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月四號的清晨天陰得可怕,早上八九點也沒點出來陽光的意思。向着大海遠眺,你可以看見遠處層層密布的烏雲。
黑雲壓城城欲摧。
海風大的可怕,搭建在海邊的臨時棚區被風吹得稀裏嘩啦的響,塑料布終于禁不住海風的吹殘向後仰去。棚區裏正在照看器材的妹子吓得一聲尖叫,幾個場工又趕緊來把塑料布蓋好,在地上多綁了三塊石頭來加強它的穩固性。
安西換好了警服,黎歌的妝容也已經到位了,唯一不配合的是小演員丸子。
丸子似乎沒見過這樣的海邊,小女孩吓得臉色蒼白,直說海裏有怪物,任母親怎麽安慰都不肯出媽媽的懷抱。
安西又看了看天色,覺得暴雨随時都能下下來。
“李導!再拖下去今天可能就拍不成了!”制片風裏來雨裏去,打了幾個電話之後跑過來對着李導大喊。
“風力已經超過六級了!一會可能還要往上漲!”制片的聲音在風中消散成了一小絲,李導也皺起了眉頭。
七級的大風能使人行走困難,更別說這是海邊,遠處的大浪已經有了白沫離峰之态。
“我去勸勸吧。”關鍵時刻還要黎歌出手,給導演說完之後,黎歌便跑去了丸子那裏。安西一看,也趕緊跟着去了。
丸子很喜歡黎歌這個大哥哥,見了他也沒有剛剛見工作人員那種抗拒的态度。
“小丸子!跟叔叔去做游戲好不好?”黎歌盡量柔聲道。
丸子搖了搖頭,将身子往媽媽懷裏埋了埋。
丸子媽媽滿是歉意地看着黎歌,道:“她一直說怕……”
黎歌蹲下了身,嬉鬧着将丸子從媽媽懷裏掏了出來。丸子被逗得咯咯直笑,黎歌一把将丸子抱到了懷裏,道:“恩?我們去玩好不好?今天安西叔叔也跟着一起哦!”
小孩子不怕生,安西這兩天也經常逗着小孩玩,兩人關系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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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海裏有怪獸……丸子怕……”丸子猶猶豫豫道。
“兩個叔叔保護丸子還怕啊?”安西對着丸子眨眨眼,道:“今天安西叔叔可是警察叔叔呢!所有怪獸都怕警察叔叔哦!丸子你說是不是!”
“對!”小丸子激動了,道:“警察叔叔可以抓壞人!”
兩人對着丸子哄了半天,丸子總算是同意了出去拍攝。黎歌抱着丸子趕緊跑到了李導那邊,李導讓大家各就各位。
風越來越大,黑雲也越來越近,整個劇組都沒時間多說什麽。
黎歌迅速進入了拍攝模式,丸子臉上帶着些許的害怕,剛好與這一場的內容十分搭配。
周安抱着女兒快速逃到海邊,在狂風中将小女兒和她的小書包放進了父女倆的簡易船艙中,又将女兒的毛絨玩具遞到她的懷裏,摸摸頭便出去準備開船。
而周安剛才船艙中鑽出來,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小警察。
安西看着對面的黎歌,感覺熟悉又陌生。
這個場景他設想了無數次,也和黎歌練過,但是真的到了這種環境之下,安西居然有點不知所措。
黎歌突然笑了一下,然後扭頭道:“抱歉李導!沒忍住!重來吧!”
李導皺着眉頭點了點頭,黎歌趁機對安西道:“別慌,把我當成周安。”
安西點了點頭,兩人又來了一次。
周安從船艙裏出來,剛探了半個身子,就看到了站在那的警察。
警察皺起了眉頭。
周安站直了身子,擋住了船艙。
安西發現黎歌的眼神很堅定,他似乎已經做好了無論如何也要走的準備。
我不是安西,我是個警察。
暴風雨馬上就要來了,我不能讓他們出海。
可是這對父女……如果不放他們走,他們就要分開。
安西突然想到某次他問李導,為什麽警察會在明知他們有生命危險的情況下讓這兩個人出海?
大概是因為這個警察也有過被迫和家人分開的經歷吧。
當時李導是這樣回答的。
與其讓他們殘存的活着,不如讓他們永遠在一起。
小警察側了側身,周安出來解開了拴在木樁上的繩子,小警察轉身離去。
安西每走一步都覺得走路困難,感覺這風已經到了七級。
這場拍完,李導卻沒有喊停。丸子已經被抱了回去,安西遠遠看見李導正在和副導演說着什麽。
小王給安西拿來了衣服,衣服裏貼滿了暖寶寶,安西覺得自己似乎活過來了。
然而那邊李導還沒有叫收工的意思,難道剛剛那條不行?
