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綠丫沉默了,秀兒見綠丫低頭不語,再仔細往綠丫面上瞧去,只覺得綠丫的相貌是越看越好看,秀兒不由伸手拉住綠丫的手:“你別怕,等今兒你就搬去和我一起住。”屈三爺要做什麽,總不能在女兒的屋子裏面做,也不好意思讓收用過的人和女兒住一間屋。

綠丫感激地對秀兒一笑:“秀兒,謝謝你,可是……”屈三娘子把秀兒恨如頭醋,若不是屈三爺尚有一點天良未泯,秀兒只怕早被送去和她生母作伴了,到了那種地方,何等結果是想都可以想到的。

秀兒知道綠丫說的是誰,嘴不由撅起:“我才不怕她呢,有本事,她就打我一頓好了,可她也不敢打,就那些小動作,誰放在眼裏?”綠丫靠在秀兒肩上:“秀兒,有時候我想,雖說我們都命苦,可你其實……”

秀兒像大人樣拍拍綠丫的肩:“放心了,我們以後會過好日子的。”

“我說你們兩個小孩子,怎麽在我門口說什麽好日子不好日子的話。我可告訴你們,對我來說,現在的日子就是好日子,給個娘娘我都不換。”張嬸子已經走了回來,見她面上神色,綠丫曉得她沒有懷疑,忙叫一聲嬸子好,就要和秀兒讓開,張嬸子瞧着她們:“你們啊,這會兒還小,等經過了事,就曉得了,天下有件事,真是比吃肉還香。”

說着張嬸子抿唇一笑,見她做出這種嬌态,綠丫忍不住又想起那日偷看到的事情,忍不住又要發嘔,急急拉了秀兒要走。偏秀兒還在那問,到底是什麽事,比吃肉還香。

張嬸子故意裝模作樣,不肯告訴時,不妨身後傳來屈三娘子的冷笑聲:“你除了這件事,還會想別的什麽?那樣醜陋的小厮,虧你也啃的下去。”

張嬸子斜了眼屈三娘子:“我可是沒有男人的,我願意找誰,你管得着嗎?”說完張嬸子就扭着屁股進屋。屈三娘子對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才叫住準備開溜的秀兒:“我今兒可是專門來找你的,你那個娘,現在快咽氣了,爺開恩,讓我帶你去瞧瞧。”

咽氣?這兩個字聽在秀兒耳裏,就跟霹靂一樣,她顧不得許多上前抓住屈三娘子的手:“你騙人,我娘她好好的,怎麽……”屈三娘子就跟秀兒的手上有刺一樣把秀兒的手給甩脫:“還你娘?呸,她除了生了你,做了別的什麽,你可是老娘我養大的。不知道恭敬老娘,成日只在那算計我,和你爹一樣,都是一對白眼狼。”

綠丫來這家這麽久,還是頭一次聽到屈三娘子這麽不留情面地罵屈三爺,再想到那日偷聽到的話,綠丫不由嘆氣,就他們三個,到底算怎麽一回事,口裏在罵着,偏偏怎麽都撕擄不開,這種事,不是早該一拍兩散?

秀兒可沒有綠丫這樣的好脾氣,已經回嘴:“他是白眼狼,你可別賴我,再說了,你哪裏養活我了,我從五歲起就下廚房,燒火劈柴哪點沒做到了?要真說起來,你還欠我工錢呢。”

秀兒的伶牙俐齒立即讓屈三娘子滿面怒容:“娼|婦養下的下流種子,這麽點點年紀,就曉得要工錢,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嗎?”秀兒心中本就驚怒,被這麽一說越發潑起來:“我娘原本是什麽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你壞了良心,她也不會被賣到窯子裏去。”

“我壞了良心,還不是你那個好爹,他不點頭,我能賣嗎?不知好歹的東西,今兒就該把你放到那裏,再不回來才是真的。”屈三娘子想起自己這些年來的辛苦,也是怒火從中來,撿起柴棒就要往秀兒身上打。

