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正如呂布看穿的那般,得劉邦事前下令

駐守于西側殿門的這四名所謂“漢兵”,分別為樊哙、夏侯嬰、靳強和紀信。

這四人要麽追随他時日已久,要麽與他

沾親帶故,皆是深受他倚重的得力幹将。

但在性命攸關的時刻,哪怕是劉邦平日稱兄道弟、對他忠心耿耿的部下,也

只是逃生路上的墊腳石罷了。

精明能辯的張良被留在宴中善後,而劉邦在赴宴前雖着人在側門處偷藏了馬,卻為防引

人注目,僅藏了一匹,堪夠他本人騎乘。

至于因無馬而不得不步行的四員大将,倘若一切順遂還好,也可一道脫身,

若運氣不好遇着楚軍阻攔,則必須揮起手中兵器拼死格鬥,無形為劉邦脫身争取了更多的時間。

可惜劉邦一行人此番

運氣實在不佳,遇着呂布這攔路虎了。

對烏骓那日行千裏,迅疾如電的能耐所知甚詳的劉邦,自是清楚憑這匹僅勉強

算得上良駒的坐騎,是絕無可能跑得過這員氣勢洶洶的無名楚将的。

因而他當機立斷,命部将們斬将先斬馬,既是為

了迫使呂布下馬步戰、喪失騎戰的優勢,也是為了讓自己逃脫時速度上還能保全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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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你奶奶個腿兒的!!!”

見那老奸巨猾的劉賊一聲大喝後,便不管不顧地策馬飛馳,呂布簡直氣得目眦欲裂,咆哮一聲後,不管不顧地就要催

動烏骓,迫它撞開這四員大将的重圍去追。

随劉邦征戰多年的這四員漢将,即便心裏對劉邦犧牲他們也要保全自身的

陰刻一面心知肚明,仍是忠誠不改。

他們雖未親身見識這面生的楚将武藝如何,僅從對方能接觸、甚至馴服烈馬烏骓

這點,便知曉不容小觑,自要拼死阻攔他繼續前追。

此時他們雖作尋常漢兵打扮,裝備卻絕非一般兵卒能抵的精良,

單是那材質難得的長劍,攻擊時便占了距離上的便宜——別看呂布雖作了執戟郎中,卻沒正經執過幾回戟,近來也無需他

上陣殺敵,是以兵器亦未發放。

且這回還因項伯從中作梗,連殿都入不得,才叫他眼下竟是除了腰間那柄當初由漢兵

身上扒下來的可憐巴巴的小破短劍外,連件稍趁手些的長兵皆無。

眼瞅着那四員漢将非但沒叛了抛下他們飛走如風的

劉邦,反倒聽命揮劍,要沖越發逼近的烏骓的腿砍去時,呂布呈赤紅的虎目被逼冷靜下來。

“他娘的,他娘的,他娘

的!!!”

他暴怒地連罵三聲!

縱他再恨劉邦,也知此時絕不能不管烏骓!

莫說他确實心疼這世間難得的神

駿寶馬,哪怕真拼着廢了烏骓的狠心沖過去,接下來沒了可騎乘的坐騎,僅憑他一雙腿,也無可能追得上騎馬逃竄的劉邦

更遑論還注定陷入與這四員步将的纏鬥之中,一時半會是注定脫不了身了。

可惡!

呂布狠狠地罵了幾句髒

話。

若有随他征戰四方、心意相通的赤兔馬,加上有方天畫戟在手,他大可橫沖直撞、如入無人之境,哪會丢臉地被

這幾條雜魚擋住?!

偏偏手中只得一把短劍,身下又是頭回騎乘的烏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還真得先解決了這四人

再說!

