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那女子乘的馬車極大,前面坐人,中間隔了一層擋板,後面估計全是那害人的香料。葉檀很想爬起來把那些香料全毀了,可惜身上實在是沒有力氣。
馬車已經緩緩駛開,走出一段路之後,那女子遞給葉檀些吃食和水,先讓葉檀吃了一下,才開口:“把你身上的東西扔了吧,那可不是什麽好東西。”
葉檀不語,那個他要帶回去給葉少邈,怎麽可能扔掉?
那女子見葉檀無動于衷,又道:“你有什麽想要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訴你。”
葉檀皺眉,狐疑的看着那女子:“你與我素昧平生,為何要救我?”
那女子輕笑一聲:“我知道你,你是從京城來的,雖然你容貌遮掩過,但只要見過你真容的,只怕一眼便能認出你來。”
葉檀聞言,瞬間變了臉色,他們為查缥缈樓而來,可偏偏這女子就是缥缈樓的人,如今自己曝露了行蹤,到時缥缈樓有了準備,豈不竹籃打水?
那女子見葉檀變了臉色,以為葉檀怕自己害他,不由笑道:“公子不必緊張,我若要害你,便不會救你了。”說着說着,那笑突然就蒼涼起來,“至于為什麽救你,”那女子嘆了口氣,“大概是盡可能為我坐下的事情贖罪吧。”
葉檀探道:“贖罪?”
“我名喚霍詩,是缥缈樓老板陸庭芳的妾室,缥缈香,便是出自我手。”霍詩苦笑一聲,接着道,“香料中有一味配料便是這幻蝶草的果實研磨而成。這果實又叫水馍馍,是摘下即食的水果,夏日裏食用,生津止渴防暑。”
“這還能吃?”葉檀詫異。
霍詩點點頭:“能吃,卻不能放,一放那就是毒果,食之便會全身抽搐,口吐白沫,半個時辰之內喝了幻蝶草泡的水,尚還有救,若不然,必死無疑。”
“那這果實能做香料,你是怎麽發現的?”
霍詩聞言,臉色暗淡下來:“那果實能做香料,是我父親發現的,為此,父親還高興了好些時日,做出來的第一份,他拿給母親用,母親很喜歡那個味道,之後用的很頻繁,父親也沒有注意到,後來香料用完,父親沒有及時調配,母親瘋了似的找香料,父親才覺出問題來。”
霍詩說着,深吸了口氣:“父親發現問題之後,便不敢再做這害人的東西,可那時,香料已經在鋪子賣開了,父親斷了香料後,日日有人上門來買,父親無奈關了鋪子。本以為斷了這香料,時間久了大家也就好了,可奈何很多人中毒太深,最終骨痛而亡,母親,也未能辛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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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檀聞言,不禁唏噓,可唏噓只餘,卻也不禁奇怪,這東西既然害了霍詩的母親,霍詩為何還要再做這害人的東西?葉檀剛要開口問,馬車忽地停了下來。
霍詩掀開簾子,對葉檀道:“馬上就要進城了,若叫老爺知道我同你一起,只怕會給你招來殺身之禍,我們就此別過吧。”
霍詩說罷,便讓人驅車離開了。
葉檀看着霍詩一行進了城,嘆了口氣,這才擡腳往裏走。
盛四他們這幾日一直都在找葉檀,卻始終無所蹤,這日策馬回去欲多帶些人去找,卻哪知恰好看到葉檀進城。
盛四駕馬快走了幾步,待近前了從馬上跳下來,跑到葉檀身邊,抱拳下跪道:“屬下失職,還望夫人責罰!”
葉檀愣了一下,忙把盛四扶起:“四哥言重了,我自己失足墜崖,與四哥何幹?”
“可是,盛三他……”盛四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葉檀道:“三哥也是一時反應不及,四哥也別怪他。”
葉檀絲毫沒有懷疑自己墜崖是盛三做了手腳,盛四聞言,到嘴的話,最終沒有說出口,可心中打定主意,日後保護葉檀要更加周到。
“好了,我們快些回去,香料的來源找到了。”葉檀說起這個,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盛四聞言,心下也是一喜。
二人回去的時候,葉少邈也已經回來三天了。這三天,葉少邈可謂是夜不能寐,食不下咽,葉依依更是每天只知道哭。
如今見葉檀安然無恙的回來,葉少邈懸着的心終于是放下了,他走到葉檀身邊,緊緊的抱了葉檀一下:“你吓死我了!”
葉檀笑道:“這不是沒事嗎?”說罷,立刻将藏在身上的已經幹癟了的水馍馍拿出來遞給葉少邈,“這個就是那個香料的來源。”
說起正事,葉少邈瞬間嚴肅起來,他拿過那果實,湊到鼻端聞了一下,果然沒錯。
葉檀把霍詩說的有關這水馍馍的話,轉述給葉少邈,葉少邈驚詫道:“骨痛而死?”
葉檀點點頭:“至于她為什麽還要做這害人的東西,我沒來得及問。”
葉少邈沉吟半晌:“也罷,既然知道确是他們做的,我們只要找到物證,那陸庭芳便只有死路一條!”為醫者,最是憎惡這種害人性命的惡人!