秀兒早不是那幾歲的孩子,見屈三娘子拿起柴往自己身上打,伸手就去奪那柴:“你才是娼|婦,自己賣到沒人贖身,拿了銀子倒貼都沒人要。”見秀兒說起自己原來的事,還要來搶自己手上的柴,屈三娘子越發怒,恨不得把秀兒活活打死才消了自己這口氣。

綠丫急得沒辦法,情知這件事只有張嬸子還能勸幾分,但張嬸子的門窗都關的很緊,絕不出頭來望一眼。要不然,就是去找屈三爺,讓他出面來說,可一想到屈三爺,綠丫的腿都在抖。

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吼:“好了,都鬧什麽呢?不是讓你帶秀兒去瞧瞧那人,怎麽說也是母女一場。你在這給我唱什麽教子的戲呢。”

綠丫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感激屈三爺的到來,屈三娘子已經把手上的柴扔到地上,對屈三爺怒道:“這一家子,個個把我當眼中釘,大的如此,小的也是這樣,你是沒看見她方才的眼,恨不得把我給活吃了。我就和你說,早早把她給賣了,好歹還能換幾兩銀子,留在這,遲早是個禍害。”

屈三爺也曉得今兒是自己理虧,對屈三娘子搓着手笑一笑:“這件事我自有主意,怎麽說現在我們一年也掙上千銀子呢,我哪能把自己親閨女給賣了?傳出去,多不好聽。”屈三娘子那句你還嫌棄不好聽的話已經在耳邊,硬生生咽下,對秀兒道:“你聽見了吧,這可是爺說的,你快些梳梳頭,換件好衣衫,跟我去吧。”

自己的娘,真的要死了?秀兒方才還像小老虎一樣和屈三娘子争,可現在全身的力氣都消失了。努力長大,好好學手藝,要選一個好的主家,實在不行,忍着惡心讨好自己那個爹,從他那裏騙了銀子出來給娘贖身,到時就和娘一起過。這樣的理想是秀兒從四五歲就開始樹立的,可是娘,她終究還是等不到自己去贖她的那天了。

秀兒口裏忍不住叫了聲娘,淚水已決堤一般流下來。

“哭什麽哭,不過就是一年能見一回的人,你這會兒就這麽傷心了?”屈三娘子見秀兒流淚,自然說不出什麽好話。屈三爺咳嗽一聲:“罷了,母子天性,由她去吧,你好好帶她過去那邊,聽說,也就這麽兩日的事了。”

屈三爺吩咐完,正打算擡腳走時,突然看到縮在一邊的綠丫,眼不由發亮,這麽漂亮的小姑娘,倒是很久都沒見過了。不過想到屈三娘子在旁邊,屈三爺又收起腳,橫豎逃不過自己的手掌心,也不急在這麽一時。屈三爺往前面去了,屈三娘子這才拉着秀兒的胳膊離開,綠丫才站直身子,把心中的那口郁氣長長地吐出來,方才屈三爺看自己的眼,真可怕。可是,自己沒有力量來保護自己,綠丫真想大哭一場,可再哭也解決不了問題,看來,暫時只有去和秀兒一起住了。綠丫看着秀兒離開的方向,這樣做的話,也不知道秀兒又要吃多少屈三娘子給的苦頭了。

秀兒這晚并沒回來,綠丫雖然心裏惦記着她,可還記得自己和張諄說過,要去幫他劈柴,廚房裏一收了工,她就往張諄劈柴的地方去。

張諄力氣小,那些柴火就算是個壯實漢子也要劈上大半日,他才劈開了一半,瞧着剩下的另一半,張諄擦擦額頭的汗,手上的紗布早已弄濕,張諄覺得雙手都疼麻木了,索性把紗布扔掉,自己握着斧頭在那劈。

