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訪義莊,妖肆噬首難覓蹤
冉冉的太陽從東方升起,暖和的日光普照大地,也落在了那張清隽的側臉上。
沒有一絲疲倦的青年似乎很是滿足,抱著雙臂半靠著,并沒有在意他身上的盔甲上沾滿的血跡,甚至有一兩滴殘留在他的臉頰上。
河岸邊清新的空氣讓人精神大振,在他背後,團縮著那頭遍體鱗傷慘不忍睹的兇獸,堅固的鱗甲上全是血痂,碩大的獸首鼻青臉腫,渾身骨頭斷沒斷看不出來,只知道除了呼吸的微弱起伏之外,幾乎沒了其他聲息。
羯磨杵已經收了回去,既是沒有它,相信那只兇獸也沒有要逃走的力氣了。
青年坐起身,伸出手撫摸兇獸的鱗背,雖然到處是傷痕,但金色的天旨依然不損分毫,紋镌在其皮肉之上。手指是那樣的輕柔,側臉在陽光下帶著體貼的溫柔,仿佛怕驚醒了昏沈中的兇獸,卻又像愛惜著虛弱的傷者,讓人無從想象加諸在這頭兇獸上殘暴的刑虐是他所為。
“回去好好睡上一覺。”
直到日上三竿,神清氣爽的騰戈才拖著半死不活的男人回來,奇煌耷拉著腦袋亂蓬蓬的頭發都快把整顆腦袋給蓋住了,金色的鎖鏈牽住了他的脖子,然而事實上他的順從讓這個東西的存在變得根本就沒有必要。
當他們回到房間,卻見到坐在裏面似乎等待已久的雲露和李逸軒。
他們的臉色非常古怪,雲露見到奇煌時更是露出了憤恨之色,然而對於那白澤雌獸的挑釁,奇煌是理都不理,他現在渾身上下疼得就像每根骨頭都被拆斷重新拼過,盡管并沒有斷上一根骨頭。
疲憊不堪的兇獸在騰戈收回鎖鏈之後直接走到床邊“啪──”利落躺倒,床幔被震得吹落下來,遮擋了一點視線,讓床裏面的東西變得模糊不清,卻見一面黑乎乎的背影開始逐漸變大撐起,變成碩大的隆起。
比起兩人的驚愕,騰戈相當鎮定自若地順手關上了房門,走到床邊,拉了張被子把兇獸蓋了個嚴實,細心掖好被角免得鱗甲外露,暫時他還想在這裏待下去,若是把凡人吓死了可不好。
他的動作相當熟稔,甚至有一絲放縱的意味。
雲露皺了眉頭,身為白澤與這樣的四兇惡獸混在一起,實在有失身份。
“有事?”
與适才那抹不經意的縱容,騰戈的淡然此刻看來就像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
雲露道:“今日城內有妖怪於夜間橫行,傷人性命,那些屍體上都有被野獸撕咬過的痕跡,而且都是被咬去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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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多少人?”
雲露倒沒仔細問過,瞧向李逸軒,那李逸軒便道:“不下十人。此時已引起刺史大人的注意,已加派人手在城中巡查,但也不知是何方妖怪,居然在守備森嚴之下連連作案。”
雲露一向悲憫生靈,以往若是見了小獸飛鳥受傷,也不免會帶回家中醫治照顧,如今聞妖怪吃人,自是義憤填膺。他見騰戈不曾表态,當下著惱,興師問罪地指向床鋪:“一定是這頭兇獸所為!”
“吃人的妖怪不在少數,你又從何确定必是奇煌所為?”
對方的漫不經心讓雲露感到一種被忽視的愠怒:“騰戈你不必再維護那兇獸,你我皆知窮奇喜食人首,我并不是怪你,但這頭兇獸野性難馴,就算你好言相勸,他也是賊心不改!”
對於她的斥責床上那頭兇獸可說是充耳不聞,連個動靜都懶得給,埋頭呼呼大睡,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扯起來的呼嚕把床板都震得發抖。
“你親眼見過?”
雲露一愣,随即道:“我雖不曾親眼目睹,但這襄陽城內,就只有他一頭吃人的兇獸!!”
騰戈有些好笑地指了指自己:“你忘了,我也吃人的。”
“騰戈!!”雲露立是著惱,騰戈不但完全懲罰那窮奇的意思,甚至還在庇護那頭兇獸,這讓她覺得非常的不可思議,“豈可縱容這兇獸傷人?!”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騰戈站起身,“你在親眼看到我吃人肉之前,不都以為我是吃素的嗎?”
