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1)
第七十三章 (1)
葉檀聞盛二所說,只覺眼前一陣發黑,他扶住門框,半晌才緩過勁來。
“你讓四哥去靈鶴谷請柳大夫進京,大哥和五哥今晚便随我走。”葉檀穩住心神,對盛二安排。
盛二道:“那我呢?”
“你先休息一下,明日幫我知會義母一聲,随後趕來。”葉檀說罷,便回屋去收拾東西了。
葉旻聽到動靜,從床上爬起來,迷迷糊糊的看着葉檀忙碌,詢道:“爹爹在找東西嗎?”
葉檀動作一頓,走到葉旻跟前,揉了揉葉旻的腦袋,柔聲道:“旻兒随爹爹進京去見父親可好?”
葉旻聞言,眼中睡意消得幹幹淨淨,他驚喜的看着葉檀:“要讓父親給我過生辰嗎?”
葉檀愣了一下,他心神一亂,竟把此事給忘了,可看着葉旻期待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讓他給你過。”
“好!”葉旻高興的跳了起來。
當晚,盛四趕往靈鶴谷,葉檀帶着盛一和盛五一道往京中趕了去。
盛二目送他們離開,雖一路上頗為疲累,卻如何也睡不着,只呆呆的在院中坐到天明,知會過林夫人之後,便也往京城趕去了。
葉檀他們到了京城的時候,柳寄生已經先一步到了。
葉檀憂心殷晟的病情,将葉旻交給盛一照看,直奔龍泉宮而去。
龍泉宮內,宮人們來回忙碌着,岑書音立在門外,看着葉檀,神色有些怪異:“你怎麽會來?”
葉檀不自在的開口:“我聽說他……病重,剛好我學了幾年醫術,便想來看看他。”
“柳大夫不是你着人請來的嗎?”岑書音詫異,跟着心思一轉,脫口道,“你是來見最後一面?”
話一出口,葉檀臉色頓時煞白,岑書音忙捂着嘴把臉別開,正想和葉檀說些什麽,崔柏便從殿內出來了。
“娘娘,皇上請您進去。”崔柏傳完話,朝葉檀又施了一禮,便轉身進去了。
葉檀焦灼的等在門外,半晌,岑書音從裏面出來,看了葉檀一眼,目光又匆匆轉開:“皇上請你進去。”
“多謝。”葉檀說罷,便着急的進去了。
岑書音看着葉檀的背影,心道,殷晟這下玩過火了,不知還能不能收的了場。
葉檀進去便直奔殷晟床前。
殷晟病恹恹的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看起來瘦了不少,他眼神暗淡的看着葉檀,雖盡力笑着,可那種虛弱無力的感覺,讓葉檀看着揪心。
柳寄生在一旁看着,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子:“我先出去了。”
葉檀這才看到柳寄生也在,忙道:“師兄,殷……皇上他怎麽樣?”
柳寄生別開臉不去看葉檀,信口道:“皇上他積勞成疾,又久病不醫,身體已然垮了。”
“那……”葉檀剛要開口問“可還有救”,已被柳寄生打斷:“沒救了。”
葉檀聞言,眼淚刷的流了下來,殷晟見狀,頓覺心疼,恨不能立刻起身。
殷晟顫抖着擡起手想要為葉檀拭淚,葉檀慌忙背過身去,胡亂擦了擦眼淚,起身道:“我帶了旻兒一起來,我現在去帶他過來。”
葉檀說罷,匆匆起身離開。
柳寄生看着葉檀的背影,湊到殷晟跟前道:“皇上此舉,實在耐人尋味,若當真決心要去找檀奴,何不直接退位?”
殷晟嘆氣道:“我想要的是絕對的自由,若是退位,又豈能真正脫下這枷鎖?何況……”殷晟想起殷昭,嘴角不禁帶了抹驕傲的笑,“太子年少,我此舉也算是一種試探,但凡有對太子有不臣之心的,趁此機會,一并拿下,總好過日後出現挾天子令諸侯的事情來。”
柳寄生聞言,這才明白其中彎彎道道,不由感慨殷晟對殷昭的用心。
葉檀離了龍泉宮,便見盛四幾人守在外面,他走到盛一跟前,詢道:“旻兒呢?”
