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修)
葉檀走到顧先生跟前,抿嘴笑了笑,将抄好的書遞上去:“先生,這本抄完了。”
顧先生接過葉檀的抄本,細細看了半晌,撚須道:“檀奴的字又精進了。”
葉檀腼腆的笑笑:“是先生教的好。”
顧先生笑着搖搖頭,對葉檀的評價更高了幾分,不僅天資聰穎,又勤學苦幹,更難得的是,即便有所成就,亦是不驕不躁,若非身子異于常人,只怕前途不可限量!只是可惜啊……顧先生心中暗暗嘆息,從一旁抽出另一本書遞過去:“這本需要謄寫三次,有勞檀奴了。”
葉檀微微臉紅:“應該的。”說着接過書,朝顧先生作了個揖便告辭了。
出了書院,葉檀先去藥房抓了藥,這才回去。
殷晟看着葉檀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看到沒?”
崔柏點點頭,有些不明所以:“看到了。”
殷晟一聽便知崔柏壓根沒明白怎麽回事,他恨鐵不成鋼的敲了敲崔柏的腦袋:“你跟在你師傅身邊十多年,腦子一點都沒長。”
崔柏揉着腦袋,委屈道:“奴才光學會怎麽伺候主子了,何況師傅說了,跟在主子身邊,腦子最好少轉彎。”
殷晟扶額:“你師傅讓你少轉,沒讓你不轉!哎!罷了罷了!你難道看不出,剛剛那人的面容做過修飾嗎?”
崔柏想着葉檀的樣子,微微蹙起眉頭,那人膚色暗黃,眉毛雜亂,鼻子雖小巧挺翹,可顏色着實黑的可以,嘴唇的樣子崔柏記不清了,但那眼睛倒是挺亮的,可即便如此,卻也彌補不了姿色不足,再一想殷晟說葉檀還是修飾過的,那不修飾,豈非更加難以見人?
殷晟看着崔柏表情變幻,拿着扇子狠狠敲了崔柏腦袋一下:“走吧,回去了!”
“啊?”崔柏大張着嘴,看了眼天色,“主子,天色還早,不找了嗎?”
“找什麽?”
崔柏不解:“美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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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已經找着了嗎?”殷晟道。
“啊?”崔柏瞠目結舌,他一直跟在殷晟身邊,哪裏有美人?
殷晟不多解釋,他現在第一件該做的是是先看看葉檀的真面目,然後再查他的身份,接着就是怎麽接近他了。
葉檀回了家,先把書放好,又去廚房煎上藥,這才去了衛氏的房間。
衛氏久病卧床,房間裏充斥着濃重的藥味。葉檀把窗子開了條細縫,走到床前。
衛氏昏昏沉沉的睡着,臉色異常蒼白,身子瘦削,蓋在薄被下,幾乎看不出身形。
葉檀眼眶微紅,上前小心翼翼的幫衛氏拉了拉被子,這才回房。
研好墨,拿出一個空白本子,又翻開從顧先生那裏拿來的書謄寫起來,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葉檀擱下筆,起身又去了廚房,煮了粥,又把菜切好,又回去謄寫起來。
又半個時辰,葉檀伸了個懶腰,去廚房倒好藥,端去了衛氏的房間。
衛氏還沒有醒。葉檀把藥放在一旁的矮凳上,輕聲喚道:“娘,醒醒,該喝藥了。”
衛氏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朝葉檀笑笑:“我兒回來了。”
葉檀點點頭,故意朝衛氏炫耀道:“今日把書送去給先生,先生誇我的字又精進了。”
衛氏點點頭:“我兒聰穎,為娘很欣慰。”
“來,娘,把藥喝了。”葉檀把衛氏扶起來,拿過兩個枕頭墊在衛氏背後,又從一旁拿過藥來喂給衛氏,待藥喝罷,葉檀拿手帕擦拭幹淨沾在嘴角的藥漬,對衛氏道,“娘先歇會兒,飯菜馬上好。”
衛氏點點頭,剛剛喝了藥,身子稍稍有了些力氣,看着葉檀出去的背影,眼眶泛紅。
