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安西在《鬥城》剩下的戲份不多，其中有一場是在b市火車站。
即将遠行的馮子涵背着自己的吉他，他身上穿着來時的那身衣服，手裏拎着一個很小的行李箱。
馮子涵将自己和小乖的大多東西留到了那間出租房裏，抵了半個月的房租。
這是一趟沒有目的地的遠行，馮子涵排着的長隊終于輪到了他，售票員問要去哪，馮子涵發現自己居然說不出。
身後傳來大家焦急的聲音，售票員又問了一次，馮子涵終于報出了一個地名。
他沒去過那個地方，那是小乖在雜志上看到的，一直想去的。
拿着票進了站的馮子涵看着往來的列車，卻在最後一刻沒有上去。
……
馮子涵的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安西的戲份也是在這裏殺青的。
因為是外景拍攝，又是在火車站這種嘈雜的地方，這最後一場戲拍得特別不容易。不過離別在即，安西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去對待這場戲。又因為是單人場景，他的表情特別到位，沈導看過之後很滿意。
安西恍恍惚惚，沈導喊了過之後他似乎還沒有脫離馮子涵的情緒。鬥城走了一遭，馮子涵比來時更加的迷茫了，而他的支柱也只剩下了音樂。
“安西，殺青了啊。”沈導看着回放，略帶感慨道。
“謝謝沈導的栽培。”安西回過神來，沈導是個很嚴厲的導演，不過嚴師出高徒，安西的演技在這兩個月中有了很大的進步。
沈導搖了搖頭，道：“我只栽培可以栽培的人。”
說完，沈導就去忙了，安西也準備去換衣服。
遠處的林彤對着安西笑了笑，安西一愣，小跑到了林彤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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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姐！”安西道：“謝謝你這兩個月的照顧。”
安西在整個劇組最熟的演員就是林彤了，林彤很溫柔，對誰都很耐心。安西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林彤拍戲，連累人家重拍了十幾次人家卻毫無怨言還給他講戲的場景，一時間特別感慨。
“哈哈，能有這麽個小鮮肉當男友，可是我的榮幸呢！”林彤這話說得十分俏皮，安西也忍不住笑了。
“快去換衣服吧！”林彤道：“別凍着了。”
身上這套戲服屬于春秋薄款，安西雖然披了件外套，但還真有點冷，聽林彤這麽一說也不客氣，趕緊去換衣服了。
更衣室外，小王也在和晨晨小杭她們道別。韓一成的事情發生後，晨晨和小杭已經成了安西的鐵杆粉絲，迅速和小王混熟了。
兩個多月的封閉拍攝結束，安西連家都沒顧得上回，又火速趕到了黎歌所在的劇組。
黎歌的這部新戲叫做《海上光》，聽名字就知道是發生在海邊的故事。劇組也确實是在海邊的一個小城市裏面，這個小城市頗有鼓浪嶼的風格，然而卻還沒被游人發現，十分适合拍攝。
安西先是飛到了g省，然後高鐵換汽車，終于是在二十九號這天晚上進了組。
黎歌和榮易親自在酒店門口接的他。
黎歌為了這部劇留了兩個多月的胡子，看上去滄桑了不少，見安西到來，立刻道：“來了啊！哥的胡子帥不？”
安西還沒見過大影帝這個樣子留胡子，挺新奇地看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有什麽事上去再說。”榮易像趕蒼蠅一樣把兩人往酒店裏面趕，這家酒店是當地最好的一家，被劇組包下了一半，安西是中途進組又是客串，榮易便給他另開了一間房。
設施說不上好，但也是幹淨明亮。
“你快去和你師兄對對戲，別到時鬧笑話！”安西剛把行李放下，榮易便開始了楊白勞模式。
安西：“……”
黎歌哀嚎一聲，道：“我的哥哥喲，你能讓我休息一下不？”
榮易沒好氣道：“剛剛不是下樓溜過了嗎！”
