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鴻門

第90章 鴻門

劉季的大軍進入鹹陽沒有受到任何的抵抗,至于失去了主人的鹹陽宮,便是連宮女與內侍也早就逃的一幹二淨了。

面對着富麗堂皇的宮闕殿宇,還有那數不盡的貴重寶器和財物,別說那些将士們了,便是劉季都難以抑制心底的貪焚,他們當中,沒有誰見過如此的富貴,別說見了,恐怕連想都無法想到。

劉季治軍還是很有一套的,他參考了張良練兵的法子,強調軍紀,賞罰分明,幾年來已經将手下的兵将們訓練的令行禁止了。

所以,沒有他的命令,這些兵将們就算是再怎麽眼饞,再怎麽想将他們看到的金銀珠寶塞進自己的懷裏,也沒有人敢動這個手。

但是,無人約束的劉季卻不同。

當他行走在這個世界上最華麗最輝煌的宮殿中時,當他看到那些鑲金嵌玉、雕龍刻鳳的家俱飾物時,當他摸到那些柔滑細膩如同最美麗的少女的肌膚一般的帷幔帳幕時,尤其是當他見到那一張巨大而又威嚴華麗的龍椅時,他覺得自己就應該生活在這裏,這裏的一切都應該屬于他,無論是財富,還是權利。

會有那麽一天的!

他在心底對自己說,哪怕現在還不是時候,但是,一定會有那麽一天的。

他清楚,至少現在,這座宮殿還不屬于他,但是,在懷王入關前、在別的諸候進入鹹陽前,他現在是有機會提前享受這裏的。

鹹陽宮中,皇帝寝宮,劉季緩慢地行走着,他的手撫摸着寝宮中的一個個物件,戀戀不舍。

“累了這麽久,今晚,我就在這裏休息吧。”

劉季以一種平淡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卻讓跟在他身邊的張良變了臉色。

他就是擔心會出現這種情況,所以才會在路上專門提醒了他一番,誰知道,事到臨頭,沛公果然還是動了這樣的心思。

張良向着被他一同拉來的樊哙使了個眼色,上前一步道:“沛公不可!”

劉季似乎對于張良的反對早有預料,所以他腳步未停,只是淡淡問道:“有何不可?我只不過是累了,想在這裏休息休息而已,又不是要占為已有,難道這也不行嗎?”

張良嘆息一聲,道:“沛公若是在這裏休息了,傳揚出去,便會是沛公胸有大志,觊觎帝位!不但會引起懷王的懷疑,更會引起大将軍等等其他諸候的忌憚,他們一定會将沛公當作大敵來對待的,而我們現在,還沒有足夠的實力來面對如此多的敵人。”

樊哙接收到了張良的眼神,再想起私下裏張良對他分析了沛公現在的處境,立刻也上前一步勸道:“沛公,這破地方有什麽好的?我聽說當初趙高就是在這裏勒死的胡亥,還有那個什麽子嬰的,也沒有在這裏住多久,就成了階下之囚,可見這地方不吉利,沛公要是喜歡,等以後咱們為你重新建一座更加好的宮殿,一定比這裏漂亮一百倍!”

別看樊哙長的粗狂豪放,就以為他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家夥,實際上,張良早就看出來了,這人粗中有細,心裏面自有一套思量。

再加上他很早的時候就與劉季相識,相交莫逆,更是多次于戰場之上救過劉季,所以很得劉季看重,他說的話,多多少少,劉季都會聽一些。

這也是為什麽張良會拉着他一起的原因。

樊哙這一番話,目的和張良一樣,都是勸他不要在鹹陽宮留宿,可是他的勸說卻又是另外一個方面,是不吉利,不是不配!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說,他們會為他建一座更好的宮殿!

這是承諾,他們會讓他建立起自己的帝國,擁有自己的宮殿。

劉季的腳步停了下來,然後緩緩轉身,目光複雜地看着樊哙,然後又緩緩移向了張良。

張良現在一點也不急了,他的臉上甚至還帶着微笑。

因為他知道,沛公聽進去了,他一向是能夠聽得進別人的勸告的,這也是他會選擇輔佐他的重要原因之一。

劉季伸手在樊哙的肩上拍了拍,然後看着張良突然一笑,道:“子房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會忍不住?”