盛一道:“殿下見着公子,帶着他去勤政殿玩兒去了。”
葉檀聽罷,便又往勤政殿去了。
勤政殿內,顧先生正給殷昭講學。
殷昭端正的坐在書案前,旁邊緊緊挨着葉旻。
殷昭聽課認真,葉旻卻耐不住性子,兩條腿不住的晃來晃去,還時不時的去撩撥殷昭兩下。殷昭起初還能對葉旻視而不見,可奈何葉旻實在是閑不住,幾次三番之後,殷昭無奈的對顧先生開口:“先生,今日先到這裏吧。”
顧先生微怔,見殷昭正無可奈何的看着葉旻,不禁莞爾。他合起書來,笑道:“也罷,今日便到這裏吧。”
顧先生說罷,便施施然的離開了。
葉檀到了勤政殿,便見葉旻上蹿下跳的給殷昭演示他最近跟盛四他們學的招式。
葉檀站在門外,靜靜看着他們兄弟友愛的畫面,嘴角不經意揚起。
殷昭背對着葉檀,不住的誇贊葉旻厲害,忽地葉旻動作一動,朝着門口喚道:“爹爹!”說罷就朝葉檀撲了過來。
殷昭身子一僵,緩慢的轉過身來,終于見到了那個只在畫中見過的人,那個孕育了他的人。殷昭的手心有汗水滲出,心噗噗跳的厲害,他僵直的走到葉檀面前,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來。
葉檀看着殷昭那張與自己頗為相似的面龐,拍了拍葉旻的腦袋,葉旻立刻跑到一旁,喜滋滋的看着葉檀和殷昭。
葉檀道:“你比我想象的要高,再過不了多久,就要超過我了。”
殷昭聞言,頓時紅了眼眶,他猛地上前撲進葉檀懷裏,這一刻總算是像個孩子了。
葉旻見殷昭撲進葉檀懷裏,在一旁打着轉,笑道:“哥哥羞羞,這麽大了還哭!”
“我沒有哭!”殷昭從葉檀懷裏掙紮出來,掩飾的擦了擦眼睛。
葉旻道:“哥哥見了爹爹了,可我卻還沒有見父親。”
葉檀聞言,這才憶起此來目的。他摸摸葉旻的腦袋:“這就帶你去見你父親。”
葉旻眉眼間與殷晟頗為相似,他乍一見殷晟,驚喜道:“呀!你和我長得好像!”
殷昭糾正道:“該是你與父皇長得像才是。”
葉旻皺皺眉:“不是都一樣嗎?”
殷昭無奈道:“怎麽能一樣呢?”
“不是都長得像嗎?”葉旻說的理所應當,殷昭被他問的張口結舌,竟說不出話來。
晚上,葉旻央着要和殷晟一道睡,葉檀擔心葉旻太吵,擾了殷晟,剛準備說不許,殷晟反倒應了下來。殷晟見葉檀還在猶豫,笑道:“檀奴不留下嗎?”
“我……”葉檀有些為難,可一想這宮中已經沒了他的住處,終是點了點頭。
葉旻見葉檀同意,高興的上蹿下跳,還不忘帶上殷昭:“哥哥也一起!”
“我、我、我還是回東宮吧。”殷昭的目光中帶着渴望,可多年養成的規矩卻不許他這麽做。
殷晟見狀,笑道:“你也留下吧。”
之後幾日,一家四口日日膩在一起,殷晟甚至準了殷昭近幾日不用聽顧先生講課。
九月初九是葉旻的生辰。
一大早,葉旻就把葉檀他們喚醒,眨巴着眼睛要禮物。
殷晟着人去給葉旻取來一柄短劍,念着葉旻年紀小,那柄劍只圖了個好看,并未開鋒,反倒是殷昭,送給葉旻一柄開過鋒的利劍,寶劍出鞘,似還有铮铮聲。這把劍,是殷昭最喜歡的一把,現在他把這柄劍送給了葉旻。
殷昭說:“旻兒,待你長大了,做哥哥的将軍可好?”
