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靠近(四)

霍衍把林亦斯的履歷看了好幾遍,沒有可疑的地方。既然沒問題,那這個姓林的是怎麽通過那麽多雙眼睛,送到他這裏的?

林這個姓氏在聯邦的兩會包括總統面前都是個禁忌,追溯淵源能翻到聯邦建立初期,霍衍也是在他爹說漏嘴的時候知道的,後來千辛萬苦的查到一點點蹤跡,起始末端他沒能查清楚,但根據現在聯邦對林姓的嚴苛,多少能猜出點。

年少人的好奇心總是無窮無盡的,但能讓他們堅持着查下去的卻少之又少,能讓中二時期的霍将軍堅持查下來的事情只有這一件。到現在他都對姓林的有着無法比拟的好奇,好似姓林的給他下了咒。

“将軍,您對林秘書念念不忘,是因為他的姓氏嗎?”獵刃幽幽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懸浮車內顯得格外幽深,似一道穿心的箭紮在霍衍的心上。

霍衍關上端腦,好整無暇的擡頭,雙手微微收攏交疊在腹部,長腿翹了起來,端的是放松無拘束,但行為舉止內的嚴謹卻是藏不住的,他不明顯的揚高點嗓門,“是不是我對你太寬容了?”

獵刃啞巴了好一會,随後唯唯諾諾的聲音再次響起:“您不能因為我洞察到您內心的真實想法,就開始威逼利誘。将軍,我真的不是那種機甲。”

獵刃一本正經的口氣聽起來挺像回事,就是用詞有些不當。霍衍不想再糾正這不上道的機甲,今天糾正過,明天這不消停的玩意,自己又去吸收莫名其妙的東西,在歪道上一去不複回。

“你覺得總統放一個姓林的在我身邊,是什麽意思?”霍衍問。“林廷淼看起來事跡平平,但我不相信總統會弄個無關緊要的人過來。”

“根據密檔記載,林這個姓氏在聯邦建立之初,是和霍家有着相同位置的,甚至因為編寫聯邦新法,而比霍家位置更高上一層,後……”獵刃的話音忽然就斷了,陰陽怪氣的尾音在空氣中留下揮之不去的回音,好似被人放大了無數倍,震得霍衍耳朵嗡嗡響了好一會。

“對不起将軍,後面的密檔被封,我讀取不到。不過根據檔案記載,我推測出,林家極可能是犯了不能饒恕的罪,才被抹去。從而形成在聯邦上層圈不能言說的秘密。”獵刃的聲音幾秒後再次響起,這次讓霍衍聽出了它機械聲中的篤定。

就像林家被抹去的時候,獵刃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似的。

“沒有證據的事情,不要随便推測。”霍衍低聲說,但他眼中的神采以及活躍的精神力告訴獵刃,它的主人很可能在順着它給的思路在思考。

林家因為什麽被抹去?在過去又是何等的無上榮光?現在的林廷淼和林家有沒有關系?這些都是不為人知的秘密。

霍衍在想什麽,一個人造的智能體根本推測不到,哪怕這個智能體的智商接近于普通成年人,腦海藏着的知識貫穿上下五千年。但終究是人造的,沒有人腦生來的那份活躍。

“您為什麽不找總統問清楚?”獵刃迷惑不解的問。

怎麽問?霍衍想,無論是拐彎抹角還是直截了當,都不好。既然埃文斯把林廷淼放在他身邊,就有埃文斯的用意。在事情沒明了之前,他對林廷淼如常就行,沒必要把人擡得太高,也沒必要踩着壓着。

“你一個機甲整天操心這些事,不累嗎?”霍衍疑惑的問。

“不能因為我是個機甲,就不去思考,”抛開獵刃說話語氣的怪誕,它斟酌出來的措辭往往能引人思考,比如現在這句話,“在您失蹤的這段時間裏,我好像回到了改造之初。”

霍衍神色一凜,好似在茫茫大海裏漂泊,忽然有了方向,他問:“改造之初?”

“是的,”獵刃的主人是霍衍,無論對方想知道什麽,它都會無條件的傾囊,聽見霍衍含着疑問的話,它毫無保留的說:“在被您命名前,我是有其他的記憶,因為年代太久遠,加上都是瑣碎的片段,所以混混沌沌,直到被重新組裝,擁有了新的主人,才清明起來。”

霍衍第一次知道,獵刃不是個全新貨,給他制作獵刃的機甲大師,在獵刃問世不久後,就去世了。那時候他還參加了葬禮。現在想來疑點重重,明明獵刃出來時,大師身體還很健朗,怎麽忽然就去了?

大師家人的言辭支支吾吾,表情上期期艾艾,明顯有着隐瞞。果然是太年輕了,霍衍想。他支着下颚懶洋洋的和獵刃搭話。

“也就是說,你的本質是個老古董?”霍衍問。

獵刃可疑的沉默了一會,像是被霍衍的那句老古董打中了七寸,沉默過久會讓人心生疑惑,獵刃低聲說話會有點陰森森的味道,“在您失蹤的那段時間裏,我感覺自己似乎回到了家人身邊,有種溫暖的感覺。”

霍衍慢吞吞的點了點頭,在他失蹤的這段時間裏,獵刃在哪裏?在誰的手裏?那個人有沒有對它動手腳?獵刃的前身是什麽?機甲大師為什麽要把獵刃作為核心重新改造給他用?

