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李大爺的嗓音帶着顫,他的眼淚在眼眶中轉着,卻怎麽也落不下來。他九十多歲了,即便現在死了,也活得足夠了。
他不怕死,但總是擔心着一個人——他的外孫,也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有血緣的親人。
“這個給你。”他說着,便将自己一直戴着的一條玉墜從自己的脖子中拿了下來,同時珍之又珍地将這條玉墜放在了林可岑的手心。“我的外孫名叫許落生,是個醫生,如今在B市工作,我很擔心他,如果有機會,你們正好碰見,我希望你将這個玉墜交給他,讓他不要擔心我,我活也活夠了,讓他帶着他的女兒好好地活着。”
其實,誰也不能确定那個許落生是否還活着,但是李大爺如此乞求,林可岑不可能不答應,就算只是看在多年鄰居的份上,他也不會拒絕,更不用說,只是帶個東西給對方了。
“或許還有辦法,我帶您離開……一定有辦法救您!”
“別說了,我心意已定,你如果還要說些什麽,我就在你面前自殺,那你就是殺害我的罪人。”
似乎是看到林可岑的表情像是無言的痛哭,李大爺最終還是嘆息道:“我已經老了,說到底,也不過是壽終正寝……你們年輕人,才是希望!”
這些話擲地有聲。
“可岑哥……”身旁的陳爾丁認真地凝視着林可岑,像是在告訴他:不要拒絕他。
即便心中混亂,但林可岑必須打起精神,他們沒有時間去哀痛。
最痛苦的難道不是李大爺嗎?
“好,如果遇見他,我一定會将這個玉墜轉交給他的。”林可岑鄭重道,但他的心裏并不好受,眼前是他從小到大認識的熟人,但很顯然,此刻他根本沒有能力救他。
“然後,我一定會回來救您。”
“傻小子……”李大爺那雙滿是繭子與滄桑的手重重地握緊了林可岑的雙手,眼眸中的熱淚幾乎要流淌下來。兩人都沒有再多說什麽,現在語言是蒼白的,毫無力量。
陳爾丁現在沒有打擾他們,也無力打擾他們。他能夠了解林可岑如今的心情,因為他曾經也同樣有過,但後來在末世中硬生生地給打磨了個幹淨。
林可岑将自己房子的鑰匙給了李大爺,叮囑他若是吃的不夠了,便去他的房子裏拿,雖然東西不多,但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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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願再深想下去,與李大爺道了別,便同陳爾丁一起離開了。他們乘着電梯去了地下停車場,林可岑的小破車或許還能夠堅強地支撐到他們去往陳爾丁的家。
去往陳爾丁的家還需要45公裏,但這次他們很早便出發,大約需要一個小時,那麽或許在中午前就可以到達了。也就是說,無論現在的喪屍進化到什麽程度,也不可能在中午能夠自由行動的。
果然,一路都很安全。林可岑按照陳爾丁的指揮進了一片別墅區,別墅區內的植被率很高,大多都是獨幢別墅,也因此,這些別墅區的道路上與草坪上除了見到一些散落的鮮血以及屍塊,倒是沒有看見沉睡的喪屍……
個屁。
林可岑眼尖地發現了挺屍躺在一片榕樹林的喪屍,還不止一個!
但好在別墅區裏頭的人數較少,倒也沒有像高層一般喪屍為患的程度。
“前面那一棟就是我家了。”陳爾丁突然出聲了,只是對方的語氣卻并未有到家的喜悅,反而帶着一絲的複雜與抗拒,林可岑不明白他如今意料之外的态度到底源自哪裏,但他也沒有詢問。
因為此刻保持沉默,才是禮儀。
所以他只是循着對方的視線看向了那一棟四層樓高的別墅,那宏偉華麗的外觀差點閃瞎了林可岑的眼睛,也讓他明白了自己與對方在金錢地位上的差距——只是如今身處末世,這金錢也或許毫無用處了。
“你先把車停到門口吧。”陳爾丁突然道,林可岑點點頭,按照他的要求停在了門口。而陳爾丁便下了車,然後在高大的鐵栅欄門邊的牆壁上按了下門鈴。
那頭很快便接通了。“少爺,您回來了!”