葉旻聞言,眼睛登時亮了起來:“要做大将軍!最厲害的那一個!”
殷昭點頭:“好!”
殷晟看着兩個孩子這樣,不禁微笑。
葉檀側目看着殷晟消瘦的臉龐,眼眶微紅,殷晟的身子已一日不如一日,今日過後,不知還有沒有明天。
晚上,葉檀親自下廚,做了滿滿一桌的菜,俱是殷晟喜歡吃的。
葉檀搬了矮幾放到床上,将飯菜擺好,又在床邊擺好幾案給殷昭和葉旻用。
飯畢,葉檀着宮人将東西撤去,葉旻又閑不住的拿着殷晟送的短劍把玩起來,殷昭則沉穩的在一旁批閱起奏折。
殷晟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葉檀過來。
葉檀湊近,殷晟道:“檀奴,我想抱抱你。”
葉檀聞言,立刻脫了鞋躺到殷晟身側。
殷晟虛抱着葉檀,看着燭火下兩個孩子一人寫字,一人舞劍,只覺時光靜好。
“檀奴。”殷晟身上的力氣在抽離,應該是藥效發作了。
“恩?”葉檀應聲,卻沒有回身去看殷晟。
殷晟的氣息變得微弱,說話聲音低微像是耳語:“若我這次能活下來,無論做了什麽惹你生氣的事,都原諒我,可好?”
葉檀沉默。
殷晟突然有些心慌,正在他想着幹脆把真相說與葉檀之時,葉檀緩慢的點了點頭。
“記得你的承諾,切莫食言。”殷晟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竟輕似最細微的喘息。
葉檀感到殷晟的手無力攤開,耳邊的呼吸消散,他定定的保持着一個姿勢不動,仿佛這樣便能定住時間一般。
葉旻舞了會劍,出了一身的汗,便想着過來讓葉檀幫他擦汗,結果跑的太急,撞到葉檀身上,連帶着殷晟也給撞開。
殷晟無力的倒在床上,葉旻看了殷晟一眼,朝葉檀道:“父親怎麽了?”
葉檀合目,眼淚潺潺流下:“他睡着了。”
“哦。”葉旻聞言,捂着嘴,“那我不吵父親了。”說罷便又跑開了。
葉檀翻過身,顫抖着手搭上殷晟的脈搏,失聲痛哭。
永寧二十一年,九月初九,夜,殷晟崩于龍泉宮內,享年三十五歲。
次日,太子殷昭登基,并主持一應事宜。
龍泉宮內,葉檀靜默的坐在床邊,葉旻安靜的守在一旁,一言不發。
七日後,殷晟下葬。葉檀扮作宮人,緊随着退伍,看着棺椁擡出宮門,到達皇陵,直至他入土為安。
殷晟下葬後,葉檀又在宮中待了一月有餘,待殷昭登基大典之後,方才離開。
城外十裏亭。
殷昭沉默的站在葉檀面前,心中舍不得,卻也知道不能留。
葉檀摸了摸殷昭的腦袋,心中密密麻麻的疼,這個孩子仿佛一夜間長大了,他看着他黃袍加身,看着他一步步走向那最高的位置,心中有驕傲,亦有心酸。
“爹爹還會回來看我嗎?”殷昭開口。
葉檀點頭:“會。”
“那多久來一次?”殷昭怕與葉檀的相見遙遙無期。
“每年你生辰,我都帶旻兒來。”葉檀道。
殷昭聞言,眼睛登時就亮了起來,他把小指伸到葉檀面前:“那拉鈎。”
“好。”葉檀見他這般孩子氣的一面,不由失笑。他勾住殷昭的小指,道,“拉鈎。”
“說好了,爹爹可不許騙我。”殷昭說罷,又接了一句,“不管誰阻攔,爹爹都得來。”
葉檀奇道:“我給我兒過生辰,誰會阻攔?”
