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
子道:“嬸子,我要生的不好就好了。”張嬸子正在喝水,聽了這話就噗嗤一聲笑出來:“所以我說你還小,你真以為你生的不好就能逃過了?我告訴你,別說是生的不好,就算肥如桶,醜得像鬼,爺也不會放過。男人,不就為了那點事。”
綠丫的眼神越發黯淡,低頭摩挲着圍腰的邊。張嬸子乜斜看了她一眼,這才湊到她耳邊:“你告訴嬸子,是不是惦記着你的諄哥哥,所以才不肯……”綠丫沒料到張嬸子會這樣說,一張臉登時紅了:“嬸子,真沒這事,我和諄哥哥,不過是平常說的來罷了。”
張嬸子才不信,嘴一撇:“男女之間,不就那麽點事,你情我願了,就在一起。”說着張嬸子若有所思:“不過呢,這點事,還真是要彼此情願才有趣味,不然不過白落的男人受用一番,自己還惡心的不得了。當初我和狗兒初次在一起後,我見了我男人,只覺得連飯都吃不下。”
張嬸子還有過男人?綠丫的眼不由眨一眨,張嬸子鼻子裏哼出一聲:“要不是我那死鬼男人死的晚,這會兒那個相公娘,還不曉得在哪呢。這世上的事偏生這麽不巧,他剛把那個騷|貨娶回來不到一年,我那死鬼男人就死掉了。”
這些話已經超出綠丫對張嬸子的想象,眼不由再次瞪大,張嬸子自顧自說完,伸手把綠丫的下巴擡起:“狗兒這人,現在也漸漸老了,都四十了吧?年輕小姑娘家,誰不愛俏,難怪你不願意。別說你心裏有個人了,就算心裏沒人的,只怕也不願意。”綠丫這會兒決定不去糾正張嬸子的說法,只是瞧着張嬸子:“嬸子,你一定有辦法。”
張嬸子把手放下,又細細瞧了瞧綠丫才笑了:“你平常還算聽話,我在這一日,就護住你一日。不過你運氣也不錯,那塊臭肉自從掉了個孩子,管狗兒管的極嚴,若是前些年,你這樣的,早就被他得手了。”
張嬸子只當做一件閑事來講,綠丫卻覺得心撲通撲通地跳,張嬸子見綠丫神色又一抿唇:“你啊,還不知道,就算躲過了這,等以後有了主家,還不是一樣要陪主家睡?不過呢,要是遇到好的主家,見你還是個女身,等你生下一男半女,給你個名分也不一定。只是呢,到時你心上的人,就離得遠了。”
有了主家,就要和張諄分開了,綠丫的手捏着圍腰,不知道說什麽。張嬸子又湊到綠丫耳邊:“我告訴你,你要真怕以後再見不着,就去和你心上人做點你情我願的事,頭一兩遭疼,等後頭,你就知道趣了。”
做點你情我願的事,綠丫如被雷劈一樣,猛地想到自己偷窺到的柴房裏的事,登時又覺得惡心,那樣姿态,實在太醜,若是自己?綠丫不能再想下去,臉火辣辣起來。
張嬸子講的興起,索性拉了綠丫的手:“你月事已經來了吧?那做這事,也不算晚了。”綠丫半年前天癸初至,當時只覺驚慌,現在聽張嬸子直接講這些,曉得自己該站起身走了,可又對張嬸子後面要說的話感到好奇。
張嬸子已經悄悄地對綠丫道:“要不要我教教你,如何才能既讨男人的好,又讓自己得趣的法子?”綠丫頓時覺得坐不住了,忙推開張嬸子:“嬸子,我想起來,昨兒你讓我做的一塊手帕還沒做好,我先回屋去拿了來,邊瞧火邊做。”
張嬸子也不阻攔綠丫,只是笑着道:“等你做了那事就曉得了,世上再沒有別的事比過它了。”怎麽還在說?綠丫一張臉紅的已不能看,急匆匆往屋裏趕,拿了針線活就準備出門。
