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元月晚這一口咬得陳烺猝不及防,他禁不住叫:“怎麽回事?你是屬狗的嗎?”
元月晚眼睛上揚,冷冷瞧了他,戲谑道:“胡說,我明明屬羊。”
陳烺撩起自己的衣袖一看,好家夥,兩行整整齊齊的牙印。
“看得出,”他又放下了衣袖,皮笑肉不笑,“牙口還挺好的。”
元月晚一聽又怒了,買賣下人才看牙口,他現在這樣說,擺明了就是來挑釁自己的。
想到這兒,她騰地往起一站,瞅着他哼笑道:“好與不好的,都與你無關。”說罷,她就轉身離去,也不管他在自己身後如何。
賈家鬧了這一出,好在也是知書達理的,此事并沒有張揚開來,元月晚很是慶幸,否則傳出她跟陳烺的流言蜚語,那可就不好收場了。
經此一事後,元月晚更是确定,自己該離陳烺這個“禍水”遠一些,免得日後波及自己。
端午過後,元月晚的父親就上來錦州了。與他同行的,還有宋金玉。宋家人丁單薄,好在宋元兩家一向交好,借着元家回京的機會,宋金玉便與他們一道進京,也省了許多麻煩。
“我原來還總說,你們元家的小随園已是一絕了,沒想到,這白府更是另有一番天地。”宋金玉被元月晚領了,在白府的園子裏逛着,止不住地感慨。
“這都是我外祖父一手打造的,”元月晚比她還要感慨,“只可惜他老人家去得早,若是現在還活着,指不定還有多少好景致呢。”
宋金玉點着頭:“我算是明白了,你怎麽老是往這邊跑了。”她說着,湊近了元月晚,壓低了聲音笑,“還有你的那位衡哥哥。”
“別胡說!”元月晚趕緊看了四周,還好,這時候園子裏也沒什麽人。
“你當這裏還是越州城呢,說話這麽沒遮沒攔的,小心隔牆有耳啊。”她伸手去擰了宋金玉的臉。
“知道了知道了。”宋金玉掙開她的手,自己揉了臉,嘟囔着,“我不說就是了。”
元月晚沒理會她的抱怨,只向前方努了努嘴,說道:“瞧,不安分的人來了。”
宋金玉順着她的視線望了過去,卻是橋那頭的兩個人,為首的婦人身上绫羅頭上金釵,後面跟着個同樣婦人打扮的下人,估摸是貼身伺候有頭有臉的媳婦。兩人從花蔭下走着,往一處掩在綠蔭裏的院落去。
“那是我三舅母,是個笑面虎,不知她這次來,是為了什麽。”元月晚道。
宋金玉眉頭一挑:“想要知道?那還不簡單。”
元月晚轉頭看她,只一眼,她們就知道彼此心裏都在想些什麽了。
元月晚母親的屋後是一片竹林,屋後林間寂靜,連一絲風都不曾起,她二人踩着林間落葉,腳下難免簌簌響。
“噓,你輕點兒。”元月晚沖宋金玉比劃道。
宋金玉貓着腰,臉上滿是興奮:“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快走,晚了可就什麽都聽不到了。”她催促着。
好在無人察覺,她們終于順利抵達了後窗下。窗戶開着,霞紅的紗布蒙了窗戶,隐隐透出裏面的人影來。
“姑奶奶,不是我吹,如今放眼這滿錦州城裏,有誰能比得上我家雲升,要相貌有相貌,要才華有才華,這幾年上門來說媒的,都快要把那門檻給踏平了。”這滿滿自豪的語氣,再不是別人,正是元月晚的三舅母說的。
“三嫂說得是,只是三嫂細想想,我們家晚丫頭是定了要進宮選秀的人,雲升便是再出息,我們晚丫頭也是無福啊。”元月晚聽見她母親如是說道。
宋金玉扯了扯元月晚的衣袖,悄聲說着:“怕不是你那三舅母瞧上了你,要讨你過去做兒媳婦呢。”
元月晚瞪了她一眼,轉頭繼續聽了。
“嗐,我的姑奶奶,這話你拿去糊弄旁人倒也就罷了,我?你可就錯了主意了。我還能不知道嗎?只要你們不願意,向宮裏那位娘娘說一聲,晚丫頭的牌子頭一輪就能給撂了,回來該嫁人嫁人,能有什麽?”
