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無計可教流年住 (2)

擦了一層,新的一層又接着往外冒,一向淡定的孫菀有些崩潰,“都這樣的狀況了,醫生為什麽還是不聞不問?為什麽還要挂一點用都沒有的鹽水。”

老人家嘆了口氣,禁不住埋怨道:“小孫,你是不知道找醫生有多難啊。今天天明我就去找醫生了,醫生開單子讓我帶她照黑白B超,結果片子照完,醫生說黑白的看不清,又讓我們補錢照彩超。等了一上午,輪到我們的時候,照彩超的醫生又說我們的單子出了問題,他不明白為什麽主治醫生會讓站着照片。又讓我們回去找醫生改!好不容易改完、拍好片子。主治醫生又拖着不給看,說讓我們明天去拿結果。可是我掃了一眼,他正在看的片子,號碼還在我們後面好幾十位!”

孫菀咬了咬唇,看着阿姨蠟黃的臉色,“叔叔,要不給醫生包個大點的紅包吧。”

他臉上露出自責懊惱的表情,“不是不想包……沒錢呢……我預備了半年的錢,哪裏想到一個月沒到就花完了。”

他将單子再度遞給孫菀,“你看看,每天都要打出三頁單子,三天兩頭就被催去交錢。說句實話,我現在連明天要交的錢都不知道在哪裏。回去借也來不及!好在蕭尋說可以想辦法……不然……”

孫菀心知蕭尋的實習待遇雖然還算優厚,但一個月的月薪,只怕禁不起這裏一個星期燒的,他一個毫無根基的窮學生,哪裏承擔得起這種經濟壓力?

孫菀強忍着心疼問:“蕭尋人呢。”

“好像是去樓上打開水了。”

孫菀問清開水間的位置,起身朝外間走去。

她心情沉重地沿着逼仄的樓梯往上爬着,胸口壓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輕輕地往開水間的方向走去,不料剛走到走廊的盡頭,就一眼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頹廢地靠在一扇窗戶上,低着頭,嘴裏叼着一根煙,黑色的發絲擋住了他的眼睛。蒼白的燈光下,他瘦削的側臉上寫滿了憂悒、無助與凄惶。

像有什麽狠狠在孫菀柔軟的心上戳了一下,她頓時掩住幾欲出聲的嘴。

她忽然明白了他不想讓她面對的是什麽。

她本能地想掉頭走掉,然而腳底的球鞋卻在她轉身的瞬間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那邊,蕭尋悚然一驚,站直身體,朝她看去。在看清她面目的瞬間,他的表情,像是撞見了鬼。

孫菀張了張嘴,一顆心像從萬米高空墜下。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聊齋》裏的一個故事:書生娶得了一個傾國傾城的女妖,兩人琴瑟在禦,情深意篤。但是書生總是好奇女妖的本來面目,于是在某天灌醉女妖,終于窺見了她醜陋的原形。女妖酒醒後,知道秘密被看破,不顧書生百般挽留、解釋,決然離他而去。

這一瞬,孫菀有了種不祥的預感,覺得蕭尋會像故事裏的女妖般離開她,因為她撞見了他最不願讓她看見的一面。

孫菀幾乎是逃回宿舍的。

一回到宿舍,她就将壓在箱底的存折翻找了出來,緊緊捂在胸口。

她粗略地算了一下,又将目光落在自己的電腦上。

已經對蕭尋的家事略有耳聞的厲娅忍不住勸說道:“菀菀,不要給他錢,否則你會後悔。”

孫菀完全聽不進她的話,“那就讓我後悔吧。阿姨的狀況,實在太可憐了,我不能坐視不理。”

厲娅沒有再說話,只是悲憫地看着她。

孫菀不甘地又去翻自己的櫃子,末了,她轉向厲娅,“娅娅,你有沒有什麽兼職渠道,能夠讓我很快賺到錢的?什麽我都願意做!”

孫菀知道,厲娅一直混跡時尚圈、演藝圈,早就積累了不少人脈資源,只要她願意,随時都能給她指一條金光大道。

厲娅指了指她,頗有些無奈地說:“這個人——瘋了!”