在門口撞到秀兒,秀兒瞧着綠丫十分奇怪:“你今兒是怎麽了,臉紅成這樣?”秀兒不說還好,一說綠丫就想起張嬸子說的話,臉登時又紅的不能瞧,只和秀兒悄悄地道:“等晚上我和你說。”晚上要說什麽,秀兒的眼眨巴兩下就扯了綠丫:“是不是張嬸子和你說什麽男女之間的事?我告訴你哦,張嬸子還說,兩個女的,也可以。”
這更是綠丫前所未聞的,男女之間的事還聽說過,可兩個女的,怎麽可以?秀兒把綠丫拉到房裏:“就是我娘去世那回,我不是在守了一天,見有個人哭的特別傷心,後來我才曉得,說她和我娘是憐香伴。”
憐香伴?憐香惜玉這個詞綠丫學過,但憐香伴又是什麽意思?秀兒很想解釋,可又怕自己解釋了,綠丫會吓得不和自己說話,想了想才道:“就是兩女的特別要好,要好的就跟夫妻一樣。”
原來是這樣,綠丫恍然大悟,接着就道:“這樣不好,諄哥哥說,天地生陰陽,分男女,男女在一起才對,而不是什麽男男、女女,分開在一起。”
秀兒不知怎麽心裏有些失望,皺一下鼻子:“諄哥哥、諄哥哥,你就只曉得你的諄哥哥,曉不得我了?”綠丫不疑有它,笑嘻嘻地摟一下秀兒的肩:“我也記得你啊,你瞧,昨兒張嬸子讓我做塊手帕,我瞧這花色好,想給你也做一塊呢。繡的花比給張嬸子繡的還好。”
這還差不多,秀兒這才點頭:“嗯,快去吧,不然張嬸子等會又叫你。”綠丫答應着去了,秀兒瞧着她的背影,不知從哪裏生出一股惆悵,輕聲嘆氣。
“吆,你還曉得嘆氣,該嘆氣的是我才對,這家裏的人,一個個越來越不聽話了。”屈三娘子的聲音在秀兒耳邊響起,瞧見她,秀兒恨不得把她給瞪死,瞥一眼她就打算走開。
屈三娘子拉住她:“別走啊,我告訴你,你爹在外頭另外有了女人,那女人現在懷了肚子,你爹要把她接回來,到時這家裏不是我說了算,你想,這女人會不會把你給賣掉?越香樓的媽媽說,瞧你長的俊,想把你要過去,捧你做個花魁。”
秀兒的眉豎起:“要做花魁,你去做好了,你不是說,你當初恩客不少,這會兒要被掃地出門了,回頭挂牌,定客似雲來。”秀兒這番話并沒讓屈三娘子惱火,只是冷哼一聲:“你和你爹,真是一對白眼狼,我告訴你,有我在一日,別的女人休想踏進門來。還有你,也給我乖乖地聽話,不然老娘狠起來,你才曉得,我平日對你的好。”
秀兒給了她個白眼,老王已經急匆匆過來:“相公娘,那人到了,爺還說,讓把這家裏人都叫來,見見新奶奶。”奶奶?屈三娘子的眉豎的極高:“好啊,我就要讓她知道,什麽叫醋酸糖甜。”
作者有話要說:
☆、名分
屈三娘子雖刻意放柔聲音,可秀兒和老王都能聽出她話裏那隐含的深深惡意。秀兒不在乎,她巴不得她們狗咬狗咬的一團糟。可老王就忍不住抖了下,方才那人也瞧見了,瞧着比相公娘俊,也溫柔,更要緊的是,她肚子高高挺着,起碼有了四五個月的身孕。要是相公娘被趕出去,那還是趕緊巴結這新奶奶才是正經事。
老王在心裏盤算完,但面上依舊恭敬:“是,相公娘,我這就去叫人。”屈三娘子的眼眯起,想把自己就這樣打發了,屈狗兒,你是做夢,老娘可不是那姓張的寡婦,幾句好話一哄,就圖你那根雞|巴|j□j,死心塌地地跟着你。
屈三娘子瞧一眼秀兒,又是陰測測一笑:“走啊,跟我一起去瞧瞧你那個新到的娘”“我娘早死了,不管是你,還是誰,都不是我娘。再說,我連爹都沒有。”秀兒脖子一梗,早已叽裏咕嚕地說出來。
