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是她該擁有的

——“或許那個時候能有誰陪她說說話的話還會好些。”妻子雖然對那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沒有什麽過多的感情,但到底也是有一半的血是一樣的,驟然離世,也很傷感對方的離去,當然也還問過她,“你們是高中同學,這些年難道沒有聯系嗎?”

周頤靜默了片刻,然後說沒有。

其實她說謊了,分開之後展信佳是有過和她聯系的,是在她大四實習的時候,她多年不用的郵箱有收到過遠渡重洋而來的郵件,信裏展信佳問起過她的近況,末了輕描淡寫地說起自己要回國的事。

那個時候的周頤還有心存過念想的,收到郵件後高興地像個孩子,恨不得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展信佳再度聯系她了。

少年人大約都是如此的,以為一點細節就證明了那個人其實也與你的心意是一樣的。

她回了郵件,然後滿心歡喜的盼了一個多月也沒有盼到展信佳的回來,再發郵件給對方卻石沉大海。

展信佳再也沒有回過消息給她了。

再後面就死了心,本就不該有什麽念想的,她也沒有怨過對方,或許對方只是客套了兩句結果她卻當了真,太多太多的難以開口,慢慢的被歲月沉澱。

展信佳…

多好的人,的确不是她該擁有的。

暗示的足夠多了以後她也真的信了。

她把這個秘密藏在心裏,不再提起,後來和別人走在了一起,結了婚,生了小孩,日子也就那麽過下去了。

***

——“你有什麽不開心的一定不要悶在心裏。”從前的往事周頤顧不得那麽多了,她上前了兩步,對站在廊下的那個少女急聲道,“這世界是好的,有很多精彩的地方…”

展信佳一怔,側頭有些莫名的看着她。

周頤不管不顧的,她還覺得自己是二十六歲的時候,也還覺得這是一場夢,展信佳去世多年她從未夢見過對方,這還是第一次對方入她夢來,她其實是有很多離別的話想對展信佳說的,只是那年再相逢,展信佳靜靜地躺在骨灰盒裏,與她陰陽兩隔,說的再多…也是沒有意義的。

“……你要過得開心才是,還有,不要去美國讀書,不要…”

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完,上課的鈴聲驟然敲響,整個學校的喧鬧慢慢的平靜了下來,走廊上四處嘻笑打鬧的學生們聽見鈴聲後都慢慢的進了教室。

廊下只剩了她二人在對視。

鈴聲終。

周頤終于清醒了過來,再看着展信佳面上冷淡的表情再遲鈍也是反應了過來自己是在說什麽蠢話了。

“我…我胡說八道的。”她一下變得很懊惱了起來,于情于理她其實都不該對展信佳說這些話的,她這樣,若是被他人知曉了,何嘗不是對妻子另一種名義上的背叛呢?

自古新歡舊愛各一半,妻子那麽敏感,她不該這樣的,她發過誓要好好的愛妻子的。

“你別放心上,我…我…就是沒有睡醒。”周頤嗫嚅道,不知道要怎麽解釋才能解釋的清楚自己這莫名奇妙說的一番話。

要是…這不是個夢呢?她是真的回到了十八歲呢?

她這樣子胡亂說話,展信佳不會覺得她是瘋子吧……

“謝謝你。”正想着,展信佳卻忽然出聲對她道,“謝謝你對我說這些。”

周頤一愣,擡起頭來看着那個記憶裏從未褪過色的冷清少女。

春日午後的陽光有些豔,展信佳站在陽光下,耀眼的一如當年。

“——周頤,我會過得很開心的。”她輕輕道。

心驟然跳停,繼而複起。

一下接着一下。

印象之中她好像是第二次聽見展信佳這麽鄭重的對她道謝。

那年想好要和妻子結婚,負起一個成年人該負的責任後周頤就決心忘記展信佳,忘記自己當年的青春年少。

婚後她努力的做一個好妻子,好媽媽,好伴侶,任誰也挑不出她的不好。她确實是沒有再想過展信佳的,那麽久,她只把這個秘密埋藏在心底,等着歲月來抹平。

可或許是這個夢太逼真了,周頤有那麽一瞬間真的以為自己只有18歲,她忍不住想起了很久之前的往事,那是她第一次認識展信佳時候的事了。

那個時候她讀高一還沒有分班,五四青年節放假的時候不屬于畢業班的他們得了一日的假期,少年心性,鮮衣怒馬,約了四五個好友一起到郊外騎自行車踏青,到傍晚的時候才各自散去。

也就是在回去的路上,她遇見了穿着校服沿着河岸走的展信佳。

夕陽西下,河岸上的風吹動着少女單薄的身子,影子也被拉的老長,她沿着河岸慢慢的走着,低着頭只瞧着自己腳下的每一步路,沒有擡頭,雖然是顯得有些怪異,但也不至于覺得太過奇怪。

