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大結局上
成親的日子在一個天氣極好的秋日裏。
路宅早已張燈結彩, 只等着迎花轎登門。自然,路謙也早早的穿戴好新郎官的一切裝束,騎上那高頭大馬, 踏上了迎親之路。
他當年,正科落榜, 自是沒能享受策馬游街的樂趣, 偏他所中的那次博學宏詞科, 又不曾搞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可不得心存遺憾?
好在,當初興許有所遺憾,但這不迎親之日絕對能讓他騎上高頭大馬, 昂首挺胸的在京城街道上策馬游街。
因為路謙父親早逝,倒有個生母尚存人世,但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經另嫁他人。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 這些年來卻是徹底斷了聯系, 了無音訊。當然,誰都知道這是因為他生母自身的緣故, 只因當初他生母将他丢給了已出嫁多年的姑母照顧,而程府這些年雖有修繕房舍, 卻從不曾離開過本地。但凡她有那份心,早該有所聯系才對。
原先,程府這邊倒是略有微詞。
從律法上來說,路謙生母既已改嫁, 自是同路家以及路謙這個親生兒子再無任何關系。
然而, 律法是律法,人總該講些道義吧?血緣親情說割裂就割裂了?且不是太過于冷漠了?況且,真若是按照律法來說, 早已出嫁多年的姑母,那也一樣不是路家的人了,她同樣沒有義務照顧撫養路謙長大。
這真要是事事按照律法來說事兒,普通老百姓的日子直接甭過了!
不過這卻是早些年的想法了。
自打路謙那一年中舉後,程府上下自是徹底變了想法,只恨不得路謙生母自此不要再出現,免得将路謙哄了回去,倒是少了他們的好處。
在這其中,程二太太路氏的想法倒是跟他們不同。她原先很是反感這個曾經的弟媳婦兒。說白了,站在她的立場上來看,對于這種抛下幼子的女人是不可能有好感的。況且那還是她弟弟的親生兒子,是路家僅剩下的唯一一條血脈了。這讓她提起那女人,如何能有好臉色?
可自從路謙出息了,她反而存了一份善心。想着那人也是沒那個命,本來嫁到路家倒也不虧。
路家雖不富裕,但當初起碼溫飽是沒有問題的,她弟弟也算是略有才華,是不可能走科舉仕途,可起碼能幫人寫寫家信糊糊口。怎知一朝病逝,倒是連累路家上下都改了命。
如今,路謙又有了出息,那女人啊,偏就靠不上了。
待程二太太路氏親眼看着路謙騎上高頭大馬,前去朱府結親時,她忍不住落下淚來。
Advertisement
為他們路家,也為路謙這孩子。
外人總喜歡憑借自己知道的所謂只言片語,就妄圖揣測別人的人生。可那些自以為是的人,又怎麽會知道別人為了自己的前程付出了多少心血,經歷了多少磨難。
他們什麽都不知道,甚至連程二太太路氏都不敢說,到底有多了解路謙這個娘家侄兒。事實上,有時候回想起來,她都感到萬分慚愧。
她到底已經嫁人多年了,在弟弟早逝,娘家父母又先後離世後,她也是十分得絕望崩潰。可她到底有自己的生活,有疼愛她的夫君,有聰明懂事的兒子,她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承擔下路謙這個堪稱沉重的包袱。
如果不是路謙生母帶着孩子找到她,她是絕對不可能主動接手路謙的。
說白了,她也不是那大慈大悲的菩薩,比起娘家侄兒,更在意的肯定是自己真正親近的家人。
但她沒辦法。
路家的情況跟別的家族截然不同。前朝末年,他們從北方逃亡至南方,能安全落腳已實屬不易,自是人丁稀少,莫說血緣至親了,便是連個親朋故交都沒有。待路謙父親、祖父母相繼離世後,除了程二太太路氏這麽唯一的一個親人外,再沒有人會接手路謙。
恰好,程二太太路氏是高嫁的,程家在當地還是有頭有臉的名門望族。
除了接手,還能如何?
