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蕊心潔,天池淨水育蓮花

自騰戈與奇煌在郡守府住下,李逸軒與雲露的感情更是一日千裏,乃至如膠如漆。

郡守李肅不怎麽看得上這個來歷不明也沒有顯赫家世的女子,事實上李逸軒自幼與荊州刺史王睿之女便訂下婚約,不過他也沒有棒打鴛鴦的意思,像這麽漂亮的女人給逸軒作妾也無不可。

蠻寇在城外五十裏的地方駐紮,并沒有馬上攻城,雖然李逸軒這次吃了個敗仗,但勝負乃兵家常事,更何況李逸軒覺著這次戰敗很大原因是因為邑內兵卒無能,不聽調遣的緣故,因此回來之後更加緊操練,演練排陣,忙個不聽。

雲露不想打擾情郎正事,於是便時常去尋騰戈說話。

雖然騰戈已令賓滿代為尋訪《白澤圖》下落,但他卻并沒有将此事告之雲露。雲露不知就裏,幾次試探,想勸騰戈回心轉意,可每次還沒說到細處,那只可惡的兇獸就會陰測測地在旁邊打岔。

雲露有一次被他肆無忌憚地污蔑白澤一族“明明有利爪尖牙,卻自持神獸身份裝腔作勢,吃個人能怎麽了?”的話給惹惱,可還不等她發話,騰戈已直接站起來将那男人直接拖入房中,關上房門,裏面發生了什麽不知道,但雲露卻看到之後出來只有青年一個人,邊向她走來邊用一條手帕擦掉手上的血跡。

她沒有一絲因為兇獸被徹底教訓而出氣的感覺,反而覺得胸口好像被什麽壓得實實的,悶悶地喘不過氣。

坐在她面前的青年明明依然那樣的淡然,與記憶中的他似乎并沒有太大變化,只是偶爾沈凝的側臉會讓她感覺高深莫測,甚至偶爾……

她竟然會對騰戈産生畏懼!

這日也如之前那般,雲露來西廂找騰戈說話,雖然翻來覆去也就是千篇一律的希望騰戈能認清楚自己貴為神獸的身份,不要與奇煌這樣的兇獸攪和在一起,以免毀壞了名聲諸如此類。在她看來,只要騰戈能改過自新,就可以重新成為白澤一族的一員。

騰戈依舊如故地聽著,忽然外面的仆役匆匆忙忙地進來禀告,道府外有人,說是要見騰戈大人。

“帶他進來。”

李肅早吩咐過府裏的仆役要好生款待貴客,故此仆役不敢怠慢,聽了騰戈吩咐便馬上出去把人帶了進來。

進來的人一見騰戈立馬撲前跪拜:“大人!找到了!小的找到了!”

騰戈揮推仆役。

雲露好奇地打量來人,見他灰頭土臉,就像個剛從戰場上下來兵卒,一身戎甲烏七八糟,可這不過是表面之像,雲露雖是嬌弱,但通辨之能卻亦不差,很快便認出這只乃是賓滿,便不由露出厭惡之色。

Advertisement

騰戈看了他一眼:“怎麽,又換身體了?”

“呵呵,之前那副已經爛透了,不換不行。”精怪有些得意地拍拍這副新的身體,“這人活著的時候是個百夫長,身上的衣服挺不錯的。”

這話顯然惡心到了雲露,雖說曾自書上知道精怪之名,但親身所見卻是不同,至少書籍畫形不會發出屍臭味。

她忍不住拉了拉騰戈的袖子,小聲道:“這不是賓滿嗎?你怎麽跟它往來?”在白澤眼中這些山木草石之中所出之精怪微不足道,向來不屑與之往來。

“有何不可?”

雲露聽到他的話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我們是白澤,怎可與這些下等的精怪為伍?就算要找人幫忙,也可以找那些洞天福地修行的仙人或者澗河裏的龍王啊!”

騰戈卻笑了:“雲露,我如今并非白澤,而是滕根,位十二惡獸之中,莫說去請那龍君仙人幫忙,便要路過洞府門口,也是要被驅趕的。”

雲露似乎沒有想過這種情況,錯愕當場。

“當然,也有些是趕不走的。”他側目看向那個對賓滿嘆息不已,把那小精怪給吓得索索發抖的男人。

窮奇當然不會吃死人肉,只是覺得這副身體活著的時候定是塊好肉。

這麽好的肉,在戰場上耗了去!

浪費,太浪費了!

騰戈不理他二人各自心思,問那賓滿:“找到了嗎?”

賓滿不敢怠慢,連忙和盤托出:“找到了,在襄陽!我有個老鄉在那附近混飯吃,一天正好見到有個人路過,本來也沒怎麽在意,忽然見他掏出一本看上去很古舊的書冊,對著山石疾呼精魅名字,凡被其叫到的,無不現形,被其收去。我那老鄉吓得厲害,連忙躲入屍叢中,那人沒有想要我們這種精怪,方才逃過一劫。”

雲露用絲帕捂住鼻子免去那揮之不去的屍臭,本是皺了彎彎柳眉,可聽到他說到古籍,不由得“咦?”了一聲,聽完連忙問:“那本書是什麽模樣?”

“我那老鄉也沒敢瞧仔細,離得也遠,只是勉強看到封面上畫著一個圖案,遠遠看去大概是頭白色的動物。”

雲露頓時露出喜色,追問道:“可知道那是何方妖物?”