“你,你怎麽把紗布給扔了,這樣的話,你的傷不會好的。”綠丫急促的聲音傳來,也不等張諄把斧頭放下就上前扯着他的手,見他手上傷口已經重疊起來,鼻子一酸就掉下淚:“我聽娘說,讀書人的手最要緊了,你這樣,到時拿不成筆怎麽辦?”見綠丫拉着自己的手在流淚,張諄心頭一暖,忙安慰她:“沒事,磨成繭子就好了,再說,我遲早要吃苦的。”

綠丫擡頭瞧着張諄:“可我覺得,你不該吃苦。”張諄見她小臉上挂了淚水,那圓圓的小臉在晚霞中特別好看,不由笑了:“人,哪有天生吃苦天生不吃苦的。”

這是什麽意思?綠丫不懂,不過綠丫知道,要識很多很多的字,就可以懂這些道理,于是綠丫把張諄的手放下,拿起一把劈柴刀:“我說過,我要來幫你劈柴的,不然這些柴,你今天就算劈一夜也劈不完。”

見綠丫埋頭在那幫自己劈柴,雖然她力氣小,可劈的很有章法,張諄頓時覺得雙臂充滿了力氣,握起斧頭努力地劈起柴來,并不知道就在不遠處,蘭花看着他們兩個在劈柴,原本蘭花是要過來幫忙的,可蘭花現在覺得,這件事,還要和張諄好好商量才是,要真動了心,這才叫難辦。

雖有綠丫幫忙,可等把柴火劈完,已打過了二更。綠丫打了好幾個哈欠,但還是笑着說:“瞧,我們劈完了,等明兒,就會更快些。”自己頭一天的粗活竟然做下來了,張諄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伸出已經傷痕累累的手,這樣的苦都能吃下,以後還有什麽能難倒自己呢?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文其實就是講這些瑣碎的,庸常的善與惡

☆、日子

綠丫看着張諄傷痕累累的手,心裏忍不住一酸,真是比傷在自己手上還要疼,咬住唇想了想又急忙拿出一小包藥粉:“這小包是我放回去的時候偷偷用紙包的,撒上要好一些。”

張諄的雙手都有些疼麻木了,況且過了今晚,明日還要繼續,忙推辭道:“不用了,橫豎明日還要繼續做,等習慣了,就好了。”等習慣了就好了,這句話原本平常,可綠丫的眼裏忍不住有淚流下。張諄說完這句,也不知怎地心裏有些空落落的,呆了一呆,低頭見綠丫在那流淚,忙道:“你也累了,感覺回去吧,今兒,多謝你了。”

綠丫忙用袖子把臉上的淚擦掉,對張諄道:“你別說謝我,你每日教我寫字,我還沒謝過你呢。”說到這個,張諄忍不住摸下後腦勺:“我還忘了,今兒還沒教你寫字呢。”

綠丫忙忙搖頭:“你不用這樣,等明兒,我們邊劈柴,邊說你教我寫的字好不好?”有什麽不好的呢?張諄面上露出笑容,綠丫見他笑了,覺得心裏十分歡喜,又說了兩句也就各自分開。

張諄看着綠丫的身影消失在那裏,這才去把斧頭放好,明兒自己的速度會越來越快吧?張諄收拾好了往自己住的那邊走,剛走了兩步見蘭花站在路上,張諄忙叫一聲蘭花姐。

蘭花瞧着張諄,想問問他對綠丫心裏是怎麽想的,又怕自己一問出來,反倒勾了張諄的心思,那時更加不好。于是蘭花心中左右為難,終究還是開口道:“今兒你累了一日了,我在屋裏放了熱水,你燙個腳,舒服些。”

張諄并沒聽出蘭花話裏別的意思,嗯了一聲就跟她進屋,到屋裏蘭花點了燈,拿了盆給張諄倒水,張諄除掉了鞋把腳放進熱水裏。疲乏了一日的人,被熱水這麽一燙,那舒服真是從心裏發出。

見張諄閉上眼,蘭花把張諄的手拉過來,瞧見手上那些傷痕忍不住眼裏的淚要滴落,強忍住酸澀,拿出藥和紗布給張諄包着:“這是我從張嬸子那求來的,雖說你明兒還要去,可能包上藥,總比不包上藥要好。”張諄睜開眼,看見蘭花眼角的淚,忙道:“蘭花姐,你別為我擔心,我能吃下這些苦。”