“你答應我!”殷昭不依。
葉檀無奈點頭:“好,我答應你!”
殷昭這才作罷。
葉檀來時盛一盛五相随,離開時,盛一到盛五依舊跟在身邊,葉檀見狀,有些猶豫的開口:“如今殷晟已經離開,你們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你們留在昭兒身邊吧。”
盛一幾人相視了一眼,盛四上前一步,有些別扭的開口:“先皇對我們下的最後一道旨意便是好好保護夫人。”
“也罷。”葉檀不再勸,他甚至覺得,盛四他們還在,就仿佛殷晟也在一般,就像之前一樣,只是二人沒有相見罷了。
“走吧。”葉檀躬身上了馬車,盛五坐在前面,揚鞭抽在馬背上,馬車緩緩駛開。
殷昭看着馬車漸遠,突然笑出聲來,他側目看着崔柏:“崔公公,你說父皇等了這麽久,會不會氣的跳腳?哈哈!”
葉檀他們行了近一日,入夜前到了附近一個大一些的鎮子。盛四他們稍微打聽了一下,便找到了鎮上最大的客棧。
葉檀他們剛一進門,小二便小跑過來,他看了幾人一圈,湊到葉檀跟前,恭敬道:“這位是葉檀葉公子吧?”
葉檀愣了一下,點點頭:“正是,不知……你從何得知?”
那小二道:“已經有一位公子給幾位定下了房間,并邀葉公子,”那小二又看了葉旻一眼,“和小公子到樓上雅間用飯。”
葉檀不禁狐疑:“不知那位公子是何人?”
“這……”小二有些為難,“小的也不知,小的就是拿錢辦事,公子随我來吧。”
葉檀有些猶豫的看向盛四幾人,盛四他們立刻面面相觑。
葉檀眉頭微微蹙起,總覺盛四幾人怪怪的,他看了他們幾人一眼,詢道:“你們知道是誰?”
盛二忙不疊的搖頭擺手:“不知。”
葉檀目光鎖在盛二身上:“當真不知?”
盛二點頭:“當真不知。”
葉檀道:“二哥,你騙我。”
盛二聞言,臉色大變,葉檀知道盛二他們一定知道!他腦子突然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他回身看向小二:“帶路。”
“好嘞!”小二高興的應了一聲,立馬在前面帶路。
葉檀緊跟着小二一路上去,停在那扇門前。
小二的手觸上門,剛要推開,葉檀立刻道:“慢着。”
小二回頭看着葉檀,收回手來。
葉檀深吸了口氣,對小二道:“你下去吧,我自己來。”
“好。”小二猶豫的看了葉檀一眼,一步三回頭的下去了。
葉檀僵硬着步子走到門邊,顫抖着手觸上門板,門突然被人從裏面打開。看着面前的人,葉檀甚至忘記了呼吸。
面前的人一身簡約黑衣,可與生俱來的貴氣卻如何也掩不去。與之前垂死之狀相反,那人面色紅潤,要多健康有多健康。他眉目含笑的看着葉檀,輕輕喚他的名字:“檀奴。”
葉檀不應聲,定定看着面前的人,淚水溢滿眼眶,他咬牙切齒道:“殷晟,你混蛋!”
番外一
葉檀罵完殷晟,扭頭就走,殷晟臉色微變,趕忙追了上去,想要攔下葉檀。
葉檀猛地回過頭來,憤憤瞪了殷晟一眼:“別跟着我!”
殷晟腳步一頓,葉檀已經下去了。
葉檀快步走到盛四他們面前,目光從他們臉上掃過:“你們早就知道?”
四人相視一眼,齊齊搖頭:“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呵。”葉檀不由笑出聲來,他目光掃過盛四他們,“你們……知道我說的什麽?”
