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蕭素寒方才強行沖破穴道,已是傷了元氣,此時聽了這話,知道這人已有了滅口之心,更是萬念俱灰,心內道,我堂堂落梅山莊少莊主,竟為了一個毫無交情的小子,落到這般地步。

想到此處,不由得擡眼看向邊旭,卻見邊旭也正瞧着他,一雙晶亮眼眸很有幾分深意。蕭素寒還未弄清他這眼神的含義,只聽突然一聲巨響,地面竟裂了一個洞,他猛然墜落了下去,像是墜入了無底的深淵之中,在意識消失的最後一刻,似乎有人抓住了他的領口,向他喊道:“蕭……”

“素寒。”

突然聽到這兩個字,熟悉裏竟有幾分陌生,自打記事以來,除了父親很少有人直呼他的名諱,而近些年父親常在閉關,更是無人提及。蕭素寒在這聲輕喚中醒了過來,只見四周一片昏暗,只有一支火把照出些許光亮。

方才喊他名字的除了身邊的邊旭,應當沒有別人,而邊旭也并非是在呼喚他,只是在念手中玉佩上刻的字而已。見蕭素寒睜開眼睛,他也沒有露出什麽驚喜的神色,只晃了晃手中的玉佩道:“這上面是少莊主的名諱麽?”

蕭素寒大皺眉頭,吃力地坐起身,口氣不善地道:“你拿我的玉佩做什麽?”

“這是方才掉下來時從你身上跌落的。”邊旭低聲解釋道,将玉佩遞還給他。

蕭素寒也覺得自己顯得有些小氣,掩飾般輕咳一聲,這才重新打量起周遭:“這裏是什麽地方,我們剛剛不是被困在屋子裏麽,那地板怎會突然裂開……”

“是我打開了機關。”邊旭自然猜到他要問什麽,“師父屋子裏有個密道,我們現在正在這密道之中。”

“原來你方才向我使眼色就是準備打開這機關?”蕭素寒終于明白過來,立刻仰起頭去看那密道有多深。

“蕭少莊主,”邊旭遲疑了片刻,低聲道,“那人看來很忌憚落梅山莊的勢力,你方才若老實待着,他應該不會對你不利。”

蕭素寒不知他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皺起眉毛:“嗯?”

“你為何要沖開穴道,出手救我呢?”邊旭問完這句,露出些許複雜的神色。

“嗬,”蕭素寒聽他這麽一問,怒極反笑,“怎麽,你還知道我剛才是在救你?我倒不知道有人對着救命恩人連個謝字都沒有,反而開口質問的。”

邊旭受了他的嘲諷,倒也沒有覺得困窘,只是眉頭大皺,顯得有些煩惱。

蕭素寒說完這麽一頓話,突然覺得腹中饑餓難當,沒好氣地問道:“我們現在怎麽出去,難不成要在這裏呆一輩子麽?”

“那人打不開師父的機關,雖然追不下來,但絕不會輕易離開那間屋子,我們只能從密道的另一端出去,”邊旭伸手取了火把,又忽然回頭道,“這密道十分冗長,你若是餓了,就先抓幾只老鼠墊墊饑。”

蕭素寒聽得頭皮一緊,斷然道:“我不餓!”

邊旭聽說,便不再多話,沉默地走到前方帶路,蕭素寒也只得忍着周身疼痛跟了上去。

“哎……”沒走幾步,蕭素寒忽然想起一件事,伸手抓住了邊旭的胳膊,“那黑衣人說你中了他刀上的毒,你為何到現在還沒事,難不成是他扯謊?”

邊旭伸手摸了摸肩上的傷,搖頭道,“中刀之時傷口有些麻癢,可見刀刃确實淬過毒,不過不妨事的。”他掙開蕭素寒的手,繼續向前走去。

蕭素寒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追問道,“什麽叫不妨事,難不成你吃過什麽靈芝仙藥,早已百毒不侵了?”他心下暗道,你若是硬撐,萬一死在這密道裏,我還不知要怎樣出去呢。

“不,”邊旭輕輕搖頭,“我只是天生不受藥性,所以不管是毒藥還是良藥對我都沒有作用而已。”

蕭素寒從未聽說過有人是這般體質,怔了怔,竟不自覺想到,這種怪人若是跟素月成親,到底是好呢還是不好?

邊旭走了幾步,忽然停下,低聲道:“有件事我也想請教少莊主。”

蕭素寒問道:“什麽事?”

“那黑衣人點穴手法十分精妙,常人絕對解不開,少莊主為何能自己沖破呢?”

蕭素寒一聽,忍不住輕笑了出聲,問道:“你可聽說過千手觀音江澄?”

邊旭點頭道:“江前輩聲名遠揚,我自然有所耳聞,聽說他會千種點穴之法,無人能及。”

“我小的時候,他常來落梅山莊與我父親切磋武藝,這自行解穴的法門便是那時傳授于我的。”蕭素寒提到這門絕技,神色中不免露出些許得意。

“但是,”邊旭遲疑着道,“就算學會這奇妙法門,內力總騙不得人的,以蕭少莊主的內力來看……怎麽也沖不破那人點的穴道才是。”

蕭素寒一聽這話,登時惱了:“你這是說我內力淺薄麽?”