“不,我知道沛公一定能夠忍得住,只不過,需要有人稍稍勸谏一下而已。”張良淡笑着道。

劉季笑着用手指虛點着他,道:“你呀,你呀……好了,叫他們把這宮裏的財寶器物全部封存,誰都不許私藏,還有那些庫府也讓人封好守着。然後,我們回霸上,等到其他各路諸候到來後再行商議如何處置。”

于是劉季留下一部分兵士守着鹹陽宮,自己則帶着大軍又回到了霸上。

之後,他派人請來了各縣的三老,與他們約法三章,同時派人随着秦朝的官吏去到各鄉各村去安撫百姓,使得他的名望在關中得到了很大的提高,這些秦國百姓,對他沒有一絲半毫的抵觸心理,反而生怕他不能成為關中王來統治自己。

十一月中旬,項羽率領諸候軍西進,卻被攔在了函谷關外。

彼時,項羽已經知道了劉季平定關中的事情,現在看到又是他派人守着函谷關不讓自己進關,如何會不大怒?

于是就命黥布率軍攻破了函谷關,欲要攻打沛公。

一個月後,項羽大軍抵達戲水,沛公帳下左司馬曹無傷聽說了這件事,就派人在私下裏求見項羽,對他說:“沛公要在關中稱王,讓秦王子嬰做丞相,把秦宮所有的珍寶都據為己有。”

他是想以此讨好項羽以求得封賞,因為此時的項羽有四十萬大軍,號稱百萬,而沛公只有十萬大軍,號稱二十萬,雙方實力相差懸殊,所以曹無傷有些不看好沛公。

項羽本來就對沛公先一步平定關中而心有不滿,這時聽了曹無傷的傳信,心中更加憤怒,于是召集了手下大将商議之後決定第二天就攻打沛公。

當夜,張良剛剛準備入睡,結果卻在自己的住處見到了一個熟人——項伯。

項伯乃是項羽的叔父,當初在下邳的時候,因為殺了人而被張良所救,所以心裏十分感激張良。

這次聽說了項羽第二天就要攻打沛公,又知道張良正在沛公軍中,生怕他在亂軍之中丢了性命,于是連夜趕來報信,希望他能夠跟随自己逃走。

張良聽了,吓了一跳,連忙問他現在項羽在什麽地方,項伯告訴他項羽已經在鴻門整軍待發了。

聽到鴻門這個地名,張良的心髒狠狠地跳了一跳,連忙拉着他去見了沛公,向他說明了沛公自從入關以來的所做所為,表明他就算是先平定了關中,也不敢對項羽有絲毫不敬之意。

“當初懷王與衆将約定,先入函谷關,平定關中者可為關中王,可是沛公卻沒有入駐鹹陽宮,仍然在霸上駐守,鹹陽宮中的財寶庫府也全都被封存着,沛公沒有動過一絲一毫,就是為了等待大将軍和其他各路諸候入關之後再做打算。沛公對大将軍的尊崇可見一斑,為什麽大将軍卻要攻打沛公呢?請項兄一定要向大将軍說明白,這一定是有小人在其中做祟,想要挑起兩軍大戰,到時候沛公固然難于幸免于難,大将軍又豈不是損兵折将?誰又能知道大将軍與沛公鹬蚌相争,不會有人漁翁得利呢?”

張良一番話說服了項伯,讓他心中也開始懷疑起來,只不過他雖然知道項羽想要攻打沛公的事情,卻不知道這是因為曹無傷就是那個做祟的小人,于是便答應回去将沛公的心意說給項羽,勸他不要攻打沛公。

劉季和張良再三感謝,并且送了項伯許多金銀珠寶,這才将他送出了營地,并且表示,沛公會在第二天親自前往鴻門拜見項羽,于是項伯更加相信劉季對項羽沒有生出背叛的想法。

等他回去後,就将張良對他說的那一番話對項羽說了,勸他暫時不要攻打沛公,一定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楚,而不是片面地聽從某個人的話,那樣說不定會被別人利用。