黎歌對着安西訴控道：“我說我想出去走走，你榮哥就帶着我下樓接了趟你，期間大部分路程還都是坐得電梯，你說這算溜過嗎？”
安西：“不……不算吧……”
榮易瞪了一眼安西。
安西要哭。
黎歌這部《海上光》已經拍了一個多月了，故事大概講述的事一個男人在海邊撿了一個小女孩，于是便将小女孩收養，可是這個小女孩卻患有自閉症。單身父親帶着自閉症小女孩不合規矩，被當地有關部門介入，要求将小女孩送到福利院。可是父女倆感情深厚，小女孩隔絕了自己與世界，唯獨對這個父親有着絲毫的眷戀，父女倆面對警察和福利院的壓迫，經常出海躲避。就在一次出海時，父女遇到了暴風雨，小女孩被救了出來，父親卻不知所蹤。
不過為了避免太過壓抑，片子的最後采取了開放式結局。在福利院的小女孩對外界事物沒有任何反應，阿姨給她帶來了一個訪客。訪客走到小女孩的身邊，小女孩擡起了頭……
安西所要客串的角色是父女倆最後一次逃到海上時放了他們一馬的小警察，那時父親到了交出孩子的最後一刻，走投無路前往海邊，在海邊的時候遇到了小警察，兩人對視之後打動了小警察，他當做沒看見走開了。
“我女兒特別可愛！”黎歌躺在安西的床上玩着手機，道：“可愛的我都想生一個了。”
安西翻着劇本，道：“小孩的戲不好拍吧？”
“恩，”黎歌還沒說話，榮易便道：“不好拍，小孩乖是乖，但是……畢竟是個小孩。”
“你不要那麽苛刻嘛，”黎歌道：“喊你兒子來拍戲試試？”
榮易冷哼一聲，轉頭對着安西道：“你這幾天現在組裏熟悉熟悉，你的戲份可能要下周才開始。”
安西立刻道：“好的。”
黎歌又在安西這玩了會手機，被榮易拖着上了樓。安西趕了一天的路，身上都是酸軟的，此時總算能放松下來了。
因為是公司出錢，安西總算能住單間了，和小王對了下明天的行程之後便去洗了澡，然後躺在床上不想動。
沒一會，大老板來了電話。
“喂……”安西有氣無力道。
“很累？”
“劇組太會挑地方了……下了飛機坐高鐵，下了高鐵坐汽車……”
高溫厲在電話那邊笑了一聲。
安西關了大燈，只留一盞床頭燈開着電視，電視裏面是無聊的購物頻道，聲音被調得很低。
“公司是明天開年會嗎？”安西突然問道。
像森樂這種大公司每年都會有內部年會，到時候衆星雲集卻不會請記者，壯觀程度可以比得上紅毯走秀。
“恩，”高溫厲道：“想參加？”
年會會從下午開到晚上，沒有記者的打擾。大家吃吃喝喝玩玩，森樂財大氣粗，給所有人都準備了禮物。
安西是挺想參加的，不過他趕不上……
“算了！明天我還是看黎歌拍戲吧！”安西撇了撇嘴，換了個頻道。
“等你回來，我給你開個只有我們倆的年會。”高溫厲道。
安西頓時被逗笑，道：“兩個人開什麽年會！”
“一個老板和一個員工，怎麽就不能開了？”高溫厲一本正經道。
“行行行！開開開！”安西神經病發作，道：“那這年會的規格我要最高的！”
“恩，你說了算。”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安西忍不住開始打哈欠。
雖然很困！但是不想挂電話！
最後還是高溫厲先說了晚安，安西才挂了電話睡覺。
《海上光》的劇組因為要照顧小演員，每天拍攝時間都很規律。第二天早上安西八點起床，趕九點到了片場。
安西還沒走近，就聽到了一串笑聲。
在往過看，是黎歌正拿着玩具逗一個穿着紅色小棉襖的小女孩。小女孩只有四五歲的樣子，眼睛特別大！一張笑臉紅撲撲的，笑起來還有小酒窩！特別可愛！
安西感覺心都要化了！
“喲！安西來了？我女兒可愛吧？”黎歌看見安西，打着招呼道。
黎歌身上穿着特別糙的一件軍大衣，小女孩聞言也向安西這邊看了過來。黎歌拉着女孩的手晃了晃，道：“丸子，這是安西叔叔。”
“安西蘇蘇好！”小女孩門牙缺了一顆，說話漏風，但卻特別可愛。
“丸子好！”安西超級後悔沒準備點小禮物過來！
劇組工作人員忙忙碌碌，安西還沒跟他們說上幾句。黎歌的助理就跑過來讓人去換衣服，黎歌伸了伸懶腰走了，丸子也被媽媽帶了過去。
冬天拍攝難度大，雖然九點多太陽也出來了，對于黎歌是完全沒問題的，但丸子的戲份還是要等到中午最熱的時候才能拍。
黎歌一改往常的形象，在這部戲裏又糙又溫柔，再加上頗有男人味的胡子，估計又要讓一堆粉絲尖叫了。