安西和黎歌結伴走了過去,然後便聽制片道:“不行吧……這可是海邊,太危險了!”
李導似乎也不願放棄,道:“哪有那麽嚴重!難道還能海嘯不成?”
安西聽了半天,總算是聽明白了。剛剛那條雖然演員沒什麽問題,可李導卻對環境不怎麽滿意,他想讓兩人在暴風雨中對峙。
“反正也沒有丸子的鏡頭了!兩個大男人怕什麽!”李導對着制片道。
制片滿臉發苦,把目光轉向了榮易。
兩個演員都是榮易手底下的藝人,這事當然也要參考榮易的意見。
安西沒想到的是,榮易居然把目光轉向了黎歌。
黎歌手上還捧着杯姜茶,此時聳聳肩,道:“要拍就拍呗。”
說完,他就看向了安西。
安西還在狀況外,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到了他身上,立刻驚恐道:“怎麽了怎麽了?”
衆人:“……”
制片清了清嗓子,道:“李導想在風雨中拍一場,行嗎?”
“行啊!”安西迷茫道:“為什麽不行?”
李導立刻對着制片道:“你看!演員都同意了你操什麽心!有點覺悟行不行!”
制片:“……這明明就是後期可以加的事情嘛!”
“後期後期!幹脆讓後期拍電影好了!”李導懶得和制片說,拉過黎歌和安西,道:“來來來,我們趁着還沒下雨,來看一下這裏。”
“安西你的感覺很對,不過對視的時間有點短了,你可以稍微長一點點…”
“黎歌沒什麽說的了,保持原樣就行。”
“……”
等雨的過程很快,海邊的雨來得又急又猛。先是海風帶着濕意,緊接着便是豆大的雨點從天而降,一點緩沖的時間都不給人留。
天色昏暗的可怕,全靠着大燈在打光。工作人員身上也穿上了雨衣,那些價值不菲的設備更是在層層保護下工作。
雨水太冷,安西在雨中凍得發抖。暖寶寶明明是剛換上去的,卻仿佛貼了一個世紀,連餘溫都不給他留。
偌大的世界中,仿佛只剩下了他和黎歌。
只剩下一個沉默的小警察和即将遠行的周安。
海邊的風浪很大,安西有點站不穩,站在船上的黎歌更是用手扶住了船艙的檐支撐着自己。
滿世界都是風和雨的聲音,兩個人不需要交流。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這兩人的對視。
安西覺得黎歌的眼裏除了堅定之外更存了一絲希望,他和女兒的希望。
沉默寡言的男人沒有開口請求,而是用眼神無聲的訴說着一切。
雨水順着男人的發絲滑落了下來,警帽的帽檐也濕得不成樣子,可兩個人沒有一個人動。
最終,警察側了側身,讓開了身旁拴着船的木樁。
周安上前,解開了那條繩子。
警察最後看了一眼這即将在風雨中搖曳的小船,轉身離去。
冰冷的雨水浸透了一切,卻沒能浸透人心。
……
這一條拍攝完內容十分有感覺,李導二話不說就叫了收工。
安西和黎歌渾身上下都濕透了,換下戲服之後用毛巾擦幹,安西覺得自己整個手冷得都沒有知覺了。兩人再無心情多待,榮易親自開車快馬加鞭的送着回了酒店。
在熱水裏泡了二十分鐘後,安西總算是緩了過來,沒想到出浴室的時候還是打了三個噴嚏。
一想二罵三感冒……別是感冒了吧……
安西趕緊又加了件衣服。
然而棉衣和姜湯卻沒有抵擋住這次來勢洶洶的感冒,起先安西只是覺得冷,于是便把自己裹成了個熊。天降暴雨,劇組當然沒辦法拍攝,于是晚上的時候熊一樣的安西便在酒店的餐廳裏和大家一起吃飯。
喝了點小酒之後安西覺得暈暈乎乎,那時候他只是以為酒勁太大,沒怎麽放在心上。直到因為腿軟一個趔趄倒在了小王身上的時候衆人才感覺不對。
不過那時候安西已經意識全無了。
據黎歌後來形容,當時只看安西像熊一樣倒了下去,然後就再沒有爬起來。
小王摸着安西的手便開始驚恐地大叫,然後全劇組人的目光都彙聚到了安西身上。榮易本來還在陪着李導說話,見此情景一個箭步就沖了上去,喊着身旁的助理快打120。
可惜暴風雨太猛烈,120被困在了路上,最後還是用黎歌的保姆車把安西送到了醫院。
總之是一陣兵荒馬亂。
這些安西都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自己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到闊別多日的大老板。
安西和高溫厲基本上每天都要通電話,有時候就算兩人忙沒時間,也會相互發消息問候一下。像這種高溫厲單方面聯系不上安西的事情,還是第一發生。
高溫厲心裏不安,當即就打了榮易的電話。
榮易見瞞也瞞不住,幹脆老實交代了。畢竟安西只是發個燒,不算太嚴重的病。
但是誰也沒想到,高溫厲大晚上的飛了過來,又輾轉了大半天,趕到了醫院。
海邊的暴風雨來得快也去得快,雖然空氣中還是濕漉漉的,但雨已經停了。地上的積水讓高溫厲的西褲上面沾滿了泥點子,高溫厲卻絲毫顧及不到。
安西這次高燒來勢洶洶,醫生花了半個晚上才讓燒降下去,安西睡足了二十個小時才清醒。
這剛一睜開眼睛,眨了兩下又閉上了。
高溫厲:“……”
安西再睜開,高溫厲還是在。
“你怎麽來了……”
安西一開口,兩人都吓住了。那嗓子沙啞得不知怎麽形容,高溫厲趕緊給安西倒了水。
真可謂風水輪流轉,誰都逃不了。
安西看見大老板就哼唧唧,吸着鼻子可憐兮兮道:“怎麽樣……這個地方難走吧?”