孫菀眼巴巴地看着她,“求你了。”

沉默了很久,厲娅回床上翻出一張名片遞給她,“這是我認的姐姐,我一會兒跟她說說你的情況,你去給她做模特吧。這是來錢最快最及時的——但是,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可能會……”

“我知道的!”孫菀沒讓她把話說完,那些尴尬的事情,彼此心照不宣就好,“謝謝你,娅娅。”

第二天一早,孫菀就取出所有的錢,自作主張地去醫院幫蕭尋把費用續上。她不敢面對蕭尋,索性當鴕鳥,只要是他的電話、短信,一概都不接、不看。

下午,孫菀去西城區見了厲娅介紹的章姐。

章姐見了她,二話不說就讓人帶孫菀去更衣室換了比基尼。等孫菀從試衣間出來,章姐像看肉雞一樣打量了下她,随手拿了張A4紙放進她腿縫中,“站直。”

末了,她點點頭,“儀态還不錯,身材也馬馬虎虎,就是胸小了點。既然是娅娅介紹來的,我就賣她一個面子。”

她轉向自己的助理,風風火火地說:“先去帶她簽個兼職合約,讓Nicole帶帶她。明天先去拍組平面,看看感覺。”

章姐的模特公司雖然不大,資源卻很好。短短幾天內,孫菀就拍了一組宣傳平面,走了一場婚紗秀,輕而易舉地就賺回了蕭媽媽一個禮拜的住院金。

孫菀趁蕭尋不在的時候,又去了一次鼓樓醫院。這次,她不但給蕭媽媽帶去了營養品,還特地給她的主治醫生包了一個豐厚的紅包。

出了醫院,孫菀不禁在心裏感嘆,這名利場上的錢實在是太容易賺了,哪怕是做個邊角餘料,都比常人過得輕松。無怪那些美女,個個如過江之鲫往這裏面鑽,打死也不甘被遺忘了。

發完感慨,她在冷風裏敲了敲腦袋,正了下自己的三觀,把那點小小的虛榮心扼殺在搖籃裏。

不知道是不是章姐體恤她,一個禮拜後,孫菀居然接到了一個大車展站車的機會。

第一天站車前,孫菀在化妝間裏不斷向旁邊的專業車模打探各種注意事項,差點沒被那個模特用白眼翻去火星。

化完妝,服裝師送來服裝,一套藍白相間的比基尼,下面配了個可有可無的小短裙。孫菀望着這套工作服,面露難色。雖然這套衣服談不上露骨,但是讓她穿着這樣的衣服暴露在衆目睽睽之下,還要接受各種拍照,無疑太超出她的底線了。

她望着鏡子裏被化得濃墨重彩的陌生自己,悵惘地想:怎麽一夕之間,她就被命運推到這麽奇怪的境地來了?

上午九點,孫菀和其他品牌的車模列隊進了展覽館,各就各位站好,開始對着不同媒體、觀展者擺不同的Pose。

不知是因為作為車模的孫菀太欠缺風情,還是她服務的國産車太差,他們這個展臺前來的人很少。孫菀樂得輕松,但見身旁銷售人員臉色難看,只好把心裏那點竊喜藏了起來。

站了兩個小時後,見這邊實在沒人,無聊的孫菀壓低聲音跟旁邊的銷售大哥攀談道:“吳哥,你說會不會是因為我長得太醜了,所以才沒人來看?你們老板會不會後悔請我。”

那個姓吳的銷售嘆了口氣,“我們老板可不管這事兒。”頓了頓,他又瞄了眼孫菀,“再說,有沒有人看車和模特好看不好看,關系不大。今天上午天氣太差,來的人少點兒很正常。不過你放心,下午的時候,看你的人就會多起來。”

孫菀詫異地問道:“為什麽啊。”

他神秘兮兮地指着後面的E5館,“下午的時候,瑪莎拉蒂、法拉利、賓利、蘭博基尼、保時捷都要在後面那個館開展,咱這個館是通往那邊的必經之路,你說,到時候人氣會不會旺?”