城外義莊的木門在夜風中“嘎吱嘎吱”的響,非常的安靜,畢竟裏面躺的都是些屍體,他們絕對不會發出鼓噪的言語。
被怪物吃掉腦袋的屍體被放在這裏。因為那些無頭的屍體太過可怕,卻又需要查出根由,故此只能停放在城外義莊,這附近入夜之後人蹤全無,卻是鬼影狂舞。
門被推開了,從一具具開始腐爛的屍體下蠱鬼疫像聞到了血腥的餓狼,從棺材裏竄出來飛撲向進門的人。然而進來的人手一擡,憑空一抓,輕而易舉地扭住了一只鬼疫。
鬼疫們驚恐地看到那身著盔甲的青年,邊把那只鬼疫扭斷脖子、抽筋剝皮,邊輕描淡寫地說道:“也好,省卻了不少功夫。”
他身後的白衣女子臉色吓得發白,盡管知道蠱鬼疫并非善物,當宜誅之,然适才見其殺戮手段如此殘忍,不但沒有一絲憐憫,更是極其暴虐。
“雲露,你怎麽了?”李逸軒乃是凡人,自然看不見那鬼疫之形,見雲露神色驚懼猶如見鬼一般,不由心中生憐,連忙扶住搖搖欲墜般的柔弱女子。
其實他根本不想前來,但自來到襄陽之後,見識過刺史統領荊州的威風,他便知道自己一個小小郡守之子可真是不算什麽。南郡滿打滿算也不過幾千兵丁,可王睿麾下卻有兵馬數萬。李逸軒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如果能夠幫助王睿抓獲兇手,說不定就更能得其賞識,成為其麾下将官,統領萬騎開疆辟土,豈不比守在那小小南郡更易成就大業?
故此李逸軒只得硬著頭皮跟随騰戈到義莊查探究竟。
另一邊的高大男子一直盯著背向他的騰戈,事實上如果沒有蓬亂的頭發遮掩,現在他臉上的表情猶可稱得上是困惑不已。
方才他睡得正舒服,夢見嘴裏嚼著騰戈的肉的時候突然被叫醒,睜眼就看見騰戈的臉,夢和現實還不及分辨,下意思就一口就照著騰戈的手臂咬了下去……當然頂多就咬碎了點盔甲,沒啃到肉,可如果換了平日必定又是一頓胖揍。可偏偏等他皮都繃緊了,卻沒挨騰戈一個拳頭,騰戈只是非常冷靜地撬開他的嘴巴取回了自己的手。
可這樣沒有對惡行施與懲戒的騰戈,反而更令他覺得可怕!瞧!他眼下竟然都不喝叫自己去吃鬼疫,這事太反常了!!
惴惴不安的衆人走進了義莊大門。
撲面而來的陰風以及混著死亡腐朽氣息的氣味均讓這三人退避三尺。
一個是神獸,厭惡不潔之物自不願靠近,一個是凡人,對於死亡之怖更是避之則吉,至於最後一個……那是因為死屍一向是他最讨厭吃的食物。
他們就站在門外,不願進去內莊,只有騰戈一人打開棺木,臉上的表情依然淡淡的,無驚無懼,就像那裏躺著的一具具無頭屍體不過是木偶泥塑。
雲露有些受不了這裏熏鼻的屍氣。
就像穿著最潔白的鞋子踩踏最肮髒的泥濘,她便用手帕捂了鼻子,催促地問道:“騰戈,怎麽樣?”
“魂魄都給勾走了。”騰戈擡頭回了她一句,看來閻君禦下極嚴,地獄鬼差們相當盡忠職守。
其實就算有鬼魂殘存,估計那些無頭鬼也說不出個所以為然,斷脖的位置切口相當幹脆利落,活人尚不及察覺就已經變成死鬼了。
雲露有些不耐,四兇之惡天下皆聞,本來已經是那麽清楚的事實,可騰戈卻還要折騰這些作甚?更何況那窮奇聽到這事後,連一句辯解也沒有,這不就是供認不諱了麽?
此時見騰戈打開了一副掩好的棺木,從裏面拉出一具人屍,這具屍體相當完好,看來死了沒多久,并不是被咬斷頭顱,大概是因為其他的緣故身死暫放於義莊。騰戈帶著屍體走出來,随手丢在地上,李逸軒一見,登時吓得兩腿發軟。
就算曾經上過一次戰場,可厮殺都是在離他相當遠的地方,也不需要他親自上陣殺敵,死掉的兵卒只是他手上錄策上随意勾去的名字,幾時見過這種死絕的屍體?
雲露連忙攙扶住他:“李郎,你可還好?”
李逸軒硬著頭皮道:“我在戰場上遇敵無數,刀光劍影尚且不懼,雲露,我還比較擔心你!”
“李郎……”
騰戈沒理會他兩人不合時宜的卿卿我我,蹲下身招呼奇煌:“過來。”
“幹嘛?”奇煌有非常不好的預感。
騰戈在屍體的頸脖上比劃了一下:“你把這顆腦袋咬下來。”
“什麽?!”奇煌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騰戈的語調并不存在一絲玩笑的意味。
“妖怪留下了齒痕,為了證明你的清白,你咬掉這顆腦袋給我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