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然而， 臨森沒有給祢鸠看清自己面容的機會。

在相貌發生變化時，他拉起衣領遮住了下半張臉，祢鸠只能看到一雙金銅色的眼睛。

臨森只慌亂了短短一秒， 很快就恢複平靜。

他的目光在賽場上一掃而過， 伸手将祢鸠從激流中拽出來， 單手抱起他， 二人浮在半空中。

臨森指着那只水系靈獸，問：“它在攻擊你？”

盡管大半張臉都被衣領遮擋， 但祢鸠還是看得出來，臨森的面容已經改變了。他雙目深邃，一對黯淡的眼睛似乎能卷走他人的理智。

祢鸠還處于震驚狀态，他握緊了手裏的玉石，傻乎乎地點點頭。

“嗯。”

臨森說：“我知道了。”

他話音剛落， 空中就傳來了火焰燃燒的噼啪聲。

一大團火焰出現在擂臺上方，它搖曳着火舌， 将體育館籠罩在橙紅色的火光內。那團火焰蒸幹烏雲中的水汽，雨停了。

衆人尚未反應過來，火焰就像隕石一樣碎裂開了。它分裂為成千上萬個小火球，伴随着一陣滾燙的熱風， 朝擂臺砸下來。

祢鸠倒吸一口涼氣：“學長， 我們該溜了！”

然而，臨森絲毫沒有躲避的意思。他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還順手把校服搭在了祢鸠肩上，擦掉他頭發上的水滴。

祢鸠看着火球， 急得想揪臨森的頭發：“我們真的要逃了！！”

祢鸠的衣服早就被水流浸透了， 火球不能點燃他的衣物，頂多燙掉一塊皮。但臨森的衣服是幹燥的， 火焰一點就燃，很可能讓他重度燒傷。

火球從天而降，發出呼嘯聲，灼熱的風吹起了祢鸠的頭發。

祢鸠看到一團火球不偏不倚地朝臨森砸過來，下意識地推了臨森一把，舉起手臂試圖擋住它：“小心！”

然而，火球并沒有碰到二人。

他們身邊似乎形成了一個屏障，火球根本無法靠近他們。

祢鸠目瞪口呆：“學長，這……難道是你做的嗎？”

臨森回答：“對。”

他看了祢鸠的手臂一眼，說：“謝謝。”

祢鸠：“……”

他感覺自己傻透了。

另一邊，靈獸完全暴露在火球的攻擊下。它被火焰擊中了尾巴，不由得勃然大怒，嘶吼一聲吐出水流，試圖撲滅火焰。

水屬性克制火，按常理來說，臨森幾乎不可能打敗眼前這只靈獸。

但臨森又一次颠覆了祢鸠的固有印象。

靈獸噴出的水完全無法澆滅火焰，火勢反而愈演愈烈。火球被靈獸的吐息吹向觀衆席，火舌從觀衆們頭頂掠過，傳來一陣陣尖叫。

臨森的靈力極為強悍，除了祢鸠外，體育館內的其他人都感覺到了巨大的壓迫感。

那股壓力擠着肺部，讓他們難以呼吸。

此時，瑞安和鄧米等人也聽見了外面的喧鬧。

他們走出候場室，來到觀衆席。

擂臺上烈焰熊熊，蔚然壯觀。

靈獸濕潤的皮膚被火焰烤幹了，留下一道道裂紋。在火焰的威脅下，它一步步後退，嚎叫聲也越來越細微。

安保人員看準時機，他們舉着電-擊槍沖上擂臺，制服了毫無反抗能力的靈獸。

瑞安被靈力壓得肺部脹痛，他環顧左右，發現所有人都滿頭冷汗，其中甚至包括Level.4的高靈力者溫特斯。

溫特斯走到瑞安身旁，問：“你認識那個黑衣服的男人嗎？”

瑞安眯起眼睛，仔細地觀察着臨森的眉眼：“沒見過。發生了什麽？”

溫特斯回答：“他剛才被祢鸠召喚了。”

鄧米插話：“祢哥召喚了他？那他一定是靈獸吧。”

溫特斯滿臉嫌棄：“你見過長得和人類一模一樣的靈獸嗎？”

鄧米委委屈屈地閉上了嘴。

由于意外，這場半決賽被迫終止了。

比賽結束後，臨森拉着祢鸠躲開了一擁而上的記者，二人一路狂奔，逃入選手休息室。

祢鸠跟在臨森身後，連珠帶炮地問開了。

“為什麽你會被我召喚？這塊玉到底是什麽啊？你的臉又是怎麽回事？”