蘭花悶悶地嗯了一聲仔細地把紗布包好才道:“雖說你不怕吃苦,可我記得爺說過的話,不管在什麽地方,什麽遭遇,心裏都要有底,往往不可學別人一樣,年紀稍大些,就去喝酒賭錢,甚至被人一勾,就做出些別的事來,永遠落于下|賤。你若如此,真是辜負了爺的一片心。”

蘭花說的嚴肅,張諄忙道:“蘭花姐,我曉得,我們在這不過是暫居,絕不會學別的那些人,做下沒下稍的事,不光對不起叔叔,更對不起蘭花姐你。”蘭花把眼角的淚抹掉,強笑道:“我不過是個下人,哪有什麽你對得起對不起的。等在這家裏兩三年,你長的再大些,那時我也攢了那麽幾兩銀子,就求了爺出去,先販些小東小西來賣,等有了本,慢慢地給你尋一房好媳婦,我這心啊,也就落了。”

尋一房好媳婦?張諄雖才十三,卻也是定過親的人,想到此不由苦笑一聲:“這人心最難猜了,尋媳婦什麽的事倒不用去想。”當日身邊那麽多的人,到現在,只有一個蘭花陪着自己。張諄眼神漸漸黯淡下來。

這黯淡眼神又讓蘭花想茬了,以為綠丫真對張諄說過什麽話,開口想問,又生生咽下道:“這人心再難猜,也要互相幫襯。吳老爺那樣的,只要以後你不甘于下|賤,勤勤懇懇做事,以後定有他後悔的日子。哥兒,娶一房好媳婦,才能讓那些笑話的人瞧瞧呢。”

蘭花諄諄告誡,張諄并沒想到綠丫身上,只以為蘭花終究是女人,見識有些短淺,只是笑一笑:“蘭花姐,我知道的。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吃過的苦白費。”蘭花伸手摸一摸盆裏的水,見那水漸冷況且張諄又肯聽自己的話,這才道:“你能這樣想就好,感覺吧腳擦了,早點歇着去,明兒不光要早起。”

蘭花說完忍不住又要嘆氣,又怕自己這嘆氣讓張諄心裏有些不快,強忍住嘆氣,打發張諄去睡了。張諄勞累一日,頭才靠上枕頭就沉入夢鄉。蘭花在裏屋聽着張諄從外屋傳來的鼾聲,自己卻怎麽都睡不着,雖說張諄這邊沒意思,但又怕綠丫那頭。要不要去和綠丫說說,可說了,到時綠丫去和張諄告狀,未免會讓自己和張諄生嫌隙。

蘭花思來想去,半個主意都拿不出來,終究還是決定忍下這事,靜觀其變。

綠丫和張諄并不曉得蘭花心裏所想,到了次日,綠丫還是等收工後就過去幫張諄劈柴。今日張諄的速度比起昨日要快一些,兩人此時十分熟稔,也不需再如何客氣。邊劈柴,張諄邊和綠丫說書,說到綠丫認不得的地方,再拿根枯枝給綠丫寫出來,綠丫臨摹一遍,也就繼續劈柴。

兩人在那一邊講一邊劈柴,只覺得今日的柴火劈的也十分快,卻不知道蘭花已經蹲在那瞧了半響。一時皺眉一時又在嘴裏喃喃念着什麽。瞧這樣子,兩人不像是有私情,反而像是一起在學什麽。要真這樣,也是件好事,上進總比不上進強,蘭花在那思前想後,不曉得該不該出去問問。

這時有人敲了下蘭花的肩膀,接着調羹的聲音響起:“蘭花姐,你在這蹲着做什麽,難道不好過去幫忙,還是怕打擾了他們兩個?我可和你說,蘭花姐,你要再不過去幫忙,只怕你的小情兒,以後可就飛了。”這亂七八糟地說的到底是什麽,蘭花站起身,就想去撕調羹的嘴:“你在胡說八道什麽,什麽小情兒,那可是我小主人,哪能……”