賓滿這回搖頭了:“那就不知道了。”

雖不知那是何方妖怪,可畢竟有了線索,勢必要走一趟襄陽。

可眼下南郡被蠻寇所圍,戰亂未平,她又如何能放心離去?可如果拖延了時間,那盜書之妖說不定已經離開,天大地大,只要對方不把《白澤圖》拿出來,要找一個不知其貌的妖怪談何容易?

雲露心裏七上八下,一時拿不定主意,不由得看向騰戈。

騰戈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遞給了賓滿,那賓滿其實也沒準備對方會兌現承諾,畢竟大妖怪都不是些好東西,大多是暴戾兇蠻,事情沒辦好那是死定的,可事情就算辦好也不見得能得什麽真好處,可沒見過還真給付酬勞的!當下千恩萬謝,告辭去了。

雲露不知該如何開口,此時外面傳來腳步聲,李逸軒走了進來,他雖是武将但平日行軍推演大多在軍帳之內發號司令,加上又喜歡幹淨,軍營回來便先去換洗,此時進來當是衣服整潔,已完全沒有了那日在戰場上匆忙逃亡的狼狽相。

他鼻高眼開,皮相确實不錯,更有一派官家子弟的高雅氣度,雲露見了心裏喜歡,臉上憂色去了幾分:“李郎,你來了啊!”便取出手帕替他拭去額頭薄汗,“累了吧?”

等她擦完,李逸軒捏了她的小手,面帶柔情:“不累。想我了?”

“嗯……”雲露嬌羞不已,臉泛紅暈。

“适才你們在說什麽?方才見露兒露出為難之色,莫是遇了麻煩?”

雲露輕輕搖頭,她雖知情郎乃有能之人,可畢竟是個凡人,絕對不可能與妖怪相對抗,故此她不想讓他知道此事。可李逸軒見到美麗的臉容愁眉深鎖,心裏頓是化作一汪秋水:“露兒,若是有什麽難處,大可告訴我,我與你一同解決便是了,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雲露仍是搖頭。

李逸軒見她為難,便轉頭問騰戈:“騰戈兄,可知道所為何事?”

騰戈淡道:“雲露族中一本古籍被盜,如今得了線索,盜書者身在襄陽。”

李逸軒低頭看向雲露:“你想與騰戈兄一同前往?這怎麽行?如今外面兵兇戰危,雖說你是仙身,可畢竟是名柔弱女子……”

“在萬軍之中把主将救走的女人有多柔弱啊?”心懷不滿的奇煌森森地打斷了他的話,再度引來雲露的怒目而視。

騰戈卻并未出言呵責,只淡淡言道:“去是不去,當由雲露自己做主。”

雲露看向騰戈道:“此處寇亂未平,圍城未解,我們至少先把蠻寇剿滅,這才能走得安心!”

李逸軒聞言大喜:“露兒有何良策?”

雲露點頭:“我與騰戈乃是天獸,再加上四兇窮奇,這裏的兵馬應該不是我們的對手。”

“嗤──”話音方落,便換來奇煌嗤鼻,“老子不幹,那些蠻子的肉太難吃了。”

本以為騰戈會出手懲戒,誰想這一回騰戈竟未曾出言斥責,只道:“自武王伐纣,各方神妖介入其中,陣中鬥法,以令凡間生靈塗炭,自此天帝頒下禁令,凡人的争鬥,無論仙妖魔怪,皆不得插手,違令者嚴懲不貸。”

雲露聞言不由得急了,連忙道:“蠻寇為禍,燒殺搶掠有違正道,我等神獸既身在其中,又豈可袖手旁觀,眼見生靈塗炭?”

騰戈一笑:“雲露,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是白澤,是騰根。”

“可……”

“再者。”騰戈起身,看著雲露的眼神竟是一片冰冷,“我可不曾說過,要走這襄陽一趟。”

本來理所當然的事情突然被否定,雲露登時錯愕當場:“可、可《白澤圖》乃關乎我族興衰,騰戈,你怎麽能袖手旁觀?!”

騰戈決絕地搖頭:“我從一開始就說過,白澤族之事,與我無由。”

“可是、可是我一個人……沒辦法對付那妖怪的……你還在氣我們将你逐出白澤對嗎?我會替你向父親求情……”

然而女子天真的想法在騰戈聽來只覺好笑。

若舍棄一物,還想著有機會回頭撿拾,那麽一開始,就不要放手。

連這點都看不出來,看來這個少女真是被保護得太好了,就像生於天池淨水中的白蓮,如果有朝一日堕入凡塵,不必野獸摧毀,不必凡人采摘,不夠清澈卻能孕育萬物的凡水,不夠幹淨卻能讓人生存的空氣,就能讓它枯萎。

不過,他并不沒有打算去當一個護花使者。

“我尚有要務在身,不便久留,告辭了。”騰戈揮手,身後那個男人難得地不需要喝令便跟了上來,蓬發下的嘴角掀起了一角得意的笑紋。

雲露驚呆了,之前太多的理所當然,讓她實在沒有料到騰戈居然真的不打算幫忙。

騰戈頓了頓,沒有回頭:“如果見了我父,有勞代為轉達,不必再費心神去尋什麽仙丹靈藥,騰戈素無惡疾,不需要治,也無意要治。”

他說完便起步繼續前行,雲露還待追趕,誰想那騰戈身後的男人忽然一回頭,蓬頭亂發下的臉頰突然颌長嘴大,露出猙獰獸相,張口一聲咆哮,猶如猛虎嘯林,吓得雲露連退兩步,可憐那李逸軒不過是個凡人,哪裏經受得了兇獸咆哮,兩眼一翻當場昏死過去。

雲露心裏著慌,連忙回頭去扶起情郎,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騰戈決然而去的背影消失在院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