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修)

盛一跪在殷晟面前,自責道:“屬下保護不周,請主子責罰。”

殷晟不語,看了下胳膊上的箭,示意盛一處理。

盛一抿了抿嘴,給殷晟磕了個頭,站起來走到殷晟跟前,将殷晟的衣服撕開,又拿出幹淨的布條和藥粉,快速拔掉箭。

殷晟悶哼一聲,喘息了半晌,悠悠開口:“淮南王有反心,這咕咕山只怕是他練兵的據點,你把十一到盛廿全都招來這裏,想辦法混進去,直到淮南王行動,若可以……”殷晟勾了下嘴角,“能為我所用最好,否則,殺無赦。”

“屬下明白。”盛一口中應着,手上的動作不停,眼看着就要包好,外面便傳來了腳步聲。

殷晟偏了下頭,示意盛一離開。盛一前腳剛走,葉檀就走了進來。

“恩公,水來了。”葉檀疾步走來,卻見殷晟正在包紮,看着那布條外殷紅的血跡,葉檀心尖兒顫了顫,他上前道,“恩公,我來幫你吧。”

葉檀從殷晟手中接過布條,小心翼翼的包紮,待包紮完,手卻在傷口處徘徊,眼眶微微泛紅:“恩公救了我一命,我卻什麽都沒能幫恩公做,實在是慚愧。”

感覺到葉檀指尖微涼,殷晟擡頭去看葉檀,只見那雙眼睛紅紅的,看起來可憐兮兮,不禁笑出聲來:“不過是小傷,何足挂齒,你若因此哭泣,日後若讓別人知道,怕是要笑話我喽!”

葉檀忙道:“怎會?”

殷晟看着葉檀收了眼淚,眼睛瞪得圓溜溜,一副天真模樣,心下不禁軟了一軟:“那不哭了?”

葉檀擦了擦眼淚,搖頭道:“不哭了。”

“那就認真聽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

葉檀見殷晟神色嚴肅,自己也不自覺的跟着嚴肅起來。

“山上那些人沒有抓到我們,必然會從四周搜捕,今晚我們怕是不能安眠,你現在先去看下屋子周圍有沒有我們能躲的地方。”殷晟囑咐完,待葉檀出去,有些氣虛的靠在床上。

傷,并不是什麽致命的傷,只是從山上一路下來流了不少血,現在有些頭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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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的血漬流了不少,若沿途查下來,只怕難逃一死。

“盛七。”殷晟悠悠開口,看着跪在面前的黑衣人道,“淮南王募兵應該不會從附近找人,當中定然有許多無家可歸之人。待會若有人來搜查,想辦法替代進軍營,再給我找個替死鬼。”

“屬下明白。”盛七應下,立刻去按殷晟說的去辦。

葉檀在外面轉悠了一圈,唯一能躲的地方就是一口枯井。轉回屋子,見殷晟已經昏昏沉沉的睡着,葉檀蹑腳走過來,把外衫脫下,給殷晟搭了上去。

夜間殷晟發起高燒,葉檀用水把帕子沾濕敷在殷晟額頭幫他降溫,眼看着就要天亮,突然聽到外面傳來說話聲。

“你們幾個去那邊,我們去這邊。”說罷,葉檀便聽到腳步聲往這邊走來。

殷晟現在昏睡着,葉檀也沒遇過事,不禁慌了手腳,他焦灼的晃了晃殷晟:“恩公,恩公。”

殷晟微微張開眼睛,有些無力。

“他們、他們來了!”

殷晟聽着腳步漸近,拉起葉檀走到後院,一起從井口跳了下去。

“什麽人!”

上面傳來一聲呼喝,葉檀不禁打了個顫,心道,莫不是被發現了?

不及細想便聽到兵刃相交的聲音,那聲音并沒有響多久,只是剎那的功夫,便又歸于平靜。

“恩公……”

“噓……”殷晟捂住葉檀的嘴,觸手只覺一陣溫軟,撓的他手心癢癢,心裏更是癢。他凝了凝神,認真的聽着上面的聲音,悉悉索索的,一會兒功夫就聽到盛七的聲音。

“在這裏,已經、已經死了。”盛七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像是有重傷在身。

“你怎麽樣?”另外一隊兵士似乎過來了。

一陣忙亂過後,上面半晌無聲。

“他暈過去了。”其中一人道。

“把他帶回去,其餘的……”另一個人開口,稍稍停頓後,仿佛看到什麽,“把其他人都扔進井裏去。”

