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蕭素寒一聽邊旭二字,怎會讓他就這麽後會有期,當即喝了一聲:“慢着!”
那邊旭莫名地轉過頭來問道:“不知少莊主還有何見教。”
蕭素寒緊緊盯了他片刻,忽然咳嗽一聲,偏臉向身後問道:“高羽還沒消息麽?”
何輝一聽這話,立刻上前道:“高大哥那隊人馬至今未發出回應的鳴箭,不知是否出了什麽差錯,求少爺準許屬下帶人前去接應。”
蕭素寒微一點頭:“去吧。”這些心腹跟了他多年,總能從一個眼神或是動作間便輕易領會他的意思,他對此顯然十分滿意。
眼看何輝帶着一衆人離去,這才轉向邊旭道:“若是連我的手下也牽連此事,我必不能善罷甘休。”
邊旭似是有所遲疑,想了想才道:“那人本不該招惹落梅山莊才是。”
蕭素寒輕聲冷笑道:“說不定在世人眼裏,落梅山莊早已不複往昔盛名,竟淪落得可以任人欺淩了。”
“蕭少莊主……”邊旭正待要說什麽,已被蕭素寒伸手止住。
“邊少俠,此事關乎我落梅山莊聲名,我有個不情之請。”
邊旭見他這麽說,只得拱了拱手問道:“少莊主請講。”
“我要同你一起去徹查此事。”蕭素寒說完這句話,自己都有些後悔,但是想起飽受相思苦楚的妹子,又不得不硬起頭皮看向邊旭。
邊旭顯然吃了一驚,斷然拒絕道:“此事不妥!少莊主何等身份,怎可貿然涉險,”他想了想,又有些起疑,“莫說眼下還不知少莊主的侍衛是否被那人所挾持,就算落梅山莊當真被牽連進去,少莊主盡可以派遣幾名得力手下前去查探,何必親自前往?”
蕭素寒幹咳了一聲:“這……”他一時想不出借口,不免急惱,一掌拍向身旁案幾,怒道,“你說這麽多,無非覺得我是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怕我同行連累于你,是不是?”
邊旭後退一步,回道:“在下絕無此意。”他四下打量一番,又道,“若是你的手下回來不見你的蹤跡,又該如何是好?”
蕭素寒冷冷一笑:“我已給他們留了暗號,十日後重聚,他們自會去尋那些失蹤侍衛的下落,我與你去會會那幕後指使,看他到底為什麽了不得的東西,這般草菅人命。”
邊旭輕嘆一口氣:“此行确實兇險,若少莊主執意同行,在下也不便阻攔,但若有什麽差錯,在下可擔不起這份幹系。”
蕭素寒心裏已冷笑了數聲,暗自道,不知素月看上此人什麽,絲毫擔當也沒有,只會推诿幹系,可見是個膽小鼠輩。他一手抓了自己的佩劍,揚起眉毛道:“邊少俠盡管放寬心,這次同行,一切差錯我自己承擔就是。”
邊旭果然再不說話,兩人并肩走出客棧,只見東方一片醉紅,旭日正緩緩升起,邊旭擡頭向那初升的太陽看去,伸手摘下了鬥笠,自言自語道:“又是一天了。”
蕭素寒直到此時才看清這人面目,他很少細看旁人的相貌,更勿論是男人的相貌,但他這時不由自主地打量起這個奪走他妹妹芳心的男人。這年輕劍客長得自是英俊不凡,然而在蕭素寒眼裏都不值一提,只有那雙眼睛顯得格外不同,他從未見過那麽亮的一雙眸子,在朝陽的映照下,仿佛燃着兩團火焰,蕭素寒看了半天,最終還是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
兩人雙騎離開了洛陽,一路南行,看路途竟是向南陽而去,蕭素寒騎着自己那匹雪龍駒,腳程自然不慢,而邊旭的馬遍體墨色,也是難得的神駿。他二人雖然同行,但都十分緘默,幾乎一整天也說不上一句話,蕭素寒是向來眼高于頂,旁人想向他搭話,也要看他高不高興回應,而那邊旭則像是天生寡言少語,不願與人多談。
就這樣過了三日,兩人來到南陽境內,蕭素寒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哎,你不是要尋那幕後之人麽,為什麽這些天一點追查的動靜都沒有,反而跑回南陽,難道那幕後之人與你是同鄉?”