“吆,沒想到你比你爹還是多了幾分骨氣。”屈三娘子伸出手想去拍秀兒的臉,秀兒早避開了。屈三娘子又是一扯,就把秀兒的胳膊扯在自己手裏:“得了,這會兒,也別和老娘較勁,老娘煩着呢,你還是乖乖地和老娘去,不然老娘狠了心,別說你這麽個小雞仔似的,就算這一大家子,也逃不開。”
秀兒并不是被屈三娘子這話吓住,而是明白屈三娘子是真的心狠手辣,屈三爺或許還能挂個招牌,屈三娘子,是絕不會挂什麽招牌。
這家裏的人早被叫齊聚在堂上,綠丫心裏嘀咕,忍不住想尋秀兒問問,可尋不到秀兒在哪。綠丫還在思索,屈三爺已經開口了,指着椅子上坐着的一個二十四五的少婦說:“你們都來認認,雖說我們不是那種高門大戶,規矩森嚴,可也要分個上下尊卑主次,這是我新娶的奶奶。你們簽過身契的,都過來給新奶奶磕頭。沒簽過的,都上來給新奶奶作揖。”
這家裏大大小小,從跑堂到竈上的,說來也有二十多個人,聽到屈三爺這樣說,個個面上都很驚訝,雖說屈三爺在外有相好不是什麽稀奇事,可這把人公然帶進來,還要衆人都來認,到時屈三娘子這裏,又怎麽說?
有個跑堂的忍不住問出來:“掌櫃的,這要我們作揖也不難,只是相公娘那裏?”屈三爺瞧着新歡高挺的肚子,心裏已經樂開花,聽到跑堂的問就道:“你們相公娘,當然還是照舊。”
照舊?新歡登時不滿,今日來此,就是要仗着自己肚子,把那個粉頭趕出去,到時自己居于堂上,握着銀錢,穿金戴銀,那才叫快活。新歡的眉微皺一下就嬌滴滴叫聲爺:“爺,您這話,難道兒子一出世,就是個庶出,到時被人笑話小老婆養的?”
屈三爺心裏是真沒什麽嫡庶妻妾之念,畢竟他和屈三娘子,也不過是你情我願,焚了紙馬就當拜過天地,搬了鋪蓋就當在一起成親過起日子。聽到這庶出兩個字就皺眉:“哪是這樣的,你的兒子是我的寶貝疙瘩,誰敢笑話?”
“那爺今兒就把這名分分了,我和姐姐,到底誰是大的?”新歡等的就是這句,心裏已經在想,真要妻妾名分定了,那個粉頭是妾,等明兒就把她提着腳賣出去,才算絕了後患。
“哎呀,新奶奶好大的做派,這會兒就要大家來磕頭行禮,要不要我也給您磕個頭,喚您做奶奶,認您為大的,到時等您生下兒子,我再日夜服侍您。”屈三娘子在外已聽了半響,聽到這裏終于開口。
這酸溜溜的話讓屈三爺眉頭一皺,也讓堂上衆人精神一振,好戲來了。綠丫卻沒有像別人一樣,只是看着屈三娘子手裏抓着的秀兒在那嘀咕,怎麽秀兒會跟屈三娘子在一起。
名分沒定,新歡瞧見屈三娘子進來就忙站起身,迎上前要叫姐姐。屈三娘子施施然走到那新歡面前,略一打量就冷笑一聲,轉向屈三爺:“說啊,方才你可是說的好好的,要大家磕頭認你給他們找的小媽,怎麽這會兒,又沒聲音了。”
屈三爺見新歡站起,忙又上前把新歡扶了坐下:“你身子重,還是坐着吧,這名分的事,有我做主呢。”新歡摸摸肚子,眼神溫柔:“爺,我別的不求,就只求我們兒子會有個好開始。”
屈三爺頭點的雞啄米一樣,回身對屈三娘子道:“你瞧,你跟了我十五六年了,到現在一個蛋都沒生出來,為子嗣計,我才動了這個念頭。再說等她進了門,咱們還是和原來一樣,只是這外頭分嫡庶妻妾,內裏和平日一樣。”
“放屁!”屈三娘子一巴掌就打在屈三爺臉上:“你被人幾句好話一哄,就瘋了不成?子嗣計,你說別的也就罷了。說這個。呸,秀兒不是你女兒?被你放在後院不聞不問十來年了。難道她這麽個大活人,就比那肚子裏還沒生下的金貴。”
屈三爺當了人面挨了一巴掌,忍不住道:“關秀兒什麽事,再說了,秀兒是閨女,我要傳宗接代,自然是要兒子?”
