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她就是唯一
江澈晚上回去之後,其實也有些後悔,感覺自己那話說得太過分了。
他坐到書桌前,就看到玻璃下壓着的一張書簽,一張四葉草做成的書簽。
這還是讀三年級的時候,虞晚送給他的。
當時,科學老師帶着班上一群小蘿蔔頭去戶外認識各種植物花卉,最後領着大家來到一片四葉草前。
老師介紹道:“一般我們看到的都是三片葉子,四片葉子的很稀少。在西方國家,四葉草被視為是幸運的象征。現在給大家半個小時,看看哪個小朋友能被幸運女神眷顧,尋找到一片四葉草。”
小孩子對這種類似尋寶的游戲都很感興趣,馬上蹲下來,一片葉子一片葉子扒着看。
最後只有虞晚最幸運,找到了一片四葉草,小女孩杏眼彎彎的,笑得特別開心。
其他人羨慕的不得了,這個年紀的孩子,都對老師的話堅信不疑。
老師說四葉草代表着幸運,那虞晚以後一定就會運氣很好了。
江澈看到她小手把四葉草攤開展平,夾進書裏,很是珍重喜歡的模樣。
等到第二天,那片四葉草被做成了一張書簽,送到了他的手上。
隔了八年的時光,小少女甜軟的嗓音仍然清晰。
“江澈哥哥,我找到了四葉草已經很幸運了,現在把它送給你,就把幸運也分給你一半啦。”
江澈盯着這片四葉草的書簽,心裏後悔的感覺更強烈,他沒有再猶豫,馬上出門,準備去虞晚家裏給她道歉。
門鈴按了幾遍,都沒人來開,又等了會兒,他才看見趙阿姨撐着傘回來。
江澈猝不及防被告知虞晚出了車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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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他腦子一空,差點站不穩,反應過來之後,一秒也不敢多耽誤,馬上就往醫院趕去。
一路上,江澈心都是提着的。
等見到病床上的小姑娘時,他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湧起深深的自責。
虞晚頭上纏着繃帶,身上也有紗布,他是知道她最怕疼的。
要是自己沒有在她比賽中途離開,又或者沒有對她說那些過分的話,這場車禍就不會發生了。
江澈後悔得想扇自己一巴掌。
“晚晚你沒事吧?”他抓住她的手,擔心地問。
面前的少女有點懵地看着他,愣了兩秒,開始把自己的手往回抽:“你松手,我又不認識你,你別動手動腳的。”
江澈聽到她說不認識自己,整個人都是一呆,想了想,便認為她是在說賭氣的話。
他誠懇道歉:“晚晚,是我不對,我當時不該和你說那麽過分的話,對不起,你原諒我好不好?我再也不會那樣了。”
虞晚莫名又無奈,只能再一次認真重複:“我真的不認識你啊,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可她都這樣說了,他也不松手,還在不停地給她道歉。
那一聲又一聲的對不起響在耳邊,虞晚感覺自己頭又開始疼了。
兩人僵持間,門從外面推開,陸識從走了進來。
陸識怕她有什麽狀況,在醫院樓底下随便買了點吃的,匆匆幾口吃完就往上趕。
還沒進門,就聽到江澈的聲音,他在給她道歉,陸識神色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道歉有什麽用?
輕飄飄一句對不起難道就能彌補她受到的傷害,流的血嗎?
見到推門進來的人,虞晚眼睛倏地一亮,趕緊喊:“陸識。”
嗓音輕快又充滿信賴。
陸識走到床邊,沉而冷的目光看向江澈,聲音帶着攝人的壓迫:“松手,她才做了手術,你還想怎麽刺激她?”
江澈也意識到自己行為不妥,手松開,然後就看見虞晚迅速縮回自己的小手,往被子裏一藏。
像是生怕再給他碰一下。
兩個人曾經那樣親密無間,他從來沒有被她這樣抵觸排除過,江澈心裏頓時升起酸澀難言的滋味。
虞晚卻不再看他,小臉仰起,望向身邊的少年:“陸識,他是誰啊?我明明不認識他,他怎麽會知道我名字?”
