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香消
第63章 香消
看着她這樣一副緊張又害怕的模樣,張良心中不知道第幾次嘆息了。
他看着她,柔聲道:“我和你說過不止一次,這一生,我只會有依依一個妻子,我這顆心,也早在依依去了的那一刻便死了,不會再為其他人而動。可是你卻癡傻了半生,固執至此。我現在,再問你一次,你真的不願意嫁給別人嗎?”
水姜眼中流下淚來,卻仍然堅定地點着頭。
她不願意嫁給別人。
“你認定了今生只肯嫁給我嗎?”
水姜繼續點頭,同時她的嘴角輕扯似是想露出一個笑來,只是那淚水流的太多,順着她的臉頰流進了嘴裏,她似乎嘗到了淚水的滋味,連忙又抿緊了嘴唇。
“哪怕,我不能給你妻子的名份,只能給你一個姬妾的名份,你也願意嗎?”
“我……願意!”
水姜重重地點着頭,哽咽着說道,語氣有些急促,似乎生怕他反悔一樣。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問她,哪怕只是一個姬妾的位置,在此之前,也是她求而不得的。
張良閉了閉眼,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問出了他最後一個問題:“哪怕,我永遠都不可能對你動情?”
水姜咬着唇,哭得更厲害了。
她的身體抖動的如同風中的樹葉。
她很想笑,可是她卻在哭。
她怎麽會不知道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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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卻中了他的毒、着了他的魔,明明什麽都知道,什麽都明白,可卻仍然一邊往自己的心上插刀,一邊就是想要留在他的身邊,想要那個名份。
或許,她所求的,就只是一個名正言順的她是他的女人,他是她的男人吧。
她點着頭,揪扯着胸前的衣服哽咽着道:“哪怕……只有一天,我也……想做你的女人。哪怕,明天我就會死去,今天,也想成為你的女人。我知道,我永遠都不可能比得過林姐姐,所以,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能夠争得過她,我只是,想要嫁給你,因為,我愛你啊。”
水姜的年齡原本是比林依依大一點的,但她卻稱她為姐,只因在心中,已承認了林依依正室夫人的身份。
水姜終于如願以償了。
雖然還有些不完美,有些遺憾,但是比起以前那遙遙無期的奢望,她現在已經很滿足了,他終于答應娶她了。
頭上頂着紅蓋頭,水姜安靜地坐在房間裏,她身體挺的筆直,一股喜悅之情在心裏流湯成了一條小河。
穿着紅色的衣服、頭上頂着一塊紅色的布,這還是她無意中聽到林依依說的。
那時她躲在角落裏,又妒又恨地看着她和張良卿卿我我,聽她描繪着結婚時的情景,什麽紅色的婚衣、紅色的蓋頭、紅色的燭臺……什麽都是紅色的。
她說,紅色喜慶,紅紅火火的熱情濃烈,所以結婚一定要将一切都布置成紅色的。
那時的水姜其實并不知道結婚的時候倒底是個什麽樣的過程,因為每一個地方的風俗都不相同,所以她只以為這是林依依家鄉的婚禮風俗。
不過聽了她的描述之後,她當時就在腦海裏幻想過這樣一場紅色的婚禮,只不過,婚禮的主角是自己和張良。
所以當她聽到張良讓人來為她做婚衣的時候,她便讓人做成了紅色的婚衣,順便還給自己做了一塊紅蓋頭。
當她把張良的那身婚衣送過去時,她看到了張良臉上的那一個怔愣。
她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林依依,想起了當初他答應過她要在婚禮上穿着紅色的婚服。
她其實心中很是忐忑,很怕他會因為林依依而要求她換個顏色,不過讓她松了一口氣的是,他只是失神了片刻,然後什麽也沒說地收下了。
水姜很高興。
她什麽都輸給了林依依,但是唯有這一點,是她贏了。
林依依沒能嫁給他,她想穿的紅色婚衣沒能穿上,反倒是她水姜,可以穿着這一身紅色的婚衣嫁給她所愛的男人。
紅色的蓋頭之下,水姜微微彎起了唇角。
張信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偷偷摸到了新房的窗外,透過窗縫兒往裏面偷看。
他很高興。
父親終于娶了表姑……不,從此以後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叫她母親了。
他還太小,并不知道即使張良娶了水姜,他最多也只能稱呼她一聲水夫人,甚至不能不帶姓地稱她為夫人,更不能稱她為母親。
因為張良的夫人,只有林依依,而他也是被記在林依依名下的。
看到坐在榻上的水姜一身紅衣,紅蓋頭覆面,張信覺得自己終于可以放心了,父親并沒有騙他。
雖然他覺得這個簡陋的婚禮有些冷清,有些委屈表姑,但是表姑大概不會在意的吧?