呂布深吸口氣,下一刻便如游魚甩尾般,右腿以叫人眼花缭亂的飛速朝外猛一飛踢,不僅靠單腿的巨力踹飛了

離得最近的那矛頭,更歪了烏骓聽命前沖的勢頭、令它自然避開了密集相彙、一道刺來的兵器,人亦從馬背上順暢無比地

翻滾下來。

“上天有路不走,那陰曹地府無門,你們偏闖進來。”

呂布直勾勾地盯着他們,陰沉道。

他十分

清楚,自己已徹底錯失了離劉邦最近、也是最佳的一次刺殺機會。

胸腔中那滔天怒意翻湧沸騰,死死地盯着不知死活

地阻擋他追人的四名漢将,這會兒哪怕他們想跑,他也決計不允。

既成功攔住了他,那便要将命給留下。

他僅持

一短劍,簡簡單單地立定了,一身疆場殺伐多年凝練出的悍勇氣勢,卻漸漸釋開。

由明面上看,他既無趁手兵器,還

舍了烏骓與他們步戰,以一敵四,分明該處于絕對劣勢。

但不知何故,樊哙等人卻無一絲輕松,心甚至不住地往下沉

着。

“我呂奉先從不斬無名之輩,”呂布蔑然一笑,虎眸微眯,臂持一看似不起眼的小短劍直指四人中最魁梧威壯、

神色凜然的樊哙,倏然咤道:“

報上名來!”

“豎子狂傲!”樊哙長吸一口氣,毫不示弱道:“吾乃沛公之參乘

,樊哙者也!”

話音未落,樊哙越發難忍按下那股越發強烈的不祥預感,當即決定先下手為強,大喝一聲“豎子受死

!”後,便在其他三人的配合下,吃長矛朝呂布刺去!

他早年以屠狗為生計,生得壯實,力氣甚大,這會兒更有兵器

、人數之利,滿心以為全力對戰的話,這無名楚将的性命自是手到擒來。

孰料呂布以短劍相迎,第一下硬接,叫那劣

質短劍崩了個豁口;第二下靈活一轉,稍卸了力,但那短劍還是不堪重負地慘遭劈斷,裂成兩截;只握住剩下半截短劍的

呂布,眼看着就要迎來第三下——

“見你忠勇份上,已讓足二招。”

呂布傲然一哂,視圍攻上來的其他三将于無

物,一雙幽深烏眸眨也不眨地盯着難掩錯愕的樊哙,竟對逼近的矛勢不管不顧,兩步徑奔至其身前,同時手臂後甩,手腕

翻轉,居然還習慣性地挽了半圈借力的劍花——

“樊小兒,”他濃眉蹙起,爆喝道:“受死吧!!!”

臂上因用

力過度而青筋暴起,許是要将方才眼睜睜看着劉邦在眼皮底下逃脫的滔天怒氣宣洩在樊哙身上,竟是憑着那股子天生神力

,把手中剩下那半柄短劍給生生地橫着貫入了對方的脖頸!

短劍斷處雖頓,力卻是雷霆千鈞,硬是撕裂了血肉、撞碎

了頸骨。

熱血自僅是半斷、仍有一半骨肉相連的脖頸處噴湧而出,呂布不躲,便有些濺到了他毫無表情的面龐上。

深刻英挺的五官驟濺上猩紅熱血,再順白皙皮膚朝下流淌……

上一刻還生龍活虎的樊哙,卻已成了一具表情痛苦猙

獰,下意識地捂住脖頸,徒勞地在地上痛苦翻滾的軀體。

他雙目圓睜,好似還想說着什麽,卻因氣喉也被撕裂,很快

在最後一陣渾身痙攣後,身軀呈古怪角度歪曲,徹底絕了生機。

四周鴉雀無聲。

這森然可怖的一幕落入眨眼間就

看到他們中武藝最強的樊哙斃命的夏侯嬰等人眼裏,一時皆張嘴無言,心下悚然而驚,竟紛紛忘了繼續沖其攻擊。

們都曾親眼目睹項羽僅憑一聲怒吼、即能吼破人膽,令人手拿不住兵器,雙股顫顫不能前的神威。

可他們卻不敢想象

,世間既已有一項羽,又為何還要再賜楚營一員如此狂勇的神将!

呂布咧了咧嘴,毫不猶豫地舍了那柄徹底報廢的小

短劍,順手拾起樊哙脫手而出的長矛,略掂了掂,一個翻轉,以矛柄那頭捅了捅地面,接着沖不知何故發着愣的他們扯出

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來,冷然道:“下一個是誰?”