安西的手背上還插着針,看上去好不可憐,高溫厲摸了摸安西腦袋,沒有說話。
大老板日夜兼程的趕來,眼睛底下都是青的。
晚上的時候李導代表着劇組來慰問安西,同來的還有黎歌和榮易。據說小丸子也吵着要來,不過大家害怕傳染沒讓她過來。
李導見到高溫厲的時候楞了一下,不過畢竟是風裏來雨裏去的大導演,很快就恢複了面部表情。
“安西啊,實在沒想到你會生病,真是對不起了。”李導的臉上帶着愧疚。
“跟李導沒關系,是我自己體質不好!”安西道:“幸好已經拍完了,要不還耽誤進度了呢!”
安西确實沒想到自己淋了一場雨就會暈過去,此時也是非常不好意思。
你看看人家黎歌,不僅淋雨了還光着上身,這不也什麽事都沒有嘛!
李導其實也挺看好安西這個年輕人的,怕吃苦的演員他見得太多了,像安西這樣不怕吃苦長得又好還有演技的人,紅起來也就是一年半年的事情。
李導又和高溫厲聊了幾句片子的問題,安西這才知道《海上光》也是森樂今年的重點投資。怪不得說加個角色進去就加個角色進去,果然背靠大樹好乘涼啊!
最後李導看時間差不多了就走了,黎歌還想多待,結果被榮易拉着領子拽走了。
病房裏又剩下了安西和高溫厲。
安西的燒已經退下來了,按照醫生的意思是再留院觀察一晚上。畢竟送來的時候安西整個人燒到了四十一度,再晚一點人可能就要傻了。
“什麽時候回海城?”
安西在劇組的拍攝已經結束了,本來還打算多留幾天的,但是這一生病還是趕緊走吧。
他可不想年前好不了,來年病一年。
“後天吧,”高溫厲道:“後天早上從這裏出發。”
高溫厲來都來了,當然不可能不去片場看一眼就走。安西點了點頭,道:“那明晚還是回酒店吧……”
“只要你不燒。”
“當然不會了。”安西邊吸鼻子邊道。
第二天一早安西就帶着醫院開得一群藥回了酒店。兩個人又沒有公開出櫃,高溫厲表面上還是來劇組探班的,于是另開了間房。
安西也不想把感冒傳染給大老板,兩人便沒有住在一起。
等到下午的時候安西就在感慨,幸虧沒住在一起!
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居然跑來了狗仔隊!