便是看不見臉,元月晚也能想象得出,她那位三舅母說這些話時候的模樣,那副目中無人的神氣。
元月晚聽見她母親笑道:“倒也不能這麽說,規矩還是得守的……”
“什麽規矩不規矩的?”她三舅母毫不客氣地就打斷了她母親的話,“你想啊,你家晚丫頭嫁給我們家雲升,這親上加親,多好的一件事啊。再說了,她到了我們家來,難不成我們還能虧待了她不成?我也是瞧着這丫頭這幾年出落得越發好了,人也沉穩,配我們家雲升,我才來跟你開這個口的。”
這話聽在元月晚耳裏,她只覺得心裏一團火直往外冒。宋金玉蹲在她身側,看她捏緊了拳頭,一副咬牙切齒恨不得吃人的神情,她趕緊拉住了元月晚,沖她搖了搖頭。
“三嫂,承蒙你看得起我們家晚丫頭,只我才也說了,她的婚事,由不得我們,我與她父親尚且不能做主,這裏自然也不能給三嫂你任何承諾。”她母親的聲音聽起來已沒了笑意,卻依舊平靜,“至于三嫂說的什麽向宮裏娘娘說一聲就能撂牌子這種事,還真不是咱們能做到的。不過,”她輕笑一聲,“三嫂如果有這個能耐,我倒是想見識一下。”
“我,我這不是給你出主意呢嗎?”
元月晚聽她舅母急了,和宋金玉對視一眼,兩人都憋了笑。她指了指後方,宋金玉會意,兩個人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嗐,我還當有什麽呢,原來是你三舅母來向你母親求親來了。”宋金玉打趣着她,胳膊肘搗了搗她的,又問,“你三舅母所說的那個‘雲升’,又是個怎樣的人啊?”
元月晚才不上她的當,斜眼瞧了她:“怎麽,聽了我三舅母的話,你不想去選秀,想留下來給她做兒媳婦了?”
宋金玉也不是吃素的,她假模假樣地嘆息了一聲,說:“可惜呀,人家看上的是你元大小姐,便是你,她還擺出那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氣來呢,這要換了是我,還指不定要怎麽往泥土裏踩呢。罷罷罷,我可高攀不起。”
瞧她那副酸溜溜的樣子,元月晚白了她一眼,才想再嘲笑她兩句,轉眼間就看見那邊回廊下轉出幾個人來。
元月晚一見,拉着宋金玉掉頭就要走。
“诶?”宋金玉莫名其妙,她拼命回頭看了那邊的人,不解問道,“你這是怎麽?怎麽跟耗子見了貓似的,走這麽急?”
元月晚哼了一聲,腳步卻不曾停,說着:“咱們以後少跟那些人來往,沒意思。”
宋金玉打量了她:“怎麽,表兄妹吵架了啊?”
“什麽表兄妹?我可高攀不起。”這話一說出口,元月晚自知失言,趕緊又補充道,“誰搭上他們誰倒黴。”
好在宋金玉并沒多想,還以為只是他們鬧別扭呢,便笑着勸:“這有什麽,過幾天就會好的,你消消氣。”
元月晚深深嘆息,她看了宋金玉,微微抿唇,說:“往後你就知道了。”
“嘿,你們看,這是清河娘子托人帶給我的匕首,真好看。”元月英好容易抓着了這兩個人,便忙不疊地向她們炫耀起自己的禮物來。
“原先清河娘子送晚晚那一匣子頭面,現在又送我這匕首,娘子對我們太好了。”她向兩人展示着那把匕首,“看見了沒,這上頭的紅寶石,是清河娘子特意叫人鑲嵌到這裏的,又大又好看。”
宋金玉打趣道:“清河娘子還真是知道你,就喜歡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
元月英不服氣:“什麽叫花裏胡哨,這叫藝術,叫美,你懂不懂?嗐,你不懂,我不跟你說了,我拿去給他們看看去。”
元月英握着那把匕首,又蹦蹦跳跳跑開了。
“真是個傻丫頭。”宋金玉笑。
元月晚也笑了:“随她去吧,她開心就好。”
五月初十,宜出行,元家的船隊就在這一天揚帆起航,北上京城。
一連幾日,風和日麗,順風順水。這一日傍晚,行至熒州,因這一路上元家皆是低調行事,因此并無各地官員前來拜谒,也落得清閑。
