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眼見一門門主當場殒命,蕭素寒自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他不願與這弟子在此處厮纏,稍一閃身便飛快地出手點了對方的穴道,口中道:“梁門主的死定有蹊跷,我查明後自會給天機門一個交代。”
那弟子穴道被制,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只得眼睜睜看着他奪門而去。
這天機門緊鄰着大片山脈,蕭素寒拿不準邊旭向哪個方向去了,他心內焦急,狂奔了數裏之後,顧不得其他,提起氣對着山林裏就大喝了一聲:“邊旭!”
然而四處寂靜,卻是無人回應,正當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身後枝葉晃動,忽然一個人影閃到了面前,正是他要找的邊旭。
蕭素寒立刻上前當胸給了他一拳,怒道:“你怎麽搞的,梁淮怎麽死了,你又跑去了哪裏?”
邊旭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我方才進屋之後,聽到梁門主在耳房內吩咐讓我等候片刻,我本依言候在廳中,忽然聽得動靜不對,等沖進耳房時,只見一個身影飛快躍出窗外,而梁門主倒在地上已經斷氣。雖然我立刻追了出去,奈何對方行蹤鬼魅,我難以追上。”
蕭素寒擰眉聽着,忽然道:“梁門主身手不凡,若是突然被刺,怎會沒有打鬥之聲,會不會在你進屋時,耳房內向你說話的就不是梁門主?”
邊旭先是一驚,而後又細細回想了片刻道:“這也不無可能,畢竟我們與梁門主并不相熟,若是當時有人事先殺害了他,又扮作他的聲音同我說話,我也是分辨不出。”
蕭素寒沉吟半晌,忽然嘆了口氣道:“這神秘客好心機,他起先借你名義送了假劍帖,将天機門上下的戒心都轉到你身上來,他轉手便可殺害梁淮嫁禍于你,再神不知鬼不覺盜走地圖,全身而退。”
邊旭聽到此處,十分不解,問道:“什麽劍帖?”
蕭素寒便匆匆将劍帖一節說給了他聽,果然邊旭十分意外,道:“既然是他假借我的名義,我還是去天機門向他們解釋清楚為好。”
蕭素寒一聽,立刻急了:“那神秘客布了這個局,就是為了讓你百口莫辯,我猜他不但盜走了地圖,還可能盜走了七星劍譜,這樣所有人都以為是你與梁淮比劍之時下手殺了他,還奪去了他們的劍譜。你若是此刻回天機門,哪有什麽解釋的機會,他門下弟子自然個個找你拼命,這一番糾纏下來,你若再失手錯殺幾名弟子,就更萬劫不複了。”他說完這些,皺眉道,“如今之計只有暫且避一避,怕是只有擒得真正的兇手歸案,你方能洗去嫌疑。”
邊旭聽完這番話,想了想道:“你說的很有道理,天機門去不得了,神秘客盜走地圖自然是要去關外尋找風狼巢穴,我這便啓程去邊塞走一遭。”
蕭素寒有些遲疑地問道:“你要去找他?”
邊旭沒有回答,只深深地看了他幾眼,忽然抱拳道:“蕭少莊主,我有個不情之請。”
蕭素寒一怔,倒退了兩步:“你要做什麽?”
邊旭道:“我們這一路相互照拂,在下心中其實十分感激,現如今我出關在即,又是我們分手之期,我想請少莊主替我保管一個物件。”他說着,從懷中取出一枚亮晃晃的銀牌,遞過去道,“這就是打開風狼巢穴的鑰匙。”
蕭素寒莫名其妙地接到手裏問:“為何要給我?”
邊旭低聲道:“這銀牌事關重大,想必只有落梅山莊的勢力能夠妥善保管,”他嘆了口氣,又道,“其實你之前說得對,論武功論才智,我都不是那神秘客的對手,此番我出關,若是與他交上手,結果大約也是兇多吉少。若是我此去未能阻止神秘客奪得逐影刀刀譜,只怕江湖上又要掀起一陣腥風血雨,還請少莊主轉告各門派小心戒備。”
蕭素寒聽他有如交代後事一般,更覺手中的銀牌燙手,然而不好推脫,只得接在手中,半晌才道:“那神秘客雖然有地圖,然而沒有鑰匙,多半也難以進入風狼巢穴,你不用忙于啓程,我們當務之急,還是先離開這天機門的地界。”
他們來時的坐騎拴在天機門外,此時自然不能回去取,眼看天色已晚,兩人只得回到蕲州城內,再作計較。
蕲州城并不算十分富庶,街市上遠不如江城那般車馬辚辚,平素裏在蕭素寒眼中就與鄉下地方無異,此時此刻則更是不耐煩去瞧那些熱鬧,他懷中的銀牌沉甸甸地墜着分量,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擡眼看向前方那個高大身影,那人如今已身陷一場巨大的誤會中,在江湖上不知要激起多少波瀾,而那人自己還仿若無事一般在鬧市中徐徐行走。
他們一直走出城門,沿着江畔走到碼頭邊上,邊旭才站住腳步道:“蕭少莊主從這裏乘船一路可上江城,我們就此別過吧。”
蕭素寒微微皺了皺眉,卻也沒說什麽,随手掏了銀子包下一條小船,站在甲板上向邊旭揚了揚手道:“後會有期。”
邊旭獨自一人在夜色中信步趕路,這座小城裏沒有買馬的集市,他要再向北走二三十裏才能到達另一個小鎮。然而這荒郊野外的夜晚也并不平靜,走進一片竹林時,竟有笛聲傳來,那笛聲斷斷續續,像是來自初學者所奏,很有些滑稽。
邊旭走到近前,才看到是一老者,須發皆白,手中捏着一杆短笛,腰間卻懸着長劍。
那老者看見他,慢慢放下了笛子,道:“閣下見笑,老頭子學這笛子不過才十七日,所以總也吹不好。”
邊旭低聲道:“前輩吹奏笛子是初學,可這劍法怕是已練了不下五十年了吧?”
