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殷晟下朝後,便在勤政殿處理政務,待處理的差不多了,才去了宜春殿。平日這個時候,葉檀應當已經回來,可今日,等了好久都不見葉檀回來。
殷晟在殿內來回踱着步子,一會拿起奏折翻兩頁,一會兒又去看葉檀這幾日看的書,可無論看什麽,總覺得靜不下心來。
吳春生見殷晟煩亂,詢道:“皇上要不出去走走?”
殷晟步子頓住,想了想,許是璃秋又把葉檀拉走了,便道:“去靈芷宮吧。”
璃秋先是去了勤政殿,知悉殷晟早已離開,又去往龍泉宮,結果殷晟根本就沒回去,好在龍泉宮和宜春殿離得近,可待璃秋趕到,卻還是遲了一步。
殷晟心中不安,走的步子極快,璃秋跑得快要斷氣,才堪堪看到殷晟的身形。
“皇兄!”璃秋停下步子大喊,讓菁菁繼續追,接連喚了三四聲,殷晟終于聽到。
菁菁跑得不慢,到了殷晟近前,菁菁急道:“皇上快去長樂宮救夫人!”
心底的不安越來越大,殷晟轉道往長樂宮急趕,卻還是遲了……
葉檀雙腿鮮血淋漓,整個人軟軟的趴在刑凳上。殷晟覺得整個世界都空了,眼中只餘葉檀身下那片刺目的紅。心像是被剜空,殷晟竟不知該做什麽,只傻呆呆站在門口。
璃秋見殷晟走得緊,急忙跟了上來,待進了長樂宮,頓時傻了眼,身上的血液仿佛凝固,身體一陣陣的發寒。索性璃秋還算清醒,忙推了殷晟一把:“皇兄快帶檀奴走,我去找葉太醫。”說罷便急匆匆離開了。
殷晟回神,趕忙上前,卻不知該怎麽帶葉檀走。他解去綁着葉檀的繩子,沙啞着聲音一遍遍喚着葉檀的名字,卻始終沒有回音。
“住手!”蘇英不知道葉檀是否還活着,可多拖一些時間,葉檀死的幾率就大一些。
殷晟進門,目光分毫沒有落在蘇英身上,此時聞言,驀地擡頭看向蘇英,赤紅的眸子透着憤怒,像是一匹草原的孤狼。
“孽子!”蘇英怒斥,“你竟為了個罪人,頂撞哀家!”
Advertisement
“罪人?”殷晟冷笑,手上不停,“不知葉檀所犯何罪?”
蘇英道:“她假冒葉昙依,欺君罔上,哀家沒有株連葉少邈,已是仁慈!”
“呵!假冒?”殷晟小心的抱起葉檀,盡可能的不去碰到葉檀的傷口,他眼尾微挑,“不知誰是真的?”
蘇英的目光轉向雲裳,雲裳已經看了好一會兒的戲,此時感到殷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明明只是輕輕掃過,雲裳卻覺如萬年寒冰一般冷冽。雲裳以往沒少見那些個貴人動怒,可卻沒有哪個人能像殷晟一樣給人這麽大的威壓。
殷晟道:“她說她是葉昙依,她便是了嗎?兒臣倒不知道母後對葉昙依的了解,竟比她嫡親的兄長還要深。”說罷,殷晟抱着葉檀疾步離開,行至門口的時候,殷晟下令,将長樂宮圍住,一個人都不許出來,一個人都不許進去,違令者,殺無赦!
“你敢!”蘇英嘶吼。
殷晟回頭看了蘇英一眼,對于蘇英,他一直在忍耐,卻不想竟會将葉檀陷入如此境地。殷晟說:“母後,朕已經親政了。”
殷晟一路疾行,将葉檀帶回宜春殿,葉少邈随後趕到。
看着葉檀的傷勢,即便葉少邈行醫數年,亦覺膽寒。他從藥箱中,拿出吊命的藥,先喂給葉檀,又着人燒水,準備處理傷口。
便在此時,葉檀突然劇烈的咳嗽,跟着吐出一口黑血,葉少邈見狀,頓時臉色大變。他拉過葉檀手,細細切脈,臉色越來越難看。
殷晟見狀,急道:“怎麽?”