船停靠岸後,下船去采買的人回來後傳說,今夜在這熒州城裏會有一年一度的燈會,到時城中大街小巷都會亮起燈籠,街上人流如織,比白日裏還要熱鬧些。
這話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落到了元月晚等人的耳朵裏。在船上憋了十來日了,大家夥兒一聽說岸上會有好玩的,頓時就都按捺不住,想要下船去瞧瞧熱鬧。
白夫人和元都督也不是那等古板的人,見孩子們都一副雀躍的模樣,便挑了一隊精幹護衛,叫暗地裏跟着,又讓他們各自帶上一個丫鬟或随從,叮囑一定要結伴成行,切不可單獨走開。
衆人得了下船的許可,個個都樂壞了,唯有元月柔因這一路來暈船,吐得人都沒力氣了,只好委屈留在船上。
元月晚見她那副眼巴巴的可憐模樣,便安慰她說,一定給她買一盞最好看的花燈回來。她這才高興了些。
天黑過後,元月晚和元月英宋金玉一道,帶了她弟弟元月修,又有陳烺他們三人,再加上各自的随從,十來人從船上下來,施施然往熒州城裏去。
傳說不假,此刻的熒州城裏到處都亮着燈火,照得四下裏如白晝一般,或寬闊或狹窄的大街小巷裏,行人來來往往,真是熱鬧非凡,看得衆人都不禁感慨,這簡直就如同是在上元節裏一般。
熒州特産燈籠,每年都有上貢的份額,是以城中手藝精巧的紮燈籠藝人頗多,到了這燈會,各家更是拿出了看門的本事,懸挂出多樣的燈籠,争奇鬥豔,供人賞玩評論。元月晚聽得路人說,等到午夜時分,還要選出個“燈籠王”出來。
“幾位公子小姐是外來的吧,怕不是第一次來看咱們這個燈會,先在我這兒吃碗馄饨,等下前面走到頭,就是選燈籠王的地方啦,近得很。”馄饨攤上的老板給他們擦了桌子,殷勤招呼他們坐。
元月晚等人本就是出來玩的,聽說這劉記馄饨最是有名,自然要來嘗一嘗的。
正等着,忽見一個妙齡女子跑了過來,将一樣事物往陳烺懷裏一塞,轉身就又跑了。
衆人正納悶呢,馄饨攤的老板端着幾碗馄饨就過來了,正好将這一幕看得清楚,見他們不明所以,便笑道:“剛剛那位姑娘是瞧上這位公子了,送香囊給公子你表白呢。”
大家看時,陳烺手裏拿着的,可不就是一只香囊。
“咱們這裏的風俗,但凡是有姑娘在這一日瞧上了的男子,都可贈以香囊,香囊上繡了姑娘的姓名住址,若是男子也中意這姑娘,便可尋着去找,那就是一樁美事啦。”馄饨攤老板又解釋着。
別人不知如何作響,元月晚只在心裏鄙夷,這陳烺,果真是個“禍水”。
“那若是男子先看上了一個姑娘呢?”元月英好奇問道。
老板尚未作答,便有一男子近前,将手裏的一柄折扇,塞給了元月晚。
老板哈哈笑了:“那就是這樣了。”
元月晚展開扇面,一幅春江花月夜,邊上果然也題了一行字,寫着該折扇的原主人的姓名和住址。
宋金玉看熱鬧不嫌事大,呵呵笑着:“我們家晚晚可真是讨人喜歡呢。”
她話音未落,自己手裏就被強塞了一把折扇。
元月晚逮着機會就報複她:“看來,我們家玉兒也讨人喜歡吶。”
氣得宋金玉拿起折扇來就要打她。
吃完了馄饨,衆人順着人流,往前面的廣場去。才走沒幾步,元月晚便覺得臉上一涼,她擡手摸了一把,借着亮如白晝的燈光,原來是水滴。
平白無故的,哪裏來的水滴呢?
直到邊上有人叫嚷了起來:“下雨啦!快支棚子!”
人群瞬間就亂了起來,四下裏都有人在擁擠,元月晚一個沒留神,就已經被奔跑的人群給帶出了幾步。她掙紮着回頭去找元月英他們,哪裏還看得見人,怕不是也給沖散了。
她正焦急着,就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同時耳邊傳來一個聲音:“別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