他這最後一句顯然已是有意調侃,然而邊旭也并不着惱,只平靜地道:“我并沒有在追查那人,因為我知道以他的本事,我根本查不出什麽線索。”
蕭素寒一怔,沒好氣地道:“那你說要辦的要事是什麽事?”
邊旭偏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在等他找我,回南陽是為了讓他更快地找到我。”
蕭素寒更是奇怪:“他為什麽會來找你?”
“因為他要的東西,在我這裏。”邊旭說完,下意識地将手按上腰間。
“原來魏家刀手上的東西一早就交給你了?”蕭素寒終于明白過來,他原本只是想找個借口與這邊旭同行數日,瞧瞧此人性情為人究竟如何,若是配得上素月,便尋個機會把他綁回落梅山莊。然而眼下看來,此人正惹了一個不小的麻煩,也不知今後要如何料理。
天月劍創自天月先生,這是個性情孤僻的老劍客,門下弟子寥寥,在江湖上闖出名頭的只有邊旭一人,傳聞他常年隐居山林,不願與旁人往來。
蕭素寒随着邊旭一路行來,只見四周密林環繞,竟到了人跡罕至的所在,不由問道:“難道這裏就是天月先生隐居之處?”
“是。”
蕭素寒一聽,心裏既驚又喜,他出自劍客世家,雖然沒學到祖父和父親的劍法精妙,但于劍術上的眼界已是極高,江湖上一流的劍客大多都與落梅山莊有些交情,所以各家劍法他都有所見識,唯有這天月先生一直不能得見,不知到底是怎樣乖僻,又是怎樣高深。
“不知此次前去拜見他老人家是否冒昧?”
邊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家師半年前已過世了,若是少莊主要去墓前祭拜,也談不上冒昧。”
蕭素寒一怔,心內不由得暗罵道,這人連說起恩師過世也毫無悲怆之色,果真如同傳聞中那般冷面冷心,此番回去還是想個法子勸素月對他死心才好。
他二人在暮色将至之時來到一處老舊木屋前,看樣子便是天月先生的舊宅邸了,蕭素寒翻身下馬時心裏直犯嘀咕,不知這麽破舊的住處晚上要如何安歇。
邊旭自是沒有察覺那位大少爺的難色,他徑直走到屋前,神色猛然一頓,須臾間長劍已然出鞘,只見一批黑影從屋頂鋪天蓋地般傾瀉而下,如同一群蝙蝠将他們團團圍住,就在圍緊的那一剎那,一抹青色光芒從蝠影中劃過,那是流于劍鋒上的光芒,瞬間就将這團黑影撕碎了。
這已是蕭素寒第二次見到邊旭出劍,前一次在夜色中看不清分曉,這一次看得清了,卻只覺得恍惚。歷來劍為百兵之王,劍法大多輕巧靈動,講究的無非是“快準狠”三個字,江湖各位名家的劍法都在這三字上各有所長,而邊旭所使的劍法卻顯然已将這三字發揮到了極致。方才刺客出動之時他也是立刻去拔自己的佩劍,然而劍未拔出,那邊旭已将十數名刺客盡數殺光,這些屍體倒伏後都只在咽喉上留有一抹劍痕,細窄如同紅線。
“你……”蕭素寒看到此處,神色一僵,“你不覺得,殺害魏家刀一門的劍法與你很像麽?”