盛四幾人聞言,臉色微變,恰在此時殷晟從樓上下來,盛二看到殷晟,往那個方向指了一下道:“知道。”
葉檀回眸看了一眼,葉旻也跟着轉頭看了一眼,眼睛立馬亮了起來,他大聲喊道:“父親!”喊人的功夫就朝殷晟撲了過去。
葉檀一下沒拉住,葉旻已經被殷晟抱在了懷裏。
葉檀走過去,沉着臉看着殷晟:“把他放下。”
殷晟猶豫了一下,蹲下身就要放下葉旻,葉旻卻死死抱着殷晟的脖子不撒手。
葉檀深吸了口氣,平息了下心緒,走到葉旻跟前,柔聲道:“旻兒乖,這位不是你父親,不可以麻煩人家。”
葉旻道:“明明就是!”
“爹爹何時騙過你?”葉檀誘哄道,“這位老伯只是和你父親有點像,不是你父親,你忘了父親長什麽樣子了嗎?”
葉檀說着,把兩頰吸了吸,嘟着嘴看着葉旻:“父親之前是不是這樣?”
葉旻聽葉檀這麽說着,漸漸有些松動,他看看殷晟,又看看葉檀,緩緩松開手,站到葉檀跟前,朝着殷晟鞠了個躬:“老伯,對不起。”
殷晟的表情頓時凝結,他看向葉檀,葉檀卻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葉檀起身拉着葉旻道:“我們換其他的客棧好嗎?”
葉旻點點頭,乖巧的跟在葉檀身邊。盛四幾人看了殷晟一眼,殷晟使了個眼色,四人立馬乖乖跟到葉檀身後走了。
葉檀在另一家客棧住了一宿,第二日一早便啓程走了。殷晟不知從哪得了消息,竟與葉檀一前一後離了這小鎮。
葉檀看了盛四他們一眼,問道:“你們去報的信?”
幾人立刻搖頭:“沒有。”
“那他怎麽知道我們這會兒走?”葉檀不信。
盛四道:“皇上可能是早起慣了。”
“皇上?”葉檀挑眉,咬牙切齒道,“四哥忘了,先皇已經駕崩了。”
“額……”盛四閉嘴,不知該怎麽回答,好在葉檀也沒追問。
一行人一路上走走停停,殷晟總是能和葉檀他們不期而遇。
這日,一行人行至一處大城,盛一盛二去找客棧放行李,盛四盛五随葉檀先去酒樓。
此時已是正午,酒樓人滿為患,只在二樓空下一張大桌,葉檀他們便坐到了那裏。葉檀這廂剛點完菜,便見殷晟施施然在旁邊坐下了。
葉檀側目看了殷晟一眼,開口道:“這位大叔,這桌有人了。”
殷晟這一路上已經被葉檀堵了不知道多少回,此時只微微一笑道:“小二說已經客滿,不知能否和這位公子搭一桌?”
葉檀微微揚起嘴角,笑看了殷晟半晌,突然收起笑,開口道:“不能。”
“如此。”殷晟說着,黯然起身,“那便打擾了。”
葉檀聞聲,微微觸動,卻又強自忍着不肯挽留。
殷晟起身後,也不離開,就在樓梯口等着,明明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可葉檀看去,卻總覺心酸不已。他堂堂一個帝王,抛下皇位跟着自己,可自己卻還……葉檀夾了口菜,吃的索然無味。
葉旻他們在一旁呆呆看着葉檀将辣椒夾進嘴裏,良久,葉旻開口道:“爹爹,不辣嗎?”