江澈這下徹底呆了。
情況似乎不是他以為的那樣,看着她額頭上的繃帶,他突然想到另一種可能。
陸識也有些愣。
但很快,他意識到什麽。
低下頭,對上少女信賴滿滿的眸子,他心裏卻不可抑制地生出卑鄙又可恥的竊喜。
“你不記得他了嗎?”
這句話問完,他緊張得呼吸不自覺屏住。
然後就見小姑娘搖了搖頭,誠實道:“不記得。”
醫生很快過來。
他手裏拿着虞晚的腦部CT圖,仔細看了幾遍,又問了她一些問題。
被問到家人好朋友這些事時,虞晚能對答如流,但對于才發生不久的那場車禍,印象卻是特別模糊。
而且,她不僅不記得江澈,連帶着班上很多同學的名字也想不起來了。
醫生沉吟片刻,給出判斷:“她這種情況應該是選擇性失憶,車禍發生時,腦部被撞擊,儲備記憶的功能區受到損傷。”
江澈迫不及待問:“那她的記憶什麽時候能恢複?”
“這個我也很難保證,有可能過幾天她就什麽都想起來了,也有可能一直失憶下去。”
醫生走後,虞晚還是愣愣的,就完全沒想到,失憶這麽狗血的事,竟然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晚晚,我是江澈,就住在你家隔壁!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每天早上一起上學,放假了一塊出去玩,你再好好想想,你這些都不記得了嗎?”
他聲音激動,虞晚本來就處于茫然無措的狀态中,有點被吓到了,下意思地就往陸識的身後躲。
那只寬大病服下的小手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子,表情不安中透出一點茫然,似山裏間迷了路的小動物。
“陸識,他是誰啊?我怎麽沒有一點印象了?”
江澈等着他替自己解釋幾句。
結果下一秒,就看到自己這個平時冷酷到沒邊的表哥,手放在少女的頭頂,輕輕摸了兩下,安撫意味十足。
說話的嗓音低沉而溫柔:“不重要的人,我馬上要他出去。”
江澈:???
然後他就真的被趕了出去?!!
被趕到門外的江澈相當氣憤,他和虞晚從三歲就認識了,連幼兒園都是一起上的。
她那麽小的時候,他就牽着她到處跑,到處玩了。
他見證了她換乳牙,一天天長高,從軟乎乎的,說話帶着小奶音的小女孩長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
江澈無論如何也不能忍受自己被說成是不重要的人。
“你那話什麽意思?”他質問陸識,“你明知道她現在記憶出了問題,還說這種話誤導她?我和她認識了十三年,你竟然說我是不重要的人?”
陸識平靜聽完,唇輕勾了勾,帶出一絲嘲諷的笑:“哦,十三年了,是挺久的了。”
“可那又怎麽樣呢?”他看向他,眼神驟然淩冽鋒利,“你為了一個認識不到半年的女生,在比賽的時候丢下她離開?”
江澈氣勢一下子弱了下去。
“林知寒她腳被開水燙傷了,她在這裏沒有親人朋友,就算只是同學,我這時候也該伸出援手吧。”
他替自己辯解,也像是在說服自己,讓自己的良心不那麽不安。
陸識覺得挺好笑的,嗤地一聲笑出來。
大約是他生性冷漠吧,于他而言,除了她,別的任何人都是不相幹的。
所以別說腳被燙傷了,就算是腿摔斷了,又和他有什麽關系?