調羹的聲音并不小,正在劈柴的綠丫和張諄都聽見了。張諄的眉皺起,這個家裏,真是毫無禮儀羞恥。綠丫見張諄皺眉,想起張諄說過的話,咬住下唇想了想這才開口:“別理調羹,她就是個愛惹是生非的。”

“說誰呢?誰愛惹是生非?我不過在屋裏悶的慌,随便出來逛逛,怎麽就偏逮到了你們?我說綠丫,你這手可真夠長的,這才幾日啊,你就過來又是幫忙劈柴,又是在這裏談笑風生的。怎的,見人生的好,你就動了心,也不瞧瞧你自個,身上那三兩肉都沒長出來,還是個黃毛丫頭呢,就想學着勾引男人。你難道以為,男人只要看你這張臉就神魂颠倒?要不要姐姐教教你,怎麽做女人?”

調羹說着那腰就擺起來,大大方方走到張諄面前伸手去勾他的下巴:“這樣幹癟的小毛丫頭,有什麽趣味,姐姐來告訴你,什麽叫得趣。”說着調羹就順着下來往張諄胸前摸了一把,張諄哪見過這樣情形,吓得手來的斧頭差點掉在地上。

蘭花見狀就上前把調羹給拉開:“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你這麽不要臉的,諄哥兒還小,你就在這說這樣的話,”調羹被拉開還不忘對了張諄抛個媚眼,懶懶開口:“就是還小,雛兒才有趣,不然就這家裏別的人,一個個油嘴滑舌,連臉都不會紅,有什麽趣?”

蘭花恨不得把張諄的耳朵給捂上,不讓調羹這些話進他的耳朵,偏生調羹看見蘭花這樣,用袖子遮住臉嬌笑不已:“蘭花姐,你這麽心急做什麽。你啊,可真疼他。”見調羹這樣無恥,綠丫的眉也皺起來,悄悄對張諄道:“別理她,我們繼續劈柴。”

自己總是個男人,況且這裏還有這麽多的人,調羹也不敢撲過來,張諄的心也定了,拿起斧頭往一塊大柴上面劈去。調羹講的正興頭,不料這塊大柴一被劈開,那些柴渣就飛起來,差點濺到調羹身上。調羹急忙一跳,對張諄罵道:“斯斯文文的長相,怎麽力氣這麽大,罷了罷了,才十三歲的小毛孩子,料也不中用,我啊,別處逛逛去。留你們三個在這恩恩愛愛。”

說着調羹一甩手走了,張諄這才擦掉額頭上的汗,問蘭花:“蘭花姐,你怎麽會在這?”蘭花本以為張諄忘掉了,誰知他還記得,忙道:“晚飯時我給你留了一塊肉,想着冷了就不好吃,這會兒給你送過來。”說着蘭花從衣服裏取出一個紙包,打開,裏面是兩塊粉蒸肉,還有一點熱氣。

張諄聞見那香味,忍不住咽下口水,做粗活消耗體力過大,能吃一塊肉再好不過了。原本爺活着時,這樣肥膩的肉,哪能入得了諄哥兒的口,蘭花瞧見張諄在那咽口水,鼻子裏不由一酸,忙把紙包送到張諄面前:“趕緊趁熱吃了,這剩下的柴,我來幫你劈。”剩下的柴也不那麽多,只有十來塊,張諄接過紙包,咬了一口肉,見蘭花真的拿起斧頭劈柴,要上前攔她。

蘭花自不肯放斧頭,綠丫急忙說:“你先把這肉吃了,這點柴,也不用費多少力氣。”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張諄比綠丫命好啊。

☆、勸說

兩人都在催促,張諄也就拿着紙包繼續吃起來,綠丫見狀露出笑容,見蘭花在那十分吃力地用斧頭劈着柴,忙上前道:“蘭花姐,我來幫你。”