他沒有驚動任何人,看過這一眼後,他偷偷離開了。
他得去找父親。
沒有擺宴,更沒有邀請客人,就這麽頗為怠慢地娶了表姑也就算了,可是現在都這麽晚了,卻仍然看不到他來陪着表姑,這就有些過份了。
張信心中憤憤地想着,身子一轉便向着小祭室而去。
他知道,父親肯定是在小祭室裏。
張良同樣一身紅衣,看上去俊逸非凡。
他靜靜地站在小祭室裏,面前的供案之上,擺放着林依依的牌位。
他的臉上并沒有多少喜色,反而有一絲淡淡的悲傷。
今天,他要娶另外一個女子了。
他不愛她,但憐惜她,偏偏她是個傻的,硬是認定了他一個人,固執地守着他。
她是自己的表妹,二十多年來一直在照顧着他的飲食起居,跟着他颠沛流離也吃了不少的苦,所以他不忍看她繼續蹉跎下去,才會答應娶她,給她一個名份。
“依依,我并沒有背叛你,我的妻子,永遠都只會是你一個。她什麽都不求,只求留在我身邊,即使我不給她這個名份,我也沒辦法趕她走,我只是,想讓她快樂一點。”
張良有些遲疑地解釋着。
他覺得自己做的不對。
他知道,如果林依依還活着,她肯定會生氣,所以他其實是心虛的。
“依依,如果你生氣的話,你就來找我吧,你來見見我,罵我一頓,或者打我一頓也好啊。”
他是真心的想見見她,哪怕是在夢裏。
“父親!”
祭室的門被輕輕推開,張信繃着一張小臉從門縫裏擠了進來。
張良回頭看到他,有些奇怪地問道:“這個時候,你來這裏幹什麽?”
張信先向着林依依的牌位拜了拜,然後才對張良道:“父親,時候不早了,表姑還在等着您。”
張良有些失笑地看着兒子那張故作嚴肅的臉。
真不知道他小小年紀,倒底是哪裏知道的這些,居然還跑來催他入洞房了。
他并沒有打算和水姜圓房,能夠給她一個身份,讓她名正言順地留在他身邊,這已經是他能夠做出的最大讓步了,他不想讓林依依生氣。
不過,今天倒底算是新婚之夜,他至少,應該去陪陪她,和她說說話。
“知道了,為父和你母親說說話,一會兒就去見你表姑。時間既然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休息了。”
“是,父親。”
得到了承諾,張信便放心地回去了。
對于自己父親的信用,他還是很認可的。
張良又和林依依說了幾句話,這才去了新房。
兩名使女站在門口,看到張良來,連忙蹲身行禮。
張良擺了擺手,推門進去了。
當他看到一身紅衣蓋着紅蓋頭的水姜時,又是一愣,心髒居然不受控地跳了起來。
紅衣紅蓋頭,這不是當初林依依和他說過的結婚時的裝束嗎?
他頭腦一暈,居然覺得那坐在榻上的新娘就是林依依。
他下意識地向前走去,然後飛快地掀開了那塊紅布。
沒有奇跡出現,蓋頭下的那個人就是水姜。
張良的眼中閃過失望,臉上的表情卻沒有變化,只是輕輕地抿了抿嘴。
水姜似乎睡着了,她閉着眼睛,唇角帶笑,似乎正在做着一個美夢。
“表妹。”
張良輕輕地喚了一聲,但卻沒有将她喚醒。
張良皺了皺眉,伸手去碰了碰她的肩膀:“表妹,把衣服換了再睡吧。”
然而随着他這輕輕的一碰,水姜居然就這麽倒了下去,發出了“呯”的一聲響動。
就算如此,水姜仍然沒有醒來,就連她臉上的表情也沒有絲毫的變化。
“表妹!”
張良大驚,他連忙俯下身去察看,才發現,她已經沒有了呼吸,她的身體也已經僵硬。
水姜死了。
在她最幸福的時刻,無聲無息的死了。
張良請了醫師來,卻檢查不出什麽原因來,只是猜測可能跟她的心情有關。
因為長期的抑郁她本來身體很不好,病的很重,但卻不知道因為什麽讓她煥發了超強的生機,給人的感覺就是病完全好了,但其實那卻是假象,就好象是回光返照一樣。
而在剛才,她心願已了,心滿意足之下,就那麽無聲無息地去了。
這樣的解釋,讓張良有些瞠目結舌。
他沒想到,就因為他答應了娶她,反而讓她覺得人生圓滿了就這麽走了。
早知道,他就應該不答應她的,也許那樣,她還會繼續活下去?
但是那樣活着的她,并不幸福啊。
喜事變成了喪事。
張信哭成了個淚人。
醫師的話他也聽了,雖然不理解,但是他也知道表姑的病很重,即使沒有這個婚禮,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可是他還是傷心,更多的是自責,以及對張良的怨恨。
如果他早點去求父親,如果父親能夠早點娶了表姑,她是不是就不會那麽傷心?就不會生病?就可以一直活下去?
可惜,沒有如果。
他不但沒能多個母親,反而還失去了一個表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