他絕不會為了這些,抛下她離開。
這本來就不該是一道選擇題。小姑娘不該被比較,被權衡,最後被取舍。
她就應該是唯一的答案。
陸識懶得和他廢話那麽多,眼皮略略擡起,漆黑的眸子攝出寒意。
他的聲音同樣冷得可怕:“你還不知道吧,出車禍的那輛車爆炸了,她晚半分鐘被救出來,你現在說多少句道歉的話,她都沒有機會聽到了。”
江澈身子一僵,如被施了定身術,整個人動彈不得。
他只知道她出了車禍,沒有料到會這麽驚險。
扔下這句話,陸識轉身進了病房。
病床上的少女小鼻子輕輕皺着,哭喪着一張小臉:“我剛剛又想了想,發現除了佳霓,班上其他的同學我真的一個都不記得了。”
“還有剛剛的那個男生,他說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可是我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完了。”她眼巴巴看着陸識,軟軟的語調,可憐得讓人心疼:“陸識,我腦子好像撞壞了,怎麽辦呀?”
陸識意識到自己有多麽卑鄙,因為這一刻,他心底泛起從未有過的高興。
他壓下想向上翹起的嘴角,微微側頭,不敢看她那雙烏黑幹淨,不摻一絲雜質的眸子。
“你不是還記得父母,童佳霓他們嗎?這些對你重要的人你都記得,那些忘記了的,就說明沒那麽重要,你想不起來也沒什麽要緊的。”
虞晚歪着頭思索了會兒,覺得他的話好像也有道理。
“是的哦。”她信以為真地點點頭。
然而剛放松了沒多久,虞晚轉而想到了一個十分嚴重又可怕的問題!
陸識看着小姑娘突然一皺眉,臉上的表情變得凝重,正擔心是怎麽了,就聽她說——
“那我不會把之前學的知識也全忘了吧?我豈不是要重新從一年級的內容再學一遍?”
陸識:“……”
這倒是他之前沒考慮到的。
也不愧是個小學霸,這種時候了還惦記着學習。
他笑了聲,拿出手機,搜了下高一語文必備古詩詞:“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下面一句是什麽?”
“诶?”
突然被考,虞晚愣了下,想了幾秒鐘,回答:“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他手指往下劃了劃,随意挑了句,又問:“氓之蚩蚩,抱布貿絲,下面一句?”
虞晚背道:“匪來貿絲,來即我謀。”
說完又眨了眨眼,糾正他:“第一個字是多音字,不念mang,念meng,是男子的代稱。”
上語文課就沒聽過的陸識:“……”
他把手機往兜裏一收,挑眉笑了:“瞎擔心什麽,這小腦袋瓜不是記得比誰都清楚麽。”
虞晚如釋重負,唇角彎出淺淺笑意,還有點被表揚的小得意,樣子又乖又可愛。
“那你再考我一下英文單詞,看我還記不得記得。”
陸識:“……”
語文那些字他都認識,英語單詞,還是算了吧。
“行了,時間不早了,快睡吧,醫生也說了你現在要多休息。”他說着,将她身後的枕頭放下。
虞晚聽話地躺下,烏溜溜看着他,等了等,也沒等到他要告辭的話。
猶豫了下,她問:“诶,你不走嗎?”
陸識:“我等你睡着再走,不是膽子小嗎,一個人睡醫院,不怕?”
虞晚心裏感動的不行,同時又挺不好意思的,覺得自己太給他添麻煩了。
她手從被子裏伸出來,對他比了個五的手勢,保證道:“我睡覺很快的,不超過五分鐘就能睡着。”
陸識看着小姑娘一臉認真的表情,又看向那五根軟軟白白的手指頭,笑了聲:“好。”
虞晚立刻閉上眼,抓緊時間趕快睡覺,不能讓他等太久!
她身體還特別虛弱,頭部也受着傷,很快就睡着了。
都不到三分鐘,陸識就聽到小姑娘軟綿綿的呼吸聲,一只小手抓着被子角,睡着的樣子安靜又乖。
他沒走,站在邊上又等了很久,确定她是真的睡熟了,才替她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然後手很輕地,摸了一下她柔軟的臉頰。
小心又克制,很快就收回手。
十三年的時間是很長,但和一輩子相比,也不算什麽。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樣樣不如江澈,可是只要他有一口氣,就會拼了命地保護好他。
不需要和任何人比,在他心中,她就是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