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相好?
十三果然聽話的去包子鋪買了兩個白面饅頭,就着水壺裏的涼水慢吞吞吃完,也不用戴玉通帶路,身形一躍,熟門熟路直接進了宮。
焦頭爛額的蒙顧劍見到他簡直心情複雜,一邊領人往禦書房走去,一邊忍不住和他碎碎念:“昨夜到底怎麽回事?那刺客是誰?你怎麽會在宮裏?太和宮的火是不是你放的?還有你知不知道我剛剛在陛下面前打包票不是你結果轉頭啪啪打臉……”
這連珠炮似的發問十三一概充耳不聞,倒是原本打算打道回府的戴玉通看這兩人的相處,摸了摸下巴,擡腳跟了上去。
然後被蒙顧劍一個轉身攔了下來。
“戴指揮使留步。”蒙顧劍假笑,“有勞戴指揮使了,但這人交接給我就行了。”
戴玉通對他這種過河拆橋的行為很不滿,摸着腰間的鞭子似笑非笑道:“蒙統領昨夜告訴在下十三行刺陛下,倒是在下孤陋寡聞了,現如今禦林軍都是這般客客氣氣和刺客稱兄道弟的嗎?”
“咦,我有說過嗎,怕是指揮使聽岔了,我說的分明是十三追着刺客跑了,請指揮使務必将人找回來……”
兩人正扯皮着,走在前頭的十三早已不耐煩,身形一閃直接進了禦書房。
門口的侍衛竟也不曾攔他。
“你們倒是放心他。”戴玉通叨咕了一句,伸着懶腰轉身朝走去,“依清依柳還等着我呢,至于陛下,就拜托蒙大統領好好保護了。”
需要被好好保護的陛下此刻正在換藥,就在心髒偏左一寸之處,有一道血淋淋的劍傷。
昨夜太和宮被燒,宋鶴卿歇在栖梧殿。守在殿前的侍衛根本未見可疑之人,但才剛剛歇下的宋鶴卿,卻被突然出現的刺客直指心髒。
若不是十三在關鍵時候甩出墨刃打偏了那一劍,或許等蒙顧劍沖進來時,看到的就已經是一具帝王的屍體了。
那刺客眼見一擊不中,果斷撤退,十三也追着刺客跑了。
這一切都不過發生在眨眼之間,捂着傷口的宋鶴卿面沉如水,推開急急查看他傷口的蒙顧劍,冷聲道:“去追!若追不上,讓戴玉通将十三帶過來。”
而現在,十三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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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鶴卿沒有繞圈子的意思,看門見山直接問道:“昨夜的刺客是誰?”
十三今日第三次露出看傻子的表情:“不知道。”
宋鶴卿這些年多少知道他的一點性子,見狀也不動怒,繼續道:“朕知道太和宮的火是你放的,你放了火為何沒有出宮?又為何會出現在栖梧殿內?”
“因為我還有一件事未做。”
十三說着從衣袖中掏出一張薄薄的信紙。
那東西宋鶴卿再眼熟不過,正是他壓在寝宮玉枕之下的,靖陽的遺書。
宋鶴卿知道他昨日燒宮定是為此,因此也沒露出驚訝的表情,只是沉聲道:“将東西還給朕,朕可以……”
他的話斷住了。
十三掏出火折子,當着宋鶴卿的面,将那封遺書燒了。
明黃色的火舌貪婪舔舐,不過眨眼之間,那張薄薄的信紙便化作灰燼,晃晃蕩蕩半浮在空中。
“你在幹什麽!”
宋鶴卿暴呵起身,胸膛上的傷口因為劇烈的動作重新崩裂,新鮮的血色瞬間染紅了紗布。
可此時的宋鶴卿卻根本顧不得這些,他下意識伸手去接空氣中的點點餘灰。
卻最終什麽也接不住。
他眼睜睜看着那封靖陽的遺書,看着靖陽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句話,徹底消散在半空之中。
聽到動靜沖進來的蒙顧劍萬沒想到一向冷靜自持的宋鶴卿竟失态到如此地步,崩裂的傷口在明黃色的龍跑上染出一團血暈,蒙顧劍眉頭緊蹙,揮手吩咐人傳太醫。
“不必。”宋鶴卿狠狠盯着十三,語氣中的雷霆暴怒一觸即發,“影十三,你最好知道,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只是在燒我的東西。”十三根本不為所動,抱着墨刃毫不氣弱回怼道,“我的忍耐也有限度,我早說了,那是我的信!”
“你……”
“現在你該知道我昨晚為何會在栖梧殿了,這信,原是當時就要燒給你看的。”
只是沒想到陰差陽錯,信沒燒成,反倒救了宋鶴卿一命。
蒙顧劍認識十三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聽他說這麽長一句話。
但現在遠不是感慨這些的時候,他們家陛下胸腔劇烈起伏,傷口的血流的歡快,眼看就要被活生生氣死了,蒙顧劍硬着頭皮上前一步開口道:“陛下,還是先喚太醫重新包紮傷口吧。還有十三,陛下也是因為太過思念長公主……”
“那他就能随意搶別人的東西了嗎?”十三板着臉,面無表情地大開嘲諷,“那是殿下給我的信。他沒有,所以就能理直氣壯搶我的信嗎?”