“那我去同李大人說一下。”葉檀道。
“我與你同去。”
葉少邈與葉檀一道出了門,結果半道遇上了葉依依,葉依依猛地朝葉檀撲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葉檀和葉少邈對視一眼,不由失笑,他揉了揉葉依依的頭發,勸道:“好了,不哭了,我這不是沒事嗎?”
葉依依不說話,只一味的哭,葉檀無奈的看了葉少邈一眼:“哥哥先去同李大人說吧。”
葉少邈點點頭,便先行離開了。
葉少邈去找李青的時候,李青恰也準備來找葉少邈,二人在院中撞了個正着。李青不待開口,就聽到院中那嚎啕的哭聲,他愣了一下,惑道:“葉姑娘怎麽了?”
葉少邈道:“檀奴回來了,依依高興的。”
“夫人回來了?!”李青聞言,也是松了口氣,若葉檀在他這裏出了事,他也難辭其咎。
“恩。”葉少邈應了一聲,開口道,“檀奴帶回來一些消息,我準備去告訴大人的,不想竟在這裏遇上了。”
“巧了,我剛巧也有事情要同葉大夫講。”李青說着,把手中的盒子往葉少邈面前亮了一下,“剛剛有人将這盒子送來,裏面有關于自首的文書以及陸庭芳罪狀的陳詞,還有這香料的危害和香料購進交易的單子。”
“哦?”葉少邈聞言,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我們去書房談。”
到了書房,葉少邈先是看了下那自首的文書,待看到落款的名字,頓時愣住了:“霍詩?”
李青點頭,看了下葉少邈的神色,詢道:“大人認識?”
葉少邈搖搖頭:“不識,不過這次檀奴能平安歸來,全是靠她。”
“哦?”李青奇道,“莫非其中還有什麽因緣?”
葉少邈攤了下手:“這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既然物證已有,大人便可以放心抓人了。”
李青笑道:“已經下令了,現下也該回來了。”
說話的空當,便聽到外面嘈雜的聲音。
李青道:“來了。”說罷,便和葉少邈一道出了門。
葉依依聽到聲音之後,心思立刻也被勾走,哭都顧不上了。
葉檀見狀,不由失笑,他幫葉依依擦了擦眼淚:“走,出去看看。”
幾人聽到聲音便出來,結果街上已經熙熙攘攘擠成一團了。
為首的男人大腹便便,左右躲閃着衙役的推搡,時不時的張嘴咒罵幾句,緊跟在後面的女子神色淡然,對此事看起來絲毫不以為意。
葉檀目光轉過,頓時詫異,他沒想到,只是瞬間的功夫,竟會再次見到霍詩。
霍詩的目光淡然的掃過葉檀,複又挪開,仿佛不認識一般。
因為有了霍詩的陳詞,以及遞上來的證據,再加上在缥缈樓的倉庫收繳的幻蝶草的果實研磨出的配料,案子很快判了下來。陸庭芳害人無數,死罪難逃,等秋後問斬,并将其家産盡數沒收,至于霍詩則判了流放。臨行前,葉檀備了酒菜,前去為霍詩送行。
牢房裏,霍詩抱膝緊縮在牆角,聽到落鎖的聲音,擡頭看了葉檀一眼,淡淡道:“是你。”
葉檀沒有說話,走到霍詩跟前,将酒菜擺開:“無論出于什麽原因,都謝謝你救了我。”
霍詩輕笑一聲:“不過是舉手之勞,何況,你不是已經還了嗎?”霍詩是個明白人,她與陸庭芳同是害人,陸庭芳判了斬首,可她卻只是流放,雖說她是自己投案,可也不至于流二千裏那麽輕。
“那不一樣,”葉檀緩緩開口,“你的血海深仇已報,心願已了,我這麽做,與其說是幫你,倒不如說是讓我不至于覺得虧欠你,而我不同,我尚有大仇未報,怎能甘心赴死?”
霍詩聞言,看向葉檀:“你都知道了。”
葉檀點頭,席地坐到霍詩對面,同是無妄之災,這個姑娘比他堅強。
霍詩的母親去世後,她幾個舅舅見之前買缥缈香的人仍舊不死心的想要買,于是動了歪心思,逼迫霍詩的父親交出方子。霍父自然不肯,幾番糾纏之下,惹怒了霍詩的那幾個舅舅,他們糾結了幾方惡霸來逼,最終要了霍父的命。
霍詩那時就躲在床底下,她有多想沖出來和他們拼命,卻知道自己沖出去,不過是白白送命。她就趴在地上,眼睜睜的看着霍父被他們打死,看着他們翻找出霍父苦心寫的香譜離開,才從床底下爬出來。
霍詩那時甚至都忘了哭泣,她滿心滿腦剩下的只剩報仇,她要用他們最想得到的東西,将他們一個個,統統殺死,最後她做到了。可直到那些人中最後一個死去,霍詩突然覺得整個人空了。
“仇恨并不是什麽好東西,若可以,我倒是希望你放下。”霍詩說。
葉檀沉默,怎麽可能放得下?
霍詩道:“我床鋪下面有一個小木箱,能煩勞你送來給我嗎?”
葉檀點點頭:“好。”
“雲煙閣,有勞了。”
霍詩看着葉檀離開的背影,突然倒在地上,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身上麻癢的感覺越發清晰,像是千萬只螞蟻在爬一樣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