臨森沒有回答，不動聲色地把領口往上提了提。

這時，祢鸠看到了他的耳朵。

臨森的耳朵尖尖的，像古地球傳說中的惡魔。

祢鸠曾在科普讀物上看過相關的文獻，尖耳是精靈和魔族的特征。精靈的耳朵類似獸耳，而魔族的尖耳和人類更為相似。

祢鸠感覺有什麽東西堵住了自己的嗓子。

他輕聲說：“你是魔族。”

臨森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

他将手掌搭在祢鸠右手上，輕輕地揉了揉他的手腕。

祢鸠原本正用力握着那塊玉石，但被臨森一碰，他的神智就突然恍惚了，迷迷糊糊地松開五指。

臨森撥弄着玉石：“這個東西，名叫牽魂玉，只有巫族才能讓它發揮效力。你是巫族的後裔，當你第一次戴上這塊玉後，就和我簽訂了契約。從此，我會被你所召喚，任由你驅使。”

他用那雙漂亮的金色眼睛凝視着祢鸠，祢鸠感覺自己的腦袋變得更暈了。像踩在棉花糖上似的，能輕飄飄地浮到空中。

臨森的嗓音低沉又緩慢，祢鸠聽着他的聲音，感覺自己耳朵麻酥酥的，耳根有點發軟。

“如果這塊玉被另一名巫族帶走，那個人就會變成繼任者，我和你的契約也就自動斷開了。所以，你一定要保管好它。”

祢鸠短暫地恢複了清醒：“你和其他擁有這塊玉的人，都曾簽訂過契約嗎？”

“不，每個人的使魔都是不一樣的。”

臨森頓了頓，說：

“我是屬于你的。”

他又補充了一句：“靈力越強的人，召喚出的使魔也會越強。”

祢鸠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這樣啊……那你一定也很菜，像我一樣。”

臨森：“……”

臨森松開搭在祢鸠身上的手，在二人皮膚分離的一瞬間，祢鸠突然恢複清醒了。

他揉揉自己的太陽穴，問：“其他人知道你是魔族嗎？如果他們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後，會很危險吧。”

臨森豎起一根食指，抵在嘴唇上：“他們不知道，你一定要幫我保守秘密。”

祢鸠自豪地挺挺胸脯：“那當然，我可靠譜了。”

祢鸠湊到臨森身旁，問他：“你真的叫臨森嗎？”

臨森沒有撒謊：“假的，是化名。”

祢鸠又問：“你的真名是什麽？”

面對這個問題，臨森沉默了。

他把祢鸠的手腕拉到自己面前，将牽魂玉重新系回去，說：“我不能告訴你。”

“我要走了，退學申請明天就會遞交給這所學校。”臨森似乎有些不放心，又強調了一遍，“一定要保管好牽魂玉。”

“好，我會的。”祢鸠朝儲物櫃走去，把書包取出來，問，“學長，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他久久沒能聽到回應。

祢鸠轉過頭，發現臨森已經消失了。

祢鸠的那一場比賽，讓評委們犯了難。

規則允許召喚靈獸輔助比賽，但把一個不知身份的人召喚到賽場上，是聯賽歷史從未有先例的操作，可謂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經過裁判團長達一小時的會議後，祢鸠的行為被判斷為場外援助。

場外援助，通稱舞弊，被發現後直接失去參賽資格。

而祢鸠的對手，也因使用違禁藥品而被判定成作弊行為。雙方選手都失去了資格，分數作廢。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祢鸠已經回到了宿舍。

他嘭一聲關上房門，倒向自己的床。

臨森被突然召喚時，顯然還在疊衣服。已經疊好的衣服被整齊地摞在祢鸠枕邊，散發出衣物柔順劑的芳香。

祢鸠在床上翻了個身。衣料和被子摩擦，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臨森離開後，他突然感覺房間變空了，冷冷清清的。

自從臨森搬進來，也就只過了一周而已。他話不多，平時也就在書桌旁安安靜靜地坐着，基本不會發出什麽聲音。

然而，當他離開後，祢鸠還是感覺有些不太習慣。

這時，祢鸠的光腦突然震動起來。

他收到了瑞安的信息：[祢哥，看下班群，你的比賽視頻在網上傳瘋了！]

祢鸠依言打開班群。

班群內，有人發了一條視頻鏈接。那是一條視頻新聞，标題上寫着“聯賽名場面！”幾個大字。

祢鸠點開視頻，看到了一大片熊熊燃燒的烈火。

數千團火球從天而降，像彗星雨似的，在空中拖出長長的尾巴。周圍充斥着呼喊和尖叫，觀衆們躲避着從上空掠過的火舌。

視頻拍攝者将鏡頭對焦在擂臺上。

臨森和祢鸠正浮在半空中，火焰暴雨般傾盆而下，卻獨獨避開了二人，在他們周圍形成一片安全區。

這條視頻有上萬條彈幕，幾乎把屏幕占滿了。

[這不是靈獸吧？召喚了一個人？]