“就她懷的,肯定是兒子嗎?”屈三娘子手指向新歡那個方向,接着往下一點。新歡登時感到肚皮有些緊,忍不住顫聲叫聲爺。屈三爺忙要過去哄她,被屈三娘子一把扯住:“你這個沒良心的,若不是老娘,你早死在街頭了,這會兒你就嫌棄我了,還傳宗接代,我呸,我先把這孩子給踢了,再和你說說這事。”
說完屈三娘子把屈三爺一推,上前就把新歡連椅子一塊撲倒,坐在新歡身上就用手去打新歡的大肚皮:“又不是只有你有,又不是只有你會懷,也不知道從哪來的野種,就想仗着肚子要我的強,再過十年都不配。”
新歡先被撲倒已經驚慌,再見屈三娘子拳拳只往自己肚子上來,吓的用雙手緊緊抱住肚子,顫聲道:“爺救命,爺的孩子要掉了。”屈三爺被屈三娘子一推,還有些失神,等見屈三娘子這樣做,吓的魂都快飛了,急忙上前去抱住屈三娘子:“你要出氣,打我就好,打什麽孩子。”
屈三娘子的手被抱住,但腳可還是活動的,立即起身用腳去踢。屈三爺這下只有把屈三娘子整個牢牢抱住,那新歡見屈三娘子整個被屈三爺抱住動彈不得,摸摸自己肚子,孩子還在裏面踢,這才敢爬起來,抱住屈三爺的腿大哭:“爺,今兒若不分個上下出來,只怕我的孩子,活不到出世。”
“別一口一個爺的孩子,就你這樣的騷|貨,只怕是男人剛死就癢,過不了頭七就和野男人在靈前做事的德性,誰知道你肚裏懷的,是誰的種。我可告訴你,想憑這肚子進門,不許,想認做大的,你自己先掂量掂量,有幾斤幾兩。”
屈三娘子雖被抱住,但口沒被堵住,口裏猶自罵個不停。這新歡确是個小寡婦,丈夫還病着時候,就和人有些不清不楚,等到丈夫剛死,重孝沒脫,就又和屈三爺搭上,此時聽到屈三娘子說出海底眼,登時大哭起來:“爺,我也是清清白白好人家閨女,不過是因爺憐惜,才忍恥和爺在一塊,為了肚裏的孩子,才進這裏,誰知被人這樣說。我還是死了算了。”
說着這小寡婦就要往柱子上撞去,屈三爺心疼的是她肚裏的孩子,急忙對身後叫道:“你們都是死人不成,快些去扶住你們新奶奶。”
屈三娘子聽的新奶奶三個字,腳重重跺在屈三爺腳上,屈三爺吃疼,登時就把屈三娘子放松一些,屈三娘子脫了束縛,手往屈三爺臉上抓撓:“呸,還清清白白人家女兒,誰生下來不是清清白白的?我告訴你,屈狗兒,今兒你要敢讓她進這家門,明兒我就讓你這酒樓開不成,你信不信?”