葉檀愣了一下,頓覺口中火燒火燎。盛一忙倒了杯茶水遞給葉檀,可茶水熱,葉檀喝了之後更覺得辣口,又吞了幾口米飯,這才稍稍舒服一點。
葉旻見葉檀舒服了點,又道:“爹爹,你看老伯多可憐,我們讓老伯過來一起吃吧。”
葉旻口中叫着老伯,其實他早知道那是他父親。
葉檀之前騙他說那不是父親,當晚殷晟便偷偷來找了葉旻,葉旻這才知道原來是父親惹爹爹生了氣,本來葉旻還自告奮勇的要當個小和事老,卻被殷晟拒絕,沒想到殷晟竟使起苦肉計來。
葉檀有些猶豫的看了殷晟一眼,對葉旻道:“你去請他過來吧。”
“好!”葉旻蹦蹦跳跳的朝殷晟跑去,拉着殷晟的手把他引來,讓他在葉檀身邊坐了下來。
盛四幾人見狀,齊齊起身道:“我們吃飽了,先去收拾東西。”
葉旻見狀,看向盛四他們,只見盛二歪眉斜眼的不住朝他使眼色,葉旻看了看面前的飯菜,把碗推開,也跟着道:“我也吃飽了。”
葉檀皺皺眉,看着葉旻碗中滿滿一碗的米飯,道:“你還沒吃。”
葉旻道:“我真的吃飽了。”說罷,立馬從凳子上跳下來,朝盛四他們跑了過去。
“诶!”葉檀喚了一聲,沒有喚住,知道葉旻跟着盛四他們定不會餓了肚子,最終還是沒有跟去。
殷晟直接拿來葉旻的碗筷,就住吃起來。
葉檀瞄了殷晟一眼,也悶着頭吃了起來。待吃飽,葉檀起身欲走,殷晟猛地拉住葉檀的手,道:“檀奴可記得答應過我什麽?”
葉檀回身,挑眉看着殷晟:“這位公子認錯人了吧?我可從未答應過公子什麽。”
殷晟道:“你曾答應過我,若我能活下來,無論我做了什麽惹你生氣的事,你都原諒我。”
葉檀嗤笑一聲,用力把手抽出,沉聲道:“我答應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檀奴……”殷晟嘴唇微顫,心中劇痛。
之後的路上,殷晟再未靠近過葉檀分毫,只那麽遠遠跟着,一路到了清州。
初清州那段時日,殷晟從未出現,倒是葉旻,常常跑的沒影。
葉檀知道葉旻是去找殷晟,并沒有阻着,由着葉旻去,卻哪知葉旻竟一連幾日都不曾回來,只讓盛四來知會了一聲,便作罷。
葉檀不知道殷晟在清州的住處,也不願上門去找,待過了五六日,葉旻才舍得回來。
葉旻回來的時候,葉檀已經從醫館回來,正在書房看書。
葉旻邁着小步子,一點一點挪到書房,離得葉檀遠遠的,讨好道:“爹爹,我回來了。”
葉檀盯着書不說話,葉旻又道:“我這兩天跟那個老伯在一起。”
葉檀依舊不語。
葉旻不禁有些慌了,他跑到葉檀跟前,仰着小腦袋道:“爹爹生氣了嗎?”
葉檀道:“沒有。”
葉旻撅着嘴,嘟囔道:“你明明生氣了。”
葉檀這才把書放下,他看着葉旻道:“那你可知錯?”
葉旻眼珠子一轉,低垂着腦袋道:“知錯。”
“錯在哪?”葉檀繼續問。
葉旻道:“錯在對老伯盡地主之誼。”
“葉旻。”葉檀緩緩開口。
葉旻打了個哆嗦,忙道:“錯在沒有經過爹爹同意。”
葉檀聞言,這才作罷。
“好了,時候不早了,去歇了吧。”葉檀複又拿起書看了起來。
葉旻應了一聲,噠噠的跑向門外,臨出去前,突然回頭對葉檀道:“爹爹,那老伯準備娶親了。”說罷,便跑開了。
葉檀手驀地一頓,眼睛雖沒有離開書,卻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了。
一夜難眠,葉檀在書房坐了一夜,直到聽到外面敲鑼打鼓的聲音,才猛然驚神。
蘭心急匆匆的從外面跑來,還沒進了院子,便聽她喊道:“少爺!盛家遣人來送彩禮了!”
葉檀從書房出來,待蘭心走近了才疑惑道:“什麽盛家?”
蘭心大喘了幾口氣,對葉檀道:“隔壁街新搬來的富戶,擡了近一百擡的彩禮,說是要、要……”蘭心有些說不出口,她只匆匆見過殷晟一面,并不知殷晟是誰,更不知殷晟與葉檀的淵源。
葉檀道:“要什麽?”