[我靠啊，這個帝華的學生把一個人弄到賽場上了！]

[我當時就在現場！那個火球是他媽真的刺激！！]

[雖然遮住了臉，不過那個人還挺帥的！]

祢鸠放大了圖像，仔細查看視頻上臨森的面龐。

眉眼深邃、輪廓鮮明，确實挺帥。

祢鸠像個驕傲的老父親：“這不是廢話嗎，我舍友啊！”

祢鸠又低頭尋找其他誇臨森的彈幕，卻看到了這樣一段話。

[你們看仔細點，那個人是尖耳诶……難道他是精靈嗎？總不會是魔族吧。]

祢鸠怕有人胡亂猜測，為了混淆視聽，他立即發了一條：[魔族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精靈倒是有可能。]

祢鸠的光腦又一次震動起來。

瑞安：[祢哥，玩游戲嗎？你已經一周沒有直播了。]

祢鸠回複：[玩，等等我。]

祢鸠關掉視頻、開啓直播間，并打開多日沒玩的《召喚師》游戲。

祢鸠請假了整整一周，直播間的人氣卻絲毫沒有下降。開播一分鐘後，直播間人數就達到了一千多人。

[米酒？！你回來了！！！]

[鴿王回歸！]

[啊啊啊一周了！我還以為你不直播了呢！]

……

祢鸠進入《召喚師》游戲。

在[骷髅雪原]的入口處，祢鸠看到了瑞安。他朝瑞安走過去，揮揮手：“瑞安，你也通過[迷霧沼澤]了？”

瑞安還沒回複他，祢鸠就被彈出的系統提示擋住了視線。

【[系統提示]：

親愛的玩家，您已經超過一周沒有登錄《召喚師》啦！

今天已經完成簽到，你獲得了：

[随機禮包]*1】

祢鸠打開[随機禮包]。

【你已打開[随機禮包]，獲得：

[靈獸捕捉卡]*1】

“又是[靈獸捕捉卡]？！你知不知道這玩意多難抽啊？”瑞安氣得要命，“我就從來沒抽到過！這玩意掉落率特別低，在商鋪已經炒到四百萬游戲幣，折合四萬！”

“那麽高嗎？”

祢鸠打開空間，把[靈獸捕捉卡]收了起來：“那我可得好好保存，哪天賣出去還能賺他一筆。”

祢鸠看着空間裏的三個[靈獸匣]，有點不敢打開它們。

他喃喃自語：“不知道呆汪回來了沒，這小子說跑就跑了，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

說完，祢鸠沉默了。

他感覺自己像個空巢老父親。

祢鸠深吸一口氣，敲了敲冥府白狼的[靈獸匣]。

幾秒後，[靈獸匣]打開了一條縫，毛茸茸的小狼崽從裏面滾了出來。

他擡起頭，用那雙圓亮的金色眼睛凝視着祢鸠，輕輕搖了搖尾巴。

看到小狼崽那張拽拽的臉，祢鸠如釋重負。

祢鸠rua了一把小狼崽的腦袋，揪住他軟綿綿的尖耳朵捏了捏：“什麽時候回來的？好幾天都沒看到你，吓死我了。”

小狼崽喉嚨裏發出呼嚕聲，沒有躲避祢鸠的撫摸。

祢鸠肆無忌憚地rua小狼崽的毛時，不小心點開了他的屬性表格。

【好感度：（60/100）】

祢鸠：“？！”

還有這種好事？

[漲了那麽多？你們這一周背着我們去幹嘛了？？？]

[嘿嘿嘿嘿～]

[我嗑到了真的！]

[啊啊啊我好好奇！！]

祢鸠樂颠颠地跑去向瑞安炫耀：“瑞安！呆汪的好感度已經60了！”

瑞安一臉茫然：“怎麽會那麽低？”

他點開[箭囊刺猬]的屬性表，一個“好感度：（83/100）”赫然出現在祢鸠面前。

祢鸠：“……”

祢鸠：“算了，不和你比。你們接着甜甜蜜蜜去吧。”

[寒葉飄逸灑滿我的臉，吾兒叛逆傷透我的心。]

[淚，流了下來。]

[up的臉上，出現了三分傷痛、三分薄涼，和四分痛徹心扉。]

瑞安終于找到了心理平衡。他拍了拍祢鸠的肩膀，語重心長。

“祢哥，時代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

[寒葉飄逸灑滿我的臉，吾兒叛逆傷透我的心]（18字）

出自臺灣“牛頭牌”沙茶醬廣告《難忘的家中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