老者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你很有些見識,可惜,可惜了。”他那昏花的雙眼忽然目光如電,一手抽出腰間佩劍便向邊旭攻去,“可惜你年紀輕輕竟誤入歧途。”
邊旭忙拔劍抵擋,兩人的劍術都是輕巧靈動一派,須臾間已對了十餘劍,他在空隙中争辯道:“前輩為何說我誤入歧途,怕是有所誤會。”
那老者冷冷一笑:“江湖上已人盡皆知,你殺害了魏家刀一門,沒想到如今連天機門門主也不放過。”
“他們并非我……”邊旭正要解釋,那老者的劍光已快如閃電,鋪天蓋地般将他籠罩在劍影之中。
邊旭在這危急之中顧不得謙讓,長劍一挑,突入老者劍光之中,他已認出這老者使的乃是華山一派的歸元劍,精妙無比,只能險中求勝。
果然聽得“哐啷”一聲,卻是他刺中了老者右腕,老者長劍落地,臉上一片恨意:“好,果然江湖上人才輩出,我們這些老東西只能任人宰割了。”
邊旭上前一步剛要說話,眼前忽然金光一閃,卻是明晃晃一把彎刀,只聽那人厲聲道:“掩日刀夏元正,請天月劍賜教。”
邊旭從未與西北掩日刀交手過,只覺他刀法詭谲,正疲于應付之際,身後又響起一聲金钹脆響,響聲遠遠傳來,已是十分駭人。
“殺害梁淮的小賊在哪裏?”
邊旭不用回頭都能猜到來人是誰,這江湖上只有千山老人愛使一對金钹作為武器,連這位隐居多年的世外高人都來到了這裏,看來此番已是難以逃脫。
果然,那千山老人須臾間便踏風而來,手中金钹一合,響聲震耳欲聾,傳到耳中幾乎震得人神魂出竅。
那夏元正趁着邊旭恍惚之際,手中彎刀早已橫上了他的脖頸,正在此刻,只聽林中傳來一聲大喊:“沈老前輩!手下留情!”
千山老人微微一驚,江湖上知曉他姓氏的人少之又少,驚疑之下收起了手中金钹,卻見來人一身華服,俊朗的面容滿是焦急神色,竟是落梅山莊的少莊主蕭素寒。
“各位前輩,”蕭素寒氣喘籲籲地撲到他們面前,“這是一場誤會,魏家刀和梁門主并非邊旭所殺。”
邊旭見他去而複返顯得十分吃驚,正要說話,卻見夏元正目光鋒利地瞪了他一眼,刀刃依舊緊貼着他的脖頸,向蕭素寒道:“蕭少莊主,你與此事也有牽連?”
蕭素寒連忙點頭道:“請各位聽我解釋這來龍去脈。”
那千山老人與歸元劍魏浩聞都和落梅山莊素有淵源,幾乎是看着蕭素寒長大的,所以此時雖然疑惑重重,卻仍是耐着性子聽他講了這些天發生的種種事情。
“各位前輩明鑒,邊旭他一路被那黑衣人設計陷害,從未妄殺過武林同道。”
那掩日刀夏元正聽完這些顯得不以為然,傲然道:“蕭少莊主把一切說得如同親眼所見一般,可這人與梁門主獨處時,你并不在一旁,如何斷定不是他出手殺害梁門主呢?再者,你連那黑衣人身份都不清楚,所知所聞無一不是這邊旭告訴你的,你怎麽知道他不是在蒙騙你?”
蕭素寒怔了怔,竟是不知如何辯解,只得幹澀地說道:“邊旭不會騙我,請各位前輩信我一回。”
千山老人長長嘆息了一聲:“九郎,你長這麽大了,也該知道江湖險惡,此人與你相識一月不到,你就這樣信任他,着實糊塗。”
九郎乃是蕭素寒兒時乳名,他此時聽到,幾乎要流出眼淚,低聲道:“沈老前輩,我與他雖相識不久,但數次涉險都蒙他出手相救,他雖然孤僻,卻是個知恩義的人,絕不會貿然害人性命。”
魏浩聞搖頭向千山老人道:“素寒年紀尚輕,江湖經驗又少,受這人蒙蔽也是在所難免,為今之計還是把他們帶回洛陽,在武林大會上請大夥評斷為好。”
千山老人稍一思索,點頭道:“此為上策。”
蕭素寒臉色一變,立刻道:“諸位前輩,武林大會人多口雜,又怎能斷出是非高下,你們現今帶了邊旭去,只會害他被天機門門下弟子和魏家刀的至交好友們挫骨揚灰吧?”
夏元正冷冷一笑:“不知蕭少莊主想怎麽樣?”
蕭素寒微一遲疑:“我以落梅山莊的名聲向各位許諾,我與邊旭此番去往關外,定将那元兇擒回,若是食言……”
夏元正見他遲疑,立刻追問道:“食言怎樣?”
蕭素寒咬牙看了他一眼:“蕭某項上人頭雙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