葉少邈不語,繼續探查,可除了知道葉檀中了毒之外,竟查不出是什麽毒。
“到底怎麽樣?!”殷晟看着葉檀臉色灰敗,竟呈死狀,可葉少邈卻還在那磨磨蹭蹭,不由大怒。
葉少邈放開手,掀開葉檀眼皮看了下,從藥箱中拿出十餘顆解毒丸給葉檀喂下,面色沉重,甚至有些頹敗:“檀奴中了毒,我查不出是什麽毒。”
殷晟踉跄的往後退了一步,不肯相信,太後已經葉檀重傷至此,何至于再投毒?可看着葉檀了無生息的樣子,卻不得不信,他盯着葉檀看了好半晌,突然轉身往外走。
“你去哪?”葉少邈急喚。
“去找太後。”殷晟除了救葉檀,腦中一片空白。
葉少邈氣道:“太後要殺檀奴,你以為她會救嗎?何況……她手中有□□,卻未必有解藥。”
“那你說怎麽辦?”殷晟怒吼。
“我給檀奴喂了解毒丸,雖不能清毒,卻也能稍稍壓制,我這就修書給我師兄,請他來救檀奴。”葉少邈說着,走到平日裏殷晟批奏折的桌子前,提筆寫了起來。
葉少邈口中的師兄,乃靈鶴谷大師兄柳寄生,江湖人稱千金聖手。曾有人言,這世上沒有柳寄生治不好的病,只有柳寄生不肯治的人。傳言雖有些誇大,但柳寄生的醫術确實高明,據聞早先靈鶴谷谷主已欲将谷主之位交給柳寄生,自己閑雲野鶴去,可奈何柳寄生油鹽不進,只道谷中規矩,前谷主非駕鶴,不得傳位。
葉少邈刷刷幾筆寫下書信,殷晟趁此空當,招來盛一盛二。待書信寫好,盛一盛二離開,熱水恰擡了進來。
殷晟把衆人遣退,獨自留下給葉少邈搭手。
葉檀受傷極重,即便痊愈了,只怕也不能長久的行走,可殷晟不在乎,只要葉檀能活,他什麽都不在乎,葉檀不能走他就做葉檀的腿,只要葉檀還在就好。
二人給葉檀處理完傷口,足足花了兩個多時辰,待處理好,葉少邈囑咐道:“記得每日換藥。”
殷晟點頭應聲,拉過葉檀的手在床邊坐下。葉檀的手冰涼,身上的溫度也極低,殷晟俯下身擁着葉檀,想要給葉檀取暖,卻怎麽都暖不過來,殷晟再忍不住,将頭埋進葉檀的脖頸,嗚咽出聲。
葉少邈心下難受,眼眶微微泛紅,他擡手拭了下眼睛,悄然退出。
之後幾日,殷晟罷朝,日日守在葉檀身邊,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葉檀就沒有了。
幾日間,各宮打着探望的名義打探消息,均被殷晟拒之門外,甚至璃秋都沒能見到葉檀。
柳寄生到了京城已是七日後,葉檀的傷勢依舊嚴重未見好轉,臉上蒙着的那層死氣越來越厚重,殷晟守在葉檀身邊,時不時的就要去探一探葉檀的鼻息,生怕葉檀就這麽無聲無息的猝然離開。
葉少邈和柳寄生碰面後,不待讓柳寄生休息,便急吼吼的帶着人入了宮。
柳寄生平日裏總是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似乎任何病在他眼中都不值一提,可此次乍見葉檀,柳寄生也變了臉色。
時間太久了,葉檀傷勢太重,中毒亦深,柳寄生也有些為難。
殷晟緊張的看着柳寄生,葉少邈亦是擔憂。
柳寄生先去給葉檀切脈,時間久到葉少邈明知不該問,卻還是忍不住出聲:“怎麽樣?”
柳寄生張開眼睛,掃過葉少邈:“有救。”
簡單的兩個字,救殷晟于水火之中,葉少邈也終于松了口氣,殷晟甚至朝柳寄生彎腰言謝。
柳寄生忙避開殷晟:“在下不過一介布衣,皇上要折煞我了。”
殷晟嘆道:“葉檀乃我今生摯愛,柳大夫救他,便是救我,當受得起我這一拜。”
柳寄生颔首:“皇上言重了,且聽我把話說完。”
殷晟做了個請的手勢,柳寄生道:“拔毒需要極為難得草藥,這些想必皇上不在話下,只是……”
殷晟道:“柳大夫但說無妨。”
“毒已散至夫人體內各處,若想徹底拔除,需全身施針将毒逼至一處。”柳寄生話沒有說得過于明白,可殷晟已懂。
殷晟沉默下來,他将目光轉向葉檀,看着葉檀死氣厚重,了無生氣的臉,重重點了下頭。
見殷晟同意,柳寄生先寫了藥方交給葉少邈去熬制解讀的藥丸,殷晟在柳寄生寫房子的空當,将葉檀衣衫褪去,又将下-身遮好,柳寄生過來看到葉檀平坦的胸脯,微微詫異了那麽一下,轉瞬即逝,當下便開始行針。
這次行針足足耗費了近四個時辰,待将銀針拔出,柳寄生都忍不住踉跄了一下。
殷晟忙扶了柳寄生一把,待柳寄生站穩,先是給葉檀把被子蓋好,這才喚來吳春生帶柳寄生去休息。
之後幾日,柳寄生又為葉檀拔了幾次毒,待血色變紅,才終于松了口氣。
柳寄生收針,擦了下額上的汗,面上終于輕松下來:“已無礙了,現下只要安心把身上的傷養好就可以了。”
殷晟松了口氣,接着問道:“那他何時能醒?”
柳寄生看了下時辰,估摸道:“今晚應該會醒一次,但不會太久,之後清醒的時間會越來越長。”
夜裏,葉檀果然醒了一次,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有些不适應突然的光線。
殷晟一直看着葉檀,生怕錯過葉檀醒來的瞬間,見葉檀醒來,殷晟猛地翻身起來,驚喜的握住葉檀的手:“檀奴,檀奴,你醒了,是嗎?我不是在做夢,對不對?”
葉檀身上沒有力氣,動了動嘴,想要說什麽,結果只張了張嘴,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日,葉檀直至正午方才醒來,柳寄生又來給葉檀把了次脈,确認毒已驅盡便要告辭離開。殷晟不放心葉檀,幾番挽留,卻還是沒能留住。
殷晟本欲讓葉少邈前去送柳寄生,柳寄生看了眼葉少邈,淡淡道:“不是真心的,就不必相送了。”
葉少邈擡起的腳,默默放了下去。
待柳寄生離開後,葉少邈看着殷晟有些遺憾的樣子,酸道:“我也算是個神醫了吧?你這樣實在是令我心寒。”
葉檀已無性命之憂,殷晟放松下來,順着葉少邈的話道:“從未見過哪個神醫是自封的。”
“我可不是自封!”葉少邈道,“我的名字京城家喻戶曉,提起我,誰不誇我一聲神醫?”
“呵呵,是嗎?”殷晟似笑非笑的看了葉少邈一眼,複又回到宜春殿內守着葉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