換了更趁手兵器的呂布,簡直如虎添翼,揮得呼呼作響。

許久未大開殺戒,現有了勉強能入眼的對手,又懷揣着滿腔怒火要宣洩,難得殺得無比興起。

呂布最先解決了瞅着最

能打的樊哙,剩下三員各自分開雖算得上有些實力,卻不曾與另幾人有過配合作戰的經驗,這會兒不過是倉促合戰。

且到底都是號令兵士的将軍,若比單兵作戰的武勇,自然不會是呂布的對手。

——更不可能與三人一心同進退的劉關

張三兄弟相比較了。

酣戰不過十數回後,呂布很快看穿他們那轉燈兒間的花裏胡哨的招式、常有互相幹擾的生疏後,

便毫不客氣地揪住了這致命弱點,決定不再繼續有他們拖延時間,要逐個進行擊破。

最先被呂布看穿招數破綻,利落

手起一挑,刺中脖頸滾倒在地生死不明的,是餘下三人中實力最弱的紀靈。

只剩夏侯嬰與靳強夾攻于他時,他也不得

已,先瞅着一空隙,故意先沖着夏侯嬰虛晃一矛,趁着夏侯嬰朝後急閃時,卻讓矛鋒霜雪一晃,轉了勢頭,刺斜裏直向勢

未及減的靳強。

“嗯?”呂布甚至還有餘暇譏嘲了句:“朝哪兒看呢?”

靳強哪裏躲閃得及?

還沾着樊哙與

紀靈熱血的矛尖當場貫穿了他的右眼,瞬間血流如注,失目的劇痛,更是常人所難忍。

他禁不住地捂目哀嚎,手中兵

器也控制不住地脫了手。

四人眨眼已失三人,獨留一個夏侯嬰。

他自是獨木難支,只堪堪再撐上兩個回合,便被

呂布随手擡矛一刺,一下就被紮透了護心的胸甲,直貫心房,連血都未留多少,很快便在幾下抽搐後,絕了氣息。

布面無表情地将還在翻滾的靳強、一動不動不知死活的紀靈給割了脖子補了刀後,随意将血糊糊的臉一抹,聽着耳邊越發

接近、姍姍來遲的腳步聲,神情嚴峻。

他連殺四将所耗的時間,于樊哙等人自是漫長無比,但真實情況,卻不過是一

場僅用了數十息的功夫的速戰,甚至都不夠讓其他衛兵聞訊趕來。

……人給殺光了,接下來該咋善後?

沸騰的熱

血漸漸冷卻,呂布無措沉默。

原想着能将劉邦一下斃命,自然不必操心擦屁股的後續。

卻不料那鼠輩腳底抹油溜

得賊快,這會兒怕是早已回到漢軍陣地了。

且他在剛那照面後,已是打草驚蛇,再沒了殺人個出其不意的效果,要想

對付劉邦,還得……設法繼續留在楚營。

站在一地屍首中的呂布正絞盡腦汁,尋思着如何收拾殘局、沖項羽解釋時,

剛不知跑哪兒去的烏骓已一邊撒嬌般“哕哕”叫着,一邊四蹄“噠噠”小跑過來,讨好地舔着呂布被血胡得亂七八糟的臉

,顯是要幫他清潔。

烏骓何等靈性,方才肯聽呂布之命、無視沖它腿砍來的兵器拼死前沖,自然也能感覺出呂布心疼

它、不忍它受傷的一番愛護之情。

呂布一臉深沉地站着,由烏骓親熱地把自己的臉給舔幹淨後,忽腦海中靈光一閃,

有了主意。

趁着衛兵還未露面,他果斷一揮手,把烏骓趕跑,接着三步并作兩步,一邊往那半掩的側門裏鑽,一邊把

濺了些血滴的外袍褪下,反着穿上。

當衛兵們趕來時,就只看到四員穿着漢兵衣服的高大漢子僵硬地倒在地上,死不

瞑目。

一旁還大大方方地站着上一刻還無辜茫然、下一刻便不屑地沖他們高昂起頭,吐了口唾沫的烏骓。

衛兵們

啞然無言。

即使明知不可能,目睹這一幕的衆人,腦海中還是不約而同地浮現出同一個恐怖的猜測來。

——該不

會是烏骓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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