他問出這話時聲音有些發抖,只是自己沒有察覺,邊旭卻神色不動,坦然點頭:“是。”
他回答得太過坦然,竟讓蕭素寒問不出下一句話,只得忍住滿腹驚疑跟着他走進了那間屋子。
就在蕭素寒走進屋子的一瞬間,背後忽然掠過一陣冷風,他剛要回頭去看,背脊卻是一麻,已被人從身後點住穴道,而後有個沉悶的聲音說道:“這位是蕭少莊主,身份尊貴,切莫誤傷了他。”
而前方的邊旭則沒有這麽好的待遇了,迎接他的是數道青色巨網,網中寒光閃閃,夾雜着無數利刃,只要将他裹進去不消片刻便會被絞成一灘肉泥。
此等險境蕭素寒見所未見,不由失聲喊了一聲:“邊旭!”
“蕭少莊主竟擔心此人安危麽?”那聲音在他身後不緊不慢地道,“此人心狠手辣,殺盡魏家刀滿門奪了他們掌門銀牌,還編造謊話欺騙少莊主,難道不該死麽?”
這話說得蕭素寒心中一驚,他從方才便已有所猜疑,難道那夜殺了魏家刀一行人的竟是邊旭,他之後潛進自己房中,是演了一出戲麽?
他心中一時思緒萬千,糾結如同亂麻,而此時,邊旭已被層層巨網困得幾乎要覆到地面上,他手中長劍猛然揮出,在巨網間破開一個缺口,随即飛身而出,足尖一鈎,倒懸于房梁之上。四面巨網立刻迎合而上,眼看就要将他裹入其中,避無可避,東面那網卻忽然落下,緊接着是北面巨網,半空中劍光如同白練,一陣紛亂後所有大網都落到了地上,四角布網之人皆已死于劍下。
“好邊旭,好天月劍。”那沉悶聲音不帶感情地喝彩了兩聲,“你明知我已布下天羅地網,還膽敢前來送死,教我當真佩服你的膽識。”
邊旭眼眸冷冷地看着他:“你究竟是誰?”
那人低低笑了一聲:“我若是不想說呢?”
他說完這句,慢慢走上前來,先是在蕭素寒耳邊低聲說道:“蕭少莊主,待我料理了此人,再來為你解穴賠罪。”
蕭素寒怔怔看向他,只見此人一身黑衣,臉也被黑布裹住,只露出兩只眼睛,他腰間佩有一把長刀,刀鞘花紋繁複,刀柄上鑲了幾顆翠寶,那人手中一動,将長刀抽了出來。這柄刀寒意極甚,蕭素寒還來不及琢磨它的來歷,那人與邊旭一刀一劍已然交鋒。
在這暮色沉透的小屋裏,兩人轉瞬間便交手了十餘招,原本劍法靈動,刀法渾厚,而這黑衣人手中的刀甚至快過邊旭手中的劍,刀光與劍影交織在一處,幾乎讓人眼花缭亂,分不清何處是刀,何處是影。
此人武功之高世所罕見,蕭素寒已看出邊旭漸漸失去招架之力,果然,不過數招之後黑衣人手中刀刃已刺穿邊旭左肩。
“那銀牌在什麽地方?”他沉聲問道。
邊旭雖然落敗,卻并沒有怯色,輕笑道:“我若是不想說呢?”
黑衣人冷笑道:“你何必這樣不識時務,”他指了指邊旭肩上的傷口,“我刀上淬有劇毒,你不如乖乖交出銀牌,換取解藥,豈不省事?”
而邊旭卻連眼皮也沒有擡一下,只是沉默。
“好,”黑衣人點了點頭,“那我與自己賭一賭,賭這銀牌在你身上,待我殺了你,搜一搜便知。”
他話音未落,便要動手,誰料身後傳來“铮”地一聲輕響,竟是一柄長劍從身後刺來,他稍稍一驚,随即看到提着劍的蕭素寒:“蕭少莊主……”
在這關頭邊旭一躍而起,長劍送出,直刺向黑衣人胸前要害,他向後急退了兩步,吹了一聲唿哨,屋外頓時又湧進一批人來,手中皆執有精鋼長叉,四面八方将他們圍困在中間。
黑衣人嘿然冷笑道:“蕭少莊主如此不識時務,就別怪我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