說話的功夫,已有人從井口扔了進來。

葉檀哪裏見過這麽多屍體?若非殷晟捂着他的嘴,只怕早已尖叫出來。

這一晚的折騰倒也使這件事塵埃落定,只是殷晟還沒退燒的身子更加嚴重起來。

葉檀不敢找大夫,依靠着殷晟帶來的傷藥勉強撐過兩天,殷晟才稍稍好轉。

殷晟好轉後,拿了銀錢交給葉檀,讓他去村子裏買了兩套幹淨衣服,二人換好便離開這裏,往鎮裏去了。

殷晟謊稱銀錢在山上遺失,這兩天的吃喝又把零碎的錢花了個幹淨,葉檀正愁不能報恩,忙把殷晟邀致家中。

剛一進門就聽到衛氏的聲音:“你別攔我,我去求葉家幫我找找檀奴。”

接着便是李嬸有些着急的聲音:“你拖着個病身,這不是送命去嗎?檀奴馬上就回來了,你且等等。”

衛氏聲音已有些哽咽:“你昨日便是這麽說,李姐姐,你老實告訴我,檀奴究竟去了哪裏?”

“這……”李嬸不敢去看衛氏的眼睛,正亂瞟着,便看到葉檀和殷晟進了門。

李嬸頓時松了口氣,把葉檀扯進屋裏:“你看,這不是回來了嗎?”

“娘。”葉檀有些心虛的看着衛氏,“我回來了。”

“你去哪裏了?”衛氏紅着眼眶,泫然若泣。

“我、我去買藥去了。”葉檀閃爍其詞,不敢去看衛氏的眼睛。

“買藥?”衛氏怎麽可能相信?“去哪裏買藥,竟需要花整整三日?!”

“娘,您聽我說。”葉檀和殷晟在一起的那幾天,心中已經拟出無數套說辭,最終還是選擇實話實說,自然,并不是全盤托出,而是稍加修飾。

“我去買藥,結果遇上幾個無賴想搶我的錢袋……”

“你可有受傷?”不待葉檀說完,衛氏已經打斷,她吃力的要起身來看,葉檀忙上前扶住衛氏。

“娘,孩兒沒事,只是恩公為救孩兒受了點傷。”葉檀有些愧疚。

“恩公?”

“恩。”葉檀起身,想将殷晟引進來,又一想,于理不合,只得做罷。

李嬸在一旁聽了個大概,知道葉檀沒什麽事,這才放下心。

“大妹子,既然檀奴回來了,那我就回去了。”

“這幾天麻煩李嬸了。”葉檀有些不好意思。

李嬸卻毫不在意的擺擺手:“好了,好了,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有事便來找我,我這先回去了。”

李嬸說着就出了門,路過殷晟的時候不自覺多看了幾眼,心中卻自納罕。葉檀不是個會說謊的,說的話多半是真的。殷晟雖穿着粗布衣裳,可周身氣度不凡,不像是家貧需要上山搏命的,那他半夜上山作甚?又為何剛好就能遇到葉檀并救下他?胡亂想了這麽多,李嬸又搖了搖頭,罷了,不論因為什麽,總之他救了葉檀卻是不假。

葉檀安撫好衛氏,将殷晟引到自己的房間:“恩公,這幾日你便先住在我的房間吧。”

“那你呢?”殷晟見院子狹小,再加上有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不免多問一句。

葉檀幼時不知道自己與別人的不同還好,待少年長成,漸漸明白了自己的不同,便不肯和人接觸,說來至今日,除了衛氏,殷晟竟算是與葉檀最熟悉的了。

“我睡書房便好。”葉檀邊收拾床鋪,邊回答殷晟。

把屋子稍稍收拾了一下,葉檀道:“已過正午,我去買些菜,恩公先休息一下。”

“別老是恩公恩公的叫,你若不嫌棄,叫我一聲大哥便是。”殷晟盯着葉檀,滿心想着從葉檀口中喊出那聲大哥,是不是也和別人的不同,是不是也是千回百轉,讓人聽了百爪撓心。

葉檀抿抿嘴,有些不好意思,葉家的那位不許他叫,他也不願意叫,從會說話至今十四載,葉檀還沒說過這兩個字。

扭捏了半天,葉檀糯糯的吐出兩個字,殷晟聽到了,軟軟的語調滑過心弦,似粘非粘,似離非離,聽的人心尖兒微顫。

“你說什麽?我沒聽到。”殷晟故意逗弄葉檀。

葉檀也覺得自己這樣不好,總覺得對殷晟不敬,只是第一聲,卻如何也喊不出來,待第二聲才稍稍放開,卻還是有些別扭:“大哥。”