蘭心小心看着葉檀的神色,嗫嚅道:“要娶少爺。”
“什麽?”葉檀臉色微變,擡腳往外走去,蘭心緊緊跟着葉檀也出去了。
葉旻待他們走後,從牆角轉出來,露出一個得意的笑。
葉檀到了前院,院內已經被擺的滿滿的,林夫人見了葉檀,朝他招招手,眼中滿是欣喜。
葉檀走到林夫人跟前,林夫人笑道:“真沒想到,他竟是真的抛下那江山不要了。”
葉檀沉默着不開口,林夫人道:“東西還沒有完,他還在外面,你現在可要見他?還是我直接替你應下?”
“我見他。”葉檀道。
說話間,殷晟已經從外面進來,他走到葉檀面前,沉默的看着葉檀。林夫人在二人之間來回看了看,道:“你們先聊着。”說罷,便離開了。
殷晟執起葉檀的手,輕輕摩挲,開口道:“檀奴,我們成親可好?”
葉檀看着院子裏來回忙碌的人,道:“把東西搬走吧。”
“檀奴!”殷晟瞬間變了臉色。
葉檀深吸了口氣,似笑非笑的看着殷晟:“這位公子,我剛剛喪夫。”
殷晟聞言,張口結舌,他感受到葉檀的手抽離,看着葉檀離開,頓時明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是個什麽滋味。
番外二
彩禮殷晟沒有帶走,近百擡的彩禮就那麽堆在院子裏。
林夫人一一走過,嘆了口氣,去了葉檀住的那個小院。
書房外,葉旻在那裏探頭探腦,想要進去,又不敢進去,葉檀看到葉旻那小腦袋,詢道:“今日跟着你四叔叔該學的學了?”
葉旻搖搖頭:“沒有。”
“那你在這裏做什麽?”葉檀道。
“我這就去,嘿嘿!”葉旻說罷往外走了兩步,又返回來,問道,“爹爹,你同意父親了嗎?”
“大人的事情,你操什麽心?還不快去?”葉檀虎着臉看着葉旻,葉旻吐了吐舌頭,匆匆跑開。剛剛轉過彎,便看到林夫人往這裏走來,他大喊了一聲“奶奶”,便朝着林夫人撲過去了。
“哎呦!我的乖孫喲!”林夫人架着葉旻的腋下,往起抱了他一下,放下他道,“又長大了,奶奶都抱不動了。”
葉旻嬉笑道:“四叔說了,習武之人,身強體壯!”
林夫人贊同的點點頭:“我說怎麽看着同齡的孩子,就數我們旻兒長得最壯實!”
葉檀在書房聽到林夫人的聲音,從裏面出來。
葉旻一見葉檀,立馬撒腿跑了。
“義母。”葉檀喚了林夫人一聲,林夫人看着葉檀這副蔫搭搭的模樣,嘆了口氣:“你心中明明有他,這是何苦?”
葉檀扯了下嘴角,苦笑道:“他不該以這種方式騙我,他明明可以告訴我的。”
林夫人嘆了口氣:“失而複得豈不好?又何必糾結于過去。”林夫人說着,細細看着葉檀的臉色,“當真不原諒了?”
葉檀閉口不言,林夫人道:“其實,皇上他一早就打算放手江山的。”
“什麽意思?”葉檀心下微動,不解的看向林夫人。
林夫人道:“就在六七年前,你準備娶葉小姐的前一晚,皇上來找我。”林夫人觀察着葉檀的神色,把那日殷晟說的話轉述給了葉檀,“他說,待太子長大,他便會離開,你想去哪,他便随你去哪,檀奴,”林夫人握住葉檀的手,“權欲醉人眼,古往今來,多少人為了得到那個位置拼的頭破血流,可皇上卻為了你,不要了,便是為了這份心,難道你還不能原諒嗎?”