《冥妖錄》播出後,安西毫無意外的徹底火了,微博粉絲每天都是幾十萬的增長,眼看就要突破八百萬了。
安西出院的時候并沒有意識到有人在偷拍他,恰巧今早高溫厲先一步去了片場,只有他和小王兩個人辦理出院。等到下午的時候,微博上居然流出了一條“人情寡淡,安西劇組受傷無人問津”的新聞。
配圖正是安西戴着口罩和提着藥的小王一前一後走出醫院,走進酒店的照片。
安西風頭正盛,劇組受傷的假新聞立刻就被大量轉發。等他看到的時候這新聞甚嚣塵上,驚得安西差點手滑點贊。
好在榮易就在安西身邊,看到新聞異常冷靜,道:“自己去賣個萌吧,沒想到居然會有狗仔……對了這事我一直沒跟你說過,你最近注意點,回了海城也被傳出什麽不好的消息……”
榮易說得模糊,安西卻是清楚的。
為了制止流言繼續蔓延,安西貼了張昨晚紮針吊水時的照片,又配了張和黎歌的自拍,可憐兮兮地發了條微博。
“安西不是安息:來找師兄玩沒想到感冒了[可憐][可憐]”
過了沒一會,安西發現黎歌轉了自己的微博。
“黎歌:別把鼻涕蹭我身上[嫌棄]//安西不是安息:來找師兄玩沒想到感冒了[可憐][可憐]”
這麽一鬧,流言自然不攻自破。然後安西發現很多粉絲關心自己的病情,真是特別的感動。
緊接着,安西在自己的評論裏發現了奇奇怪怪的東西。
“梨安頭頂青天:官方發糖!受不了!”
“甜橙回複:別鬧,橙梨才是王道好嗎!//梨安頭頂青天:官方發糖!受不了!”
“咦嘻嘻嘻嘻嘻嘻:樓上,我安和我梨可是同門師兄弟!你以為這次真的是探班這麽簡單嗎!陳登雖好……然而……”
好奇怪喲!這是什麽喲!安西吸了吸鼻子表示看不懂!
因為有媒體的出沒,安西和高溫厲也不敢一起走了。安西索性便早了大老板一步回了海城。下了飛機的時候是下午三點,而高溫厲要晚上才能回來。
安西的感冒後遺症還挺嚴重,前兩天一直都是抱着抽紙度日的。總算等鼻涕的問題解決的差不多了,又隐隐開始咳嗽了。
悲傷的安西下飛機的時候是又擦鼻涕又咳嗽,沒想到還沒出抵達口,就看見前方黑壓壓的一片人。
安西走了兩步覺得不對,又退回去觀察了一會,發現是自己的粉絲。
那些手裏拿着熒光牌,舉着條幅的,是自己的粉絲。
安西走得并不是貴賓通道,此時已經漸漸有了人往他這邊張望。粉絲那邊也似乎發現了什麽,傳來了騷動的聲音。
安西被吓到了,第一反應就是低着頭往衛生間走。進了衛生間滿臉還是生理紅,沒有辦法冷靜下來。
他一直知道自己似乎紅了,但是從沒有這麽真實的認識。
以前拍完《古堡驚魂》的時候,是有很多人喜歡他,遇上了還會問他要簽名什麽的,但那總歸還是少數。微博上粉絲人數的遞增,在安西眼裏那也是虛拟的數據,雖然高興但不震撼。直到今天下飛機看到了接機的粉絲們,他才覺得……震撼。
小王還在等行李,安西本來感冒難受,想着先去車裏坐會。現在也不敢出去,只能躲在衛生間給小王打電話。
小王很快就接了電話,聽到這情況之後,冷靜道:“安哥!等着我去救你!”
挂掉電話的安西深呼吸,拿開了口罩看了看一股病态的自己,又面無表情的戴上了。
他的內心真的很慌亂。
小王那邊的動作很快,聯系了機場的保安然後又去接了安西,和司機對好了地點之後幾個人便大刀闊斧的往外走。
安西一出來,就聽到了粉絲們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西安西!永不寧息!”
“安西!這邊看!”
粉絲們都是激動的,安西盡量把遞到自己手上的簽名都簽了,但是人實在很多,他根本顧不過來。
見粉絲們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小王不得不道:“安哥,別簽了,趕緊走!”
安西果斷的沒有再接遞過來的筆,在保安地護送下一點一點往外走。
小王聲嘶力竭地大喊道:“大家讓讓!讓一讓!安西的病還沒好!下次!下次!”
一小截路安西愣是走了二十分鐘才上了車,上車之後他才松了一口氣。
同松一口氣的還有小王,司機把車開出去了一段,小王才道:“安哥……咱們現在是去哪兒?”
“藤原別院吧……”安西猶豫道。
小王點了點頭,給司機吩咐多繞幾圈,這才道:“安哥……你這是真的火了啊!”
“……是的……吧……”
人群裏走了一遭,安西覺得自己受到了驚吓。
他需要冷靜一下。
安西拿起手機,回了高溫厲的消息之後,習慣性地點開了微博。
然後他發現,自己悄悄關注的那個後援會,居然幾分鐘之內就上傳了接機圖!
“安西全宇宙後援會:20170107海城國際接機,感覺憔悴了不少[哭哭],早日康複啊寶寶![圖片][圖片][圖片][圖片]”
安西沒冷靜下來,他點了個贊,然後把這個id從悄悄關注裏面移了出來,正大光明的關注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