屈三爺正待發怒,聽到屈三娘子這話,頓時愣在那裏。小寡婦尋死覓活不過是為的讓屈三爺憐惜,有兩個跑堂的上前一拉,她也就順勢坐到椅上在那嗚嗚咽咽哭個不停。等聽到屈三娘子這話,小寡婦差點連哭都忘記了,豎起耳朵想聽個究竟。
不光小寡婦,堂上衆人都是一樣心思,綠丫和秀兒已經重聚在一起,聽秀兒說了緣由,綠丫舒一口氣,也能瞧瞧這堂上的戲,等聽到屈三娘子這話,忍不住悄聲問秀兒。秀兒自然也是不曉得的,只是搖頭:“誰知道,橫豎他們幾個,都不是什麽好人。”
對,綠丫點頭,別看那新歡嬌滴滴的,可這樣的人,說不定比屈三娘子下手還狠呢,聽說有些人,越嬌滴滴,下手越狠。
作者有話要說: 狗咬狗的一章
☆、威脅
綠丫還在那思索,屈三娘子見屈三爺愣住,心裏越發得意起來,指着那小寡婦就道:“屈狗兒,你我也是十來年的夫妻了,我也不是那樣沒有夫妻情分的。你要兒子要這女人,那你們一家三口就給我滾出這裏,一厘銀子也不許拿。”
屈三爺面色登時變了:“你也別太過分。”過分?屈三娘子拍着自己胸口:“我過分?屈狗兒,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想想,我嫁了你這麽多年,替你操持家務,替你和街坊鄰裏應酬,給你出謀劃策。結果你做了什麽?尋了個小寡婦,也不曉得她肚子裏揣上的,是不是你的種,你就帶到我門裏,要人喚她奶奶,給她磕頭下跪,那你把我放到什麽地方去?還舍不得自己的兒子被人說小老婆養的,我呸,你也配穿金戴銀使奴喚婢充奶奶,也要先撒泡尿自己照照。”
屈三娘子罵的心裏舒爽了,挽了挽袖子,斜眼看向屈三爺:“屈狗兒,你但凡還是個男人,就爽爽快快告訴我,是要留在這家裏呢,還是一定要兒子?要兒子的話,就趁早給我帶上這歪剌貨走了。”
小寡婦聽的屈三娘子句句戳着屈三爺的心肝,偏偏自己又不知道內情,忍不住顫聲喊了句爺。屈三爺安撫地拍拍她的手,丢屈三娘子道:“你也知道我是個男人,是男人就要護下自己的孩子,孩子我要,也要留在這家裏。”
屈三娘子的眼還是斜在那,冷哼道:“你也配和我叫勁?屈狗兒,我可和你說……”屈三娘子的聲音才高上去,張嬸子就不鹹不淡來了一句:“都過午時了,也該去廚房忙晚飯了,外頭酒樓也該打掃幹淨迎客了,誰稀罕你們三個的狗肉帳。我說狗兒,你自個的事,自個拿主意好了。”
說完張嬸子就對跑堂揮手,讓他們趕緊出去,自己也在這催促廚房的人趕緊回去。綠丫松一口氣,剛要和秀兒一起出去,屈三娘子就把秀兒拉過來:“你可不能走,你啊,也要聽聽你這個白眼狼爹,是怎麽待人的,他連我都這樣相待。你,只怕他更是……”
秀兒淡淡地瞥了眼屈三爺,才對屈三娘子冷笑道:“他怎麽待我,我們都是曉得的,不需你今兒這樣說。要我能選,我還巴不得沒這麽個爹。”說完秀兒又要離開,屈三爺聽的臉紅了又白,見秀兒要離開,忙道:“你也來勸勸,我好歹也生了你一場。”
“我從五歲就跟竈上的人一起住,一起做活,你的生恩我早還完了,你要再看我不順眼,就把我賣了,橫豎你常年賣人,也習慣了。”秀兒白了屈三爺一眼,甩開屈三娘子拉住她的手,在那毫不在意地說。
這,這,屈三爺看着和自己相貌有些相似的女兒,跺腳道:“罷了罷了,既然這樣,我們這家裏,以後規矩都要立起來,免得被人說沒規沒距。你們兩個都不分大小,等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是個兒子,就……”