項羽一向自負,自覺劉季是沒有膽量敢于和他作對的,所以對于項伯轉述的這些話,倒也信了一大半,于是決定再看看。

等到第二天,劉季只帶着張良、樊哙、夏候嬰、靳強、紀信等百來人就趕來了鴻門,并且再三地向項羽道歉,表示他不敢背叛項羽。

項羽終于相信了劉季,并且把曹無傷給順嘴賣了,因為他現在覺得這個曹無傷居心叵測,不但背叛自己的主公,還想利用英明神武的他,這讓他很生氣。

兩人相談甚歡,項羽便讓人設宴款待劉季。

項羽的首席謀士範增,足智多謀,又是輔佐過項羽長輩的人,被項羽尊稱為亞父。

他覺得沛公劉季很不凡,将來或許會對項羽的大業造成阻礙,于是便勸項羽乘機殺了劉季。

項羽卻覺得那樣做是小人行徑,沒有應允。

範增于是私下将項羽的堂弟項莊找來,讓他在酒宴上舞劍助興,然後乘機刺殺劉季。

等到項莊果然主動要求要舞劍助興時,張良便是一驚,連忙向項伯使眼色。

項伯看到立刻明白了張良的意思,也拔出了腰間的佩劍與項莊對舞,實則是以自己的身體遮擋住項莊攻擊沛公的方向,使得他沒辦法刺殺沛公。

項伯拖住了項莊,張良便借尿遁出了營帳去尋樊哙。

樊哙看到他一個人獨自出來,連忙上前問道:“今天的事情怎麽樣了?”

張良道:“很危急,現在項莊以舞劍助興為名,實則意在刺殺沛公。”

樊哙聽了,心中大急,一把抓住張良道:“這太危急了,我要進去和他同生共死!”

說完他就拔出了自己的佩劍,舉着盾牌想要沖入軍門。

張良連忙拉住了他,道:“項羽在帳外布滿了軍士,你這樣如何能進得去?你聽我的。”

說完便附在樊哙耳邊低聲交待了一番話語,然後帶着他向軍門走去。

守着軍門的項軍士兵攔住了他們,張良連忙上前,說是沛公聽說大将軍最喜勇士,現在帳中項莊正在舞劍助興,沛公便派他來叫沛公帳下最為勇武的人來給大将軍表演助興。

守門的軍士不知道範增的計劃,不過卻知道自家将軍是真的喜歡勇武的人,再看看樊哙提劍舉盾的樣子的确勇武,又知道張良是從大帳裏出來的,就相信了他的話,放了二人進入軍門。

穿過重重守衛,樊哙漸漸按捺不住,腳下的速度已經飛快,臉上的表情也有些駭人。

守在帷帳入口的兩名守衛看到他要往裏沖,就持戟交叉想要阻止他,樊哙側着盾牌将兩人撞倒沖了進去,然後向西站着瞪着眼睛看着項羽,頭發根根豎起,連眼角都裂開了。

帳中衆人都吃了一驚,項莊和項伯也停下了舞劍。

項羽見了,就把手放在劍柄上站起問道:“你是幹什麽的?”

此時張良也已經跟着進了帷帳,連忙道:“這是沛公的參乘樊哙。”

項羽看了一眼劉季,劉季連忙站了起來拱手道:“樊哙性子直,不懂禮數,還望大将軍勿怪。”

項羽自己的性子就比較直,所以也喜歡性子直的人,尤其是看到樊哙身材高大壯碩,一看就是勇武之人,于是便下意識地贊了聲壯士,又讓人“賞他一杯酒。”

旁邊伺候的仆從故意取了一個最大的杯子倒了一杯酒遞給樊哙,樊哙接過去單膝跪地拜謝,然後站了起來一飲而盡。

項羽見他喝的豪爽,便說:“賞他一只豬前腿。”

那仆從又故意給了他一只還沒煮熟的豬前腿。

樊哙就将手裏的盾牌扣在地上,将豬前腿放在盾牌上,然後用劍切着吃。

等他吃完,項羽眼中露出感興趣的神色,又問道:“壯士,還能喝酒嗎?”