“哪個要你幫忙?”見綠丫一說張諄就繼續吃起肉來,蘭花不由對綠丫起了遷怒之意,開口就這樣對綠丫說。綠丫愣在那裏,不知道蘭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蘭花劈好一根柴,擦一下汗見綠丫愣在那裏,細想想自己這火發的不對,他們畢竟還小,看綠丫這雙眼也是清幽幽的,并沒有什麽壞心腸,只怕真的看不得人吃苦,純粹來幫忙也是真的。

蘭花這麽一想就對綠丫道:“綠丫,我只是想,你還這麽小,一日也累的慌,再來幫忙,就太累了。”原來是這樣,綠丫又笑了:“蘭花姐,我有勁兒呢,這些活,說起來比地裏的活還是要輕些。以前我在家的時候,六七歲就幫我爹下地幹活了。撿豆子、看水,攆雀,這些都是我的活。”

張諄已經吃完那兩塊肉,聽到綠丫這麽說就急忙道:“我竟忘了,這肉也該留你一塊。”綠丫的辮子不由一搖:“我們在廚房,經常得吃肉呢,有時嘗嘗味道夠不夠,再瞧瞧夠不夠爛,都可以撕一塊肉吃吃。”

蘭花已經把剩下的柴給劈好,看着綠丫天真地和張諄說話,把斧頭放好那眉就皺起來,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麽意思,千萬千萬不能讓諄哥兒對這姑娘動心,不然以後娶不到好媳婦,自己才沒臉去見死去的爺呢。

蘭花主意打定,決定每日都在張諄耳邊提一遍,張諄見這裏的活已經做完,也就和綠丫說了再會,和蘭花一起回屋。回屋路上,蘭花就道:“諄哥兒,綠丫是個好孩子,可是諄哥兒,雖說你現在在這裏,和她還是不一樣的。她啊,終歸是要調|教後賣出去,說不得賣出去前總要被三爺收用一遍。”

聽話聽音,張諄知道蘭花是誤會了,急忙道:“蘭花姐,我對綠丫真沒什麽,不過是她央我教她寫字,然後她再幫我做這些粗活。”這樣嗎?蘭花不由笑了:“哎,倒忘了你是識字的,綠丫這人,還真沒看出來,竟然有識字的心。我還是要叮囑你,教她識字可以,但是別的,就別想了。”

張諄嗯了一聲,想到屈三爺那副尊容,還有屈三娘子的刻薄,連蘭花張諄都覺得是被玷污,那麽綠丫呢,笑的那麽純淨的綠丫,難道以後也要和蘭花一樣,受這樣的玷污?張諄一想到此,不由心中頓生塊壘,怎麽都難消除,又怕蘭花看出來,說自己胡思亂想,急忙收拾一番随便睡了。

可睡下卻沒有平日那樣好眠,只覺得綠丫一雙眼都在流淚,面上笑容早已不見,說的,似乎是為什麽要如此,都是爹生娘養的,可為何她就這樣苦命。

張諄猛一下從床上坐起,害怕驚醒裏屋的蘭花,側耳聽了,這才重新躺下,以後,究竟要怎麽做?張諄此時竟毫無辦法,不由責怪起自己來,可再責怪又有什麽用?

綠丫在睡夢中感到有人進了屋,急忙坐起身,耳邊傳來秀兒的聲音:“綠丫,別怕,是我。”原來是秀兒,綠丫忙掀開被子拉住秀兒的手:“你回來了,你娘她……”

“半夜三更的,你們說什麽話呢,還不快給我滾出去。”調羹不耐煩地在那說。

綠丫曉得秀兒和自己有話說,忙披了衣服穿了鞋拉着秀兒出屋,原本是要進秀兒的屋,秀兒卻不肯進那屋,只是拉着綠丫走到院子邊才停下腳步,伸出雙手抱住綠丫。

綠丫不妨秀兒會這樣,忙伸手拍拍她,感到自己的肩膀已經濕了,原來秀兒抱住綠丫,只是為了大哭一場。綠丫心裏也十分不得勁,只是摟着秀兒的肩,在那輕輕地拍。

秀兒也不知道哭了多少時候,這才擡頭,聲音都已沙啞:“當了他們的面,我不能哭,一哭他們就不肯拿銀子出來給我娘買棺材,而是一領破席裹了,扔到亂葬崗去。”