不等扶正兩個字說出口,屈三娘子就一巴掌打在屈三爺臉上:“你敢說扶正兩個字?你也配。我告訴你,你今兒敢扶正她,攆走我,明兒你這酒樓就被關了。私自蓄奴,買賣人口,這可都是幹礙王法的。”
屈三爺又被屈三娘子打了一巴掌,很想打回去,可聽到屈三娘子後面的話,又蔫下去,伸手去扯屈三娘子的袖子:“不是已經和捕頭說過了,再說我們每年的孝敬給的也不少。”屈三娘子斜眼瞧他:“你當人家缺你那點孝敬,還不是老娘在裏頭調停。不過呢……”
屈三娘子的眼轉向那小寡婦,冷笑一聲:“你要舍得你這嬌滴滴的新歡,把她送到別人床上,只怕人家也願意放你一馬,不然的話,我可聽說,最近查這些查的可嚴了。”
小寡婦雖生性浮浪,可也不過是為過好日子,哪似屈三娘子這樣,見過聽過的多,聽到屈三娘子這話,不由白了臉,又望向屈三爺。屈三爺的眉不由皺緊,兒子雖要緊,可是這吃飯的家夥是不能丢了。真要讓新歡去伺候的話,其實也不是不可也,但話又說回來,新歡哪似屈三娘子一樣,曉得這裏面的訣竅,到時不但賠了人,只怕還要被人笑話。
秀兒不耐煩在這聽他們的肮髒事,趁他們不留心,也就溜出屋子。外面陽光燦爛,和裏面氣氛全然不同,秀兒不由長嘆一聲,什麽時候才能真正過快活日子,而不是在這泥潭裏,瞧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秀兒,你出來了。他們沒難為你吧?”秀兒一口嘆氣還沒完,就聽到耳邊傳來綠丫的聲音,秀兒揮揮手:“沒難為。綠丫,我方才只是想,什麽地方才有桃花源?”
張諄閑來時候,也會給她們講幾篇古文,桃花源記就是前兩日講的,那裏的人個個和氣,幹幹淨淨,而不是像這家裏一樣,肮髒無比。
綠丫的眉也皺起來:“我也不知道,不過諄哥哥說了,天下哪有真正的桃花源?最要緊的還是你的心,只要心裏幹淨了,所在也就幹淨。若不然,到哪都有亂七八糟的事。再說在這家裏這麽些年,不是你不想和人争,別人就不和你争。”
雖然秀兒對綠丫一口一個諄哥哥有些不滿,但還是點頭:“你說的對,最要緊的是心裏幹淨,還有,要有盼頭,不能渾渾噩噩地過。”看見秀兒點頭,綠丫也笑了,往四周瞧一眼就從袖子裏掏出個紙包:“這是才炸出來的面果子,還熱乎着呢。你快嘗嘗。”
秀兒打開包,見炸的是各樣花的,撿起一個海棠花的,笑着說:“你的手還是這麽巧,我啊,就炸不出這麽好看的。”綠丫見她喜歡,面上也很喜悅:“你快嘗嘗,這海棠的是放豆沙,還有那個菱角的,我放的是荸荠肉的。等到秋天,要有那用剩的螃蟹,我再剝兩殼子肉,做螃蟹餡的。”
這各樣都只有一兩個,綠丫說着,秀兒已經把這包面果子都吃完了,用紙擦擦手并沒扔掉,而是要放到竈裏去燒。聽綠丫說的令人向往,秀兒就皺一皺眉:“螃蟹餡的準定很貴,張嬸子不會讓你做的。”
這些面果子,都是送給客人吃飯前做零嘴的,綠丫的眉皺了下接着就笑了:“所以只要做那麽幾個,剝兩殼子肉就好,到時你一個,我一個,諄哥哥一個,蘭花姐一個,還有張嬸子也不能忘了。總共五個,嘗嘗鮮罷了。”