葉檀沉默。
林夫人接着道:“這些都是其次,若你心中沒有他,我自是不會再勸你,可事實并非如此,我不願看你悔不當初。”
葉檀面上有些挂不住,他別扭道:“我……其實……他讓我難過那麽久,我就是想先晾晾他。”
“當真?”林夫人聞言,終于松了口氣,她擺擺手,“也罷,他既然讓我們檀奴難過,是該長長教訓,如此,我也不勸了。”
如此過了這麽兩三日,葉檀先是着盛四他們将那近百擡彩禮擡回去,之後自己跑去布莊扯布去了。
扯好布回去自己将衣服做好,便去找了繡娘。
花費了近一個月的時間,終于完成兩件嫁衣。
葉檀回去後,把那身女裝包起,遞給盛四道:“把這個交給殷晟,跟他說,若他同意穿這個,那七日後,我娶他,否則,一切免談。”
盛四接過包袱,不禁有些好奇包袱裏究竟是什麽。他把包袱送到,将葉檀的話轉述後,卻不離開,就守在哪裏,等着看看包袱裏究竟是什麽。
殷晟解包袱的手一頓,看向盛四:“還有事?”
盛四一本正經道:“還要向夫人複命。”
殷晟盯着盛四,緩慢的把包袱解開,見裏面竟是大紅的喜服,頓時眼睛亮了起來。他拿出喜服,随手抖開,頓時傻了眼。包袱裏是喜服不假,可卻是女子穿的。
“這……是不是拿錯了?”殷晟不确定的開口。
盛四緊抿着嘴憋笑,搖頭道:“是夫人親手給的我,不會錯。”
殷晟盯着那喜服,沉默半晌,嘆了口氣道:“回去告訴檀奴,說我同意了。”
“主子……”盛四看着那喜服,有些不确定。
殷晟擺了擺手道:“我意已決,你回去複命吧。”
“這……是。”盛四應下,回去便向葉檀複了命。
葉檀詫異于殷晟決定的速度竟那麽快,他不确定的問道:“殷晟他真的同意了?”
盛四點頭:“真的。”
葉檀又問:“一點猶豫都沒有嗎?”
盛四搖頭:“沒有。”
“如此。”葉檀勾了勾嘴角,笑道,“那就準備婚事吧。”
永寧二十一年,十一月初五。
林宅和盛宅所在的那條街,鞭炮從街頭響至街尾,一條道上被那大紅色的炮衣覆蓋。
葉檀騎着高頭大馬,悠悠哉哉的往盛宅去了。
沿途上,不明真相的群衆指指點點,小聲議論。
“哎呦,原來前些日子這盛家是去替他們家的妹子向葉大夫求親的!”
“誰說不是呢!瞧瞧那手筆!就算是林家娶親也沒那麽大的陣仗啊!”
“是啊!聽說,那葉大夫平日裏都是化了妝的,真容其實和神仙一樣!”
“是嗎?難怪這盛家的小姐出手這麽闊綽。”
“哪裏是呢?!”另一個人道,“據說盛家之所以出手這麽闊綽,那是因為那盛小姐……”
“怎麽?”
“那盛小姐長得其醜無比!”
“啊?!”衆人驚嘆,“那葉大夫竟還娶?”
“你們有所不知啊!”一人緩緩開口,“這盛家呀,養了好些個打手,葉大夫是被逼無奈啊!前些日子你們見着葉大夫的小公子去了盛家了沒?”
有人搖頭,有人點頭。
那人道:“葉小公子一去多日未回,是被那盛家的家長給強留下了,葉大夫應下這門親事才把人放回去的。”
“啊?這簡直是太過分了!”
“是啊!葉大夫人那麽好,命怎麽就這麽苦呢?!”
葉檀騎在馬上,斷斷續續的聽着路旁的人在那議論,強自忍着,才沒有笑出來。
到了盛家門口,喜娘進去請人,不一會兒,殷晟便一身大紅喜服,頭戴鴛鴦蓋頭,被盛六給背了出來。
盛宅門外圍着的衆人見殷晟生的高大,更是肯定了猜想,盛家妹子長得醜,葉大夫娶親是被迫。
盛六将殷晟背到轎上,另有八人擡轎,其餘護衛,跟着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的游起街來。一圈游完,花轎落在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