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結果（五）

霍衍以為自己上了賊船後會受到限制，走走停停幾次，也只是受到星艦上各路海盜的謹慎打量，沒有任何人來對他說，這不行那不可以。他目不斜視的往操控臺走，走着走着就看見林亦斯的身影。

他想，林亦斯在楚雲行這裏扮演的什麽角色？

看見霍衍，林亦斯的目光稍微飄忽了下，被注視着他的楚雲行發現，楚雲行回頭一看，“霍先生感覺怎麽樣？外星系的美不比其他地方差吧？”

霍衍跟着來不是為了看風景，撇開楚雲行的打趣，他說：“楚先生的星艦不錯。”

楚雲行擺擺手，故作很謙虛的說：“比不過聯邦的大手筆，這都是我們小作坊的東西，能入得了霍先生的眼，真讓人欣慰。”

“不用謙虛。你們舍得花大價錢，能弄到好東西是應該的。”霍衍不太吃楚雲行謙虛的一套，他這個人直來直往慣了，哪怕被改過性格，想說的話連三個彎都繞不過，就會直奔主題。

“霍先生有沒有興趣在外星系試試機甲？”楚雲行的提議完全是為了看傳聞中的獵刃。他曾經遠遠的看見過一次，當時只覺得制作獵刃的機甲大師造詣非常高，可能獵刃是這位大師的最得意之作。現在見到霍衍，不免動了想看看的心思。

霍衍沒急着回答，他的目光放在林亦斯的身上，對方漠不關心的樣子讓霍衍心裏産生了絲絲異樣，他想：林亦斯想什麽呢？為什麽面對他的時候能坦然到好像沒他這個人呢？

“我不習慣在戰鬥之外的地方使用機甲，”霍衍淡淡的說：“獵刃不是觀賞品。”

楚雲行不意外聽見這樣的回答，他輕輕的笑了下，回頭對林亦斯意味深長的眨了下眼睛，轉頭對霍衍說：“霍先生，你知道亦斯為什麽同意你一起來嗎？”

霍衍想過這個問題，沒得出答案，因為林亦斯藏在他身邊的這段時間，表現出的性格神态極有可能是僞裝的。他對林亦斯真正的性格一無所知，做出的推測都沒用。

現在有一個人願意為他解答疑惑，換做一般人應該樂意聽，可他的心裏隐隐有個聲音在拒絕。

“這點楚先生不用解釋。”霍衍聽見自己這麽回答， “總有一天他會自己告訴我。”

都說做人不能太過，話不能說得太滿。霍衍大概不知道有種人喜歡把事情都藏在心裏，乃至于在後來和林亦斯一起走的道路上，他總要被氣得半死不活。

楚雲行聽見霍衍的回答着實驚訝了一把，不得不說林谏的性格改造技術讓人忍不住鼓掌稱贊，在霍衍的身上，楚雲行幾乎看不見以前冷血冷酷的霍将軍。他笑了下退居了半步，“你們聊，我還有事情要辦。”

楚雲行一走，霍衍和林亦斯之前的調味劑就沒有了。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候，總透露着點點尴尬，這點尴尬究竟因為什麽，兩人都不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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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楚雲行認識很久了？”霍衍問。看兩人熟稔的姿态，應該是老相識了。

“十幾年了。”林亦斯說：“這個還給你。”

霍衍只看了一眼，沒有接，他說：“給你的東西，沒有拿回來的道理。”

林亦斯看了他的耳朵一眼，面無表情的說：“這是霍家的貴重物品吧？”

“是不是都不重要。”霍衍說：“你是性格改造師？”

林亦斯沒否認，霍衍能猜到這個，是正常的，雖然猜錯了。他說：“聯邦不承認這個稱呼。”

霍衍當然知道聯邦不承認這個稱呼，不然他也不會到黑市找性格改造師。他問：“你在我身邊，到底為了什麽？”

他心底有一個隐隐約約的猜測，關于他失蹤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老實說他不是很迫切的想知道，只是該知道的終究是要知道的。他該面對的不該逃避。

林亦斯不打算回答霍衍的問題，對方似乎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的意思，而且說完這句話，霍衍就陷入可怕的沉默裏，好像因為這句話啓發了某種不得了的思緒，所有的心思都跟着那條思緒一路遠離現實，達到未知的世界。

兩個都是聰明的人，對方能猜到這地步，就代表接下去的事情不需要多說。目的和結果都很明白。霍衍到底是正視起自己性格被篡改的事實，之前調查林亦斯身份的種種猜測都能通過各種佐證被證實。