衛氏久病不愈,以往還能做些事情,近來卻已經連床都下不了了。衛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可心中實在對葉檀挂念得緊,葉檀如今不過十四歲,未來還有太長的路要走。
葉檀的身子沒有辦法娶親,漫漫長路,只他一人,想來衛氏便覺心酸。
葉檀沒一會就把飯菜做好了,他把專門找木匠做的桌子端到床上,又把飯菜擺好,慢慢的喂給衛氏,待衛氏吃好,又把飯菜收拾了,去廚房燒了水,這才開始吃飯。
葉檀嘴巴小,食道也細,吃東西稍快一點就會噎着,是以吃飯速度極慢,待吃完飯,把碗洗了,水也開了。
葉檀接上水,去給衛氏稍稍擦洗了一下,待服侍着衛氏睡下,才又回到書房謄寫起書來。
葉家說了,葉檀如今十四歲,待他十六歲了,就不會再管他們了。
如今的縣老爺是顧先生的學生,對顧先生很是敬重,顧先生也說了,待到葉檀再大一些,便推薦葉檀去縣衙給他做文書。
未來的事情葉檀并不擔心,他只擔心衛氏的病,大夫說,衛氏只怕熬不過今年的冬天了。
夜深葉檀才擱下筆去洗漱,待淨完面,葉檀已恢複真容。
殷晟爬在牆上,看着葉檀的膚色由暗黃變得白皙,眉毛從雜亂變得整齊,連眼睛似乎都變了形狀,像是春日的桃花瓣,末梢微微帶紅,擡眼間奪人心魄,殷晟看得只覺呼吸紊亂,體內一團火倏然點燃。
待葉檀回了屋,殷晟從牆頭下來,直到回了客棧,心緒才平息下來,他拿出一個竹哨,斷斷續續的吹了幾聲,明明沒有發出聲音,卻又好似有聲音傳出。
不多時,房間內出現一個黑衣人,那人朝殷晟屈膝跪下:“主子。”
“盛五,你去給我查一個人。”殷晟把葉檀的地址說了,便讓盛五離開。
房間又剩下殷晟一個人,殷晟手指敲着椅子扶手,忍不住笑出聲來。
殷晟有一支屬于自己的三十人的暗衛,還有一支近千人的軍隊。
殷晟取自己名字諧音給暗衛做姓,名字便以先後加入作為排序,這次出來殷晟只帶了十人,餘下的都留在京城盯着太後和宰相,盛五在這十人中,最善于收集情報,果然,第二天殷晟醒來,桌上便已經多了幾頁紙。
殷晟把紙上的內容大致翻看了一下,得出幾個結論,第一,葉檀他娘命不久矣,第二,葉家不待見葉檀,第三,葉檀确實是個陰陽人,第四,衛氏很擔心自己走後葉檀怎麽辦。
綜上所述,殷晟要做的是,首先能光明正大的結識葉檀,然後讨好衛氏,讓衛氏放心将葉檀交給自己,那麽問題來了,怎麽結識葉檀呢?
正所謂瞌睡就送枕頭,殷晟還沒想好怎麽接近葉檀,葉檀便自己将機會送上來了。
殷晟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只要閉上眼,葉檀那張臉立刻在腦海中出現,殷晟并非好色之徒,可對上葉檀,以往絕不會被美色所誤的自信轟然崩塌,殷晟猛地坐起身,煩亂的在屋內轉悠了幾圈,過去把崔柏喚醒,讓他準備了筆墨,欲将葉檀畫下來。
可将紙鋪開後,懸着的筆卻如何都落不下來。殷晟閉上眼,在腦中描畫葉檀的臉,待想清楚了,下筆時,那張臉卻又突然模糊起來。
殷晟把筆擱下,嘆了口氣,擺擺手:“不畫了,把東西收了吧。”
崔柏應是,收好東西,已近天明,索性去給殷晟準備了早飯。
飯後,主仆二人一道出門,殷晟不覺間走到了葉檀家住的巷弄,看着緊閉的大門,殷晟不覺拿折扇敲了敲腦袋,現在來有些早了,正要往回走,卻見隔壁開了門,葉檀從門內走了出來。
葉檀出門後,回身朝門內的人欠了下身:“我娘就有勞李嬸照拂了。”
被喚作李嬸的婦人約莫三十來歲,身材豐滿,說話聲音很大,性子看起來頗為爽快。她拍了拍葉檀的肩膀:“說什麽有勞不有勞的,我和你娘相識多年,照顧她一兩日又有什麽?倒是你……”
李嬸說到此處面有難色:“那地方畢竟危險的很,錢總很想辦法去賺,命才是真真要緊的!你要不去葉家,他們好名聲,總歸不至于不管你們母子的。”
葉檀搖頭,葉家他不是沒去過,再去不過是再受折辱,倒不如去咕咕山碰碰運氣,興許還能采摘上難得的草藥。
雖說官府下了禁令,說咕咕山深處遍布蛇蟻毒蟲,可葉檀不信,即便确實有樵民入山後再未出來,可那後山怎麽可能一夜之間蛇蟻遍布呢?