殷晟聞聲,不覺笑出聲來。

葉檀微微擡眸看了殷晟一眼,只覺此人不笑是端莊威嚴,笑起來卻如人間四月天暖人心脾,看着殷晟笑,自己也不禁彎了嘴角。

殷晟看着葉檀勾起的嘴角,微微晃神,明明是一張遮掩過的黯然的臉,卻因為這一笑綻出光輝,讓人移不開目光。

殷晟不自覺的擡起手,撫上葉檀的臉,葉檀一愣,向後大大的退了一步,有些慌亂:“我、我去買菜。”

殷晟的手僵在半空,好半天才緩緩收回,他搓着手指,感受着那黏膩的觸感,笑意再次爬上嘴角。

衛氏透過窗戶開的那條縫,看着殷晟的一舉一動,臉色煞白。

在葉家待過一段時日,受寵時也跟着葉員外見過不少世面。大戶人家的腌臜事只多不少。衛氏不止一次的見過那些人身邊跟着些個妖嬈少年,有的少年人自甘堕落,有的卻是被逼無奈。

衛氏不敢奢求葉檀能娶妻,可也萬萬不曾想過讓葉檀找個男人,何況龍陽之好說來好聽,實際上比倌館的小倌還不如。

葉檀形貌豔麗,衛氏自他幼時便教他如何遮掩,難道葉檀口中的恩公早已見過葉檀的樣貌,所謂救人不過是一場算計?

衛氏心突突跳的厲害,失神的回到床上,心中暗暗祈禱千萬別是自己想的那樣。

殷晟目光微轉,複又收了回來,他并不願去掩飾他對葉檀的渴望,甚至他希望衛氏能來質問他,可惜衛氏沒有。

葉檀不一會兒,便将菜買了回來,他特意問過殷晟的口味,專程給殷晟炒了兩道殷晟喜歡的菜色。

飯畢,葉檀便叫殷晟先去休息,自己則忙着給衛氏煎藥,忙着抄書。殷晟看着葉檀那瘦弱的影子忙來忙去,不知為何,心中只覺一陣熨帖。

一連在葉檀家住了幾日,葉檀日日變着花樣給殷晟做好吃的,只怕招呼不周,沒兩日,錢袋便見了底。

夜裏,葉檀把餘下的銅板一個個數出來,立刻苦了臉色。短短幾日,一個月的飯菜錢已經快要告罄,可他卻覺得還殷晟的還不夠。

怎麽辦?葉檀緊皺着眉頭,難道要去向葉家要嗎?到時肯會受不少的奚落。

殷晟站在窗外,看着葉檀愁眉苦臉的樣子,總覺他一颦一笑俱都牽制着他的心神。

崔柏在客棧等了好幾日,哪都不敢去,秋水都要望穿了,終于把殷晟等回來了。

崔柏看着殷晟一身布衣,眼珠子瞪得老大:“主子,這趟出去,莫不是遇上劫匪了?”

殷晟睨了崔柏一眼,崔柏忙把頭低下,不再言語。

“給我取些銀票。”殷晟開口。

“啊?”崔柏嘴上疑惑,手上已經開始動作,他從包袱裏拿出一塌銀票遞給殷晟。

殷晟無奈的瞥了他一眼,抽出幾張揣了懷裏,便又要離開。

崔柏見狀,急道:“主子,你這是又去哪?”

殷晟想起葉檀,勾唇一笑:“找美人兒!”說罷,便施施然走了。

“主子……”崔柏伸出的手緩緩放下,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殷晟離開。

殷晟回去的時候葉檀已經在煮飯了,聽到門響,從廚房跑出來,見是殷晟,笑了笑道:“恩公,你回來了。”

殷晟點點頭,朝廚房看了一眼:“做了什麽?好香。”

葉檀獻寶道:“我偷學來的,保管好吃,恩公待會嘗嘗。”說罷,便又回了廚房。

殷晟看着葉檀在狹小的廚房忙碌,心思一轉,跟了進去,緊緊貼着葉檀的身子,說話就像是耳語:“之前都已經叫了大哥,怎地突然又喚起恩公來?”

“我……不大習慣。”葉檀別扭的縮了縮脖子,總覺二人之間的動作太過親昵,不由的紅了耳根。

殷晟見他如此,也不強迫葉檀,随口轉了話題:“我這幾日聽你娘和隔壁的大嬸喊你檀奴,這名字喊得親切,我也這麽喚你,可好?”

葉檀本想拒絕,可又覺得矯情,不過一個名字,又不是姑娘家的閨名,想了想便道:“恩公随意便好。”

“我都喊你檀奴了,你還叫我恩公,未免太過生分了,檀奴。”殷晟低低喚出那個名字,尾音輕的似在耳語,葉檀突然覺得耳朵有些發癢,連心尖兒似乎也跟着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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