名聲這東西,在那些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窮困老百姓眼中,自是什麽都不是。可當地鄉紳富戶們,卻是斷然不可能不顧及這些的。尤其程府名下還有不少買賣,名為鄉紳,實則卻是靠私底下做買賣維持體面的。
在這種情況下,捏着鼻子認下路謙,是當時唯一的解決方法。
但你猜,程府會高興嗎?
莫說程府其他人了,便是二太太路氏本人,那也是難堪占了上風的。她是心疼路謙小小的一個人兒就要面對如此絕境,但更多的還是對夫家的愧疚。
畢竟,程府本不必承擔如此負累。
也正因為如此,在後來明知道程大太太故意忽略,或者幹脆就是明示暗示的苛待路謙時,二太太路氏其實是知情的,但她只能假裝什麽都不知道。最多,也就是拿自己的私房貼補路謙,旁的什麽都做不了。
甚至于,路氏還曾經私底下告誡勸慰路謙忍一忍,不要跟程家其他少爺攀比。莫說程大少爺了,便是同樣在念族學的其他程家旁系庶出的族人,只要姓程,就比路謙名正言順。
有些事情當時真的不覺得有什麽,畢竟在那種時候,也沒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
但等隔了一些年,再往回看時,路氏除了愧疚再無其他想法。
她其實可以對路謙更好一些的,畢竟程家是真的不差養育路謙的那些錢。她也可以主動跟二老爺提一些要求,只因二老爺真的不是那種在意細節的人。但她當時是真的不敢,完全沒有那個底氣替路謙撐腰。
再看如今……
“今個兒是謙哥兒大喜的日子,你何苦又落淚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這是嫁閨女呢。”程二老爺樂呵呵的調侃着,“等下謙哥兒還說要給你敬茶呢,趕緊把眼淚擦擦,免得叫新娘子看了笑話。”
敬茶一事,是路謙提前跟程家人打過招呼的。
他的意思是,他既是無高堂在側,便由姑父姑母替上。一則,姑母是他在這世間唯一的血脈親人了,二則,姑父姑母也對他有實際上的養育之恩。
說是養育之恩真的不誇張,路謙從五歲起就養在了程府。至于五歲之前的記憶,到底是比較模糊的,他只知道自己并非程家人,而是從外面來的,但事實上,他對家的記憶主要還是來源于程府。
哪怕程家大房對他态度一般,程大少爺更是喜歡踩着他顯擺自己,但這些其實都是小事一樁,比起外面的風霜雪雨,程家這點兒排擠嘲諷,他壓根就不放在心上。
——這主要是仰賴于祖宗的折磨,看多了整日裏不離不棄的祖宗,再看程大少爺,那怎叫一個眉清目秀。
總之,路謙強烈要求姑父姑母坐在高堂之上,替他主持拜堂之禮,到時候也要接過他這一杯茶。
初聞此言,程二太太路氏還深覺有愧,但一方面路謙堅持,另一方面程家大房夫妻倆恨不得取而代之,無論如何也不讓他們推辭。
如此這般,這事兒便算是定下了。
路謙只道:“我雖無生身父母在側,卻也有養父母在前,到時候再帶賢妻去祠堂拜祭父親和祖父母,便是全了這禮節。”
他這麽安排,愣是誰都挑不出理來。
值得一提的是,路家的牌位已經由程家一行人帶過來了。本來這種事情應該是讓路謙親自去做的,但無奈他實在是抽不出空來。因此,路氏以及她所出的兩位少爺便代勞了,左右從血脈上來說,這些人身上也一樣留着路家的血。
如此,路謙之父、祖父母的牌位都被安置在了路宅之中的祠堂裏,每日焚香上供,也好叫他們在地下安生度日。
“謙哥兒啊,他前頭這二十年,也過得太苦了。”路氏還是忍不住落淚,又急忙忙的拿帕子拭去。
“會好的,已經好起來了。這人呢,一輩子總是有些苦頭要吃的,他已經把這輩子的苦都吃完了,接下來就舒坦了!”
路氏心道,若真是那樣,倒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