葉檀和李嬸告別後,便直接離開了。
殷晟想着剛才李嬸的臉色,暗道葉檀此去恐怕有些兇險,略一思量,對崔柏道:“你且回去等着,我有事。”說着就要離開。
“主子!”崔柏忙道,“您這是去哪?讓奴才跟着吧。”
殷晟挑眉:“跟着幹嘛?拖後腿?”
崔柏結舌,伺候人上他有一套,其餘時候,還真就是拖後腿的。
殷晟拿扇子敲了崔柏一下,風似的走了。
出了城門一路往南走約莫兩個時辰,待到了山腳估計就該正午。
葉檀自幼身子就不甚強壯,一路上走走停停,兩個時辰的路,硬是給走的差不多快三個時辰,照他這個速度,到了山上,只怕都要天黑了。
殷晟晃晃悠悠的跟在後面,有些索然無味。京郊尚無美景,這裏更是一片荒地,毫無看頭。
到了山腳,葉檀稍稍休息了一會兒,吃了點東西,擡頭看了眼天色,咬咬牙,往山上去了。
一口氣爬到半山腰,葉檀拿出水囊喝了點水,又摸出幹糧吃了點,稍事休息,又繼續往山上爬去。
殷晟跟在後面,咬了口酸的掉牙的野果,又随手丢掉,心中暗罵自己竟然什麽都不準備就貿貿然跟了上來。
葉檀中間又休息了兩次才走到山頂,此時已經入夜,葉檀摸出火折子,緩步向前走着探路,山林裏,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
葉檀緩步走着,突然一聲呼喝傳進耳中,雖聲音不大,可即便是很小的聲音,亦讓葉檀聽出了聲勢浩大的感覺。
葉檀心底打了個突,咽了口口水,心道莫非山上并非是蛇蟻毒蟲,而是鬧鬼?這麽一想,葉檀只覺這呼呼的夜風似乎都帶上幾分陰森的感覺。
葉檀雙手合十,小聲念着阿彌陀佛,快速在山間摸索起來。
葉檀聽得到的聲音,殷晟自然也聽到了,不同于葉檀,那聲音對于殷晟來說,熟悉的很,畢竟,屬于殷晟的那支近千人的軍隊,是他親自練出來的。
殷晟微微眯起眼來,此處地處淮南,以咕咕山為屏障,翻過這座山,便是揚州府,以那聲音的大小來看,恐怕離此處不過五裏地就是軍營,人數怕也不少,看來這淮南地界已經滿足不了他這皇叔日漸膨脹的胃口了。
思量間,殷晟耳朵微動,目光微轉,遠遠的便看到往這裏來巡邏的士兵。他目光轉向葉檀,正想着怎麽提醒一下他,葉檀卻驀地發出一聲驚呼。殷晟暗道不好,卻已然來不及了。
夜間的聲音猶為的大,何況還是在這荒山。
淮南王既然在此處練兵,周圍自然不會缺了巡守,即便已經禁山,也難保不會有漏網之魚,比如說此時的葉檀和殷晟。
巡守的士兵一聽到聲響,呼喝道:“誰!”
音畢,已經聽到四五人朝這裏跑來。
葉檀不想山中竟有人,不禁有些慌張。人參不過剛剛摸到,眼看着那四五人就要過來,葉檀咬咬牙,只得放棄,起身往山下跑去。
本以為那幾人把他趕跑便好,誰知竟是窮追不舍,甚至意欲放箭取他性命。葉檀想起之前上山的人無故失蹤,心中已全然明白,這哪裏是無故失蹤?根本就是被人害了。他們是什麽人?莫不是山賊?若是的話,官府為何不圍剿?反倒是助纣為虐?
葉檀的步子越來越重,眼看着那箭就要沒入葉檀後心,殷晟突然從一旁竄出,抱着葉檀就地一滾,避開箭矢,只是這一箭避過,之後幾箭卻避之不及,接連幾箭擦過殷晟左臂,最後一箭竟直直射了進去。
殷晟悶哼一聲,卻不敢停留,只取出竹哨吹出暗號,然後帶着葉檀急速朝山下跑去。
折騰了這麽久,此時已是子夜,城門未開,二人便在附近村子找了處破屋歇下。
殷晟受傷時二人着急逃命,如今歇下來,葉檀看着殷晟的胳膊被鮮血染紅,頓時紅了眼眶。他朝殷晟直直跪下,哽咽道:“多謝大俠救命之恩,只是害大俠受傷,我、我……”
“無礙。”殷晟朝葉檀笑笑,對葉檀道,“你去幫我接些幹淨的水來,這傷必須馬上處理。”
葉檀連聲應下,起身就往外跑。
殷晟看着葉檀出門,拿出竹哨又吹了幾聲,不多時,盛一便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