綠丫伸手摸住秀兒的臉,雖然這種痛苦綠丫從沒受過,可此時綠丫心裏,卻和秀兒一樣難受,想起張諄曾教過的,感同身受四個字,此時綠丫算是明白了。

秀兒眼裏的淚又吧嗒吧嗒地落下來:“綠丫,我要去求那人,讓他把你給放出去,不然你在這家裏,遲早也是遭罪的。”

放出去?綠丫不由苦笑一聲,就算放出去,又能去哪裏?自己的娘從沒來尋過自己,就像自己不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一樣。自己的家,那個村子,只有模糊的記憶,只怕找都找不到,真被放出去,只怕轉眼也就被人拐了,賣到那些比這更不堪的地方。

秀兒說完這句,也想到綠丫要真被放出去,也是無所去的,不由嘆一聲氣:“我們做女人的,難道生來就是遭罪的,而男人,生來就是享福的?”

這也不對,綠丫搖頭:“諄哥哥不也是男人,還有那幾個小厮,不也一樣遭罪。秀兒啊,我想,我們要努力的,好好地活,總有一天,會知道比這更好的日子是什麽樣的。”

這樣的話綠丫雖然原來就說過,但此時再聽,秀兒心裏的感受是不一樣的,永遠也忘不了娘看着自己的眼,秀兒,千萬不要像娘一樣,要攢錢,要找個好男人,要過好日子。而不是像娘一樣,過了一輩子的苦日子,到死都不得安寧。

秀兒眼裏的淚又流下來,娘,我明白你說的話,可是,要怎樣才能過好日子,難道說像這家裏那幾個不要臉的女人一樣,成日就想哄的那人開心,然後……。

秀兒又嘆息,綠丫拍拍她的肩膀:“秀兒,我悄悄地告訴你,我在這諄哥哥學識字,不如你也一起來,諄哥哥說,知道了字,明白了書,就能曉得書上的道理。”是嗎?秀兒有些懷疑:“可我爹不也識得幾個字嗎?但他就不知道道理。”

這個,綠丫也沒辦法解釋,只是安慰秀兒:“能多學些總要好,總比兩眼一抹黑地好。秀兒,我告訴你,我已經認得兩三百字了,諄哥哥還誇我,說我學的快呢。”

秀兒的小腦袋歪了下,對着綠丫點頭:“嗯,你說的也對,那明兒,我就和你一起去學識字。綠丫,幸好還有你陪着我。”綠丫把秀兒的手握緊:“我們是苦人,苦人就要對苦人好,不然就越來越苦。”

說的是,秀兒擡頭望天,正看見天上一道亮光劃過,是流星啊,娘過世前說,每當天上有流星劃過的時候,就是娘舍不得自己的兒女,想要看看自己的兒女。娘,您也舍不得我,我知道,我會好好活,活着看看,您沒過過的好日子究竟是什麽樣的。

“你要秀兒也一起學?”張諄看見綠丫多帶了一條小尾巴過來的時候,眉不由緊皺,雖然知道秀兒也苦命,可一想到她是屈三爺的女兒,張諄就覺得心裏膈應的慌。

“嗯,諄哥哥,秀兒可聰明了,比我還聰明,她一定會好好學的。”綠丫并不知道張諄心裏想的是什麽,只是睜着一雙大眼,努力地點頭。

張諄還在遲疑,秀兒已經拉着綠丫的袖子:“綠丫,別求他了,他不想教我。”說着秀兒眼神黯淡,他一定是因為自己是那個人的女兒,才不願意教自己,可若是能選擇,秀兒一定不會選擇做那個人的女兒。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張諄畢竟年紀輕,見秀兒低頭,眼裏似乎還有淚水,就急忙解釋。綠丫忙拉着秀兒的手:“秀兒,你聽見了嗎?諄哥哥說,他不是這個意思。”秀兒擡頭,瞧向張諄的眼裏全是期盼。

