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最好的展信佳
好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們的事我們都不便問的太多,後來你倆分手後信佳去了國外,再沒回來過,你也有了新女友……”
好友說到這的時候頓了一下,然後舉杯道:“下周我就要被公司外派到另個城市了,新公司那邊事情很多,肯定是趕不上你的好日子了,所以就提前祝你新婚快樂吧。”
周頤沉默的舉起了杯。
結果好友又道:“也祝信佳…前途似錦。”
“……”周頤聽此只知道微笑,卻也怎麽學不了好友對展信佳道不了一聲祝福。
初戀總是這樣的,又何況分開的太匆忙,那層曾被她親手挑破的窗戶紙永遠的梗在了心頭,讓她無法忘記,更無法釋懷,她以為人生不過如此,隔着幾度重洋,她和展信佳各自有了各自的活法,山高水長,或許不會再有再相見之日,但總歸也是好的。
她素來是知道自己配不上對方的,學生時代便是如此,後來長大了也依舊如此。
可再後來,她卻聽聞她倏然死于精神病,跳樓自盡而亡。
那時的她女兒剛過滿月沒多久,妻子同她說起的時候還微嘆了聲,“可惜了,她向來是優秀拔尖的。”
周頤只愣愣道:“…你怎麽知道她的事?”
妻子頓了兩秒鐘,忽道:“因為她…是我爸爸養在外面的女人生的孩子。”
原來如此。
竟是如此…
難怪那一年她第一眼見到妻子的時候就覺得眼熟,像極了她心裏藏着的那個人。
原來…是妻子異母的妹妹。
妻子家裏的事周頤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岳父大人年輕時候風流倜傥,是京都出了名的世家公子哥,又是個傲氣的alpha,有錢有勢又有相貌,這樣的人在外面養了幾個外室聽上去也不是多稀奇的事。
只是可憐了她妻子,正房的女兒,兒時卻得不到一絲父親的寵愛。
每每妻子說到此事時總忍不住落下兩滴淚來,妻子是個好強之人,若不是年少之時受的傷太大也不至于多年耿耿于懷。
“你放心,你有我呢。”看見妻子落淚,周頤顧不得傷心舊友離世,忙上前安慰道,“我會對你好的,咱們一家三口好好的過日子,我絕不會辜負你的。”
她鄭重許諾道。
妻子聽到此處哽咽着撲進她懷裏:“他們都說我事事要強卻偏偏不肯聯姻,非要與你在一起,結婚的時候親戚朋友都勸我說這世上的alpha骨子都是喜歡omega的,将來你若是飛黃騰達了,富裕了,遲早是要與我離了去找別得omega的,我父親就是如此…可我,可我不信,你是最好的人,你不是爸那種薄情的人,你待我好我看得見,周頤周頤…答應我:只愛我一個人好麽?”
——只愛我一個人好麽?
——好。
周頤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剮了刀,她閉上了眼,不該再想起從前的往事的,四年了,她早就放下了。
“周頤?周頤——”妻子叫着她。
“我在。”她應了聲,承諾着,“不要亂想,我會好好的愛你的。”
言罷又抱着妻子說了不少的好話,總算是把妻子哄高興了。
情緒穩定之後妻子又說道了展信佳的事,面帶憂愁道:“她…到底也算得上是我妹妹,克死在異國他鄉,爸又不肯認她,我想着總得讓她落葉歸根才是…可我不方便去,你,你代我去一趟吧…我聽說你們好像曾是高中同學?”