安西覺得黎歌這個人又宅又中二，性格談不上古怪，但個人色彩極為強烈。他看過黎歌的作品，卻從未在現場看過黎歌拍戲。
所以他壓根沒有料到，黎歌化了妝換了衣服之後，完全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黎歌在《海上光》的形象是比較糙的，所以他穿了件軍綠色的風衣，裏面是看上去有點破舊的褐色毛衣。
化妝師上得妝讓他看上去黑了幾分，眼角也被畫上了幾縷皺紋。
總之是非常符合一個落魄單身中年男人的形象。
黎歌在劇中的名字叫做周安，是個沒什麽本事的人，靠着給海邊的油輪卸貨為生。他有一艘小船，偶爾會出海打漁，但大多數時間他會開着小船帶女兒去海上看看。
雖然女兒沒什麽反應，但是周安喜歡這種平靜的相處。
這和安西平時認識的黎歌差距真的很大。
換好衣服的黎歌沒有多說話，安西看過場次表，這場戲是在海邊，周安在卸貨的時候工友們說葷段子打趣他的女兒，沒想到沉默寡言的周安突然爆發，用拳頭教訓了工友們一頓。幾個男人打得不可開交，最後還是領班過來才暫時分開了他們。
尋事的幾個人七嘴八舌，周安不善言辭為人木讷，最後這件事的錯自然歸到了他頭上，領班早就對這個不會說好話的人不順眼，順勢開除了他。
周安丢掉了這份工作。
安西發現，換好了衣服的黎歌身上就帶着一股子木讷的味道，眼神也不像平日裏那麽神采飛揚了，沉靜的就像大海最深處的水。
蕭瑟、落魄、屬于中年人的不得意在黎歌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安西看得有點癡了。
《海上光》的導演是業內比較有口碑的李導，李導從不拍爛片，他有時甚至不在意票房，安西對這種為藝術獻身的人是大為尊敬的。
聽說《海上光》的劇本李導整整琢磨了五年，五年間他不僅和船工在海上生活過，也整日的住在自閉症患兒機構，義務勞動觀察着這個群體。
這注定是一部不平凡的電影。
在碼頭卸貨是十分辛苦的，即使是冬天，大多數裝卸工也是赤着胳膊上陣的，黎歌也不例外。
在日常的簽到之後，周安脫了衣服，露出了裏面的肌肉。
“這尺度會不會有點大……”安西看着裸了上半身的黎歌，道：“一會要光着身子打架嗎……？”
正在喝水的榮易被嗆了口，咳嗽了半天才轉而看向安西道：“說什麽呢！讓你仔細看看劇本！打架的時候是午休時間，現在只是取幾個景好嗎！光着身子打架？也就你能想得出了！”
赤裸着的黎歌取了近二十分鐘的景才被李導放過，連榮易都皺起了眉頭。這寒冬臘月的又是在有風的海邊，安西看着就覺得冷。
下了場的黎歌頓時被幾個助理圍着，先是給他披了棉襖又是給他遞了姜湯，安西看到黎歌的嘴唇都有點發紫。
拿着暖手爐跑了過去，安西将東西遞給了黎歌，黎歌二話沒說就接了過去。
休息了十分鐘不到，黎歌又換上了那身不算厚實的戲服，準備拍攝午休時大家蹲在海邊吃飯的景。
“真的不用再休息一會兒嗎？”安西有些擔心。
榮易嘆了口氣，道：“沒辦法，時間有限……不過他衣服裏面都貼了暖寶寶，能緩過來。”
不管黎歌有沒有緩過來，他還是敬業的蹲在那裏。
周安是個經常被忽視的人，此時也是。偌大的碼頭上別人都三五成群，只有周安獨自一人，吃着自己從家裏帶來的飯。
碼頭上的工友們吃完了就開始講葷段子，周安不以為然，收拾了碗筷準備去上工。
吃飯時間是這群漢子們為數不多的休息時間，周安一個人去了必定影響到他人。于是這些人就開始對周安人身攻擊，話題不知怎麽的就轉到了他那自閉症女兒身上。
路過的周安突然就擡起了頭，盯着那講他女兒的人不說話。
那人被周安盯得毛骨悚然，非要強撐面子，道：“怎麽了？老子還說不得了？你指不定和那個女娃娃不幹不淨！”
周安猛地撲了上去！
一旁的安西也吓了一跳，他從黎歌盯着別人看時就有點脊骨毛發，此時被黎歌的爆發吓得抖了一下！
太真實了！
黎歌的眼神就像是狼，永遠不會向你呲牙咧嘴，但只要一動，就是致命一擊。
恍惚之間，他看到了自己和師兄之間的距離，明白了影帝為什麽是影帝。
黎歌的這場打戲也是不好拍的，在李導的劇組裏誰也不會提替身的事。雖然有武指幫忙，但男人們之間的打架，講究的是“血性”兩個字。