周頤一開始是沒有注意到對方的,若不是騎自行車經過時瞥見了女生在哭,她或許不會停下的。

她一直記得第一次見展信佳時的模樣,過去了那麽多年,她從來沒有見過誰能有展信佳那麽漂亮的,可就是那麽漂亮的一個女生卻低着頭沉默的在哭着。

周頤是一個熱血心腸,又同為女生,見此以為對方是遇到了什麽難事,便踩了剎車停在了路旁。

“同學,你還好麽?”周頤沒有靠得太近,怕唐突了對方,只站在對方一米遠的地方尋問着。

但那個女生并沒有搭理她,甚至連頭也沒有擡起來看她一眼的,只沉默地從她身旁經過繼續走着自己的路。

若是換了別的人的話定會覺得有些尴尬,可周頤是個大大咧咧的人,她并不在意對方無視了她,只覺得對方是真遇上了什麽難事,不好對她這個陌生人開口,于是她便推着自行車慢慢的跟在對方的身後,還拿了紙巾在手上,想着一會兒好遞給對方。

忘了跟了有多久,可能就幾分鐘,也有可能才不過十來分鐘,那個一直低着頭沉默着的女生終于停下了腳步,回過了身看着她。

“你要做什麽?”那個時候的展信佳還不像後來他們分班之後再認識那樣斯斯文文,謙和有禮。

那時候她很冷漠很傲氣,一雙漂亮的眼睛看人的時候總是帶着一股寒意,更是疑心重,非常抗拒他人的靠近。

聞言,周頤怔怔的也停了腳步,見對方有些不高興了,頓時就有些無措的把手裏疊好的紙巾遞了過去:“我…我不是壞人。”

她的解釋聽上去有些幹癟。

女生自然是不相信的,更沒有接受她的好意,只冷冷的瞧着她。

周頤見此有些不太自在的用另一只手抓了抓自己的臉,解釋道:“…這邊沒什麽人,你一個人……”女生是個omega,這郊外不比城內,一個omega獨自在街上走的難免不會遇上什麽事。

可周頤的話沒能說完,因為女生的氣勢太盛,在對方眼中冷冷的嘲諷和不信任之下周頤讪讪的閉上了嘴。

過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這樣被人冤枉也太委屈了一點,于是她小聲嘀咕道:“我…我還沒分化,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她臉上露出了幾分忐忑,“我…我們是一個學校的。”

“證據。”女生寒着臉道。

雖臉上的淚跡未幹,但也絲毫影響不了女生逼人的氣勢。

于是周頤又手忙腳亂地在身上翻起了學生證。

把學生證遞過去的時候周頤有點緊張,她其實也知道自己這樣跟着對方後面的不太好,只是看到女生真的傷心,又很沉默,有點怕對方做出些不理智的事。

聽她媽媽說最近都發生了好幾起學生的自盡的事呢。

青春期的學生很容易走入死胡同。

“——周頤?”女生接過她的學生證,翻開,瞧了一眼,然後擡頭用懷疑看着她。

周頤大窘,忙解釋道:“…拍證件照的時候我剛剪了頭,又有點感冒,師傅按快門的時候碰巧打了一個噴嚏…就照的……”她在心中整理了一下詞彙,最後還是喪氣道,“…有點猙獰。”

其實她這個說法算是很委婉了,因為證件照上的周頤理的一個男士短發,拍的時候剛好是她打噴嚏的前一秒,師傅抓拍的她是瞪着眼睛擡着眉,嘴巴斜開的,最重要的是整體還有點糊。

…認不出來也是很正常的事。

每次給人看學生證的時候,周頤都免不了要解釋兩句的,不是沒有想過要更換學生證上面的證件照,只是那個時候拍照是全校統一拍照錄系統的,拍照的師父當時要給幾千個人拍,忙得手忙腳亂,頭腳倒懸,周頤就是有那個心,那拍照的師父也沒有那個時間給她弄。

啊…好丢人。

周頤默默的在心裏道。

女生聽完了她的話後沒有說話,只合上了學生證,然後給她遞了回來,待周頤接過之後她便轉過身繼續往前走了。

一看就是不想再搭理她的。

周頤:“……”

這同學好像很不好接近。

周頤放好了學生證,一擡頭見對方走遠了,連忙就推着自行車跟了過去,“同學同學…你住哪的呀?要不我騎自行車帶你回去?”

女生冷着張臉走着自己的路,依舊沒有看她一眼的。

不過倒是沒有再哭了,可眼眶還是紅着的。

周頤抓了抓腦袋,有點不知道說什麽的好,“呃…這裏最近的一個公交站都還有3公裏呢,現在都6點多了,走過去的話天都要黑了。”

她自顧自道:“就…不太安全的吧?你放心,我沒有別的什麽意思,我沒分化,也比較喜歡男孩的,不會傷害你的。”

女性omega是所有性別中最為嬌貴脆弱的一種性別,瓜田李下的,周頤也不想人誤會自己。

“要不我騎自行車載你過去吧?我騎自行車技術很好的,不會摔倒你的。”

周頤一個人在那裏巴拉巴拉的說了半晌也沒得對方一句回應的,再大大咧咧也覺得有點尴尬。可她看到女生的狀況實在是不好,一看就是傷心到了極處要去尋死的模樣,心下擔憂,便又道:“你要是信不過我的話,要不我幫你報警吧?我可以在這裏陪着你等警察來…”

“不必。”女生說話的聲音很好聽,輕輕脆脆,如刀切良玉,又冷又蘇。

周頤的心又跳快了兩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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