無法向岳父母坦承他傷害他們寶貝女兒的真相。

「我就說世聿個性成熟穩重,一定是芊芊任性,一時鬧脾氣。夫妻吵架都是床頭吵、床頭和,我跟她爸年輕時不也吵吵鬧鬧。

「一個小吵架她就往娘家跑,一住個把月,真是不像話。我想趕她回去,她爸又舍不得,說什麽一定要等你來接。」黃母叨叨碎念。

她雖與女婿不算熟識,但看得出他是個理智的男人,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就同意離婚,而她一說自個女兒有錯,女婿馬上将吵架過錯往自己身上攬,讓她更覺得這次是女兒的不對,太不懂事。

「芋芊去哪個書局?在附近嗎?我看我去找她好了。」關世聿不好面對岳父母的質問,也不願聽妻子因他受冤被叨念,因此更急着想早點見到她。

「就從這裏的巷子口出去,往大榕樹那邊過去再走兩條街就到了。」黃母向他指路,告知書局名稱。

「你那東西……」黃父見他提着提籃起身,提醒他是否要把東西留下。

「我帶去找芊芊。」關世聿拎着藍色提籃,向岳父母點頭致意後,先行離開。

黃芊芊沒去書局,她只是呆坐在榕樹下的石椅上。

中午過後,太陽正大,這時間沒有人在樹下乘涼,除了她。

她雙手托腮,無意識地看着樹幹發呆,好半晌,忽然有人喚她——「芊芊。」

她轉頭,倏地一詫,忙站起身。

「你、你……」她眨眨眼,懷疑眼前的男人是幻覺。「老……老老公……」她顫聲輕喚,看見穿着襯衫、西褲的他依舊俊朗英挺,她心口怦跳了下,掩不住緊張。

「吃……吃飽了嗎?今天、今天很熱厚?」只看他一眼,她便不敢再盯着他面無表情的俊容,視線飄移,不自在地問話,還說得口吃。

關世聿黑眸鎖住一個月未見的妻子,貪婪的仔細打量。

她沒有任何改變,及肩的半長發襯着清秀臉蛋,有幾分少女的稚氣,穿着短袖T恤、五分休閑褲,衣服上頭還印着卡通圖案,看起來完全不像已嫁為人婦。

看着這張日夜思念的白淨小臉,他心裏有些熱燙;她慌張口吃的模樣,讓他想起兩人初次約吃飯的情景。

黃芊芊知道他在看她,雖很想他,她卻不敢與他視線對望,只因不清楚他的來意。

她拉扯着椿樹須,假裝低頭把玩,始終屏息等他開口。

「芊芊,我有東西交給你。」關世聿語氣平靜道。見到她的剎那,他是有股想摟她入懷狠狠親吻她的沖動,但怕吓着她,他只能強自壓下沖動,假裝鎮定。

「你、你把東西給我媽就行,我交代了。」她垂低頭,內心一陣緊張不安。

關世聿對她的話不明所以,「你不喜歡狗了?」

「嘎?」她擡頭看他,怔了下。

「我要去美國,幫我照顧這只小狗一個禮拜。」他擡高提在手中的提籃。

「蛤?小、小狗?!」黃芊芊張大眼,一臉驚詫。

她想過無數種他可能開口的話,卻獨獨沒想到這一句。

「他很皮,愛亂咬東西,你得小心稿子不要被咬了。」他将提籃放在石桌上打開,露出裏面一團白色生物。

「真的、真的是小狗!」她更加瞪大眼,驚訝不已,方才是隐約有聽到幼犬的細聲哼叫,她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哇——好可愛,這是小狐貍犬耶!」她忙伸手将小狗抱起來,臉上洋溢着歡快,忍不住興奮地把玩逗弄,完全忘了前一刻的緊張焦慮。

關世聿見狀,嘴角也揚起淡淡的笑意,沒想到她真這麽愛狗。見她粉臉上笑容燦燦,他內心無比寬慰。

由于他将出國一趟,無法把幼犬像盆栽一般輕易托他人照料,因此只能想到找她幫忙。

況且其實他存着心機,也想藉這理由和她見面和好,假裝之前的争吵冷戰并不存在。

也許他該先向她說聲對不起,只是現在氣氛這麽好,他又不想提吵架的事,才直接說明來意請她代為照顧小狗。

「我帶了包幼犬飼料,一天喂三次,加些牛奶将飼料泡軟再讓他進食即可。他長牙喜歡咬東西,我有準備磨牙玩具給他玩,不過他還是很愛四處亂咬。目前大小便還沒訓練好,你可以把他關在籠子裏,他如果吵鬧就陪他玩一下,萬一太壞可以打他屁股沒關系。」關世聿滔滔不絕的交代。

黃芊芊懷抱小狗,怔怔望着他,眼前的男人真是她認識的老公嗎?她第一次聽他一口氣說這麽多話!

不過,他明明說過不喜歡寵物,怎會帶只幼犬托她照顧?