樊哙瞪着眼睛按照張良教給他的話道:“我連死都不怕,一杯酒有什麽可推辭的?秦王有虎狼一樣的心腸,殺人惟恐不能殺盡,懲罰人惟恐不能用盡酷刑,所以天下人都背叛他。懷王曾和諸将約定:‘先打敗秦軍進入鹹陽的人封為關中王。’現在沛公先打敗秦軍進了鹹陽,一點兒東西都不敢動用,封閉了宮室,軍隊退回到霸上,等待大将軍到來。特意派遣将領把守函谷關的原因,是為了防備其他盜賊的進入和意外的變故。這樣勞苦功高,沒有得到封侯的賞賜,反而聽信小人的讒言,想殺有功的人,這只是滅亡了的秦朝的繼續罷了。我以為大将軍不應該采取這種做法。”

項羽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參乘居然也敢如此頂撞于他,偏偏又覺得他說的很對,如果不是覺得委屈,又怎麽會如此憤怒,一時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讓他坐下。

樊哙就挨着張良坐下。

酒宴繼續,當然,項莊的助興節目已經被打斷,也就沒有必要繼續了。

坐了一會兒,劉季借口去上廁所,乘機把樊哙叫了出去,張良見了,也跟了出去。

樊哙讓劉季快走,劉季說:“現在出來,還沒有告辭,怎麽辦?”

樊哙說:“做大事不拘小節,講大禮不必計較小的謙讓,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還告辭幹什麽呢?”

劉季聽了,決定就此離去,然後讓張良留下來道歉。

張良說:“我如今是韓國司徒,于沛公也好,大将軍也好,都算是客。沛公只管回營,我會想辦法向項羽解釋的。”

劉季抓着張良的胳膊,鄭重道:“拜托子房了。”

張良道:“沛公不必多言。”

想了想問道:“沛公來的時候帶了什麽東西沒有?”

劉季道:“我帶了一雙玉璧,想送給項羽,還有一雙玉鬥,想送給範增那個老家夥,可是現在他們肯定很生氣,想要殺我,我不敢親自去送,不如子房替我送上吧,希望能夠躲過這一劫。”

張良說:“好。”

取了玉璧和玉鬥,讓他趕緊離開。

鴻門距離霸上相距有四十裏,不過如果抄小路的話,只有二十裏左右,于是劉季就騎着馬抄小路返回霸上。

樊哙、夏候嬰等四人則是步行,至于其他人,自然顧不上了,不過他們都是一些小兵兒,就算項羽再怎麽發怒,也不會拿他們怎麽樣。

帷帳中,項羽正在和範增争論。

項羽怪範增不該讓項莊打着舞劍的晃子想要刺殺劉季,他認為劉季的态度恭敬,做事也沒有出格的地方,而且還立下了大功,如果就這麽死在這裏,傳出去後必定會有損他在諸候中的名聲。

範增認為劉季面憨心狡,如果不乘着現在有機會殺了他,以後再想殺他就難了。

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旁邊還有個項伯在給劉季幫腔,于是就争了起來。

争了一會兒後,項羽忽然發現劉季出去的時間有些久了,就連張良、和那個參乘樊哙都不見了,于是就叫都慰陳平去找劉季。

陳平自然是找不到劉季了,不過他見到了張良,就問張良沛公哪裏去了。

陳平也是個美男子,長的高大健美。

這個人張良也注意過,原因當然是林依依曾經提起過他的名字,所以暗中打聽過他,知道這個人也是個有本事的人,不過好像名聲不太好。

張良聽到陳平說項羽在找沛公,便帶着玉璧和玉鬥返回帷帳向項羽道歉道:“沛公不勝酒力,因不能當面告辭,讓我送上玉壁一雙敬獻給大将軍,送上玉鬥一雙,敬獻給範先生。”

項羽問:“沛公現在在哪裏?”

張良說:“聽說将軍有意要責備他,已經獨自離開返回軍營了。”

項羽心想,肯定是因為項莊舞劍的事讓他害怕了,心裏更覺得劉季不敢背叛自己,于是就收下了玉璧。

等到張良離去,範增拿起送給他的玉鬥丢到地上,一劍敲碎嘆息道:“唉,豎子不足與謀!将來奪取大将軍天下的,必定是劉季,我們都會變成他的俘虜啊。”

項羽聽到範增這樣說,心中更加不快,但是又敬重他年長,不好和他計較,只好拂袖而去。

這一切卻全被陳平看到了,他什麽也沒說,不過心裏也認為範增說的對,與劉季相比,項羽現在雖然實力更強,但卻剛愎自用,聽不進勸谏不是成大事之人,反倒是那位沛公,能曲能伸,而且能夠讓張良、樊哙那樣的人為他出生入死,以後說不定真的能夠取得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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