這樣的期盼眼神,張諄的心軟了:“好吧,你們一起學,但不可以傳到外面去。”綠丫和秀兒連連點頭,秀兒已經去幫張諄劈柴,張諄看着這兩個小姑娘臉上的笑容,不知怎的,心也開始暖起來,那些事,總會想出法子的,現在的綠丫也不過十二歲,那個人有什麽禽獸的想法也要耐着性子些。

光陰似箭,轉眼張諄來到屈家已經兩年多,這兩年他每天劈柴打水,個子開始竄高,不再是當年那個文弱樣子,當然,現在那些柴,他只要半天就能劈完,剩下的空閑,還可以教教綠丫和秀兒一起識字,講一些書上的道理給她們聽。

随着年歲增加,綠丫和秀兒也如春風中的竹筍一樣蹭蹭往上長,綠丫出落的越發标致,屈三爺早就對綠丫動了心思。只是一來秀兒和綠丫住在一起,屈三爺幹礙着女兒,二來屈三娘子自從一年前掉了個孩子,就對屈三爺看的越發緊,不再像從前一樣不管他這些事。于是綠丫現在還算平安,并不擔心這些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風波

屈三娘子的孩子掉了,最高興的是秀兒,她悄悄地和綠丫說,屈家就該斷子絕孫,做這麽多壞事,還能讓他們飽食終日,兒孫滿堂,這才叫天沒眼。

綠丫雖也覺得秀兒說的對,可歸根起來,秀兒也是屈三爺的女兒,這話說出來,總覺得有什麽不對。秀兒才不在乎綠丫覺得有什麽不對,只說這世間,并不是所有的家人都會待你好,有些家人,真是比狼還狠。

每當這時,綠丫也只有沉默,畢竟秀兒的遭遇,說起來比綠丫還要苦上三分。當然這些話是不能對張諄說的,雖則張諄這兩年來已改變許多,但和綠丫她們畢竟不一樣。秀兒背地裏提起張諄,總是說那是個酸腐先生。而張諄也覺得,秀兒無論如何,都是屈三爺的女兒,該敬的還要敬,兩人一見了面,別的還好,一說起這事,總是會吵起來。

也只有綠丫能在中間調停,好在這兩人都不是記仇的人,說過了話,下回見面也就各自丢開,依舊說起別的事來。

綠丫想着這些,手上的動作不由停了停,張嬸子一雙鷹隼似的眼睛盯着綠丫在瞧,見她停下就急忙道:“趕緊放下去,我和你說,這炖肘子,這炸的不好,後面是怎麽都補不回來。”綠丫忙收回神,把手裏的肘子麻利地放到沸騰騰的鍋裏,等炸的金黃,忙撈起來,放到筲箕上,等着微涼一些,再放到鍋裏用已配好的鹵水炖。

這肘子定要先用大火,後用小火,慢慢地炖上三天三夜,炖到皮肉相連,用筷子輕輕一夾,骨頭就掉下去,這才叫成功。這道菜也是酒樓的招牌菜,方法簡單,最要緊的是要有耐心慢慢等着。綠丫已經瞧張嬸子做過許多次,今兒還是頭一遭自己動手做。

張嬸子見綠丫動作麻利,贊許點頭:“不錯,綠丫,你雖年紀小,學的倒快。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得人相看。”除了這件事,綠丫還惦記着另一件事,聽到張嬸子這麽說眼不由有些黯淡。

張嬸子細細瞧了瞧綠丫才道:“你這小模樣,說起來也着實可人疼。”綠丫把筲箕上的肘子挨個放到鹵水鍋裏,到鍋下燒中大火,等到鹵水快幹,再撈起來放到大碗裏,換小爐小火慢慢炖着入味。

綠丫忙完才對張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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