為了追求這兩個字的效果，黎歌拍了無數次。
到了最後，男人們的血性被打了出來，大家不像是在拍戲，而像是在血拼。黎歌狠狠地挨了兩拳，臉上也被打成了一片紅腫。
見影帝臉上受了傷，李導才趕緊停了下來，大冷天的助理拿了冰塊跑上來冷敷，黎歌被凍得呲牙咧嘴還不忘去李導那看片子。
安西覺得下一場黎歌妝都不用化了。
觀摩了半天，安西除了震撼就是震撼。以前他都以為拍電影和拍電視沒什麽不同，但是現在他突然覺得兩者有天壤之別。電影要比電視劇精細得多，黎歌肯為了一個眼神在寒冷的天氣下穿着單衣重複上十幾二十次，這是以前的他無法想象的。
整整一個上午預計的內容并沒有完成，李導在十二點多喊了休息，大家一起聚着吃盒飯。黎歌當然不會喜歡劇組的盒飯，幹脆帶着榮易和安西跑到了某個百年老店。
這家店和路邊小攤沒什麽區別，一個胖胖的中年大叔在門口掌勺。他的周圍擺着數十個巨型瓦罐，只要有需要大叔就會給你取出一壺暖暖的湯。
“凍死我了凍死我了！”黎歌喝了一口湯，道：“啊……舒坦……”
安西吃不進燙的東西，此時只是用湯暖着手，發呆。
“喂喂喂！”黎歌伸手在安西眼前晃了晃，道：“想什麽呢？是不是被哥帥到了？”
安西點了點頭。
榮易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跟着你師兄多學點，年後的那個組不一定沒這個苦。”榮易道。
安西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道：“我準備好了！”
榮易搖了搖頭。
“其實也就這樣了，”黎歌突然道：“也不是苦，每個行業都要敬業，我們也一樣不是？當你真的融進去的時候，你就不會覺得這是在吃苦。”
“大概就是……聽到他們那麽說丸子，我真的很生氣。”黎歌呼嚕呼嚕把湯都喝完，道。
安西似乎明白了什麽。
榮易特別欣慰地看着這兩個人，然後去前臺結了賬。
“老板！再要一碗排骨玉米的！”黎歌畫風一變，又喊了份湯，然後對着安西小聲道：“太好了！又不用自己掏錢了！”
安西：“……”
哥！我沒記錯的話你的片酬都是千萬級別的好嗎！
下午回去之後安西又在片場待了一會，溫度最适宜的時候幾乎都是黎歌和丸子的場次。安西看到黎歌看着丸子的眼神，似乎真的是把她當做女兒來寵愛。
不善言辭的父親，就算面對着有自閉症永遠無法交流的女兒，也是那麽溫柔。
晚上回去的時候安西想了很多，罕見的沒有給大老板打電話調情。他翻開劇本看着自己的那場次，隐隐綽綽摸到了一扇門。
我不是在演他。
我就是他。
我是陸煥言，所以我會為了那座城池獻出生命。
我是馮子涵，所以我對音樂的熱愛到了偏執的程度，頭破血流也無妨。
……
接下來的幾天安西不用榮易的提醒，每天都去片場看黎歌演戲。他去的時候會帶上劇本，偶爾還會趁李導不忙的時候探讨下小警察這個人物。
李導對于這種問題很歡迎，這個小警察其實是後期為了安西特意加的一個角色，沒什麽實際含義，但是這個人物在隐約之間代表了一種“正義的力量也為他們感到不忍”的意味。
由于安西的這場戲是根據天氣來定的，制片向當地的氣象部門确定了幾次，終于在三號這天确定了明天有大暴雨。
劇組需要抓住暴雨前的這幾十分鐘，拍出李導想要的效果。
此時《冥妖錄》已經開播了三天，據艾樂會統計一月一日當日第一集的點擊就達到了千萬，六十七小時的時候點擊正式破億。
劇組的微信群本來已經沉到了底，如今又浮了上來，大家吵吵鬧鬧外加回憶拍攝時的趣事，一時間特別熱鬧。
安西的微博也湧入了大量粉絲，大批原著粉在網上吶喊這是“良心劇”。安西也抽空看了一集，表示看着幾人在熒屏上出現有種特別詭異的感覺，不過經過後期制作效果要比他想象的好太多。
彈幕上各種叫喚，安西看着他們被陸老三逗得一直“2333333”，也忍不住覺得好笑。還有人在彈幕上給大家安利陸煥言的扮演者叫做安西，安西感到特別欣慰和滿足。
這是一種付出了努力然後被大家承認的滿足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