秀兒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點頭說:“好,到時要沒有用剩的螃蟹,我就去幫你偷一個螃蟹。”綠丫忍不住捂住嘴四處張望一下,接着就笑了。秀兒也和她相視一笑,兩人已經來到廚房,張嬸子瞧見她們進來就在那喝道:“綠丫,秀兒現在沒事了,你也該安心了。快些過來瞧着這炖肘子的火。還有,要告訴榛子,讓她怎麽瞧火,別又像上兩次一樣睡着了。”
綠丫忙應了,榛子今年剛十歲,去年才買進來的,聽到張嬸子這麽嚴厲的聲音,登時眼就在那一眨一眨,但那淚總算沒下來。她也算是嬌養的,可惜命不好,爹娘遇上時疫,前後腳三天就死了。辦完喪事,她跟着叔叔嬸嬸過活。叔叔嬸嬸收了她家的財産,轉眼就說家裏多添了一口人,那點産業不夠吃飯的,況且等到大時。總要出份嫁妝。
但要公然賣掉,又怕戳人的眼,若下手弄死,到時留下尾巴總不好。眉頭一皺就起了個不良的主意。說是全家上京城逛逛,等到了京城就把她放在一個廟前。榛子在那等了半日,等不到奶娘,哭起來就被拐子看見,這天上掉下來的衣食哪有不肯要的。哄住了榛子,本想把她賣到窯子的,可不湊手沒賣掉,偏生又賭輸了,索性胡亂把榛子賣到屈家,也算有幾兩銀子。
榛子來這頭幾天,還哭着要尋叔叔嬸嬸,被屈三娘子交給張嬸子,要狠狠打幾頓。虧蘭花在中間攔住,細細問過了,才告訴榛子,哪是尋不到叔叔嬸嬸,而是她叔叔嬸嬸,故意把她丢掉,不然總有幾個人跟随,怎麽會放到廟前頭。
榛子開頭還不信,求蘭花出去問,蘭花讓張諄出去瞧過,說街上再無尋人的招子。榛子這才信了,到這時候,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也從衆做起活來。
只是畢竟年紀小,又從小嬌養,比別人都貪睡些,每回瞧火都熬不住瞌睡,已被張嬸子說過好幾回了。
綠丫見榛子又低頭,心裏不由嘆氣,生于有錢人家又怎樣,沒了爹娘,自己轉身就被故意丢掉了。綠丫上前對榛子壓低聲音說:“你要怕睡着,就拿一塊姜在手心,擦擦就好了。”
榛子揉揉眼睛,把淚水揉下去,才擡頭對綠丫笑笑。綠丫剛要和她說話,老王已經走進來:“等會兒相公娘就帶新人來了,你們啊,也都各自見見,免得以後住在一個家裏,還不認識。”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古代孤兒,能夠活着長大的,真心不多。能被好好培養的就更少了。所以張諄他叔叔,是個好人。
☆、傷心
看來前面的事已經搞好了,綠丫忙拉起榛子的手,和衆人站在一起等着屈三娘子帶人進來。張嬸子把手裏的大勺往鍋裏一扔:“什麽阿物,也值得去見一見,不過就是生個孩子,這世上的女人誰不會生?”說完張嬸子就懶懶地坐到那。
老王聽了這麽幾句,也不敢回張嬸子,只是走到門口等着屈三娘子過來。
外面已經傳來屈三娘子的笑聲:“妹妹你可要當心,你肚子裏的,可是爺的心肝寶貝疙瘩,千萬別摔了。”這妝似關心的話聽的人卻不寒而栗。張嬸子的眼橫向老王:“我還以為,你伺候的人轉了性呢,誰知這麽一聽,還是那陰狠毒辣的性子。以後啊,有好戲瞧了。”
除了年紀實在太小的那幾個,廚房裏的人都聽懂了,齊齊往外望去。屈三娘子已帶着小寡婦走進來,瞧見廚房裏的人都在那等着,故意笑了笑:“說起來呢,有規矩的人家,納這麽一個人進門,也不需要人磕頭的,可你們也都知道,我們這家裏,從來都是沒規矩的,我又是個和氣人,你們就都過來見見,這頭也就不用磕了。”