這一句話如同一把尖銳的匕首直直紮在宋鶴卿的心窩。
是啊,他為什麽會如此執着一封并不屬于自己的信?
那是因為他沒有啊。
靖陽走前将太景宮裏所有的東西全部收拾了,尤其是和宋鶴卿相關的,她更是毀了個一幹二淨。
她給十三留了信叮囑他不要受傷,給他留了藥材保命,留了錢財傍身,可是對于糾糾纏纏二十餘載的宋鶴卿,她卻未曾留下哪怕只言片語。
宋鶴卿從來都不敢去想靖陽是抱着怎樣的心情從摘星樓一躍而下,那人一身正紅色宮裝支離破碎倒在雪地裏的場景,已是他不敢入眠的噩夢。
夢醒之後就只有玉枕之下的這封信了。
信裏是熟悉的字跡,熟悉的靖陽的口吻,帶着一點點不放心的叮囑。
這是他能抓住的,靖陽生命裏的最後一絲溫柔。
雖然這溫柔不是他的,叮囑也不是他的。
但至少這封信,是他的。
可現在,連這一封信也沒了。
眼前就只有靖陽最後一刻依舊放心不下的十三,語氣嘲諷,神情挑釁。
無力和疲憊如潮水般将他整個人淹沒,胸口的傷痛被無限放大,冬日的寒風鑽進被開了口的心髒,化作一把冰刀戳進被層層包裹的軟肉。
“啪。”
見到靖陽屍身都未曾失态的宋鶴卿突然毫無征兆的掉了一滴眼淚。
刺眼的陽光從窗戶裏漏進來,照在青磚地上,照在那一點點黑色的灰燼上。
在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清晨,宋鶴卿仿佛終于意識到,靖陽真的不在了。
他已登上王座,他已坐擁四海,可從此這世間,再也沒有一個會拉着他的袖子、喚他“鶴卿哥哥”的小姑娘了。
天上人間,再沒有她了。
蒙顧劍差點被他家陛下的這滴眼淚吓出心髒病來,他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對着十三擠眉弄眼,示意對方趕緊開口打破這詭異的氛圍。
十三瞥了他一眼,然後擡腳就走。
他今天就是來燒信的,宋鶴卿哭不哭的,他一點都不感興趣。
“十三,你昨夜為何救朕?”一身頹然的宋鶴卿突然再次開口,“你從來都不喜歡朕,你為何要救朕,是不是因為靖陽……”
宋鶴卿說這句話時還抱着一點隐秘的不可言說的期待。
就像是靖陽曾要他保證絕不會傷害十三那樣,靖陽會不會,也曾對十三說過同樣的……
“我救的不是你。”十三背對着他,冷冷淡淡道,“殿下曾說,這個天下需要你。我救的從來都不是你,我救的是,殿下想救的這個天下。”
十三說完這一句直接飛身離開皇宮,只是他心裏悶悶的,總覺得有什麽事被自己忘記了。
等翻過封府的圍牆,十三終于一拍腦袋:
報酬!救宋鶴卿命的報酬忘了要!
十三立在圍牆之下,心裏頭正猶豫着要不要重新進宮去要賬,就見一個身形缥缈的白色人影一晃眼蹿進藥廬。
而藥廬之內,剛剛被封悠之硬灌了一大碗苦藥的傅長樂正托着腮幫子懷疑人生。
她被苦到麻木的大腦正琢磨着活着還是死去的哲學問題,忽然眼前一暗,一張熟悉的娃娃臉在她面前無限放大。
傅長樂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門外傳來她們家小十三奶兇奶兇的聲音:“影九你離她遠些!”
影九聽到聲響立刻後退一步示意自己是無辜的,只是他被十三的态度勾起好奇心,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指着傅長樂,眨巴着眼真誠問道:“你相好?”
然後十三就和他打起來了。
傅長樂捧着茶杯靠在門框上觀戰。
當年這兩人習的都是潛藏隐匿之道,只不過十三專精的是暗殺之術,而影九的無形術更多用于竊聽情報,真刀真槍正面對上,很顯然影九不敵十三。
只是這會兒兩人都沒下狠手,傅長樂看了一會兒,突然揚聲喊道:“十三,我有話要問他。”
這話一出,十三瞬間認真起來,一直未出鞘的墨刃銀光一閃,影九不敢硬接,後退一步舉手做投降狀:“且慢動手,我有問必答。”
傅長樂很滿意他的識趣,見十三警惕地封住了他的退路,才放下手中的杯子,上前一步冷聲道:“薄劍穿心,俞山南是你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