霍衍想起林亦斯在剛才對話中，不否認的神态，心中仿佛被插入一枚嶄新鋒利的軟刺。這枚軟刺在不碰着的時候，不疼不癢甚至毫無存在感，可一旦觸碰到，那将是千百倍的疼痛。

林亦斯沉默了一會，對上霍衍沉思的目光，輕聲說：“在你身邊是為了更好的觀察你。”

“也就是說，你對我做了……”霍衍頓了下，壓下心頭上的湧動裝作平靜的說：“你對我做過性格改造？”

“不是我。”林亦斯糾正說：“準确來說，這不叫性格改造。他們做的改變從醫學角度來說，叫性格矯正。因為出現矯正過度的情況，漸漸衍變成性格改造。你能感受到你真實的自己沒有完全消失，改的是你不符合大多數人審視的那部分。”林亦斯難得和人說這麽多的話，一長串說完後，竟然覺得意猶未盡。

他住了嘴，靜靜的等着霍衍的反應，讓他感到意外的是霍衍神色未動，不過是多眨了幾下眼睛，看着他的目光裏，隐隐透着點深究。

“所以，”霍衍深究的目光在林亦斯被衣領收起來的脖頸處停下，他目光微深，漆黑的瞳孔深處倒影出林亦斯白淨的臉龐，“給我做性格改造的是誰？他們為什麽要給我做？”

“他們是誰我還不能告訴你。”林亦斯如實說，不論這個解釋能不能說服霍衍，他都成功的轉移霍衍想要探尋的另一種可能性，“我想他們觀察你很久了，發現你性格中的兩極化，是多數人中稀少的實驗品，所以，我想他們改造你是想試試能不能把你改變成接近完美的人。”

“是嗎？”霍衍能信了林亦斯的解釋才是真正的見了鬼，他不知道林亦斯口中的那群人為什麽要改造他，但他知道原因肯定不是林亦斯說的這樣。單單是把他在衆目睽睽下弄走就不容易，更別說找個合适的地方藏着他。

如果說這背後沒有人幫忙，他是不相信的。

願意幫這個忙的人，沒有等價的報酬，對方也不會冒着被聯邦，被霍家追殺的風險，把他暗度陳倉。

對這些霍衍都沒查到，他把林亦斯在明面上的事情都查了一遍，有用的東西寥寥無幾，只查到林亦斯是被一個叫林谏的人收養，關于林谏，霍衍花費了很大的力氣都沒找到有用的信息。

林亦斯在暗地裏的消息更是被人處理的一幹二淨，仿佛這個人在人世間的所有信息都只有被展露在人面前的，他好像就是這麽幹淨的人，你對這個人的猜想都是你的居心叵測。

霍衍不想和林亦斯玩心理戰，他一個從小接受聯邦教育，根正苗紅的戰鬥思想，怕是玩不過林亦斯這等高精神力，高智商的高知識分子。他坦然誠懇的說：“我想聽實話。”

林亦斯想，我要是真的說出實話，你可能也不會信。他想了想，說：“我說的就是實話，你不相信。都說人愛聽謊話，我沒想到将軍您也好這一口。”

霍衍的面皮可疑的抽了下，他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睛，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誠懇點，“聯邦高層甚至到任何一個普通軍人，都沒有一個姓林的，你知道為什麽嗎？”

林亦斯當然知道為什麽，但他還是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就像他是博學多才但依舊好學的學生，那副樣子讓霍衍微微晃了下神。

霍衍覺得該說的一定要說，他說：“百年前的聯邦，有一個姓林的開國元勳，如果沒有被秘密處理掉，現在應該和霍家的地位不相上下。只可惜天有不測風雲，那時候的總統，對林家起了殺心。”

聽着霍衍緩慢綿長的述說，林亦斯垂在身側的手緩緩的交握在一起，整個人後背往後靠，把身體抵在操控臺前，好似這樣才能為自己找到一個支架點，他注視着眺望星辰，說着無關是非的霍衍，他想：塵封的往事從霍衍嘴裏說出會是怎樣一番的景象呢？

“都是唱的老掉牙的片段，總統害怕林家功高蓋主，害怕三會提出讓林家坐高位，先下手設計了林家，因為證據準備充足，證人證詞到位，林家連翻案的機會都沒有，就全部被處理掉。從那之後，聯邦高層內部就存在一個不能說的規矩：任何一個有權利的地方，都不能是姓林的人擔任。”這段被塵封的過往，是霍衍查了很久的結果，今天告訴林亦斯，不過因為對方姓林。

霍衍堅信林亦斯不是個無關緊要的路人，如果真的是個路人，怎麽會那麽巧合的就摻和到他改性格的事情裏，又在他身邊藏了這麽久，被發現還坦坦蕩蕩。

機緣巧合的多了，事情也就變得不那麽單純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