小寡婦的臉紅一陣白一陣,今兒這場,算是輸的幹幹淨淨,偏偏為了肚裏孩子,還不能去別的地方,只得答應屈三爺,先住進來,以後的事等生了兒子再說。一想到此,小寡婦就摸住自己肚子,等生了兒子,再把銀錢攏到手上,那時,你才曉得我的厲害。
屈三娘子滿臉不屑地瞧着小寡婦,還想翻盤,呸,連這頭一陣都撐不過去。有了肚子正好,自己就當借她肚子生個孩子,等兒子落地,有的是機會收拾。屈三娘子心裏算定了,這才瞧向小寡婦:“說起來,還沒問過你姓什麽呢,以後也好稱呼。”
別人家娶妻納妾,都是從男人稱呼的,小寡婦聽的又是一口血要吐出來,老王已經道:“相公娘,聽說她姓吳。”
“姓吳啊,這好,以後你們見了就稱一聲吳娘子吧。”不等小寡婦開口說話,屈三娘子已經把稱呼定下,又對張嬸子道:“張嫂子,這是新人,你也來見見。吳妹妹我可和你說,要真論起和爺的情分來,我們真是誰都趕不上張嫂子呢。”屈三娘子滿臉假笑,口卻不停在那和吳娘子介紹。
吳娘子瞧一眼張嬸子,見她年紀大約四十來歲,想起屈三爺說過的話,忙捧了肚子要過去:“張姐姐嗎?爺和我說過您,說您為人可好了,還說虧了您,這家裏的竈上們才一個比一個教的好。”這陣勢張嬸子又不是傻子,怎會不明白,鼻子裏面哼出一聲:“都罷了,你們倆要争風吃醋生兒育女,別來我面前礙眼。”
說着張嬸子一聲喝:“都見過了吧,也就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哪裏又多出來什麽些,都給我打起精神,做起活來。”吳娘子沒想到自己的示好竟被張嬸子撅回來,不由愣在那裏。屈三娘子瞧的冷笑不止,這麽一個傻瓜,也想和自己争,只要她生下兒子,就沒她的事了。
屈三娘子已經叫吳娘子:“好了,都見過了,就走罷,免得在這惹人眼。”說完屈三娘子腰一扭就出了廚房,吳娘子剛要跟上,冷不防屈三娘子停下腳步,瞧着蘭花道:“瞧見你我倒想起來了,怎麽不見你家那哥兒?”
這兩年張諄在老老實實做粗活,屈三娘子腳步都不往這邊來,蘭花以為屈三娘子已經忘了,還在盤算着等過了年,就帶着張諄離開這裏,屈三娘子這一問,蘭花的心都要提起來,急忙道:“他在後面做活呢,現在變粗人了,和原來不大一樣了。”
粗人,粗人好啊。屈三娘子的笑容沒變:“等有空,讓他挑擔水到我屋裏去,這夏天,悶的慌,偏這冰還到處買不到。”蘭花的心又提到心口,可要和張諄好好說,別讓張諄着了屈三娘子的道,不然這輩子都毀了。
綠丫聽不懂屈三娘子要張諄挑水去她屋裏做什麽,只是在那專心教榛子怎麽瞧火候,還有這夜裏瞧火,可是要隔一個時辰就要起來的,這幾晚榛子就要在廚房竈邊睡了。
張嬸子見綠丫這樣,笑着拍拍綠丫的背:“你倒心大,你的小情哥哥被那塊臭肉盯上了,你還在這沒事人似的。”綠丫見榛子點頭示意知道,這才奇怪地看向張嬸子:“什麽我的小情哥哥被盯上了,不是說去挑水?”
“嬸子,她還小,才十四的孩子,我瞧那諄小哥也是個傻乎乎的,只怕這兩個還沒上手。哪知道這些。”有個年紀大些的竈上在一邊笑着說。
張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