“是的,麻煩開一下門。”陳爾丁的語氣竟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坐在車子中的林可岑為這一變化而沉默。
那頭似乎在确認些什麽,過了好久,才再次傳來了聲響。“好的,請盡快進來,您也知道,現在外頭不安全。”
“知道了。”陳爾丁得到了結果便上了車,而鐵栅欄也在同時向內打開了。陳爾丁側着頭,對着身旁的同林可岑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啓動。
“好好。”林可岑對對方這種莫名自然的态度完全沒脾氣,即便對方現在對他的态度,讓他總覺得自己是他的仆人。
小破車慢慢地駛入了陳爾丁的家,身後的鐵栅欄便立刻關上了。陳爾丁指揮着林可岑開車七拐八拐地進了一個地下停車間,裏頭停着一排的車,從價值四十萬寶馬的到幾百來萬的輝騰應有盡有。
是男人都是愛車的,就算他是gay,林可岑盯着他們停車場中的這排車子,又看了眼自己的這輛小破車,陷入了沉思。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呢。
地下停車場是有電梯直通之前在外頭看見的精致大別墅裏頭的,所以他們乘着電梯就直接去了一層。
電梯打開,室內很暗淡,窗戶已經被他們用木頭給釘死了,只有幾絲陽光透過縫隙洩露在別墅內的地上。有人來迎接他們,他的手裏提着一盞透着明黃色燈光的油燈,再加上別墅內歐式的建築,差點讓林可岑以為自己直接穿越到了中世紀。
面前的男人穿着一件立體的西服,前額的頭發用摩絲捋到了後面,露出了他那潔白的額頭,看起來依舊精致幹練。
這個樣子,哪像是在末世裏頭活着的人?
如果不是林可岑親眼見到,他是真的沒有辦法想象資本家與他這種普通的小老板差別竟然有這麽大,而且……都末世還需要這麽端着維持着表面的平靜。
一時之間,林可岑也不知道該說陳爾丁是幸福還是不辛了。
那個男人對林可岑的出現并不感到意外,大概就是之前在門口與陳爾丁說話的男人了。“少爺,歡迎回家。”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但林可岑看着極其不适。
“對了,鞠詩晴小姐一家也在。”男人又加了一句。
鞠詩晴?
林可岑将這個名字在心裏晃了一圈,微微有了一點猜測。他下意識側頭看了一眼身旁的陳爾丁,卻看見對方的眉緊蹙的,一臉不太高興的樣子。
“您好,先生,您應該是陳少爺的朋友吧,這裏有足夠的食物與水,也同樣能夠保證您的安全。”
“好了,別說這些虛的。”陳爾丁顯然并不想要聽眼前的男人絮絮叨叨繼續說些什麽,他只是冷聲道:“這些食物與水應該是我囤積的吧,你們倒是用的開心?”
眼前的男人表情微微僵了下,但還是非常禮貌地回答。“您是陳家的一份子,同樣您的父母也對您的深謀遠慮感到欣喜。”
“呵,欣喜,一開始不還覺得我是瘋子嗎?”陳爾丁似乎是累了,他嘆了口氣,也不打算與眼前的男人再多說些什麽,“讓我見我父親母親。”
男人似乎想要再說些什麽,但最終還是點點頭,“您剛回來,的确應該是想念主人了。”
陳爾丁的表情變得更加的可怖,林可岑也算是了解了陳爾丁對自家家人的厭惡。不過,為什麽?他想不明白,大約也只能歸結于對方那多出來的有關于未來的記憶。
也許之後他與他家人發生過什麽。
但同樣,也有可能是他們家人之間的關系本就不好。
因為都是猜測,林可岑并未深想。兩人跟随着那個穿着西裝的男人一同來到了客廳,客廳中,已經坐了一群人。坐在最中間的是一位中年大叔,他穿着寬松的居家服,手裏握着一根紅木龍頭拐杖,而坐在他身邊的是一位面容柔美的成熟女性,她此刻還畫着精致的妝,穿着一件低胸禮服,看對方的穿着,根本無法想象現在已經身處末世。
還有三個人,一個長相漂亮的女生林可岑是認識的,就是之前追到酒吧裏的所謂前女友,而另外兩位年紀稍大點的,想來就是她的父母了。
先開口的是那位坐在中年大叔旁邊的成熟女人,推測她應該是陳爾丁的母親,雖然有點過分的年輕,但如果好好保養的話,應該是可能達到這種效果的,畢竟現代人誰都見過娛樂圈那些不老女神的神話。
“寶貝,你最近真的是有點不太正常。”她的聲音明明是溫柔的,但給人的感覺卻并不太好,像是在責怪,又像是在威脅。
陳爾丁的表情冷冷的,像是根本沒有聽對方說話。
“不過我對你永遠是包容的,誰讓你是我的兒子呢?”她笑了下,紅色的唇瓣微微勾起,像極了喪屍張開的血盆大口。但眼前的,卻都是人。
林可岑可能是真的不太适應這樣的家庭,現在他就有點全身都不太舒服了,他總覺得那個女人看向他們的視線,就好像是織網的蜘蛛,将他們牢牢地黏住了。
“所以,既然母親您說包容你的兒子,那麽應該也能夠包容我帶走屬于我的東西吧。”陳爾丁充滿惡意的聲音在他的耳邊傳來,萦繞在整個大廳。
女人的表情很快就變了,但她卻依舊還是打算維持她表面的端莊與優雅。“寶貝,你最近實在有點太淘氣了。”
女人的話,讓陳爾丁露出了個嘲諷般的微笑。但這場令人窒息的談話并未持續太久,女人身邊的中年男人便已經用自己手握着的龍頭拐杖用力地敲了敲地面。
當紅木敲擊在月牙色的瓷磚上,整個大廳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林可岑在這樣的環境中極其不适,同時也對陳爾丁生出了一絲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