孫菀不解地問:“人家看完名車,哪裏還願意看咱們的車。”

“你傻啊?瑪莎拉蒂、蘭博基尼那類車根本不會跟咱一樣請車模吸引眼球,看展的人看完車後就想看美女,到時候,他們肯定會就近來我們館和美女拍照留念……”說到這裏,他湊近孫菀,“我認真看過了,這個館裏的車模,就你真的好看。”

誠如他所言,到了下午,形勢果然來了個大逆轉,清純可人的孫菀被E5館回流的看展者用“長槍短炮”圍了個水洩不通。面對着閃光燈、照相機、攝像機的掃射,又羞又窘的孫菀僵直地靠在車身上。那一刻,她真覺得自己像個即将就義的戰士!

随着圍觀的人漸多,一些猥瑣的男人也開始借合影為名對孫菀毛手毛腳,更有甚者,居然拿着手機對着孫菀的裙子下、胸口處拍攝。

有觀者不滿孫菀的僵硬,大聲叫嚣着:“換個姿勢啊,S形不會擺啊。”

孫菀羞憤得想當場發飙,可是強烈的職業道德感不允許她做出這種事情。她只得緊緊咬着牙關,小心翼翼地挪開步子,換了個姿勢,一只手搭在敞開的車上,一只手輕叉于腰間,身體略微斜靠在車身上。

閃光燈又閃起了新的高潮,一個更加得寸進尺的聲音響了起來,“屁股再翹一點啊!”

孫菀搭在車門上的手緊了緊,指甲幾乎刺進鐵皮裏。她的雙腿止不住地打着冷戰,就像此刻她正踩在刀尖之上。

那個吳姓銷售有點同情孫菀,忙擋在她身前,大聲介紹起這輛車的卓越性能來。

孫菀不動聲色地往他身後躲了躲,緊繃的神經稍微松弛了下來,與此同時,她的餘光瞬間捕捉到了一道看向她的強烈目光。她下意識往門口的方向看去,只見着一身正裝的卓臨城在一群人的簇擁下,正朝她這邊走來。

四目相對的一瞬,孫菀驚愕得睜大了雙眼。卓臨城也是一怔,不禁頓在了原地,他匪夷所思地盯着她的臉,好像在判斷自己是不是産生了錯覺。

孫菀第一反應就是想撫額哀嘆:天哪,這個卓臨城到底是何方天魔?為什麽總是在她最尴尬、最狼狽的時候出現?

卓臨城很快從她的表情中證實自己并非看錯了人。他從頭到腳地将她看了一遍後,抿了抿薄唇,漠然收回眼神,一邊同身側人寒暄,一邊從容不迫地往前走去。

孫菀暗暗松了口氣,目送着他往E5那邊走去。

他的腳步剛剛要從孫菀他們前面越過,不知怎的,又停了下來,回頭向她投去了一個淩厲而複雜的眼神。

孫菀一下子讀懂了他的眼神,他在指控她自甘堕落。

孫菀漲紅着一張臉,險些滾下眼淚來。在這種狀況下遇見認識的異性,她本就羞恥得想死,然而這個人非但絲毫不照顧她的情緒,還那麽赤裸裸地用眼神戳她的心。

她揪着顆心看他頓了頓後從她面前走過,就在她的眼淚溢出眼眶瞬間,那個本已經走到E5門口的身影再度頓住了腳步。

片刻後,他毫不猶豫地轉身,快步朝着她的方向走去,忽然揪住一個胖且黑的男人,一拳将他打倒在地上。

人群裏爆發出一陣尖叫,圍觀的人們迅速散離孫菀身邊。

卓臨城的身後,兩個保镖模樣的人飛快跟了上來,虎視眈眈地盯着地上那個男人。

卓臨城朝保镖擺了擺手,上前将那人從地上拎了起來,劈手奪過他的相機,卸下裏面的內存卡,舉到他面前。卓臨城目光冷厲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警告,“下次再讓我看見你做這種事情,你就當着我的面一點點把它嚼爛吞下去!”

說完,他将那張內存卡丢給身後的保镖,“把它處理掉。”

他餘怒未消地看向呆若木雞的孫菀,良久,面色才漸漸緩和了下來。他走上前,脫下西裝,将之裹在孫菀肩上,不由分說地攬住她的腰往外帶。

身後,傳來小心翼翼的議論聲,“怎麽回事兒?怎麽打人啊。”

“剛才那個男的拿相機拍人家姑娘的胸和裙底,我看到了。”

“哦……那是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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