「那個……」她輕嚅唇瓣想問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我還要趕回臺北,晚上六點的班機,下周三會再過來。」

「喔。」她只好輕應,腦子仍無法消化這一連串的突發狀況。

關世聿交代完,邁開步伐便匆匆離去了。

黃芊芊抱着小狗站在椿樹下,目送着他離去的身影,直到巷子口一輛黃色計程車将他載離她的視線。

她擡頭看着自茂密葉片篩落的閃耀陽光,又低頭撫着懷裏軟綿綿的可愛幼犬,懷疑剛才發生的事全是一場白日夢。

才一個月不見,他怎麽像變個人似的,盡管他仍面無表情,兩人也沒什麽對談,可她卻明顯感覺出他的不同。

她內心納悶不解,懷抱着狗兒,一手提着提籃,緩緩走回家。

「啊!忘了問這只狗叫什麽名字?」走到家門口,她呆滞的思維,這才逐漸恢複運轉。

「芋芊回來了!世聿呢?他不是去找你?」黃母見女兒踏進家門,後頭卻不見女婿跟進,連忙追問道。

「他搭計程車去高鐵站,說是晚上六點的班機去美國。」黃芊芊臉色平靜的解釋,腦中對他的行為仍感困惑。

「他不是來接你回去?」黃父一聽,有些不滿。

「他說下周三會再過來,讓我幫忙照顧小狗。」雖無法理解他的異常舉動,她卻有種松口氣的釋然,至少他不是來談離婚。

她想,既然冷戰似乎已經事過境遷,那麽待他回來,她便能若無其事地和他一起回臺北了。

未再回應父母的擔憂追問,她抱着狗兒回房間,心情愉快地陪小狗玩耍。

關世聿去美國不是為了工作,而是去父母住處,搬回一箱東西。

星期三的下午一點半,他由高鐵站轉搭計程車,直達黃家門口。

黃芋芊聽到他來了,開開心心奔出門,似乎等待已久了。

「老公,我行李都打包好了,其實也沒多少東西,現在就能跟你回去。」她早就迫不及待想回臺北的家。

關世聿神情一怔,沒想到她完全不介意先前的争執,還一心等着他來接她回去,他心裏更加慚愧。

「我不是來帶你回臺北的。」他解釋道。

「啊?」黃芊芊臉上笑容倏地一僵。

「我拿東西來給你。」一聽他不是來接她回去,又要拿東西給她,她不禁又胡思亂想起來。

「不好的東西……我、我是不會收的。」她再度想起那張令人驚恐的離婚協議書。

「不算不好的東西。」他唇角微揚,提起下車後擱在腳邊的一袋物品。「我回美國我爸媽那裏拿些童年相本,你之前說過想看的。」

「啊?!」她仰臉看他,張大一雙眼,又是意外不已。

「還有我成年後求學及工作階段的照片,全都整理在這個随身碟裏了。我不太愛拍照,獨照并不多,尤其出國旅行也都以拍風景為主。我在澳洲墨爾本及紐西蘭奧克蘭分別接受半年的初級飛行訓練,這兩個地方是停留較久的外國城市,照片裏可能也會有和前幾任女友的合照……」

頓了下,他繼續道:「原本打算删掉,又覺得沒必要,你應該不會介意吧?」關于前妻的所有影像,他早在三年前删得蕩然無存。

黃芊芊仍仰着臉呆望他,一時啞口無言。

「你介意?那我把一些照片删掉再交給你。」他欲将遞給她的随身碟收回。

他以為她不是會計較他過去的女人,才想将自己的一切讓她看明,當然前妻的事,他之後也會慢慢讓她知曉。

「不、不介意。」黃芊芊搖搖頭,忙伸手取過他置在掌心中的随身碟,一雙大眼仍瞅着他不放,驚訝他近來種種的反常。

他竟然特地去美國拿回他的童年相本,還願意主動把所有照片與她分享?!

「照片慢慢看沒關系,小狗先寄放你這裏,晚上我過來找你吃飯。」交代完,他又準備離開。

「那個……」她追上前,腦中疑問一堆,猶豫半天,總算開口卻問了個最不重要的問題。「小狗叫什麽名字?」

「Thousand。」

「燒……燒忍?」黃芊芊疑問。

「英文,Thousand。」關世聿複述一遍,俊容上有一抹尴尬。他想不出其他名字,不自覺就取了個同音譯字。

「英文?」英文很差的她一時沒聽懂,以為是什麽複雜的名字。「可以改中文嗎?」她這幾日都喚他狗狗或小可愛。

「……千。」關世聿更顯不自在了,淡道。

「啊!」黃芊芊一愣,忽地才聽懂。「『Thousand』是一千、兩千的『千』?」

「嗯!」關世聿輕應,很快已轉身走人。

「Thousand……千……小千……」黃芊芊低喃,不懂他給狗兒取這怪名字的用意,是想招財嗎?「千千……芊芊?!」她忽地驚呼出聲。

難道……他是轉借她名字的同音字給狗命名?

她擡頭想追問,可人咧?他早已不見人影。

她心跳不由得加快,聽說有些人會把寵物取名為自己所喜愛的人,難道他對她……

而他明明說過不養寵物,竟又養了只她最喜愛的狐貍犬,這也未免太巧了。

難不成,他做這些都是因為她?

或者,他受到什麽刺激、頭腦短路了?

她一方面感動,一方面卻不禁擔心起來,因為他的改變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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