本來霍衍的疑問只有關于林家的幾個,結果和獵刃沒說幾句,他猛然發現身邊圍繞了一圈的疑惑,有些疑問他根本沒法解答。

霍衍深深的嘆了口氣,事情都找上門了,還能掖着藏着嗎?他霍衍不是個怕事的人,已經發現獵刃的問題,他不能視而不見。

他醒來的那天獵刃并不在他身邊,是在家裏的大樹上被發現的。獵刃是被誰放在那的?放獵刃的人是不是和送他回來的人是一個,又或者對方是不是就是綁架他的人?

一時間霍衍想了很多,他嘗試着把事情連起來。這些事情只要有點能勾搭到一起的痕跡,霍衍都不耐其煩的試了一把,結果他驚奇的發現,有些事情還真的挺像那麽回事。

所有的猜想都基于假設上,霍衍缺少的就是找到一條線索,一條能把這些事串起來的線索。這要怎麽找呢?霍衍頭疼了,疼的牙花都炸起來。

林亦斯離開荊棘基地,兜兜轉轉到了一個碎石流竄的地方,這地方一看就是荒廢多年,久久無人問津,在首都郊外,有很多類似的地方,所以也就顯得不突兀。

林亦斯下了機甲,走到一處凹凸處,輕輕踩了一腳,轟隆從那凹凸處升起一處透明的柱子,柱子的頂端有一個四方四正的黑色盒子。透明柱子升到半人高後,穩穩的停住了,林亦斯打開盒子,把手伸進去。

滴滴兩聲響後,不遠處的碎石堆裏忽然緩緩的挪開,露出一扇金屬門。林亦斯收回手,蓋好盒子向那道門走去。走到門前,他微微上前,從門的左側伸出一道投影光,将他籠罩在內,掃描光細細的掃過全身。

“通過。”冰冷的女聲響起,金屬門在林亦斯的面前打開,露出裏面忙碌的身影,也傳出裏面嘹亮的一聲喊叫,那聲喊叫充滿了痛苦,痛苦中壓着希冀。

好似孤擲一注背後的希望,那希望帶着說不盡的忍耐。仿佛是人生最後的拼搏。

林亦斯随手取過挂在一旁的白大褂,套在了身上,防護的只剩下一雙眼後,才往裏走。一路上有很多人和林亦斯打招呼,林亦斯僅僅是擡了下眼。一言不發的他有着別樣的嚴肅,讓遇見他的人都不敢正眼直視。

“西裏爾,你回來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看見林亦斯,臉上流露出開心的神情,厚重的眼鏡也不能阻擋他眼中熠熠生輝的神采,他看着林亦斯說:“上面對我們的研究很滿意,只是希望我們能改造出更完美的。可最近試驗了幾名,效果都不理想。”

老者叫迪恩蓋爾,在聯邦曾經是風靡一時的腦科醫學家。如果有認識他的人看見他一定會很吃驚,因為迪恩蓋爾在聯邦公民眼裏早就是個去世很久的人了。

“本來就沒有完美的性格,是他們太異想天開。”林亦斯的聲音很清冷,透着點不近人情的疏離。繞過迪恩,林亦斯徑直往後走,那後面是他名義上的實驗室,除了他沒人能進得去。

“這個項目耗費了很多人的心血,不僅是他們想得到完美的人,我們作為實施者,也很想見證完美者的誕生。”迪恩锲而不舍的跟在林亦斯的身後,喋喋不休的說:“西裏爾,我知道你有這個能力,你為什麽不肯完成呢?”

林亦斯的腳步停住了,扭頭漠然的看着迪恩,目光中死寂一片,好似他對周邊的一切都不在意,對迪恩的勸說感到厭倦。

人天生有反骨,身邊經歷多,有領悟的長者越是讓你這樣,你就越不,非要反着來。林亦斯的反骨天生長的和別人的不一樣,別人的反骨往往是一頭霧水,他卻是有理有據。

迪恩的話他不回答,心裏是另外一番考慮。

“我說了,完美是不存在的。”說完這句話,林亦斯頭也不回的進了實驗室,把緊跟在身後想再勸說幾句的迪恩擋在了門外。

迪恩氣的跺了跺腳,咬牙低聲說:“小年輕怎麽就是不聽勸呢?實驗走到這個地步,就算是總統喊停,也不可能。除非是……改造出完美的性格。”

林亦斯對迪恩發自肺腑的話聽不見,他撥開端腦,打開了藏在文件最深處的文檔,那個名為HY的文檔裏面只藏有一個視頻。林亦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像是想到了什麽,他往後縮了下。

片刻後還是點開了那個視頻。視頻一開始是黑的,随着進度條的吞噬,漸漸的有亮光了,随着亮光的大面積撲散,視頻上的畫面漸漸清朗。

一個全身光裸的男人平躺在手術臺上,從他起伏緩慢的胸口上可以判斷出他還活着,另外有一個全身雪白,只露着一雙眼睛的人,雙手按在男人的頭部兩側,目光沉靜而具有侵略性。

那光裸的男人有着全聯邦都知道的名字——霍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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