周頤楞了下,麻木地點了下頭:“是的…分科之後,是做過兩年同學的,她…那個時候還是我們班的學習委員呢。”
提起往事她沒有說的太仔細,只籠統地說了個大概。
她确确實實是真心愛着妻子的,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那我叫人給你訂明日的機票,你去接她回來罷。”妻子沉默了片刻,又道,“她好像也沒有別的什麽親戚了,早些年和爸鬧翻了,爸不肯認她,所以家裏的墓地她肯定是不能入葬的……”
周頤聽到這兒便接話道:“那我…替她尋處墓地吧。”
她不記得自己那個時候是什麽樣的感覺了,實在過去了太多年,分開的時候展信佳還跟她說要她好好的,少女眉目冷淡,說話斯文平和,是記憶裏抹不去的一枚朱砂痣。
她沒有想過要怎樣,就算是真的想的話那個時候讀大學就早該付出行動了,她配不上展信佳,也知道展信佳不怎麽喜歡她。
忘了那些往事,不再去做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或許是她那個時候唯一的尊嚴了。
她只是想展信佳過得好,可再聽到對方的消息時便是陰陽相隔了。
人世無常。
妻子點點頭,伸手理了理她的衣領,輕輕道:“你們是同學,又算得上是她姐夫…去迎她最後程路也是應該的。”
“——好。”她點頭。
後來她去了美國,去接回了展信佳的骨灰。
那時她二十五歲,是與展信佳分開後的第五年。
再相逢,展信佳靜靜地躺在狹小的盒子裏,只剩一捧灰。
不遠萬裏,她把她接了回來,又買了處風景很好的墓地親手把她葬了進去。
落葬那天在下雨,周頤一個人撐着傘站在墓碑前靜靜的看着碑上的那張黑白照。
照片裏的展信佳眉目如當年,冷靜自持,帶着遠遠的距離感。
讀書的時候展信佳總是他們學校裏最負盛名的才女,人模樣漂亮清麗不說,性格還好,雖然看上去很冷淡,但若是有誰需要幫忙她總是會毫不吝啬的伸出緩手。
同學們都說也不知道日後會是哪一個好命的alpha能娶到展信佳,那時暗戀她的人數都數不過來,但展信佳身體不好,對誰都是客客氣氣的,加上又是位嬌弱的omega,他們那些血氣方剛的少年們總是怕唐突了她,只敢默默的喜歡。
周頤也是如此。
展信佳是優秀又閃耀的,她的人生絕不該如此,更不該孤零零的被葬在地下,她們曾在一起過,可她對展信佳的了解實在不多,多數都是從妻子那聽來的。
聽妻子說,展信佳的母親去世的早,父親又不肯認回她,她只被一位保姆照顧着,雖從不為金錢所困擾但卻沒有絲毫的溫情可擁有。
後來大點了,展信佳連來照顧她的保姆也不要了,只一個人住着,拒絕了與她父親的相見。
孤獨又倔強的成長着。
…這些都是她年少之時不知道的,看着照片上的人,周頤沉默了很久。
生時她是萬衆矚目的,死後來給她送葬的卻只有她。
這個曾經的故人。
“展信佳…”周頤撐着傘,聽着雨滴落下的聲音,良久,她才輕輕道,“下輩子,你要過得很好才是。”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細節總是記不得太清的,周頤只記得那天碑前的青草瀝瀝,只記得那天的雨聲滂沱,只記得自己一個人在墓前那站了許久。
恍惚如夢,一切都是那麽的不真切。
周頤還記得展信佳落葬時那下了一天的雨落在樹梢上的聲音,而今一躊躇,展信佳便就站在她不足三米處與她對望着。
重回少年時,重見故人,周頤說不清心頭是什麽感覺。
“老師沒有為難你吧?”展信佳仍舊是神色淡淡的,看她的時候因為個子沒有周頤高所以是微仰着些頭的。
她散着長發,眉目清潤如水,被風一吹,帶來絲絲清香。
“沒…沒有。”周頤楞了許久才接話道。
“嗯。”展信佳淡淡道。
其實單看她那張臉的話是看不出來她對周頤有什麽不同的,但話裏确實對她的關切周頤還是聽得出來。
“就說了說我上課睡覺的事…”明明已經是二十多快三十歲的人了,但在面對年少之時喜歡的人時周頤卻還是有些手足無措。
不該這樣的,她心裏很明白。
她可以肯定自己是沒有再喜歡展信佳的,她結婚多年,妻子曾是她的頂頭上司,兩個人機緣巧合的走到了一起,後來又有了孩子,日子過得很好,一家三口的日子說出去總是能羨豔死旁人的。
周頤也不是花心的人,只是……
只是她不知道為什麽,再度見到展信佳之後心中總覺得鈍着疼。
…太可惜了,展信佳那年去世的太可惜太突然了,她本該有光明遠大的未來,該有和睦體貼的愛人…不該孤零零的躺在地下長眠的。
若是能重來的話就好了。
“嗯。”展信佳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看樣子就是要馬上轉身回教室上課的。
“等一下——”周頤知道自己不該沖動的,但是就當做是一場夢好了,周頤在心裏告誡着自己,她不是想要背叛妻子,也不是想要和曾經喜歡過的人再續前緣,只是…如果她真的回到了十八歲,回到的少年時,那麽一定是老天爺在告誡她,告誡她不要再讓展信佳重蹈覆轍了。
或許是她自作多情,或許是她太高看自己,但是展信佳這樣好的人确實是不該那麽孤獨的死去的。
她後來聽過妻子說,展信佳在國外的那些年過得一直不如意,異國他鄉,又沒有熟悉的人,慢慢的就自我隔離,本來就有抑郁症的她越發的不愛出門,後來還産生了幻覺。
她生性要強,生病了的事也不肯告訴旁人,再後來病狠了,把天臺當做是海邊,一躍而下,結束了自己年輕短暫的生命。
誰也沒有料到她會那樣的死去,更沒有料到她會那樣的枯萎,因為那曾是…最好的展信佳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