邊旭怔了怔,無奈地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蕭素寒從鼻腔裏哼了一聲:“我知道你的意思,那人內力修為确實不錯,只不過我身上穿有天絲軟甲,卸去了他七八成力道。”

這天絲軟甲是落梅山莊的至寶,邊旭也有所耳聞,傳聞它是用極北之地雪蠶吐的天絲混上玄鐵白金編制而成,世上任何一件神兵利器也無法刺穿。

若是旁人聽到這件寶甲,定要大大驚嘆一番,而邊旭只是點了點頭,而後又舉着火把向前走去。他這樣冷漠,蕭素寒心中自然更為不快,只想立刻逃出這鬼地方,然後便與這沒有人味的家夥分道揚镳。

可惜事與願違,他們在密道內苦走了半日,邊旭忽然停住了腳步。

蕭素寒不知出了什麽變故,忙趕上前,借着火把的光亮向前看去,只看了一眼,立刻失聲叫了出來:“怎麽回事!”

只見前方不但沒有出口,反而堆滿亂石,已然把這密道堵死了。

邊旭也極為吃驚,凝神想了片刻才道:“前些年這裏曾有一場地震,這條密道可能是在那次被震塌的。”

蕭素寒此時又餓又累,哪裏聽得進去他的說辭,怒道:“我拼命救了你,你就把我往一條死路上帶麽?”

邊旭聽了這話,面色十分不好,低聲道:“我找找有沒有別的出口。”

“我們方才一路走來,連個岔路都沒有,何來什麽別的出口!”蕭素寒怒氣沖沖地說完,奪過火把就向那被堵住的密道走去,想要親自查探。

那裏果然是地震坍塌的形狀,亂石堆得雜亂無章,卻将道路嚴嚴實實地堵上了,蕭素寒自小養尊處優,何曾陷入這般窘境,氣得幾乎瘋了,拔出腰間佩劍就向那堆石塊上砍去。他那寶劍也是難得的利器,此時卻被他用來洩憤,毫不顧惜地劈砍在粗糙石塊上,饒是這樣還不解氣,他又向那石頭上踢了一腳。誰料這氣極的一腳,竟把那堆松動的石塊踢動了,只聽呼啦啦一陣滾石亂響,蕭素寒甚至還來不及發出一聲驚呼,就已被出腿的力道甩了出去。

石頭後面不是坍塌一半的密道,竟是萬丈深淵,蕭素寒直直向下摔了下去,他下落的勢頭極快,根本由不得反應。那懸崖上峭壁突出,擦過他背後,痛得他幾乎暈過去,就在這時,一股力量突然纏上他的腰間,将他提住,減緩了落勢。

蕭素寒被石壁撞了幾下才伸手攀住,他看見纏在自己腰上的是邊旭的腰帶,趕忙擡頭向上一看,只見邊旭趴在他上方的峭壁上,僅憑着劍刃插在懸崖上的力量支撐着自己。

等到兩人費力從峭壁上下來之後,蕭素寒才驚覺邊旭左肩上一大片血跡模糊,他之前受了刀傷,又在危急時跳崖相救,兩個人的重量幾乎全挂在他握劍的左臂上,可想而知傷口撕裂得多麽厲害。

蕭素寒想到自己朋友雖多,可方才那情形之下願意舍命相救的絕沒有一個,不由大為動容,向邊旭道:“你快把衣服解了,我這有上好的傷藥,用上立時就能把血止住。”

邊旭只是搖頭:“不必了。”他臉色十分蒼白,眉宇間倒舒展了許多。

蕭素寒看出他傷得不輕,不由奇道:“你為何不肯上藥,是怪我方才莽撞連累了你麽?”

“不,”邊旭輕輕笑了笑,“我說過我不受藥性,少莊主的傷藥再好對我也沒什麽用處,何必浪費。”

蕭素寒這才想起他之前說的話,想到這人竟不能仰仗藥石,只能靠自己體質慢慢恢複,不由得十分憐憫,口氣也更加和善:“那我給你包紮一下。”說着,就從裏衣上撕下一條雪白的衣襟。

邊旭又笑了:“不妨事,我自己來。”

蕭素寒見他笑得奇怪,問道:“我們掉到這山谷裏,還不知如何出去,你為何竟會如此開心。”

“出路麽,總能找到的,”邊旭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傷,“我之所以高興,是因為方才救了你。”

“嗯?”蕭素寒更為奇怪,皺眉看向他。

“你之前冒險救我,我如今也救了你一次,大家扯平了。”邊旭說到這,輕輕搖頭道,“我最不喜歡欠旁人人情。”

聽了這話,蕭素寒方才心中的感激和憐憫頃刻間煙消雲散,反而變成了一肚子的沒好氣。

邊旭發現他臉色鐵青,顯得很是疑惑:“蕭少莊主?”

蕭素寒瞪了他片刻,突然站起身:“你受了傷不要亂動,我去周圍瞧瞧。”

見他面色不善,邊旭也不再多問,只點了點頭。

到了天黑時分,蕭素寒才回到這裏,他這一行顯然收獲頗豐,衣擺裏裹了數枚野果,手上還捧着盛了清水的蕉葉。

邊旭顯得有些吃驚,而後笑道:“沒想到蕭少莊主在這荒郊野外,也有謀生的手段。”

蕭素寒将水和果子遞給他,也笑了笑:“我閑來無事常和手下去野外打獵,若是手邊有弓箭,我們晚上說不定還能有幾只野味果腹。”

他們二人難得地坐在一起談笑了幾句,蕭素寒起先還狀似無意地說着閑話,眼看邊旭将那幾枚野果吃完,這才站起身,冷笑道:“邊少俠,這世上還從未有人喝過我蕭某人取的水,也從沒有人吃過我親手摘的果子,你現在可是欠了我一份莫大的人情。”

此言一出,邊旭不由得怔住,蕭素寒見他這副模樣,只覺心中大快,上前一巴掌拍在他左肩傷處,惡狠狠地道:“說什麽不喜歡欠旁人的人情,我告訴你,我要讓你欠我的情一輩子也還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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